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有些葉子

這天柴火告急, 郁清決定進山了。胡二帶路，李秋游也跟着幫忙去。

林中一開始還有路，漸漸深入後, 就沒了。但郁清不着急, 一邊撿着枯枝, 一邊慢慢轉悠。有胡二在, 他們可以随便走也不怕迷路。

靠山人家, 山就是最大的天然寶庫。

靈泉村背靠的山，有高一些的岩石山，也有丘陵帶，綿延相連，特別深密。這山裏不僅有茂盛的草木, 還有各種豐富的野果, 撚子是夏季進山的人必采的。覆盆子、野葡萄、牛甘果、野酸棗、萬壽果……還有好些郁清都叫不出名字的。

胡二是行家, 只要他說能吃，就肯定沒錯。只要他點頭的, 郁清都摘了一些, 撚子比較多, 他打算用來泡撚子酒。牛甘果淺綠色，個兒小，咬一口, 有點苦，但和龍葵草一樣，苦後回甘, 也不錯。

酸棗兒有青有黃, 成熟後很軟, 酸甜口, 核兒有很特別的花紋。也許是無人幹涉，自由生長的緣故，這酸棗樹特別高，看着有十米以上。

郁清想起來，劉嬸兒家裏有棵柚子樹，就有十幾米高。還有棵番石榴，特別自由奔放，長得歪歪斜斜，居然也高到了三層樓。對了，他家樟樹也很高。

山中不知時，他們回來的時候，居然已經是午後了，口袋小人已經開始無聊地吹喇叭。

院子裏章樹在捋稻草，說是要編頂草帽。而屋裏，586正在打着呵欠陪客。

客人是兩個小家夥，一個稍微高點兒，特別老成。另一個顯得青澀，個子也小一些。

然而郁清一走近，聽他們開口才發現，那個子高一些的，是個成年人。登記時再一看，身份證上也寫的35歲。

另一個是他兒子，譚子方，才十歲，虎頭虎腦的，跟他爸一樣，長得挺可愛。

而譚爸也許是娃娃臉而且個子矮的緣故，乍一看起來特別像個小學生。

譚子方看起來沒什麽精神，譚爸在一邊怎麽逗他也沒用，只能看着他悶悶不樂上樓。

譚爸無奈道：“這小子從小就生我氣，嫌我個子矮，覺得丢人。平時我要接送他去學校，他都不讓呢。”

他平時工作挺忙的，因為想讨好兒子，加深一下感情，才湊了假出來帶他一塊旅游，結果一路上小孩并沒那麽高興。

“早知道這樣，我就讓她媽媽帶他出來了。”譚爸郁悶地說。

譚爸一米五多，對一個成年男人來說，确實是矮了。但他自己倒是挺樂天的，沒那麽在意，反而還坦蕩跟郁清展示道：“我還穿了內增高……”

但是剛說完，就見兒子忽然下來了，頓時就嗆住了，咳了幾聲，轉移話題道：“這個牌子的鞋很好穿的，不累腳……”

郁清道：“胡二，你帶人出去玩玩吧。”

狐貍正按着遙控器呢，不想動，轉頭去盯586，一邊搖尾巴示好。

586：“……”

最終還是586去哄孩子了。

郁清出去的時候，發現他在一邊懶洋洋坐着，而小男孩正蹲着撸小公雞。有586在，地獄雞讓過來就過來，讓蹲就蹲，讓張翅膀就張翅膀，等小男孩合影夠了，就安靜地任他摸羽毛。

“它是公雞，為什麽名字叫咯咯噠呢？”

“因為它會咯咯噠叫。”

“你騙人，公雞是不是那麽叫的，母雞才那樣叫。”

“那公雞怎麽叫？”

小男孩十分生動地模仿了一聲“喔喔喔～”

586就摸摸他腦袋：“小公雞乖～”

譚子方：“……”

完了，586不玩阿飄，就改欺負人了。

幸好，這孩子估計很喜歡小公雞，而公雞聽586的，他就當做沒聽見剛才的話。

所以沒一會他又問：“公雞能打得過鵝嗎？”

586特別不會聊天地說：“你被鵝欺負了？”

譚子方：“……”

譚爸跟着出來聽到了，哈哈大笑道：“剛剛來的路上有只大白鵝，老大一只，可厲害了，幸虧我們跑得快。”

譚子方小臉更黑了。看起來那經歷真的是不堪回首。

不過他沒吱聲。譚爸一來，他就變成了個悶葫蘆。

“哎，還在怪我呢。”譚爸嘆道，默默回了客廳。

郁清道：“哪裏，我看他沒那麽愛生氣。”

586那麽不會說人話，他都沒脾氣。而且，他雖然不怎麽和爸爸說話，但還是聽話的，讓拿東西就拿，讓喝水就喝水，讓洗手就洗，行動很幹脆。

所以郁清覺得孩子心情不好，可能有別的原因。

譚爸無奈道：“但願吧。”

然後轉眼的功夫，郁清再出去時，兩人已經不見了。

“586，人呢？”幸好郁清還可以和系統意識交流。

“在外邊攆鵝玩兒呢。”586道。

“……”

郁清叮囑他別把娃弄丢了，最好趕緊回來，免得譚爸看不到人着急。

586忽然道：“宿主，鵝好吃嗎？”

郁清則問他：“你帶錢了嗎？”

586：“……”

兩人很快回來了。郁清恰好把腌了果子的玻璃瓶都搬出去曬太陽，就看到586忽然跑回來了，腋下夾着個譚子方。

小孩暈暈乎乎地下來了，歇一會，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我以後也可以像你那麽高嗎？”

“那要很久以後。”

“有多久？”

586給難住了，叫住了章樹問道：“老章，你花了多久時間長這麽高的？”

章樹撥了撥他的小算盤，道：“200多年。”

譚子方：“！！”大人們肯定是逗他的!

586便不靠譜地下結論道：“所以，你得命長一點。”

譚子方看了看他，再看章樹，暈乎乎地配合地道：“哦……我、我努力。”

郁清：“……”

雖然有點無語，但章樹和586的修羅體确實比常人要高，甚至比他還高。

那邊譚子方又道：“那我爸爸還能再長高嗎？”

這邊譚爸過來偷聽了，頓時又是一聲嘆。

586道：“不能了。”

小孩果然失望極了。

586道：“但是這不影響你長高。”

譚子方沮喪道：“可是我同學說，我爸爸那麽矮，我将來肯定也是個小矮子。我現在身高在班裏也是最矮的……”

586已經在躺椅上了，閉着的眼又睜開，認真打量他，道：“沒道理，你的骨頭發育很正常啊。”

小孩頓時狂喜：“真的嗎？”

586信誓旦旦道：“相信我，我對骨頭很有研究，我見過的骷髅骨比你吃過的米還多。”

譚子方：“嗯嗯……嗯？！”好像有哪裏不對的樣子，但是不管了！

接下來孩子終于開心多了，閑着沒事，還和章樹學着做稻草人。譚爸見他露出笑容，也放輕松了，父子倆一起做。

郁清也安心多了。孩子的煩惱沒了，明天應該不會有什麽奇怪的小東西出現了吧。

以防萬一，睡前他還是問了一下老宅：“在你們的世界，害怕長不高的情緒，會滋生什麽？”

“嚯……”老宅想了想道，“我只知道巨人一族有過這樣的煩惱，因為擔心長得不夠高，滋生了一種傘樹。”

“傘……？”

“是的嚯。”老宅仔細回憶道，“傘一樣的樹，它長得多高，巨人就會有多高，直到巨人成年為止。所以在巨人族的故鄉，會有一個傘樹林，是他們的聖地。巨人成年後，就算不再打理，它們也會繼續生長，只是長得慢一些。它們的樹冠很寬大，葉子像白雲一樣，特別漂亮。”

長了雲朵的樹……嗎？

于是第二天郁清一起來就開始看天上的雲。

老宅樂道：“傘樹一開始也是不高的嚯。”

郁清就轉了一圈，沒發現有什麽奇怪的樹。但是當他回到廊下，和譚爸打了個照面時，吓了一跳。

譚爸爸的頭頂，有兩片葉子！

但是等譚子方下來時，郁清注意過了，孩子很正常，頭上沒長什麽奇怪植物。

這……

郁清偷偷問：“老宅，傘樹……能被人看到嗎？”

老宅卻道：“那不是傘樹嚯。”

郁清：“……那是什麽？”

那兩片葉子就像剛出土不久的苗苗，垂下和頭發貼得很近。

“這是……”老宅研究了半天，也納悶：“這是小人族的标志呀。”

“什麽？！”

老宅解釋道：“我們世界的小人族，都會長這樣的東西，很多人頭上有兩片葉子，有些一片，還有些看不到。因為退化了，情緒種子完全不發芽。

“據說很久以前，小人族的祖先是想長高和正常人一樣的，但是血脈的壓制下，葉子的作用很小。而且，他們發現人們很喜歡小人，漸漸地接受了自己的個子，葉子的功能就完全退化了。這葉子原本能吸取太陽的力量，為主人提供營養的，當然，它還有其他很多用處。”

郁清就看着譚爸的頭頂。不知道這個葉子……還能用嗎？

譚爸莫名其妙道：“你怎麽老盯着我看，是我臉沒洗幹淨嗎？”

郁清連忙搖頭，問譚子方什麽時候起來，他好一塊把早餐做了。

譚爸就回房叫去了。

但沒一會，他自己驚慌失措地下來了，拿着一面鏡子，小聲道：“我我我，我頭上長葉子了！你看到沒？”

郁清：“！！”

他能看到！

郁清裝作仔細打量的樣子，踟蹰着是說看見呢，還是說沒看見。

老宅道：“這個葉子，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嚯。”

郁清便搖頭。“沒啊。”

譚爸愣了一下，反而輕松了，對着鏡子照來照去，嘀咕道：“是嗎？看來是我眼花了……”

他邊往回走邊放下鏡子，時不時摸摸自己頭頂的葉子。

郁清遲疑道：“真的不用提醒他？萬一……”

他把葉子揪下來的話，不會流血什麽的吧？

“不用，葉子會教他怎麽做的嚯。”老宅老神在在地說。

果然，譚爸研究滿天，試着扯了扯，發現那葉子跟生了根的頭發似的，很結實。再用力點拔，痛得他龇牙。他就老實下來了。

等到房客們都下來了，沒人發現他的異狀，就連兒子也沒發現，他就更放松了。長就長吧，反正沒人看到。

譚子方解了心結，也漸漸地開始和爸爸說話了。

譚爸就試探道：“那下次放學，我能去接你嗎？”

小孩低頭半天，道：“我怕同學笑話你。我不喜歡他們說爸爸壞話。”

譚爸愣了一下，連忙道：“沒關系，爸爸是成年人了，不在乎這個。”

譚子方不知想了什麽，鼓起勇氣道：“下次再有人笑你，我就揍他們！”

譚爸現在才知道兒子的小心思。原來不讓他去接，不願和他走在一起，是因為不想聽到別人笑他個子矮……他挺高興的，兒子不是怪他，是在替他抱不平呢。

他連忙道：“打架不好，還容易受傷，我們換個方式哈。”

而且，他忽然有種莫名的感覺，說不準，自己還能長高呢。

再久一點，譚爸發現這葉子仿佛能吸收熱量一樣。以往這樣的天氣，曬一下太陽，頭發就開始發燙，但自從長了葉子，他頭上總是很涼爽。冬天的時候，又暖暖的，像是在釋放熱量。

而且，他有一次游泳發現，這葉子還能呼吸！但為了不被人看出異常，他總是得注意在水底的時間趕緊上來。

譚爸簡直寶貝極了。

……

父子兩人開開心心離開了。

很久以後再來時，郁清發現譚爸的葉子還在，看起來似乎是長高了些。而身邊的譚子方，已經開始竄個頭了，比爸爸還高。

只是小孩還有點郁悶，就算長了個頭，他再次經過那條路，還是被同一只鵝給啄了。父子倆又是被追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