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有些打擊

因為586時不時就能看到口袋小人, 郁清一度羨慕得很。

老宅說那是因為586不是人，所以口袋小人不會害羞得隐身起來。

這天下午，郁清聽着一頓一頓的小喇叭聲, 心癢癢得不行。他想起“雨”對咕咚聲的執着，有了個主意，摘了片葉子卷起，也學着吹。

然而不知是不是他選的葉子不對，還是吹的方法不對，完全發不出聲音，只有他自己吹氣的呼呼聲。

李秋游見了，跑過來道, “我教你。”

他摘了葉子，熟練地卷了個合适的大小, 捏了一下其中一頭, 就像吹豎笛一樣, 輕輕一吹，就發出了短促的小喇叭腔。“這個簡單, 不要卷太緊，也別捏太多了。”

郁清學了一下，果然有聲音了。

樹葉卷成的喇叭，短且沒孔洞，只能吹出單調的短促音，但是郁清吹得還挺有樂趣的。因為他發現，自己每吹一下, 就有個喇叭腔跟着附和。

果然再無聊的東西, 有個玩伴就不一樣了。

吹和了一下午, 郁清覺得自己雖然沒見過小人, 但也算是朋友了吧。因為途中他有事回了一下屋，外邊大概遲遲沒聽到回應，喇叭聲開始試探，變得尾音上揚起來，都自帶問號了。

郁清忍俊不禁。但他正忙着呢，只能暫時讓小人自己玩了。

今天來了有點麻煩的客人。一對母女在院門口争執了起來，女孩想住這兒，但是媽媽不想。

媽媽覺得郁清這宅子雖然有特色，但不是當地特色，一看就是跟風搞什麽主題民宿，沒意思。她們跑到村子裏來，就是為了體驗真正的農家風光和生活的，這宅子一點不像農家的房子。

女孩再三給她推薦，并且給她翻出了民宿網上的信息，說有多好，她還是固執地要去找別家。最後母女兩個還是分開了，媽媽走之前不滿道：“你這樣還不如不來呢。”

女孩耐心用盡，開始脾氣上來了道：“我對自己好一點怎麽了？”

“哎喲，我難道就是對你不好？你小時候要不是我……”

“行行行，咱們各住各的。我用我自己壓歲錢。”女孩頭疼地進了郁家。

“你的錢也是我的……”媽媽還在身後唠叨，但她進了這家院子，那聲音就變小了些，仿佛來自很遠，沒那麽煩人了。

郁清則留意了一下地上她走過的木板。

還好，還沒長苔藓。

女孩叫白葳，高二，好不容易和媽媽出來玩，兩人意見總是相左，吵了一路，她憋屈得不行，又不敢說太多。

“我越說她話越狠呢。”白葳吐槽道，“我在她眼裏就是什麽也不行，什麽也不對，天天說我不是。”

但畢竟是面對外人，她很快止住了話題，和郁清說住宿的事。上樓看了一圈，她驚嘆道：“啊啊啊我太喜歡了，點評裏居然都是真的！老板，你這個價格低了吧？”

學生證還能半價！天呢。

價格的問題，郁清确實有想過。但這附近的民宿沒有更高的，如果價格太高，客人估計看都不看房就走了。再說，房間是老宅整的，他也沒提供什麽。

即使是加了飯錢的房客，也是跟着他吃，要不就自己取材做，郁清基本不費心。

像老陶那樣的，長住，時不時會釣魚蝦、或是跟老鄉換好吃的回來，還會下廚，也不需要加錢。

老宅需要的是人氣，錢倒是次要的。但生意太火爆的話，郁清也招架不住突如其來一堆奇奇怪怪的情緒之物。所以，随緣就好。

但他沒多說，只是道：“能來到這兒的都是有緣人，就收個有緣的價格吧。”

白葳樂了。

她看看院子裏，問了一聲，就抱了三頭犬過來揉。

三頭犬一臉兇相，但沒咬人。只等她一放下，立刻奔回院門。再抱，再跑。

看那執着勁兒，白葳便放過它了，改去玩秋千。

郁清看她玩得挺開心的，就忙自己的去，把夥房的柴搬出來曬一曬。他這些日子回來，常常燒柴，庫存不多了，打算明天進山去逛逛，順便撿些柴回來。

白葳在院裏歇了會，就出去了，估計是找媽媽去了。

夏日陽光強烈，連地面都滾燙，最是好曬東西。這兩天看來都會放晴，郁清幹脆再摘點辣椒曬曬，回頭做點辣椒油。

沒多久，他就見白葳回來了，眼圈有點紅。

“沒什麽，我媽嫌我沒用。”她擦擦眼睛道。

白葳原本以為這次媽媽叫她出來一塊旅游，是想讓她輕松一下的。結果半路就被拉到這兒來體驗農家樂了，剛剛她過去，媽媽正和老鄉揪花生拉家常，她只好跟着揪。

她半點農活也沒幹過，不久手指就火辣辣疼，叫苦了兩句，就被數落了。母女倆又吵了一頓。

章樹就去給她找藥水，回來時還給她帶了幾朵花。

“謝……謝謝啊。”白葳感激地說，把花順手別在頭上。

“吃的，不苦。”章樹卻示意她說，拿起花的根部吸了一下，給她示範。

白葳學着他的樣子，吸了一口，頓時驚訝道：“這是花蜜嗎？好甜！”

章樹把手上的花都給了她。

白葳美滋滋的，頓時覺得不苦了。

而且接着夏玉她們也回來了，女孩間有了話題，她很快就忘了先前的不快。

可惜這樣愉快的時光只持續了一會，白媽媽又來了。

“走，我帶你看人插秧去。”

白葳：“我不想去，媽你讓我歇會行嗎？”

“又不是叫你下地，就算真的叫你幹活，你連丁點苦都吃不了，以後萬一考不上大學……”

白葳氣道：“我怎麽就考不上了？我要學外語！以後還要考研！”

“就你那點成績……”

“我上學期有進步了！”

“你要是考不上，我都不知道你怎麽辦喔，種地也不會，幹點活就喊累……”

“我能考上！”

恰好陳進回來了，這家夥提了個桶，戴着草帽，捉泥鳅去了，也不注意點，褲腿上都是泥。

白葳媽媽便抓住機會道：“反正你要是不努力，就跟這人一樣，一輩子跟泥打交道了。”

陳進：“？？”

咋了，誰說他要捉一輩子泥鳅的。

郁清咳嗽一聲道：“他已經大學畢業了，來度假的。”

白葳媽媽：“……”

等媽媽走了，白葳才和郁清借了手機打電話，一開口就委屈道：“爸，媽又打擊我！”

盡管在電話裏得到了安慰，房客們也說媽媽肯定是太擔心她的成績，才會那麽刺激她的，白葳還是挺消沉的。

她不喜歡這種方式！

被當衆數落了一頓，女孩連吃飯的心思也沒了，簡單扒了幾口飯，早早就上樓去了。

郁清特意讓老宅留意了一下，幸好，她悶在房裏沒多久就睡着了。只不過第二天，是餓醒的。

今早是稀粥配煎餅，豆漿配面包，還有白煮蛋。就是劉嬸送的土雞蛋吃完了，這是商品蛋，味道差了些，郁清琢磨着以後得留兩只母雞下蛋才行。

白葳哪裏吃得出這些，她都餓扁了。

直到吃飽了，她才開始搭理熱情的陳進，問了一番大學生活，最後道：“你媽也這麽打擊過你嗎？”

陳進讪讪道：“沒。”

白葳：“嗚嗚嗚。”

……

閑聊中，郁清又聽到了口袋小人打發時間的喇叭聲。院子裏現在熱鬧多了，有水滴落下嘀咚嘀咚的聲音，還有風鈴聲。

等等……他記得宅子裏沒挂風鈴啊。

郁清四處搜尋，結果還真發現了一個。但那鈴來自一棵植物，植物的兩片長葉子耷拉，白色的“風鈴”在頂端垂下，像極了一個沮喪的小人，被風吹過微微搖動，就發出“叮叮叮……”的細微聲音。

“嚯！”老宅跟發現新大陸了似的道，“石之鈴！”

郁清：“什麽？”

“這是石頭花。”老宅說，“每個小人族都曾因為自己的身高問題被打擊過，當然，和你們不一樣，他們是自尋煩惱嚯。因為小人族太小了，心思也特別敏感複雜，所以催生出了這種植物。它的能幫助小人承受打擊，發出特別的敲擊聲，讓他們放松。”

郁清擡起花一看，果然鐘狀的花很堅硬，裏頭藏了兩個花蕊，頂端球狀，搖動時就會發出相互撞擊的聲音。但他聽着沒什麽感覺。

“只有催生它的人才能聽見的嚯。”老宅說。

他們聊着的時候，白葳媽媽又來了，對女兒道：“你還是跟我過去住吧，就你那點壓歲錢夠住幾……”

白葳正要回嘴，忽然感覺空氣震蕩了一下，“叮——”的一聲長吟，眼前仿佛靜止了一下。

又或許，是那個敲擊聲讓她腦子留白了一下。

“你看看人家的孩子，怎麽你……”

叮————

“你還發呆，又當我說的話當耳邊風是不……”

叮————

白葳每次心裏一緊，就會聽到這麽一聲敲擊，蓋過了媽媽打擊她的話，不禁疑惑地歪頭想再仔細聽聽，以至于完全沒在意媽媽的唠叨。

甚至，她希望媽媽再多說兩句——除了敲擊聲，她好像還聽到了別的聲音！

……

“那是特別好的東西。”老宅興奮地說，“石之鈴的聲音會吸引小人族～小人族是一個特別可愛～特別勤勞～還特別愛管閑事的族群。”

看來它特別喜歡小人族。

郁清遺憾道：“可惜這是在我們的世界。”

“嚯……”老宅也思考起來，“說不定你們的世界，也有小人存在呢？”

這郁清就無法回答了。不過他把石之鈴送給白葳的時候，女孩是很高興的，而且看起來已經不受媽媽的幹擾了。

……

白葳确實感覺好多了。回家的車上，媽媽依然操心這個那個的，敲擊聲就一直響個不停。即使她把鈴攥在手心，放在口袋，也能聽到那奇異聲音。

她正沉浸其中，忽然感覺手心癢了一下，偷偷張開手，發現鈴中探出了一個小小腦袋。

白葳：“！！”

……

郁清再次收到白葳的信息時，已經是一年後的事了，她考上大學了，還把那件事告訴了他。

每次敲擊聲過後，那個奇特的小人就會跑出來，盯着她做作業。每次完成，小人都會發出贊嘆聲，手舞足蹈一陣。

“那是鈴中小人。”老宅說，“和口袋小人一樣的存在，它們有很多形态，不是小人族嚯。”

郁清可遺憾了，沒人打擊他。他想看！

然而就連白葳，後來也再沒看到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