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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兩方的少年面上言笑晏晏,暗地裏卻是暗潮洶湧。

大皇子和二皇子坐在仆人搬來的椅子上,他們身後一個丹鳳眼的少年撫着袖,笑看着對面的彩船,朗聲問道:“衛朝浥,你們可是準備好了?這時間未免也長了些。”

衛朝浥微擡下巴,驕傲道:“為了讓你們瞧瞧什麽是曲藝大家,自然要做好事前準備,到時被震撼了可不許撕破臉不認人或是無理取鬧要見人不可。”

聽到這話,大皇子挑起眉,二皇子也有些詫異,另一些沖動的少年公子早就忍不住了,紛紛叫嚷起來。

“若是技不如人,自然是甘拜下風,咱們這邊的曲姑娘也不是無理之人。”大皇子朗聲說道,面帶微笑,一派高華風姿,讓岸邊圍觀的人們不禁心生折服。

衛朝浥唇角逸出一抹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他要防的也不是這些男人,而是那些女人。

見到他的笑容,二皇子微蹙眉,直覺他們被繞住了,衛朝浥雖然看起來驕傲,但卻不是如此自傲之人,此時能說出這般話來,自然讓人心生疑惑。

就在這時,清杳的蕭聲忽起。

那蕭聲初時悠然清逸,宛若這秋江流水,淙淙而過,并無人注意,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所有人的目光皆望向那竹卷半掩的船艙,卻因為位置的原因,看不清楚船艙中的人,只隐約可見那精致的屏風一角,隐約有繡着花色的深衣垂落在地毯上,還有烏黑如綢的頭發平滑地撫落在深衣上,讓人無端生出幾分绮念幻想。

那蕭聲悠揚流暢,時高時低,悠悠而清靜,讓人不由随着聲音裏的意境而沉浮。兩岸的喧聲再次停歇,所有的人都沉醉于蕭聲中。蕭聲時而平和時而激越時而幽然時而歡暢,平和時宛若置身這秋水河畔邊傾聽流水之聲,激越時宛若大江奔流入海的雄奇玫麗,幽然時卻似無限憂愁輕郁,難以譴懷,歡暢處又有睥睨紅塵的肆意嚣張……

直到蕭聲停歇很久,皆無人聲。

彩船上,一名容貌清麗的少女從沉醉中忽而睜開眼睛,雙目透着亮麗的光彩,目光緊緊地盯着對面的彩船。

“芳菲?”

曲芳菲過了許久,方回過神來,發現喚自己的人是誰時,趕緊歉意道:“大公主,對不起,芳菲失态了……”

穿着深衣打扮得體高貴的大公主頗為理解地笑了笑,說道:“沒什麽。不過,剛才的蕭聲真的很好聽,不知道是怎樣的人吹奏出來的。”即便在宮裏見識過那些技藝出衆的樂官,也不得不承認那人吹奏得十分好,技巧娴熟,意境優美,讓人挑不出毛病。

“定然是個十分出色的人。”曲芳菲雙目燦亮,“我從來不知道京城裏還有這般厲害的人……不知道她是誰,我想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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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曲芳菲的模樣,在場的姑娘們皆忍不住掩唇而笑,明白曲芳菲的老毛病又犯了,遇着技藝高超之人,皆想要同對方比試一場,或是切磋一翻。而她這種一心沉浸于音藝之中的脾性,也時常在無意中得罪了人不知,讓人覺得她因為出色的琴藝而自傲,又因為追求過高的意境做出一些讓人煩惱的事情。

此時曲芳菲這模樣,便是将剛才吹蕭之人當成了對手看待了。

不多時,反應過來的人們發出了轟隆的掌聲,比起剛才的曲芳菲演奏的一曲,這聲勢更加響亮,就算不懂音樂之人,也聽得出後頭的蕭聲更加的引人入勝。音樂是不分國度的,雖然不一定人人會欣賞,但卻可以聽出兩者的差距。

差距太大了。

無論是技巧還是意境,皆可堪稱大家,遠比曲芳菲技高不止一籌。

大皇子臉色有些僵硬,他身邊的少年們震驚地看着對面船上的人。衛朝浥這時下巴擡得更高了,一副睥睨人的姿勢看着對面的人,雖然心裏也震驚于那人的蕭藝,不過面上卻一副與有榮蔫的模樣,而他身後的少年們以為演奏的人是孫俏俏,也同樣是一臉的得瑟,紛紛叫嚣起來。

開場曲,他們以一種完勝的姿态将大皇子他們打壓下去,已方氣勢大漲。

不遠處的河岸邊的一間酒樓的廂房裏,年輕的崇德皇帝倚着窗口望向河中的一條彩船,奇怪地問道:“我怎麽覺得這蕭聲如此耳熟呢?”

被皇上哥哥強行黏上來的肅王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地說道:“十幾年前,父皇命鎮國公府的一雙公子在宮宴中當衆演奏,那時蕭笛合鳴妙絕天下,連當時的宮中樂官也是贊不絕口的。”

經這麽提醒,崇德皇帝終于想起來了,目光移到那彩船上,然後想到了其中緣由,不由得撫額嘆道:“小孩子的義氣之争,他去湊什麽熱鬧?”

肅王沒有回答,他見坐在桌前的女兒努力掂起小身子想要勾着桌上的鹽煮花生,可那桌子都與她的臉同高了,怎麽也勾不着,嚴肅的小臉憋得通紅,便拿了幾粒花生過來剝了後放到她的手心上。

“謝謝爹爹~~”小包子嚴肅的小臉露出一個很可愛的笑容。

崇德皇帝回頭剛好看到這一幕,被萌住了,馬上将小包子抱過來放到膝蓋上,逗了逗她後,說道:“蘊兒,你大皇兄年幼不知事,得罪了個可怕的人,怎麽辦?”

三歲的小包子自然不懂他說什麽,但卻嚴肅地仰頭看着皇帝,然後将手裏的花生粒遞了顆給皇帝,嚴肅地說:“不怕,有皇伯伯和爹爹!”

皇帝忍住笑,說道:“皇伯伯和你爹爹也沒法子呢?”

小包子蹙起小眉頭,努力地思考了會兒,又道:“讓娘上!”

崇德皇帝看了眼貌似恭良地坐在肅王身邊的肅王妃,還是搖頭:“你娘也不行!”

小包子繼續想,眼睛一亮:“溫叔叔行,溫叔叔是聰明人!”

“……”

看到崇德皇帝吃憋,肅王夫婦皆無良地表示很歡快。

“喀……那個,蘊兒啊,你大皇兄惹到的人就是你溫叔叔,所以他現在正給你大皇兄下套呢。你大皇兄要吃虧了怎麽辦?”

小包子奇怪地看他,懵懵道:“溫叔叔生氣了麽?”

“嗯,有點吧。”崇德皇帝也不太确定,不過可以确定那熊孩子是個小氣的,他的皇兒設計了他妻子一回,估計皇兒要被那人惦記一輩子了。崇德皇帝雖然覺得大兒子自作自受,但也是自己的兒子,怎麽也不能讓他的少年時期留下太大的陰影才是。

“大皇兄不乖,洗幹淨屁屁,打他屁屁!”小包子嚴肅地說。

崇德皇帝差點沒嗆個半死,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種不乖就要打屁屁的言論絕對不是他那嚴肅得要死的皇弟教的,那麽就只有一個……果然看到縮在肅王身邊努力要減弱自己存在感的肅王妃,崇德皇帝突然覺得自己當初是不是指錯人了?果然不應該湊和母後的心血來潮随便給皇弟賜婚的。

大抵是崇德皇帝的目光太碜人,肅王将女兒抱過來,然後說道:“要臣去将子修叫走麽?”

崇德皇帝又看向河上的彩船,那裏已經開始出題對詩,彼此所出的詩句皆朗讀出來讓兩岸的觀衆評論。看罷,崇德皇帝又搖頭,輕聲道:“随他罷,若連這點小挫折都無法承受,以後更大的挫折怕是也無法承受了。”

聽出他言下之意,肅王垂下眼睑,慢慢地撫摸着茶杯邊沿。

********

船艙裏,孫俏俏的目光早已被精彩的對詩吸引住了,遺憾的是自己不能露面,也不能跑到前頭去看。

如翠姑娘很淡定地坐在溫良身邊,吃着船上準備的各色點心果疏,邊和溫良聊天。相對于那些乳臭未幹的小屁孩,如翠姑娘覺得伺候她家吃貨相公吃東西更有趣。

這其間,小胖子莫潛也過來好幾次,對小姑娘獻殷勤是其中一原因,另一個原因是找溫良救場及出題。當然溫良是不可能直接幫他們作弊,但提點兩句還是可以的,而這些少年也是青山書院的精英學子,原本就十分優秀,得他提點後更是如虎添翼,隐隐壓了大皇子他們一頭。而當他們請溫良出題時,溫良倒是十分不客氣地出了很刁鑽的題目,兩方的少年同時都被他刁難住了,卻不得不硬着頭皮上。

對面的大皇子不知其因,原本他自信二皇子的詩詞歌賦在同齡人中少有對手,可是現在看來,對方那邊的周拯煦似乎更高一絕。周拯煦是翰林學士周亦文之子,他自幼便得父親周亦文指點,在詩詞上頗有研究,往日與二皇子不分軒轾,可今兒看來,他譴詞用句比二皇子更為娴熟,簡直是超水平發揮,莫不是有人在背後指點?或者是周學士?

兩方自從定下賭約後,都各自着手準備着題目,想在今天壓對方一頭。他們不只靠自己去收集資料,也悄悄尋找師長們幫忙出題。是以現在大皇子也不懷疑衛朝浥這邊為何能出如此刁鑽的題目,只想着他們是找哪位高人出的題。

大皇子糾結得要死,這次比試兩岸百姓可是看着,若是他贏得這場比試,有利于他在民間的威望提高,更能在父皇心中加重份量。可今兒看來,可能不只無法為他添面子,反而要在這裏落下面子了。

不說大皇子糾結,二皇子也是十分胡悶,他竟然被對方壓下不說,還讓他們出的題刁難住了,這讓他受了不小的打擊。

二皇子心煩意亂,在中場休息之時,擺脫了随從及同窗的跟随,一個人倚在船邊欄杆旁沉思剛才的題目,不管怎麽想都破解不了,越發讓他頭大,不得不佩服出題的人。

就在二皇子專心致志時,目光無意中掃到對面彩船的船艙的竹卷被一只手掀起,然後一個腦袋探了出來,兩人的目光正巧對上,那人很無辜地露出了一個頗為燦爛喜俏的笑容,朝他揮了揮手,叫了一聲“二皇子殿下”。

但這笑容看在二皇子眼裏,實在是太深刻了,很容易便想到不久前的恐怖事情,心慌意亂之下,腳上絆到了什麽,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傾,直接往河裏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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