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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亞松辦公室外面的茶室是高管們津津樂道的地方,被未來接班人請到這裏,邊吃下午茶邊談事情的人,都引以為榮。

索亞松和他父親不同,錢佩林喜歡在大辦公室裏發號司令,而索老頭卻更喜歡滿滿會議室的人,聚精會神的看着他。

索亞松偏偏喜歡幾個人圍着一張方幾,邊吃邊聊,随意而在自然,彼此遞送對方餅幹、咖啡或者香煙,開着無傷大雅的玩笑,而公司內部的許多重要決斷都是在點心盤之間敲定的。

佩林要索亞松到公司裏實地學習管理,索老頭拄着手杖說“去吧,把他的精髓都學來。”

雖然積怨頗多,錢佩林的手段索老頭私下裏還是認可的,于是索亞松堂而皇之的進出兩家公司的高層管理,而這間茶室是他呆得最多的地方。壁爐無論在哪個季節都只是個裝飾,上方的畫框還有擺放的花瓶以及紅色落地窗簾,無一處不體現他的喜好,房間色彩就像他的性格,都是濃烈的暖色調。

這裏的格局與外祖父公司裏的那間完全一樣,那裏,曾是母親的辦公室。

正面牆壁上的液晶屏幕,正在無聲的播放着最近的賽事,是地區高校的比賽,裏面的主力是索亞松現在交往的男朋友。

右邊小屏幕裏女主播音色涥正的剖析鳴鼎集團創造的又一個“奇跡”。

鳴鼎集團CEO是素有小超人之稱的柏力,幕後推手當然是鼎鼎大名的柏氏企業。今天是集團正式上市的日子,柏力夫婦現身證交所以壯士氣,結果成為罕見的開盤即跌停的公司。

主持人轉向場外專家,資深人士們剖析談論,一致認為一上市便被咬住的公司實在少見,紛紛感嘆之餘也沒爆出什麽猛料。其實柏力這十幾年來了都不怎麽順利,處處有人與他做對。總是在關鍵時刻被迎頭痛擊,有時來因清楚,有時被打和莫名其妙。

索妮雅人雖過世,名聲卻變得難得的好。無論是朋友圈子還上流社會,只要一談起那個美得驚心又昙花早謝的女人,都會唏噓不已。她當年出了太多風頭,以至于現在無人能及。哪怕是臨走時傳的那些若隐若現的醜聞,也因為只是傳聞而變得像籠了層神秘面紗般,顯得這女人越發迷離。

借了母親的光,索亞松在母親朋友圈子裏難得的吃得開,朋友們都認為是自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将那個強勢女人副上了不歸路。

而柏力那個男人一出頭,哪怕索文星與錢佩林翁婿二人鬥得難解難分,還是會抽出時間一人踩他一腳。

柏力是柏家獨子,誰也不會把他弄得凄慘至死,只會讓他更活得更難過而已,如同一個胖子穿了不合尺寸的瘦版西裝,勒得贅肉突出,難看不說,肢體也不得伸展,被束縛得憋悶。

柏力明顯見老,他這個年紀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十餘年前兩鬓就已瞬間變白,如今看着更顯滄桑。柏力也有一種覺悟,覺得自己似乎是那個索老頭能生存下去的強心劑,那個老妖物只要看上他一眼,就會立刻變得活力無窮。

據說索亞松頗得人心,長袖善舞左右逢源,在酒會上偶遇也是索家唯一一個會面帶微笑沖他點頭示好的人,有晚輩的禮數也有未來大家人的氣勢。所以柏力選擇今天是有幾分僥幸心理的,沒想到,索亞松打擊手法與父親和外祖父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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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亞松看了一眼鏡頭切換間那個男人的落實寞表情,心情變得很好,讨論策劃時臉上一直挂着燦爛的笑容。錢佩林電話進來時,球賽現場被打斷,屏幕上換成父親的面孔,索亞松也沒像以前一樣撒嬌“噢,爸爸,你又切我的信號。”

兩父子說話,周圍的人識趣的紛紛退散。那張嚴肅的臉,就算再和藹,也讓人覺得壓迫感十足。即便明知整面牆上的臉孔并不是本尊,依然吓得衆高管正襟危坐。

“松松,晚上到家裏來吃飯好不好?”索亞松看得出來,父親雖然說得随意,其實內心忐忑。

故意猶豫了一下“和外公約好晚上陪他吃蟹黃粥的。”

佩林的眼睛亮了一下“那你早一點過來,我特意買了你愛吃的老八件。”索亞松抿着嘴笑,他是父親的軟肋,在某人不在的時候,他就是第一順位。雖然心有不甘,還是願意哄哄老人家開心,畢竟那個是他爸爸。“好啊,那我早一點走,不許說我是偷懶。”

索亞松笑得開心決定早一點撤退,操起筆來痛快的簽文件。

趙明保這個人因為嘴巴臭不是很得人心,說話尖酸刻薄又往往一語中地,噎得人無處反駁,除了性格寬厚的上司多加庇護,同僚們頗多微詞。

他不是憑實力進來的,也沒在業績上有大的建樹,可是因為他有點小聰明,喜歡禮尚往來,別人讓他不舒服,他就絕對不會令人好過,于是就算大家對他都有意見,偏偏又沒人敢得罪他。

這天有幾個不同部門的員工到庫房申領物品,自然而然碰到了鐵将軍。提取東西總是不及時,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了,于是圍在那裏八卦閑話。

索亞松下樓時見一堆人在門口聊天,很是不爽,特助便代為教訓了一下,結果幾個人為了推卸責任一致說是在等庫管回來。

“誰是庫管?”

“趙明保。”

“他常常下午不在的,有的時候直接回來打卡就下班。”

“對啊,許多時候上午十一點前若是領不到東西,便要等第二天了。”

“我們這易拉寶是急用的,明早六點就要擺在展臺上。”

“是啊,我們申領的椅子也是明天要用的。”

“宣傳資料都鎖在裏面了,晚上培訓要人手一份呢。”

他們當然誇張了,若是往常,索亞松會訓問,晚上培訓怎麽現在才來申領?公司有內線電話,為什麽不提前打電話确認庫房是否有人在?如他們所說,下午通常沒人,那趙明保一直都不回來,他們要等到什麽時候?都不做事了嗎?既然易拉寶與椅子急用,怎麽不同時申領展臺、條幅與手臺?但是現在只挑了挑眉毛,哼笑一聲,輕描淡寫的回頭對助理說“記下趙明保的名字,明天開除。”

坐車開回父親的大宅,索亞松忽然生了怯意,在家門前便獨自走了下來,示意司機先進庫,他則坐在庭院裏發了好一陣子的呆。

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熟悉不過的,歐式回廊、高大的支撐柱體,噴水池裏裸身的西方仙女、秋千架還有水滑梯,這麽多年仍然在角落裏,雖然已淪為家裏那幾只大型看門犬的游樂場,他還是忍不住要過去坐上一坐。

這是他早年生活過的地方,每一處都熟悉至極。父親還在,家還在,但是住在這裏的人已經不一樣了。像是最深處某一點被指尖掐過般,索亞松眉頭緊蹙,想起小時候,自己跪坐在地上,哭嚎着抱住外公的腿“爸爸沒有推媽媽,沒有。”

襪子上沾染的紅色血際,腳底板也被玻璃破片劃傷,但是這些都不及外公眼裏的憤恨與質疑來得讓他心驚,雖然不是針對自己,卻足以讓小小的他渾身顫抖。

站在父親的立場辯護,信誓旦旦的說他看得清楚,爸爸是要拉媽媽。

那個男人雖已成年,卻沒人相信他的話。索亞松還是個小孩,可信度卻很高。索老頭嘴角下垂,半哈着腰湊近松松面前,目光犀利得像要吞噬整個世界的魔王“你看見了?”

“我看見的,我發誓,外公,相信我,是真的!”他永遠記得陽光下父母相擁的場景。至今都不懷疑,老爸沖過去是為了拉母親,那一刻的他,如同附身在父親身上,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心焦、痛苦與不安,似乎是沖過去的是自己,要拉媽媽的也是自己。他相信爸爸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傷害媽媽,絕不像家傭們私下裏傳說的感情不合,借機推她下樓。

李加那個男人入侵他們的生活令他萬分不滿,唯有一點他贊同,就是那個男人說的“錢佩林不是那種人。”

他的父親如果想離開,十個母親也絆不住他的腳步,錢佩林有更多的辦法來處理,絕對不會采用這種低劣至極的手段。随着年齡的增長,他更加确認父親的清白。也清楚的明白,父母并不相信,父親愛的,是那個男人。

希區柯克的小說裏或許會有夫妻內鬥,彼此博命的場景。盡管他的家庭在外人眼裏看起來也是豪門恩怨多的那一型,可是再複雜也不存在彼此算計生命的事情。那時吵鬧和沸沸揚揚的傳聞,外公瘋癫般要至父親于死地,兩手掐住父親的脖子用力收緊,誰能想到那樣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會有那樣的力量。

剛剛失去母親的松松,差一點也失去父親。錢佩林只用眼神控訴自己的清白,除了最開始生理反射的要用手去推索老頭,其後便握着拳頭垂在身側,絕不反抗。父親臉憋得通紅,翻着白眼的場面吓得他啊啊大哭“外公,我愛你,我愛你!外公,不要傷害我爸爸!”小小的孩子大聲哭泣,索老頭終于在最後一刻斂去眼內的殺機,把他抱起來,紅着眼睛對猛咳的佩林賭咒“錢佩林,我不會放過你。”

所有人都以為會迎來一場血雨腥風,誰也想不到小小孩子會以情感做交易,外公我跟你姓,我姓索,不要為難我爸爸。外公,我愛你,我是真心的,讓我成為你的孫子吧!外公,我代替我媽媽一起愛你,你要像愛媽媽一樣愛我!外公,你注意身體,你要吃飯,媽媽如果知道會傷心的。

索老頭當年曾數次半開玩笑的說,松松那性格既不随佩林也不像索妮雅,如果孩子姓索就好了。索亞雅笑“都是自己人,姓什麽又能怎樣呢?”

索父抱着松松,一老一小,哭做一團,誰都不知道老人家坐在窗前枯坐的那一夜經歷了怎樣的掙紮,自此以後松松正式改姓,更名叫索亞松。

如同被隔離般,松松随着索老頭住在半山別墅,半山別墅如同半封閉的禁地,父親錢佩林使盡千方百計也難得進去一回。每一次父子相見都如臨大敵,好像探監般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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