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李加笑“你以為我會在哪裏?”

佩林既為驚喜高興,又有點責怪的意思,帶着寵溺的口吻“不是說我來接你嗎?”

“太晚了。”因為太晚了,不知道他在哪裏忙什麽,是否守着誰。雖然孤身一人回到這座故鄉的城市,第一眼最想見到的還是他,還是決定第二天再與他聯絡。

“等我,我立刻過去。”

清晨第一縷光線投射到水泥街道上,近郊林灣道商務住宅區裏的草地已隐隐顯出些黃綠色,雖然氣溫很低卻依然能嗅到春的氣息。

李加穿着睡衣揉眼睛“要吃什麽嗎?”佩林坐在桌邊正在看報紙,聽到詢問扭頭看向他,放下半舉着的咖啡,佩林起身走過來望着他微笑,李加被看得不好意思,有點疑心自己臉上沾了什麽東西。佩林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口“你睡好了?”

昨夜佩林一進門便把他往床上拖,盡情疼愛一番後,摸着那柔軟的部分挑逗揉捏輕語低喃“我太喜歡你了。”仿佛呼吸還在耳邊,有些欲念噴薄欲出與眼前佩林的臉重疊,李加情不自禁的雙臂懷上他的脖子,把自己的臉貼在佩林臉側。

佩林微微有些驚訝,還是笑着響應他的舉動,兩人唇齒相交間眼神都變得迷朦而又迫切。

相互索求一番終于再坐到桌前,佩林取笑李加的坐姿李加提醒他注意遮掩頸間的痕跡。

佩林問李加有沒有事情要做?條件反射的想說“沒事。”的李加猶豫一下說“下午要拜訪一個客戶。”佩林看了看表“那還有時間,先和我出去一趟!”

佩林帶着他去的是新公司,李加發現佩林的公司可不是他說的那樣簡單,海瀾。闊景這幾個字在進入市區後的某主要街道路牌上清晰可見。

李加指着擺放在前臺處的易拉寶效果圖問“這是你們的項目?”佩林點頭“其中之一。”

辦公區域雖然只占了整整一層樓,卻并非佩林之前所說的小公司那麽簡單。幾個核心人物在還沒有清理好的辦公室裏開會,有人站有人坐,手裏拿着簡易杯子裝的咖啡侃侃而談,臉上顏色神彩熠熠。

李加陪得閑坐,時而翻看雜志,時而投過來一眼,那眼光盡皆落在佩林身上。錢佩林,無論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是這樣魅力無窮。

從那裏出來時,佩林春風得意的問李加“怎麽樣?感覺還行吧?”表情天真得像是顯擺手中玩具的小孩,眼神卻深沉睿智讓人不得不心生傾羨。

“行~”李加拉出長長的尾音,看着佩林笑意盈盈,這個男人身上全是閃光點,就算罩在他的光環下也覺得溫暖異常。小的時候常為他的出色而苦惱,如今卻盼望着他一天比一天過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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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以前是隐隐擔心他在玩火,如今李加已确定佩林玩的是危險游戲。佩林的性格有桀骜的成份,當年兩人在一起的時就可見端倪,總是害怕佩林如脫疆野馬,有朝一日掙脫開來,加諸身上的那些束縛全都甩掉。這樣的佩林或許才是真正的佩林,可是也會如同磨砺多年的寶劍,一經出鞘殺伐于無形。

索妮雅那樣的女人,相貌已經模糊了許多,李加卻還記得乍一見時的驚豔感覺。佩林曾開着玩笑對他說“我告訴索妮雅,不要和我死磨,不如找你吧,李加喜歡女人。”當時的自己正光裸着身子被佩林半壓在身下,享受情事之後的餘韻,莫名的心髒跳了一下。

那樣的女人他高攀不起,若說初見是驚豔,那麽之後碰面就是自卑。自己如同縮成軀殼下的膽小鬼,而佩林卻是騎着白馬的王子,也只有佩林這樣的男人才佩得上她,自己連暗戀的資格都沒有。若不是因為他是錢佩林的朋友,索妮雅怎會知道他是姓李還是姓王,是長還是短,怎會和他把酒言歡談笑自若?硬把他們牽扯到一起,如同高高在上的女王與乞丐的組合,在不問出處只賞識英雄的年代尚且需要勇氣,更何況彌漫着功利欲望現代都市。想一想,都是亵渎。

正因為有這樣的心理,所以索妮雅之後對他的冷淡,乃至敵視李加都懷着憐憫的心态看待,那樣一個酒後撒嬌卻得不到心中所愛的女人,讓他無法不憐憫。對待索妮雅如同疼惜的兄長,如同呵護嬌豔的花朵園丁,最後一次見面時略帶高貴的談判口氣假裝堅強的态度,都讓人心有不忍。

李加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只盼望她聽得進去自己的勸告“這是佩林的選擇,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他喜歡的是你,真的,我會站在一邊默默的祝福,當你們是我最好的朋友。”或許這在別人聽起來是示威,但是李加曾經的的确确是這樣設想的。

如果他們幸福的在一起,那絕對是金童玉女的美好組合,自己會懷着羨慕和驕傲的心态祝福,對,驕傲,他以他們為榮。

就算兩個人不歡而散,李加也始終惦記着她不要受傷害。佩林去看她的那段日子裏,李加真心誠意的為她煲各式各樣的補湯,盡管知道佩林背叛自己時也心痛異常,正因為對象是她,所以還算可以接受。

如果是當初,李加會仗着寵愛對佩林說“你要好好待她。”看着佩林眼中湧上無限傷痛,既心疼又無奈。可是如今,他已沒資格說這樣“冠冕堂皇”的話,勉強為之只會徒惹別人肉麻,佩林會做出怎樣的反應?雖然什麽表情他都有心理準備承受,唯獨嘲諷不行。

李加最受不得佩林有半點嘲笑的表情看向他“你覺得你有資格說這樣的話?”那将是最無情的打擊。所以就算有千言萬語,他也不敢碰觸這樣的話題。真相就隔着層紗幔般擺在眼前,李加不忍心掀開偷窺,或者懷着蒙蔽自己的心态,但是得過且過吧,晚一天是一天。

佩林看着李加沉默,臉色驟然變暗,半摟住了肩膀關切的問“怎麽了?不舒服?”李加勉強扯動嘴角笑“沒有!”眼神裏都是擔憂。佩林笑着揉他的頭“傻瓜,我不會有事。”

佩林回到家裏時,索妮雅正在和松松一起畫畫,佩林笑着湊過來“這畫得是什麽啊?”“海馬。”松松摟住爸爸的脖子吧叽親了一口後繼續專心致志的做畫。

佩林起身沖索妮雅微笑,剛要開口,索妮雅便黑着臉往小客廳走,佩林跟了過去,自己沖了杯咖啡問她“你要什麽嗎?”

索妮雅搖頭,耳畔的鑽石墜子輕輕擺動“佩林,我們談談。”

“談什麽?”佩要好整以暇。

索妮雅雙手抱臂。

佩林笑“還在生我的氣呢?對不起,昨天我太沖動了,有沒有弄傷你?”

索妮雅立起眼睛發威“你當然抓傷我了,看。”伸出手碗到佩林面前,上面有淺淺一圈印記。

佩林手大,握着她手腕時就算沒用全力也勒得生疼,索妮雅當然知道佩林沒和她動真格的,自己在拳腳上大發威力,佩林也只是抵擋而已。雖然沒有反擊,推搡她那兩下也夠一受,只是毫不費力的在胸前一推,她到現在都覺得內傷般發悶。

佩林笑着擡眼看她,索妮雅氣結,這種時候她真的羨慕許美靜的體質,唐森從來不敢碰許美靜一下。夫妻兩鬧着玩,指甲輕劃在肌膚上,過不了多久就會顯出一道道紅磷子,久久不能消除。

索妮雅盯着佩林運氣,佩林輕搖她手臂“怎麽了?不要氣了!晚上我們出去吃吧,你不是說好久沒吃泰國菜了嗎?我今天有訂座位。”

索妮雅深呼吸為自己打氣“佩林,我們分手吧!”

“你說什麽?”随着佩林靠近,男性身上的荷爾蒙氣味充盈鼻底,索妮雅忽然沒了底氣。佩林态度平和,那眼神卻好像盯着汲水犀牛的獵豹,一步差錯就會撲出咬向致命處。

因為心虛的緣故,索妮雅垂下眼皮“我們離婚!”

佩林似笑非笑“為什麽?”

索妮雅無辜的看向他“還好意思問,成天這麽鬧丢不丢人?我累了!不想這麽下去了。”這麽些年下來,索妮雅從不顧忌觀者的感受,也沒考慮過在仆傭面前丢不丢人,佩林微眯起眼睛看她。

索妮雅覺得佩林這種神态特別像父親,好像在算計什麽在思考什麽,那些想好的臺詞全部都化為烏有,索妮雅幾乎有落荒而逃的沖動。

佩林湊前半步,腳橫在她身側,嘴唇貼近她耳廓,聲音極輕帶着溫暖的濕度“不行。”

書房裏佩林一邊換衣服一邊夾着電話“查查我老婆,最近和誰搞在一起。”對方顯然做這樣的事駕輕就熟,連個同情的語氣都不給“OK,沒問題。”

佩林緊緊閉了一下眼睛,行啊,有長進了,過去無論和誰愛得轟轟烈烈也沒見提過分手,現在想撤,做夢。

下樓時仆傭們已經将晚飯準備好,佩林看松松把海馬畫成了豬,笑着贊揚“真漂亮!”松松嘟着嘴把筆丢到一邊“我還是不習慣用這種筆,而且海馬怎麽會長得那麽醜。”

佩林笑着把松松抱坐到腿上,故做輕松的撿起碳筆畫線條“好,那我們不畫海馬畫松松。”一只可愛的兔子躍然紙上。

兒子尖叫着“這不是我,是兔子。”佩林用下巴在兒子臉上蹭了又蹭,松松大叫着躲避。佩林把他舉起來抓癢癢,然後抛向半空中再抱住,松公開心的啊啊大叫“爸爸,再來一個。”

索妮雅聽到叫聲自廚房走出來,本來雙手抱臂皺着眉頭要教訓佩林兩句,結果看到倆父子玩得開心,一時間半張着嘴愣在那裏。

松松很喜歡母親做的披薩,尤其是灑了三層口味不同的奶酪,吃起來回味無窮。他最喜歡那種包邊裏塞了馬蘇裏拉奶酪的,而索妮雅心情好的時候總是會給兒子烙上這樣一份芝心披薩,黃黃的玉米粒綠綠的豌豆粒還有薄薄的香腸片,層層疊疊撂在一起,混合着紅豔豔的西紅柿椒與菜蔬,好像是她的人生,看似豐富多彩其實雜亂無章。

今天心情很糾情,于是烤得有點過火,看着兒子吃得香甜時而露出天真的表情,索妮雅幾度溜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索妮雅給兒子準備了水果布丁,那是兒子最喜歡吃的零食,松松用叉子尖小心翼翼的叉起黃桃塊,看了眼爸爸再看看媽媽,小聲說“真希望天天都能這樣。”

佩林眯着眼角嘴唇上翹露出個大大的笑容給松松,顴骨處堆起兩塊肉,顯得眼尾的表情紋又深了些許。

桌上的餐點中不中西不西,刀叉勺還有筷子,每樣工具都會使用到。雖然這種混雜套餐每次吃過胃都會覺得脹,需要喝咖啡調劑,好在這麽多年下來也已經習慣了。佩林擦了擦嘴,誇獎索妮雅做得好,索妮雅回給他個甜甜的笑容,兩夫妻心中同時閃過一個念頭,覺得對方真的很虛僞,于是那笑容凝固兩秒後便瞬間消失,好像被強力擦抹掉一般。

佩林這種忽冷忽熱,時而大棒時而糖果的态度,索妮雅已經嘗過很多年了,疲憊着承受,佩林一張嘴她幾乎都知道下一句臺詞是什麽,該死的,無疑還是很有吸引力。

而佩林在調轉視線後某根神經就會莫名其妙的想起李加,他很少夜不歸宿,昨夜借着吵架的理由在李加那裏瘋狂一夜,激情澎湃之餘更覺舒适甜蜜,那種充沛感是這個家裏呈現的“虛假繁榮”所滿足不了的,就算是兩人坐在餐桌前各自吃着各自的食物,卻在時而相視的瞬間心旌搖曳。

佩林約了唐森打高爾夫,唐森拉着柏力一起來。柏力這個人是有點自視清高的,骨子裏洋溢着大家公子的高傲。佩林與索妮雅初結婚的前幾年,這三個好朋友背後閑談提到錢佩林時,言詞中頗多不屑,而如今三人相聚,唐森與馬斌平日裏談到佩林褒揚頗多,當自己對佩林某些小事略加嘲笑時,往往會冷場,那兩個人看向他的同情目光如同在看一個白癡。

柏力不得不把視線集中到錢佩林身上,頗有一番研究後,也不得不承認他确實是個人物。可是這又與自己有什麽關系呢?風馬牛不相及,他不過就是妻子好友的丈夫而已。後來與索妮雅頗多接觸後,柏力有種義憤填膺的沖動,真想把錢佩林踩在腳底下好好教訓一下。

當他們還都年輕的時候,索妮雅是朋友圈子裏相當出色的女生,第一次入交際場便吸引衆人目光,偏偏她眼高于頂,誰都看不上。如果真如索妮雅所說,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同性戀,那麽他的人格絕對有問題。索妮雅當然不會告訴他是怎樣與佩林結合的,依柏力的習慣,自然就腦補了一個一心往上流社會攀爬的窮小子形象。佩林的家境在別人眼裏或許還算殷實,在他的概念中絕對是不值一提。

所以,就算是欠佩林的人情,他也沒有絲毫罪惡感。而佩林當時的态度,絕對是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的下馬威,也多少有點理解唐森與馬斌的仰慕懷愫。

柏力畢竟是大家公子,就算膽怯也絕不形于色,并且在出了那個門很快就調整心态,回思自己過于張揚的态度,打量着下一次交鋒時對這樣的男人應改變怎樣的路線。如果可以不和錢佩林虛于委蛇,他還是不想同他打交道的。

既然來了,三個男人就必然要做出談笑風聲的态度。唐森是真心結交錢佩林,恨不得從他那裏汲取所有自己想要的立場、見解以及經驗。當柏力看到錢佩林時而露出鼓勵時而露出贊賞的表情,再時而皺眉提出意見,每每切中唐森所想時,就忍不住在心中做嘔。唐森看錢佩林那是什麽眼神?而錢佩林對唐森又是個什麽态度?明明就是主人和家寵的關系,柏力為唐森不恥。

直到更衣區之前,柏力都不得不忍受兩個人做秀一樣的的無聊交際,對,做秀,就算唐森表現得再真誠,他也覺得是做秀,最起碼錢佩林做得有聲有色。

柏力絲毫不掩示自己的不滿,磨磨蹭蹭的換衣服,把自己的衣物丢到換衣櫃裏,哐哐的關門。他也是走到哪裏都被人捧着說話的公子哥,如今淪落成陪客,當然窩火。

柏力冷着面孔走出來時,沒想到錢佩林正在等他“一起進去吧!”

“唐森呢。”

“他先進去了。”

錢佩林打量他的眼神令柏力起了一層雞皮,以前還不覺得這男人看人的目光有什麽問題,頂多覺得目光炯炯。自從知道他喜歡男人,便受不了他看自己的眼神,哪怕再淡然也像盯着雞的黃鼠狼。柏力當然對自己的長相有自信,不然不會有那麽多女明星在分手後還死纏爛打。有錢人很多,多金而又帥的就屈指可數了。

柏力輕咳兩聲,回避着錢佩林的視線“你先請。”

佩林示意他先走,柏力別扭的走在前面,小腿上的毛也直豎,他能清楚的感覺到佩林的視線正粘在那裏,貼在皮膚上一寸寸游移,柏力被盯得幾乎腿部抽搐。

對佩林的注視,柏力做出副靜聽不聞雷霆的姿态,潇灑的取出自己的杆具,率先登上球車坐在前排。一路上借故與球僮說話,并不理後座的佩林。

唐森先一步到達,已經選好地點。“你們來得太慢了。”

柏力跳将下去“給你一個先手的機會,哼哼,先說好,規則和上次一樣,而且輸的請客。”

“噢。”唐森低嚎一聲“上次是你耍玩招才贏的。”唐森和他從小玩大到,競技類項目幾乎就沒贏過,偶爾僥幸還總是會被柏力繞進去。這種從小到大培養起來的默契,讓兩個人很快玩鬧到一起,佩林自然是插不進去的。

柏力玩得投入,視佩林如透明。所以在自己認真瞄準,而他靠近時并沒有發覺,直到佩林站立在面前兩步遠柏力才驚醒,半哈着腰皺眉擡頭,臉上明顯寫着不滿。

“你用錯杆了。”

佩林舉起手中的球杆比在柏力的腦側虛晃了晃,有那麽一瞬間,柏力幾乎要眨眼。

佩林心裏嗤笑,就這種水平,還敢做索妮雅的奸夫?啪的一聲将草皮上的高爾夫球遠遠的打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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