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死定了

寂靜的走廊, 窗外忽然起風。

呼嘯的冷風拍打窗戶,一眼望過去, 一團烏雲壓在天邊,灰沉的巨大雲團壓下來,一如壓在她的胸口上,無法呼吸。

收回視線,看着他痛苦黯然又夾雜着迷茫的神情,她平靜無波的看着對面的男人,嗓音也放的很平。

有種歷盡千帆之後的淡然。

“楚弈,我沒辦法再相信你。”

不是楚醫生,不是師兄, 而是楚弈。

或許她這次也許是遷怒了。

可動搖一次之後遇到這樣的事, 她反而覺得釋然。

他們兩個的狀态, 即使誤打誤撞真在一起之後, 似乎也不能得了善終。

他得改。

輕嘆一口氣,初櫻回身推門。

無視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火熱的視線。

憋死你吧, 蚌精!

病房裏,楚昭本來側頭盯着門口, 見門被推開, 立馬回頭閉目養神狀。

鹹魚裝死。

噠噠噠腳步聲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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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睫毛還抖呢,裝什麽睡?”初櫻冷聲。

楚昭一哆嗦,連忙睜開眼睛,可憐巴巴的看着初櫻, 單刀直入,“大嫂……啊不是,姐姐……啊不對櫻櫻。”

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掉了。

然後就見初櫻冷着臉, 額頭上好像直接寫了一行大字。

——誰是你大嫂!

來不及為他哥掬把淚,嘴唇哆哆嗦嗦的,眼球心虛的亂轉,“但是櫻櫻我跟你說,我之前剛接近你的時候,我哥真不知道。”

越說越激動,想坐起來,結果剛一動,後腦勺神經揪着頭皮發疼,眼前一陣眩暈。

“躺好了。”初櫻冷聲,“腦震蕩瞎動什麽。”

楚昭:……

好兇啊……

他是不是給他哥幫倒忙了,這是放出什麽羅剎了……

溫柔的櫻櫻不見了!!

“……”,緊張的咬嘴唇上幹掉的死皮,楚昭心砰砰的跳,“那個,我哥一開始真不知道……後來,後來他也是知道你生氣了,然後不敢找你……”

楚昭小聲的解釋,不時的打量初櫻的神情。

聞言,初櫻冷哼。

“他是不敢找我嗎?他是想當聖人!”

楚昭:……

嗚嗚嗚,好可怕啊……

突然體會到了長嫂如母的感覺,明明是叱咤庭辯的訴訟律師,現在被訓的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原來小時候,同學們說,怕回家晚了被媽媽罵,是不是就這種感覺啊……

“反正就”,楚昭艱難的咽了咽口水,喉嚨不知怎麽的突然燒的慌,頭皮也跟着發麻,“我哥小時候挺不容易的……沒有人愛他,他不會,所以……”

心驚膽顫的擡眼打量渾身冰冷的初櫻,斷斷續續的小聲說,“所以能不能給我哥一個機會?”

可初櫻卻不以為意,連眼神都沒有波瀾,“這個機會不是我能給的。”

不再啰嗦,又看他一眼,“你好好養着。”

輕抿紅唇,“謝謝你護着游玉。”

即使楚昭這事幹的挺混蛋的,但是一碼歸一碼。

說完回頭跟剛從衛生間裏出來的游玉擺擺手,低聲道,“我先回科室了。”

“诶大嫂你這就客氣啦……”

下一秒,一記冰冷的眼刀過去,楚昭頓時把剩下的話吞回肚子裏。

嘤嘤嘤,發怒的女人好可怕……

看着初櫻轉頭離開的場景,楚昭胸口發熱。

這種害怕,很奇怪,讓他渾身覺得暖洋洋的。

跟小時候被虐待的擔驚受怕,一點都不一樣……

另一邊初櫻冷着臉走到門口,不着痕跡的輕嘆口氣,拉開病房門,然後下一秒就看到楚弈站在門外沒動,像被封印的化石。

等初櫻開門再走出來,他才擡步走近一步,垂眸凝望着她,“櫻櫻,你看我怎麽做吧。”

又往前一步,擡手想握住她的手又怕她不高興放下,嗓音低沉,“哪裏做的不好,你告訴我。”

“我認真學,努力改。”

聽了這話初櫻神情沒有起伏,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了蜷。可惜這細微的變化,緊張的男人根本沒有注意到。

初櫻觑他一眼,沒說話,轉身就走。

一如一開始楚弈那般。

冷言冷語,冷血冷情。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楚弈握緊拳頭,一言不發的大步跟上去。

無視她剛剛的冷漠,下颚緊了緊,但還是沉着嗓子追過去問,“一起去食堂吃早飯?”

初櫻瞥他一眼,沒應聲。兩個人一前一後的離開。

門內的游玉拿着手機貼在門板上聽着外面的動靜,眉尾漸漸挑起,最後擡手捂住嘴,唇形微動。

無聲的“卧槽。”

瞪大眼睛詫異的往後跟楚昭對視,在手機上打了一行字。

“我櫻牛逼。”

“男神這是被,換魂了吧!”

病床上的楚昭戴着耳機聽游玉發過來的長條語音,眸色漸深。

所有語音條聽完後放下手機,唇角高高的揚起輕聲低喃,“我這棒子可沒白挨。”

-=-

夜裏。

楚昭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眼巴巴的望着病房的角落。

楚弈、周昭年和孟之丞拎着凳子坐在那邊。

面前的小茶幾上擺着虎皮花生、香辣雞爪、麻辣鴨脖,又擺了幾瓶氣泡水,就孟之丞手裏拿着啤酒。

鹵肉店的氣味兒和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融合一起,怪裏怪氣的。

監護儀偶爾滴的一聲。

病床上的楚昭鳳眼放光,可惜只能眼巴巴的聞着味兒,咽口口水撇撇嘴,低聲喃喃,“你們對我真是太殘忍了……”

他還在床上跟只鹹魚似的躺着不能動,那邊酒局就支上了。

還都是他愛吃的。

跟之前看過的那個段子有什麽區別。

受傷的兄弟躺在病床上禁食,探病的哥幾個點了一大堆燒烤。

……太殘忍了!

遙遙望着不能參與,楚昭豔羨的看了一會兒之後,咂吧咂吧嘴,突然開口,“可是哥,我覺得大嫂沒有趕盡殺絕。她還來看我呢。”

如果真的氣的不行,徹底失望,應該不會來看他……吧?

“你怎麽想的?”

聞言楚弈扯了扯唇角,笑的很淡,“能怎麽想,反正不放棄。”

啪一聲,周昭年擡手狠拍一下楚弈的肩膀。

“有這想法就行!”

“我感覺你一開始有這想法,估計早成了!”

“不要太束縛自己!”

“嗯。”楚弈眼底光芒閃爍,“我得學學,怎麽追人。”

“哎呦我操。”孟之丞忙擡手捅耳朵,“從你嘴裏聽到這句話真是他媽太驚人了!”

堪比火星撞地球。

“嗯”,楚弈垂下眼簾,輕扯唇角。

“之前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昨天晚上,她的怒火和職責,攪的他心裏疼的厲害。

但是他知道,櫻櫻說的都對。

“我欠了她的,都補給她。”

欠她的追求、坦白的真心,讓她傷心難過的那些,都不給她。

只要她給自己機會。

“可以啊兄弟!”周昭年眼睛有點紅,嗓音也輕輕的顫,“櫻妹太厲害了,你能想明白就好啊!”

“是好事!是好事!”

周昭年猛的抹一把眼睛。

他真心為他的好兄弟感覺開心,這麽多年,楚弈終于開始有人情味兒了!

終于!

可惜這時候他們幾個還不知道,未來會有什麽等着他們。

-=-

元旦之後第一天工作日,濱大附屬醫院氣氛詭異。

四處有人聚在一起說悄悄話。

楚弈眼神掃過去,眉心微緊,大步往心內科走。

越過電梯直接推開樓梯間的門,長腿邁步,到四樓的時候楚弈垂眸理了理衣襟。

深綠色的暗紋襯衫,外面穿着駝色大衣。

質感卓然。

他今晨倉促回家,特意換了一身衣服。

這兩件衣服還是之前楚昭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曾經他的世界只有黑白灰。

配上他往後攏的利落的發絲,比之前多了一絲輕快的氣息。

額頭露出,有幾根淩亂的發絲自然而然垂下,犀利的眉峰,優越隆起的眉骨,整個人猶如脫胎換骨一般,之前陰冷肅殺的氣息散了大半。

走到辦公室門口,深吸一口氣,大掌搭在冰涼的門把手上。

下一刻視線剛掃過去,眉心微微蹙起,凸起一個小山丘。

“你們有事?”

辦公室裏擠了幾個人,幾天之前在聯歡會上挑事的劉醫生和林醫生居然都在。

“啊,楚醫生”,渾圓的劉醫生忙兩步走過來,客套的伸手要跟楚弈握手,見楚弈沒動也不惱,挑眉得意的看着他,“是這樣,實習生輪崗,初櫻得去我們科。”

“我這不是為了表現誠意,特意來接她。”

“接誰?”楚弈冷聲。

“初櫻啊,怎麽着,還不舍得啊?”劉醫生挑釁調笑,“可這回你說的不算啊怎麽辦?項院給我們批條子了!”

“項院?”

“嘿,你還不知道啊?你老師沒跟你說嗎?咱們副院長今天到了!項天問,之前人民醫院的副院長啊!”

他們這次哪是來要個實習生呢?

現在是挑動戰火啊!

雖然項天問是個副院長,但人家後臺硬,一時間醫院一時間風雲湧動,有人站隊。

項天問帶了一批新的醫生,即将分散到各個科室。

就怕初曉川隐而不發。

人要不急躁,就不會有破綻。

可惜他們運氣好,誰讓初曉川的女兒正在這實習呢?

即使初曉川城府極深,可他女兒才多大?

初曉川要護着女兒,他們能抓住把柄。

要不護着女兒,讓他們拿捏到手裏,父女倆可且得熬呢。

聽說初家,感情極好啊!

呵呵,當初初曉川卡他們晉級的時候,大概沒想到日後有一天老天爺能站到他們這邊吧?

靠自己混上來的院長算個屁,哪有人家家學淵源極深的項天問背景硬呢?

劉醫生得意猖狂,笑眯眯的看着楚弈,小眼睛锃亮。

接招啊,就怕你們不接招呢。

他們手裏可是捏着調人的條子!

一時間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這是怎麽了?”

剛從電梯裏出來的初櫻看到狹小的辦公室擠滿了人,好奇的問。

聽到她的聲音,楚弈脊背緊繃,不着痕跡的往一邊擋了一下,遮住初櫻,擡手在身後給她一個手勢,讓她先別動。

初櫻疑惑噤聲,随後看着男人把公文包放到門邊的沙發上,擡眼慢條斯理,嗓音低沉道,“似乎不行。”

眼神銳利,冰封出鞘。

似乎這兩個字,充滿玩味。

這是怎麽了?

突然劍拔弩張的。

屋裏啪一聲,劉醫生随後把初櫻桌上的一本醫學解剖書掃到地上以示自己的滔天不滿!

擡手指着楚弈的鼻子痛罵,“呵呵,醫院的調令都不聽?小楚你是不是有些過于狂傲了?”

劉醫生沒想到自己精心設計的投誠居然被楚弈攔着,盯着楚弈咬牙切齒狠狠道。

可惜年輕的男人視而不見,“實習這事,也得看學生自己的意願,哪能生拉硬拽?”

話落,楚弈眼露嘲諷,冷漠的眼神掃過他們,意有所指,“還是有的科室不值得,沒有實習生去?”

見劉醫生肥嘟嘟的臉蛋驟然間被氣的通紅,楚弈一聲低笑,“這麽個小事,不至于大鬧幹戈吧?”

“你!”劉醫生擡起手指怒指楚弈,氣的指尖發抖。

“心內業務繁忙,現在準備查房,沒時間招待您二位。”

楚弈不以為意,擡眸掃他們一眼,意思明明白白,不像你們那麽閑,哪涼快哪待着去。

嘭!

辦公室門被關上發出巨大聲響,吓的初櫻一哆嗦。

眨眼看了看身旁的男人,蹙眉低聲問,“怎麽了?”

這兩個人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

一束光突然從烏雲中鑽出來,灑進窗口。

明媚的光線,空氣中的浮沉輕飄而動。

轉身凝視着眼前的姑娘,他克制住心裏的無形捆繩的束縛,緊緊抿唇,“我知道之前惹你生氣了,但是現在,你不能走。”

眉頭緊鎖,楚弈天生智商極高,唯一的缺陷就是不知道怎麽愛別人,可這一面只有初櫻才能看到。

面對別人,他還是過去那個冷肅泰然的楚弈。

他知道這群人打的什麽算盤。

想把初櫻拿捏在手裏當人質?

呵,除非他死。

“新的副院長,來者不善。”

“老師現在位置很微妙,我們別大意,我帶着你,他還能放心一點。”

說話間,楚弈眼神緊緊的盯着她,頓了一秒,又加了三個字,“好不好?”

得知來龍去脈,初櫻先是一愣。

随即緩過神,即使心裏有些別扭,但還知道孰輕孰重。

“那麻煩你了。”

又變成了曾經疏離禮貌的樣子。

聞言,楚弈眉頭緊鎖,唇線直直的,眼神掃過她靜了兩秒之後大步過去,搶她之前把剛剛劉醫生扔到地上的解剖書撿起來,輕輕放回她桌上。

“你別着急。”楚弈淡聲。

本來鼓足勇氣要往前沖,結果突然發生變故。

兩個人暫時都沒心思拘泥于小情小愛,相處倒是自然不少。

到了飯點兒,初櫻會跟楚弈一起去食堂。

結果第二頓,楚弈就不讓初櫻再去,“叫了外賣,還有你喜歡的甜品。”

初櫻哦一聲,然後低聲道謝。

看着漸漸沉默下來的小姑娘,楚弈眼神愈發的深。

-=-

兩天之後,初櫻後知後覺的發現,事情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嚴重。

心事重重,她跑去找游玉。

現在游玉一有空就在楚昭的單人病房泡着,她都不用發信息,找過去游玉準在。

最近初櫻心緒煩亂的厲害。

在爸爸媽媽的庇護下,順風順水恣意的活了二十一年。

可當她到醫院實習之後,才發現爸爸風光背後的艱難,給她撐起一個溫暖的家的付出。

多少人盯着他,想把他搞下去呢。

怪不得爸爸早早頭發就白了,每個月都得把銀發染黑。

垂下眼簾,心裏懊惱不已,她什麽都幫不上。

甚至她為了順利畢業,不得不在醫院裏給她爸拖後腿。

一時間連楚弈的氣都顧不得生了,整日眼尾挂着一絲憂愁。

楚弈倒像變了一個人,成日的把她拎在眼皮底下,恨不得二十四小時盯着她。

心裏煩亂,加上學校有事,索性初櫻請了幾天假。

楚弈二話沒說批了。

這幾天兩個人沒聯系,那一晚在初曉川辦公室發生的争吵似空中浮雲,一吹就散了。

她顧不上這些,之前對他的惱怒一下就平了。

不知怎的,居然有點理解之前的楚弈。

生活中又不只有愛情。

他不找自己倒好,她也沒那心思。

-=-

一周之後,醫院突然召開大會。

初曉川不再擔任濱大附屬醫院院長職務,由項天問代理。

果然有後臺的人,風風火火。

剛到幾天就強勢上位。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初櫻還在病房裏忙活,檢查病人的狀态,安撫一下要手術病人的情緒。

初櫻站在病床前,笑吟吟的看着病床上頭發花白的老大爺,“您別害怕呀,現在心髒支架手術是微創的,沒那麽吓人的,您到時候睡一覺就好了。”

老大爺緊張,神色崩的緊緊的,“不能出事吧?”

“我兒子還沒娶媳婦呢,我還得給我兒子掙錢買房呢!”

“不要心理負擔太重,別擔心。”

說話間,手機嗡嗡震動,初櫻不好意思的微笑着跟老大爺打招呼,“有個電話,怕是有急診,您有事随時找我們啊。”

說完跟老大爺擺手,轉身往外走。

從病房裏出來走到走廊,唇角的笑意落下來。拿出手機一看,是游玉,接起來,“喂?怎麽了?”

電話那頭沉默着,初櫻蹙眉拿開手機,又看了一眼屏幕。

通着的呀。

“怎麽不說話?”

輕微的抽泣聲,游玉焦急擔憂的嗓音順着電波爬過來,“櫻櫻,我說了你別着急。”

腳步頓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心跳突然加快,初櫻低聲,“什麽事?”

“……叔叔卸任了,暫時,櫻櫻你別胡思亂想,之前咱們學校的确是沒有校長兼任院長的情況,我覺得……”

耳邊嗡嗡的響。

後面游玉說什麽她沒聽清,可她聽到自己輕聲問,“那你為什麽哭了呢?”

如果真的沒事兒,為什麽哭了呢……

挂斷電話,手機接連震動,嗡嗡嗡,嗡嗡嗡不停的響。

一會兒是楚弈,一會兒是周昭年,還有心內科的小姐姐。

手中的手機不停震動,初櫻茫然,不知道能去哪。

她想去個安靜的地方,靜一會兒。

邁開腳步,眼前的一切虛晃。

人來人往,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樣。

推開住院部西邊樓梯間的門,那裏人很少。

初櫻一步一步拾級而上,最後在沒有路的時候才停下腳步,坐在臺階上。

腦子裏一直回想着剛剛游玉說的話。

叔叔卸任了。

卸任正常,可爸爸這個卸任太不正常了……

不敢在人前表現出一絲異樣,初櫻躲在這裏默默消化着情緒。

不管在哪,鬥争都很慘烈。

職場是成年人的赤色叢林,她坐在冰涼的臺階上,突然想到之前看視頻看到的一句話。

這不是狼吃羊的地方。

這是狼吃狼的地方。

輸了等着的就是慘烈無情的結局。

眼前蒙上一片濃霧,初櫻低頭趴到膝蓋上,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

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在不停的萦繞。

是不是因為顧着她,爸爸才輸了?

因為她,英明神武的爸爸不得不低頭了?

酸澀的感覺籠罩着她,從喉頭到鼻腔,最後到眼前。

輕輕眨眼,眼睛發熱。

茫然無措、自責愧疚的情緒包裹着她,她不敢在別人面前表露出來,更不敢在家裏有一絲痕跡。

怕爸爸媽媽擔心。

桃花眼愈發的紅,水霧漸濃。

啪嗒,一滴眼淚落下來。

吸了吸鼻子,擡手抹把淚。

可眼淚跟不要錢似的,越抹往外流的越多。

吱呀一聲,樓下樓梯間鐵門被推開的聲音。

“初櫻?”

隔着幾層樓,男人低沉焦急的嗓音傳來。

初櫻眼睫顫了顫,落下一滴水珠。

屏氣凝神沒有出聲,呆呆的注視着眼前手上的紋路。

“初櫻?”

然後急促的腳步聲,她緩慢擡頭,紅着眼呆呆的注視着前面。

過了兩分鐘,楚弈高大的身影闖入她的視野。

他看到她腳步似乎一頓,再擡步時幹淨利落的脫下外套一步兩個臺階過來。

熟悉的海洋香氣飄過來,初櫻看着他如一陣疾風一樣就到自己面前,蹲下身輕聲問她,“冷不冷?”

吸了吸鼻子,初櫻垂下眼簾,抿緊嘴唇甕聲甕氣的低聲問,“你怎麽總問我冷不冷?”

在聯歡會的時候,也追着問她冷不冷。

聞言男人沒答,小心仔細的把他的白大褂折了幾疊鋪在臺階上,輕拍一下,“坐這。”

沒問她為什麽不接電話。

沒問她為什麽哭。

她以為的問題,他一個都沒問,只是輕聲問她冷不冷。

心跟被針紮了一樣,痛忍的眼淚再也忍不住,重開水閘般往外湧。

擡手捂住臉,失聲痛哭,“楚弈,我是不是拖累了爸爸啊?”

男人垂眸看着小姑娘的眼淚從指縫流出來,心疼的厲害。

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就像小的時候哄楚昭那樣,在她旁邊坐下,攬着她的肩膀輕緩的拍,低沉的嗓音愈發柔和,“不怪你,怎麽能怪你呢?”

冷肅的男人周身的冰終于融成了水,他自然而然地輕聲哄她。

然後下一秒,小姑娘突然猛的撲到他懷裏,無所顧忌的放聲大哭,“楚弈,我好難過啊!”

她的哭聲好像帶着鈎子,一下一下的挑着他心髒上的嫩肉和神經。

鳳眼也跟着紅起來,垂眸輕拍她的肩膀,“哭吧,我陪着你。”

“沒人知道你在這。”

“科裏的工作有周昭年,你別擔心。”

“想哭就哭吧。”

他低聲說。

耳邊是她愧疚難過的抽泣聲。

胸腔裏翻江倒海的難受。

他原本想過,如果她第一次撲到自己懷裏是怎麽感覺。

他萬萬沒想到是這種。

胸口濕了一片,楚弈出神。

寧可她對自己發脾氣,也不想讓她這樣自己懷裏哭。

寧可她兇巴巴的,像之前那樣笑。

原來這就是愛一個人的感覺啊。

眼前浮上一層薄薄的霧氣。

喜她所喜,疼她所疼。

恨不得疼在自己身上,換她喜樂。

胸口緊縮疼的厲害,楚弈垂眸凝望着懷裏的姑娘,在心裏低聲自語。

櫻櫻別哭了,你哭的我啊,胸口都要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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