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Blue Desert室內大多是舒适而又形狀不規則紅色沙發,按地勢不同分格成不同組群,天花板裏嵌着的網眼燈,像小獸一樣散發着溫潤和煦的光。牆壁上的油畫色彩濃郁,那上面一個又一個豐滿的女人千姿百态,或直直望過來或背對着人扭過半邊臉龐。拐角處是條形古式長案,立在那裏的玉擺件流光溢彩。服務員端着酒水擦身而過,乍一眼平庸無奇,細看,竟然都帶着明星像,總會覺得眉眼或嘴角處找到某個當紅或過氣明星的影子,而貌個性到可以用醜陋來形容的領班,亦有某大名導的風采。
這樣的環境,這樣輕緩的藍調做背景音樂,無處不洋溢着浪漫溫馨情愫。
李加與佩林就這樣面對面的站立着,誰也不說話。
怎樣回到家裏李加不記得了,怎樣坐在單人沙發裏李加也不記得了,腦子裏像塞滿棉絮,飄飄忽忽又朦朦胧胧。
隐約憶起佩林那輛車子的玻璃是棕褐色,後窗沿的拐角處積着灰塵,也不知道擦一擦。進屋時差一點被腳下的門毯絆到,那門毯上的倒刺已經被鞋底刮起薄薄一層絨毛,不相幹的忽然想知道以前是誰住在這裏?雖然長期空置,一定也是住過什麽人吧?
佩林至始至終在他旁邊,若近若遠,如同在同一水平線卻隔離着一道看不見的真空屏蔽,如同在其它次元空間裏同時行走,步調一致,終究不可觸及。
李加滿腦子都是木木的,佩林跟着進來他是知道的,但是不記得怎樣下的車,怎樣進的電梯,是誰按的樓層。斷層般的思維跳躍着又想起那壁畫上豐乳肥臀的女人,細細的眉眼似悲似喜分辨不清。
李加癱倒在單人沙發上,如同無骨一樣深陷,覺得異常的累。頭仰望着天花板,審細那細細的淡雅石膏花紋,圓型吊頂中間嵌着盞水晶燈,黃色金屬底盤在昏暗的環境中被塗上層紅色,李加眯了下眼睛,猛然坐起身,望向窗外,大片的火燒雲将天際染成桔色,佩林便籠罩在這層色澤中,渾身上下被襯得紅中帶黃。
李加脫力的向後方倒去,不露聲色的把自己縮得更往裏一些。
猛然想起許多年前的事,那個時候他還年輕得将寵愛看成是累贅,佩林的一廂情願對他來說是極重的負擔,期待愛渴望被愛,每日在眼前晃來晃去的佩林如同食之乏味的雞肋,唯一介意的就是,他是一個男人,李加惶惶不可終日的憂郁着。
就是在那時,索妮雅找到了他。正在超市裏搶購特價排骨的李加,被大喇叭叫賣的聲響振得耳膜發痛,令他在接通手機後根本就聽不到對方在說什麽。“啊,啊”着對着話筒吼了好幾聲,才聽到索妮雅那幽怨的聲音,似乎竭盡全力在響應,卻仍然細若蚊蠅。
以前找他出來談判時的索妮雅和現在的索妮雅,面孔疊加在一起。
當年的索妮雅無論怎樣假裝堅強,都是那麽弱勢,而如今被抓住把柄處于被動地方的卻是自己。索妮雅一個目光掃過來,李加便會緊張得想要起身。索妮雅微微而笑,歲月在她臉上終于是留下了痕跡,那不是皺紋是眼睛裏的滄桑,“李加,好久不見了。請坐。”
“你近來過得怎樣?”索妮雅不閑不淡的扯着閑話,李加心如鼓敲般和她應對。“我還好,你怎樣?”“我沒想到你會找我。”
“我也沒想到我會找你,李加,知道嗎?我曾經想過一輩子最好都不要再見到你。”女人牽動嘴角勾出完美的姿容。“你現在在做什麽?噢,我約的人恐怕到了。”索妮雅看了下時間,向李加身後打量。
李加起身想告辭,被索妮雅先一步按住肩膀“不要急,我還有許多話沒和你說,等我一下,我去打聲招呼,其實,那個人想必你也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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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加緊張的用手抓住杯子,指尖顫抖着需要用另一手固定才能好好的端起。內心裏一方面叫嚣着宴無好宴快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另一方面又鬼使神差的勸他留下,哪怕是聽聽也好。于是字字句句聽得清楚。
索妮雅說佩林恨他的話,李加并不是很在意,佩林恨與不恨,李加都愛他。
如果相愛的兩個人經歷了那樣的事,仍然心中沒有芥蒂,那只能說當初愛得不夠。
佩林賦予他的一切,既然不是虛假的,那麽若說佩林不恨,李加都不會相信,現在佩林還允許他介入生活,李加就已經很滿足了,覺得這是天賜的福份。
就算愛得卑微,就算做了最壞的心理建設,佩林無所謂的一句話,終究是重重撞了他心髒一下。
“你怎麽來了?”佩林拖過椅子坐到李加面前,兩手交叉,肘部墊在膝蓋上,兩個拇指頂在額際,擡着眼睛看他,目光犀利得逼人。
佩林一直注視着李加的一舉一動,靜寞良久,如今仍保持着剛才的姿勢不變。李加被他看得一縮,緊緊靠着沙發背,像被釘在牆上的蒼蠅,僵硬着撤退,直到退無可退時,方輕輕籲出一口氣,垂着眼睛看自己的手指,他的手平攤在腿上,手指細瘦如柴。“我接到你的信息。”
李加擡頭說話有氣無力,輕輕揉太陽穴,他內心被擾得煩亂不堪。
接到佩林的短信時李加惶恐不安,兩行字觸目驚心“索妮雅知道我們的事,明天下午三點Blue Desert詳談。”Blue Desert,佩林公司附近的一家頗有情調的餐廳,既适合消磨下午茶時光,又适合談情說愛接洽商務,當然也适合攤牌談判。要和他談什麽?李加心裏沒底。
李加緊張得兩手握緊電話,深夜佩林既然選擇短信通知他,那就一定是在家裏,說話不方便。這樣的內容讓他心髒劇烈跳動,幾乎有立刻就回撥的沖動,他迫切的想知道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兩座城市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一路飛來,行程揪心折磨得人幾欲崩潰。及至見到索妮雅,李加才知道心內的不安是因為潛意識裏有某種預感。就算不是佩林主動來襲,也總會有人假手刺他一劍。
佩林起身,僅一步就跨到李加面前,扶着沙發扶手半哈下腰。如此近距離的接觸,李加的胳膊有那麽一瞬間顫抖得厲害,佩林要說的話,他特別不想聽。
被安置在這裏,就已經默認某些事實,既然做了安全防護,哪怕被刺得胸痛,仍然不想退場。當了好長一段時間的白癡,繼續裝糊塗也不是什麽為難的事情。不想戳破,一旦戳破便無回頭之路,那他該怎麽辦?
佩林擡起李加的下巴,半逼視着說“你怎麽想?”
李加喉嚨發幹,嘴唇張了又張終究吐不出半個字。
佩林輕笑,語音沙啞“你要走嗎?”
從李加這個角度看過去,佩林的臉如同刀削斧劈般,因為背着光,線條反而塗上層柔和的顏色,帶着層誘惑的色彩,再加上他的肢體動作,渾身都透着不一樣的氣息。
李加兩眼氤氲,一層霧就這麽罩了上來,想要把他看得更清楚,微仰着頭把淚水控回去。
“我沒想過要找你,”找你什麽?找你麻煩還是找你理論清楚?李加的話說不下去,垂下頭,他有點累了,想起身。佩林把他推回去,兩個人四目相對,李加竟然微微笑了一下,佩林也笑“你沒想過要找我,那你想找誰?”
佩林解開領帶,膝蓋半壓在李加身上,李加的肚子被那半圓形的關節壓迫得有點疼,李加皺了皺眉頭,用手推佩林的腿。佩林的膝蓋便一點點向下,在小腹稍事停留後一路向下,慢慢的貼在最脆弱的位置,略帶惡意的壓了壓“找索妮雅?還是想找別人?”
佩林強行抱了李加,李加陷在沙發裏,随着佩林每一下沖擊而仰起頭,略有掙紮便會被佩林逼視,那盯着他的目光,如同發瘋後不受控制的野獸,眼角泛紅,鼻息粗重。如同心裏壓着沉沉的負擔,無論怎樣宣洩仍然憋得他快要發瘋。
林将李加緊緊鎖在懷裏,李加姿勢別扭的一下下輕拍佩林的後背。佩林用盡了花招,李加仍然肢體僵硬,單人沙發很窄,被頂得只能承受。
折騰了一夜,兩人俱疲,李加的身上布滿愛的痕跡。佩林仍一遍遍吸吮他身上每一寸肌膚“你沒有良心,怎麽也不回來?”好像他們沒有嫌隙,只是剛剛重逢。李加紅了眼角,微扯着嘴角“你為什麽不來看我。”
男人委屈的視線裏,佩林回避他的專注順口說謊“我吃醋,吃江江的醋,你對他比對我好。”“我也吃你的醋,你的家,”佩林律動的身形一頓,下一次便重重的沖将進去,李加的話只剩下“嗚~啊~啊~呀~”
兩人互訴衷腸,如同那些久別勝新婚的小夫妻,相互索取的溫度又總也沒有期望的高。
佩林煩躁不堪的看着手裏的幾份文件,數份合同來回倒弄,然後啪的全數丢在桌上“你們看着做吧。”解開襯衫第二粒鈕扣還是覺得太熱,佩林背靠着老板臺眉頭糾結,那個人隐忍的樣子再浮現眼前,點燃一只煙,猛吸幾下,心口隐隐泛上來的疼痛不見緩解反而越來越重。
佩林忽然間特別害怕李加離開,昨天沒要他的承諾,只一味的用行動挽留。佩要不是征服者,卻要求那個人在受了委屈以後還要全情放開。然後呢?那人會怎麽辦?那個男人是會跑的,以前就趁他熟睡時偷偷遛走過,那這一次,如果跑得再遠點,會不會還找得回來?
佩林紅着眼睛匆匆往回趕,提速又提速,闖紅燈被影下來也無所謂,不斷下踩油門,如同腳下用力在碾碎那個男人的腿骨,把他弄殘,哪怕坐在輪椅裏也不讓他走。
佩林腿長,下了車沒有緩沖的便往公寓樓裏跑,來不及等電梯,一步跨三級臺階,沿着緊急通道狂奔,喘息不穩顫抖着手開門。
鑰匙在門鎖邊劃了幾下仍對不準鎖孔,那金屬劃痕像嘲笑般彎出無數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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