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李加坐在咖啡廳裏雙手交握，女服務員站在旁邊“先生，要不要續杯？”

女生眨着大眼睛，睫毛似乎可以梳到腦後般挺翹而又纖長，稱着可愛的娃娃頭顯得愈加青春無敵。李加緊得張了張嘴，忐忑不安中左右晃動着身體，微微欠身屁月殳虛沾着座位“不用了。”

他自開業時便坐在這裏，猶豫着躊躇着，時間便被慢慢消磨。

客人們漸漸增多，雖然還沒到人滿為患的地步，對于一個不要糕點只點了25元最便宜的咖啡，并且只續一次杯的顧客來說，未免太寒酸了些。

對面就是佩林公司的大樓，他卻沒有勇氣走進去。剛一下機便匆匆趕來，家都沒回最想看的唯有佩林。

翻開手機顯示時間是10：30便會想“他現在是不是在開會？”坐了半小時後又在想“是不是在分派工作？”入定般神思，時針便漸漸指向12。

終于鼓起勇氣撥出號碼，秉住呼吸等待，結果佩林是只噢～噢～幾聲後平淡的說“好，等我20分鐘。”

這态度，無論李加怎樣剖白都與熱情扯不上關系，或許是自己太莽撞了，就這麽跑來佩林會怎麽想？剛才态度冷淡是不是不歡迎？

女服務員捂着嘴臉紅走開，頭上的蝴蝶結輕輕顫抖，好像大號米奇一樣粉嫩得可愛。

李加并不知道她在笑什麽，手習慣性的拉扯着白色毛衣，多少年前也曾坐在某處等某人，凝視着窗外燈火心中滿懷忐忑。

李加是個對款式和顏色沒有時尚概念的人，毛衣編織的紋理還有胸口的刺繡銘牌，都是江江的品味。

女孩子們的視線再一次紛紛瞟來時，李加心虛的微垂着頭，自然聽不到那些竊竊私語“你有沒有覺得那位大叔總是看向我們這邊？”“是在看我們嗎？”“不是我們，是我。”“不會吧，可能是在發呆，”“但是發呆的樣子好可愛～”“已經是大叔了，不要用可愛這個詞好不好？”“你不覺得長得像公仔一樣的大叔很可愛嗎？”“我倒覺得他未必就是大叔，看面相很年輕呀！”“算了吧，你是惡品味，喜歡成熟型。”“什麽啦，你多看他幾眼，真的越看越有味道。”

這個咖啡廳座落在高消費的經濟區，服務員們的素質自然不是小餐館能比，李加雖然不自在，還是能分辨出女孩子眼神中的善意。

自己與這裏是不協調的，而佩林卻不同，混然一體，如同天生的王者。自他進來的一剎那，幾乎攫取了大部分人的視線，本來還在私談的話語有那麽幾秒停頓。

他的存在感，無論何時都無法令人忽視。

佩林松開衣服鈕扣，向後靠向沙發背，摘下眼鏡兩手揉捏眉間良久，才睜開眼睛惺忪的看向李加“累死我了，你什麽時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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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剛回來。”

“先吃點飯吧！”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咖啡店，佩林說的吃飯地點，李加并不熟，不過從這裏走過去應該不遠。

“有沒有回家裏看看？”

“沒有。”

“李阿姨和李叔身體還好嗎？”

“不錯，前幾年我爸氣管不太好，近一年一直在喝雪碧加雞蛋，好像改善了不少。”

“前面左轉。”

兩人隔着一肩遠的距離走路，偶爾閑談兩句，感覺生疏得很。

飯店是佩林選的，當年與佩林在一起也是見過世面，只是進了這座位于六樓的隐蔽場所，李加真有點不知所措。

一出電梯迎面便是上虛下實的格子窗，窗上裱着紅紗，向左走出去約有五米狹長走廊，均是這樣的裝飾，地面上輔設着或黃或綠發出琉璃一樣光彩的镂空格狀地磚，右轉的盡頭立着尊晶瑩剔透、高一米半的彌勒。

明顯這不是适合自己磁場的環境，無論如何也做到不像佩林一樣從容。李加一再告誡自己不要左顧右盼，牆上的西洋畫還是吸引了他的視線。簡單的線條、碳筆工藝，他辨別不出這究竟是贗品還是真貨，江江書櫃上名畫集裏，倒是有兩張與這很相似。

落座後，有人端上淨水盆與仿古式茶杯，佩林擦幹手略漱口後報了幾句像暗語一樣的菜色“六號兩份、二號一品兩份…”

給李加夾菜時，佩林臉上的顏色才和緩許多“這裏做的是私房菜，每日只開幾桌，你打電話時現訂已經來不及了，幸好有朋友讓位子給我。”

李加咬着入口即化的酥糕，有點汗顏，好像自己的突如其來給佩林添了不少麻煩。

兩人邊吃邊不閑不淡的說話。“怎麽回來了？每年都是這時候放假？還是有事？”

李加擦了擦嘴角輕咳兩聲“公司出差，來辦事。”

佩林臉上的笑容大綻，鏡片底下精光一閃而過“是和我們公司有業務？”

李加搖頭，“你們的事有別人跟進。”

佩林微笑，暗中松了口氣。

“要住多久？”

李加猶豫着搖頭，輕擡眼皮看佩林“也不太好說。”見佩林表情凝重，立刻又改口“新增的項目，還沒定下來怎麽做，要年後才能訂下來，我才過來，具體內容還不了解，要大老板拿主意的。”佩林了然的噢了一聲。

“來這樣的城市出差怎麽報銷呢？也要打包幹嗎？”李加一時臉紅，他是老實人，公司沒有來這麽選的地方的報銷标準，他謅不出瞎話，臉紅着說“沒關系，我是住自己家裏的。”

見佩林笑得見牙不見眼，就知道他是笑自己算計費用，李加也不做解釋。

飯後行程自然而然是去開房，兩個人久別重逢，如同幹柴遇上烈火，都激動了些許。變換各種姿勢，地點也從門廳到卧室再轉戰到浴室，從浴室出來，佩林又将李加按在床上疼愛，壓着他折騰了好久，直到李加以為自己在休克中深度昏劂才算告一段落。

一時事畢，佩林的嘴唇沿着李加皮膚游走吸吮，最後摸了摸他的頭“還要事要辦，你再睡一會。”

李加點頭，迷迷糊糊中沉沉睡去。

起身時天已黑透，摸出手機查看時間，李加才發現有一封短信和若幹未接電話，電話是江江打的，短信是佩林發的“住在家裏不方便，可以住我那裏，鑰匙讓人帶給你。好好照顧自己。”

原以為會是和佩林共同住過的房間，其實是接近郊區的商務住宅。房間很空，裏面什麽都沒有，除了一張床和幾樣簡單的家具，許多東西都需要置辦，包括被褥。

司機交待了水電開關與煤氣閥門，然後将門鑰匙遞給李加“錢總說今晚有應酬，明天再過來看您。”同時暗暗打量他。李加局促的微笑，自動自覺的解釋“好的，沒關系，我和佩林是好朋友。”

沒有得到回應，司機略帶嘲笑的眼神令李加無地自容，隐約知道自己又給佩林丢臉了。穿着不如佩林家司機好也就算了，連接人待物都變得沒有見識，着實煩惱。

浴室因為長期無人使用，擰開水龍頭時先是流了好久的鏽水。終于在儲物室裏翻到略帶潮味的被子，感覺免強可以将就一夜。

簡單收拾後，李加上了床，那信息看了又看才小心的合上手機。星星的影子自沒有窗簾的戶外灑進來，月光的華彩輔滿整個室內，李加縮在被子裏閉上眼睛，嘴角挂着傻傻的笑。他并不覺得條件艱辛，反而因為靠佩林很近，感覺幸福滿溢。

佩林第二天來時，李加正睡得香甜。

佩林驚訝了半晌，心疼的輕揉李加臉頰“怎麽睡在這裏？”

李加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你來了？床板不舒服。”而且被子泛出的那股潮氣，一開始還不覺得，睡得久了便好像要往身體裏滲透一般，渾身上下發癢，脫了衣服把皮膚撓得通紅，也見不到半只蟲子。無奈之下，李加後半夜便縮在沙發裏，身上蓋着自己的外衣。

佩林讓李加靠在自己身上，伸出大手在他臉上胡亂揉弄一氣“怎麽不告訴我？”

李加嘿嘿兩聲傻笑，爬起來洗漱。

佩林陪李加吃早餐時，李加才意識到時間很早“你這麽有閑嗎？”佩林抖了一下手中報紙，沖他笑“你來了我才得閑。”

得知李加也有閑，佩林便領着他去修剪頭發，照着自己的心思裝扮李加，皮包、鞋子、西裝、領帶，還給他挑了件白色大衣，線條簡潔的裁剪，襯着李加修長的身形，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很歡喜。

其它的東西也就算了，大衣很貴，李加不好意思說要自己買單，佩林笑着看他翻皮夾“你都是我的，你的不也是我的？”

李加腼腆的笑，他是沒有信用卡的人，要他買手上的現金也着實不夠。如果說眼前的幸福也是透支消費的話，他願意做高額欠款者。

內衣很花哨，面對各式各樣的內褲李加只覺得不好意思，哪裏還分得出孰優孰劣？佩林一邊幫他挑選一邊講解從顏色到款式，詳細講解個中不同，李加盯着一款就算從哪個方向看都會露溝的內褲臉紅時，佩林的手指沿着邊線劃了一下，就好像劃到李加那裏。

“這款檔部有紅外磁化纖維材料。”說完以後佩林沖人擠了擠眼睛，李加的臉剎那時紅成一片。最後李加到底是選了款有小鴨子的內褲，毛絨絨的鴨子頭嵌在內褲上占據了那窄窄一條，頭上三撮毛挺翹着，紅紅的舌頭探出來，乍一看很可愛細探究相當色情，想像着李加只穿它在眼前走到走去，那裏鼓鼓一片時，佩林憋着笑端詳“和你很像。”

李加嫌其它款式太暴露，怎樣都覺得無法适應，只好選了這款卡通型，并不知道佩林是在笑他的悶騷。

佩林難得這樣開心，走出店面好遠，還哈哈大笑。

佩林半哈着腰沖着李加連連搖手“我沒惡意，相信我，讓我好好笑一下，哈哈。”

李加無耐的看着他，“好吧，好吧，我不介意，錢總，我們不要蹲在這裏好不好？”

李加當然不會真的介意，看着佩林大笑的樣子特別想告訴他，我喜歡你，又怕唐突的告白把他吓到。調轉視線假裝看向別處，李加心潮起伏，舍不得佩林再受傷害，只要佩林能留在身邊，那怕要他學會耍手段也可以。

佩林問過李加，現在負責的事情要朝哪個方面發展，李加支支唔唔的說不出所以然，只說他還沒理清頭緒，要等公司通知。

李加向來是糊塗的人，佩林的本意是要幫忙，見他說得含糊也不好多問。再想到李加公司裏的那個周大志，平時暧昧到極點，遇到事件也應該會為他遮攔，想必老板也不會催促。

佩林沉吟的樣子，令李加更加心虛，只好轉換話題問他“你們公司現在怎麽樣啊？”

這話問得太籠統，簡直讓人無從回答，佩林曬笑“我自己運作的公司快要啓動了，既然你沒有什麽事，不如到我公司來幫忙。”

“啊？”李加驚訝的睜大眼睛，一不留神差一點撞到佩林身上“你的公司？那現在的公司怎麽辦？你，那個，家裏人，知道你做這種事情嗎？”

見佩林不回答，李加立刻垂下頭，暗自責備自己太多嘴又說錯了話。莫名其妙的問他這麽多，雖然是出于好心，但那畢竟是佩林的事情。他們多年沒有關系，憑借目前的交往，應該還沒有資格可以指點佩林。

佩林其後再沒提過要李加到他們公司的事，李加也就再沒問佩林目前有什麽打算。

同李加約會回來，佩林心情大好，一路小跑着上樓。仆傭詫異于他的早歸，驚悚得像看外星人視線随着他轉。這種反常行為并沒有引起佩林不滿，身上每一個毛孔反而興奮得擴展，大喊着“熬碗紅豆粥上來。”哼着歌脫掉外衣，單手解開襯衫鈕扣。

索妮雅兩手抱臂蓬着頭發，靠在主卧門前看他。“今天很開心啊。”

“還好。”佩林臉上的笑容漸漸僵住，視線順着半開的門看進去，一個男人像繭蛹一樣正往被子裏趴，一條小腿還露在外面。佩林僵了一下後，撲噗一聲笑出來。

視線在索妮雅臉上徘徊半晌，誠心誠意的對索妮雅說“你真老了，最近沒有注意做防曬吧？秋天的太陽也很厲害呢，你看黃褐斑都出來了，那些林蛙油都白吃了嗎？”

索妮雅大睜着眼睛兩手發瘋般搖晃佩林肩膀，她眼睛本就大，正在氣頭上更顯得神經質，如同神獸一般泛着咄咄光芒。女人就算力度再小，那長長的指甲陷在胳膊裏也會肉痛，佩林用手格開索妮雅，索妮雅砰的一聲撞在門板上。佩林将她扶好“你看你，真不小心。”幫索妮雅把下滑的肩帶挑上來，透過睡衣，佩林盯着索妮雅的前胸“雖然我不喜歡，你也要懂得保養才好，都下垂了，難道漂亮一點的胸罩都不買嗎？那種有鐵架子的托一下也好，要不再往裏面打點矽膠什麽的？”

索妮雅被氣得發昏，轉身進屋，啪的一聲把門摔上，佩林被關在門外，站了良久，才嘿嘿笑出聲來。

果然是有區別的，看到周大志在李加家時是嫉妒，看到索妮雅和男人鬼混，只覺得好笑。

屋裏的男人自床一側露了半個腦袋，壓低聲音對索妮雅報怨“你惹他幹什麽？”

索妮雅用眼角夾了他一眼，哼的冷笑一聲“你怕了？”

男人讪笑“我有那麽膽小，我才不怕。”

“不怕？不怕你往裏鑽。”

“這多尴尬嘛！”說完噗的一聲笑出來“這還是我第一次被人家老公堵在床上，而且還能從容的說風涼話。對了，你到底幹了什麽，把你老公惹成這樣？”

索妮雅大張着嘴驚詫，随手抓起梳妝臺的香水瓶沖男人砸過去。

索妮雅綠着臉撲到床上掐男人脖子“為什麽是我做了什麽？你怎麽不說說他？”

男人連連舉手告饒“你們夫妻的事我沒興趣知道，我先走了。下次什麽時候見？”

“滾。”

“我帶你去馬爾代夫吧！”

“滾”

“不行，那裏太容易撞見熟人。”

“滾～～”

“我們還是去意大利吧，我在那有別墅。來，小親親，讓我親一個，別生氣了，聽我電話。”男人在索妮雅頰邊親了一口，穿戴整齊後兩手沾了香水在鬓邊抿了又抿。

男人自索妮雅房間裏滑走，不久兒童房也揭開的那條縫漸漸擴大，松松探出頭來左右張望。

索妮雅一身情事，佩林怎麽能看不到呢，雖然也有點讨厭，卻依然興致勃勃的批複工作，進度還很快。

兒子抱着玩具把門擠開一條縫，佩林自眼睛上方看過來“是松松啊，快進來！”

松松期期艾艾的走到爸爸旁邊，“我不喜歡我房間裏的壁畫。”

佩要笑，把兒子抱到腿上“好，明天就找人換。”

“我想睡媽媽的房間。”

佩林眼睛盯着屏幕，臉頰緊緊貼着兒子的臉“松松是大人了，是男子漢，不能再和媽媽擠一張床了，你的同學們是不是都有自己的房間？”

松松扁了扁嘴，躲開爸爸臉上那紮人的胡茬“爸爸，帶我去迪斯尼玩吧！”

“好啊，松松說去哪裏，就去哪裏，等爸爸有了休假，就帶你去。”

佩林手指在鍵盤上飛舞，松松在他懷裏調整了個坐姿，伸摸摸爸爸的臉頰，明明看着光滑，為什麽蹭起來那麽紮手呢？“爸爸，今年冬天要去哪裏渡假呢？”

佩林略一思索，還有月餘學校就要考試了，往年松松一放寒假，他便會抽出時間安排節目。但是今年不同，李加來了，不好丢下他再帶着家人東奔西走。

他兒子也應該會回來吧？過年自然會回到他父母那邊，那十五之前陪松松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想起李加，佩林便抓起電話按照他的號碼撥了過去。

“啊，佩林，是你。”

“在做什麽？”

“卧室的床換了？！”李加訝異的聲音佩林十分受用。“怎麽樣，滿意嗎？”

“那床？太舒服了。”

“舒～服～就好，我也覺得很舒～服”佩林咬文嚼字的腔調，不由得人不多想，李加在電話一端不自主的就臉紅心跳起來。

松松在佩林膝蓋上扭來扭去，佩林把兒子放在地上。

眼睛瞄着坐在地毯上翻畫冊的兒子，壓低聲音與李加情話綿綿“我，想你了。”

佩林書房裏專門一個小書櫃是放松松的書和玩具，孩子玩得累了，将畫冊放到書櫃上，自己爬到沙發上蜷縮成一團摟着懷裏的玩偶閉上眼睛睡覺。

佩林舍不得将孩子抱回房裏，便将外套蓋在他身上，臉貼着兒子的臉輕輕把他環在懷裏。

佩林他現在可以說什麽都有，也可以說什麽都沒有，能篤定的就是這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血他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