36 ☆、亂世浮萍(下)
時隔許久,秦無厭乍聽到秦落的名字,不免有些驚愕:“什麽?”擡手,接過秦瑄遞過來的聖旨,展開,仔細觀摩下來,确實是秦落的字跡。
秦無厭不由有些惆悵和無奈道:“不知這一年,落兒在掖庭過得好不好?”
秦瑄看着面前的秦無厭,忽然覺得自家父親可真是虛僞,當初最先放棄秦落的是他,如今對遠在掖庭受苦的秦落假意噓寒問暖的也是他。
呵,真是可笑。
秦瑄斂回思緒,一臉從容的跟秦無厭笑着道:“前段時間,我去掖庭看過姐姐,姐姐在掖庭過得還不錯,父親若是放心不下,我再去掖庭,代父親看看姐姐,父親覺得如何?”
秦無厭嘆道:“也罷。”似有些憂慮的看着秦瑄,他好像對面前這個女兒并不那麽了解,就算了解,也只留在表面。
最終,秦無厭還是嗫嚅着說出了口:“瑄兒,你以後嫁到建安王府,多多照拂你晚姐姐,你晚姐姐雖然是廣陵王妃,但終究還是小孩子脾性,日後要是有什麽對不住你的地方,還望瑄兒你得饒人處且饒人。”
秦瑄笑了笑,道:“都是自家姐妹,父親說的這是哪裏話,我和晚姐姐相互扶持還來不及呢。”
秦無厭連連道:“那就好,那就好。”
回芳蘭院的路上,秦瑄握着那份聖旨,咬牙切齒、皮笑肉不笑的道:“我這位好姐姐才是真正的假癡不癫,跟我玩心眼,還不是被我弄到掖庭裏了!”
一回到芳蘭院,進了屋,秦瑄就恨恨将那份聖旨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她終于不用像在外面一樣顧忌任何人,撕下了臉上那張僞善的面具。
秦瑄怒不可遏的指着那份砸在地上的聖旨,笑道:“秦落,你是個什麽東西,竟敢諷刺于我!你不過是掖庭渙衣舂米的賤婢,我乃建安王內定側妃。秦晚,你算個什麽東西,竟也敢諷刺于我!什麽相互扶持,小家子脾氣,她憑什麽讓我多有照拂?她是誰!我是誰!父親,你承認吧,你就是偏心!”
什麽克娴于禮,莊淑有節,全都是笑話!騙人的鬼話!
淚水打着轉,從眼眶滑落,秦瑄就像瘋魔一般,悲怆大笑了起來,笑的前俯後仰:“哈哈哈……”
鈴蘭吓得連忙将那份聖旨撿起來,小心翼翼的喚道:“姑娘……”
秦瑄回過身,紅着眼眶,瞪着鈴蘭,頗有殺雞儆猴的架勢所在,秦瑄看着鈴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怕她們作甚,她們敢在外面亂說,我就絞了那群賤婢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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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蘭吓得哆哆嗦嗦的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道:“姑娘,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自從秦瑄執掌秦家主母的大權後,性情已然大變,人也不似以前溫順。
在秦無厭和外人看來,秦瑄确實是将秦家上下管理的井井有條,但其手段極其令人發指,對于那些犯了錯的下人,輕則仗打,重則斃命。
秦家的下人們每天都過得戰戰兢兢,生怕哪天就大禍臨頭。
秦瑄進宮謝恩那天,特地去了一趟掖庭看望秦落,并給秦落帶了一大包裹冬衣,還有一些盤纏。
秦瑄是使了銀子進來的,與秦落站在掖庭的牆邊說話:“姐姐,前些日子,父親問我,你在掖庭過得好不好,我不想讓父親擔心,就說姐姐過得挺好的,只是掖庭這地方不管飽不管暖,姐姐哪能過得好呢。”
秦落只将那一包自己以前穿過的冬衣收下了,神色淡淡的道:“阿瑄,我不知道你跟蓼蘭都說了什麽,又對她做了什麽,以至于讓她聽到你的名字,就如談虎色變,我是瞞着蓼蘭過來見你的,你以後不必來此了,我亦不會再見你。”
秦瑄聞言,立馬故作一副要哭不哭模樣,道:“姐姐,你這話什麽意思呀?”
秦落靜默良久,道:“秦瑄,你以為我是有多傻?一直任你擺布?事已至此,你還需要繼續演下去嗎?”
秦瑄見秦落的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也不再繼續裝作和善了,輕輕呵了一聲,笑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了!那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姐姐?”
秦落紅着眼眶,心道,如果我說,我早在上輩子,就隐隐的察覺到了是你呢?
拉回思緒,秦落神色淡淡,從容不迫的道:“秦瑄,你非善茬,我又怎非善類?很多次,你看我的眼神裏,透露着太多我說不盡、道不明的東西。骊山狩獵那次,其實是你派人暗中跟着李氏派去的那些殺手來殺我的,對不對?
我知道你一定會問何以見得,可惜,李氏不會傻到用秦家族徽這種昭然若揭的東西來污蔑自己!我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秦瑄你了,我當時并未拆穿你,是因為你并不急着跟我撕破臉皮。
還有柔然和親那次,你早就在暗中聯合東亭王,欲置我于死地,阮嬷嬷是你在我之後收買的,殺人滅口也是你。
秦瑄,你這一招借刀殺人用的甚妙,不!笑裏藏刀、李代桃僵、瞞天過海、苦肉計、反間計、連環計,敢問《三十六計》裏,還有哪一計是秦瑄你沒有用過的?你自以為得計,你又怎知,這不是我故布疑陣呢?”
“呵!”秦瑄輕笑道:“故布疑陣?姐姐,我又怎知、這不是你故弄玄虛呢?”
秦落冷冷道:“若不是走到這一步,我又怎會人極計生,讓你露出廬山真面。”
秦瑄卻道:“誰人都可以是事後諸葛,若論假癡不癫,還是姐姐你更勝一籌,竟然能忍我這麽久,秦瑄自愧不如,不過,姐姐你、終究還是略輸我一籌。”
秦落已沒有什麽好跟她說了的,冷冷地下逐客令,道:“秦瑄,願你好自為之。”
“呵,姐姐也多保重。”說完,秦瑄拂了袖子,轉身離開了。
因為秦瑄心知,如若再見,她與秦落,鹿死誰手,未有定數。
種在掖庭裏的那棵紅楓樹掙紮着,在寒冬掉光了它的最後一片葉子。
秦落上前,将那片楓葉撿起來,葉子在秦落指間不停随風掙紮着、掙紮着,她苦笑一聲,無力挽留,所以還是松開了手。
只見那片楓葉打了個千兒,很快便随風飛遠了。
她的心,此時此刻,像極了這片葉子,在這亂世之中漂泊不定,無枝可依。
聽到身後傳來細微踩在枯葉上發出的:“沙沙——沙沙——”聲。
秦落會心,淡淡一笑,回過身,看着來人。
良久,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注視着彼此。
最後,還是秦落先開口打破了這沉默:“建安王殿下不久就要奉旨迎娶我的堂妹秦瑄了,為了彼此都好,我們以後不必再見了。”
獨孤叡的眸子裏閃爍着秦落看不懂的東西,道:“秦落,你明知,我屬意的建安王妃,只有你一個。”
秦落幹脆不再看他,淡淡一笑:“終究天命難違,秦瑄與殿下年紀相仿,必能情投意合。”
獨孤叡有些偏執的想要再走近一步:“你怎知我會與她情投意合?若我執意要與你不清不楚呢?”
秦落後退一步,與他拉開距離,然後從袖子裏拿出了一把匕首。
獨孤叡見此,不再上前,驚道:“秦落,你要幹什麽?”
秦落強忍心中悲痛,但還是狠下心,做出了與前世一樣的抉擇,擡手,順過自己的一縷青絲:“我若執意與殿下劃開界限,又當如何?”又擡手,割斷了那截長發,那截長發很快便随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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