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在識人這方面,從大總裁一向很自信。

除去之前在喬爸車上那一面之外,她也曾經在幾次商業性質的聚會裏見過被喬爸帶去的喬遇,很輕易就能看出她身上滿是屬于年輕人的浮躁和叛逆。

也正是因為這糟糕的印象,從媽才會在林傾提到喬遇時那樣憂心。

此時,從媽抱着手站在家裏大門前,聽着門外隐約傳來的對話聲。

“我、我穿着校服來是不是不太好?”

“不會呀,上學就是要求穿校服啊。你看我們不是也一樣。”

“那我裏面這件衣服是不是不夠莊重?”

“吃晚飯要個屁的莊重啊,喬遇你這穿得跟來面試似的還嫌不夠?”

“那、那我的頭發——”

“有完沒完啊!喬遇你現在又在犯什麽毛病!你那頭毛亂得要命可以了嗎!”

“你別聽他亂說,已經很整齊了,你別緊張——好啦好啦,我再給你理理。”

輕柔文雅的女聲是她家的可愛傾傾,暴躁臭屁的男聲是她家的倒黴兒子。

但聲音顫抖毫無遮掩的透着緊張的這位——

從總挑了挑眉。

還真不太像她曾經見過的那個喬遇。

外面沉寂了一會兒又喧鬧起來,聽起來像是喬遇又糾結起了伴手禮的問題,險些當場離開去買東西,被外面二人合力攔下了,叽叽喳喳了半天也沒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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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門是開還是不開?

喬遇今天一整天都感覺心神不寧。

應該說是從昨晚聽到從烨的語音之後就開始了。她充滿了要在從媽面前好好展示自己已經重新做人了的新面貌的使命感,鉚着一股勁兒就蹬蹬蹬跑去書房找喬爸,劈頭就是一句‘從阿姨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嗎’。

一頭霧水的喬爸認真的想了想,遲疑道:‘她好像沒什麽喜歡的……啊,喜歡吃魚算嗎?’

喬遇眼睛一亮:‘那我們現在去釣吧!’

喬爸:?

她過熱的引擎在喬爸的安撫下冷靜下來,将事情始末解釋了一遍,為避免麻煩隐去了從媽說她的壞話這點,只說是去補習順便吃飯。然後在喬爸的教導下認認真真學習了一遍去人家做客的禮儀。

就算是經過了充分的學習,再加上做了一整天的心理建設,喬遇還是在從家大門毫無征兆的打開時不争氣地發出了噫的一聲慘叫。

從媽冷着臉站在門口,黑色波浪大卷發遮住了她半張臉,更是顯得她氣勢很兇。

喬遇受到了驚吓,早把預備好的那些如何優雅打招呼的方式丢到了九霄雲外,事到臨頭趕鴨子上架地一鞠躬把手上拎着的東西遞出去。

“從阿姨好!今天來打擾您家裏了真是不好意思這點兒東西您先收下……”

……感覺不像是被邀請來吃飯的小輩,像是來給上司送禮的下屬。

喬遇混亂的腦子慢慢冷靜下來,深恨自己沒出息。

好在從媽沒就讓她這麽晾着,面不改色地接過她手上的袋子,看到裏面是兩個點心盒。

“是什麽?”

喬遇忙直起身,終于能拿出昨天的學習成果,對從媽露出謙遜溫文的笑容。

“是鳳梨酥。聽說您和林傾的媽媽都愛吃這個。”

沒錯,這就是喬爸教她的要點:不要帶太貴重的東西去,要帶能看出心意的東西!

畢竟從家比她們家還有錢,不差她這點兒東西,心意到了就好。于是喬遇在林傾和從烨的幫助下成功找到了從家兩個大人共同的愛好,并在放學後馬不停蹄的去老字號點心店取來了她早早訂好的點心。

從媽面露訝色——喬遇竟然還做了功課?她看看一副爽朗好少年模樣的喬遇,總覺得很難和之前自己心裏的那個喬遇對上號。

“有心了。”她沉吟着點點頭,讓開房門示意三人進來。

喬遇低眉順目地走進門,感覺姑且是取得了短暫的階段性勝利,忍不住握住拳小小地慶祝了一下。

一直密切關注着她的林傾彎了彎眼睛,無聲的笑起來。

她本來對從媽不了解喬遇就随意評價的行為很是氣憤,在聽說要請喬遇明天來家裏吃飯做賠罪的時候也覺得不明所以。心裏怕這是個鴻門宴讓喬遇當面受了委屈,便躊躇着想要怎麽辦才好。

但喬遇本人卻完全沒有她這些顧慮,甚至對從媽對她不喜的事也并不放在心上。

‘畢竟我以前可能的确不太好嘛。’她笑的沒心沒肺,還反過來開解林傾。‘從阿姨不會無緣無故說我的壞話的,她可能就是還不太了解現在的我,這也沒辦法嘛。’

‘但是我現在和以前已經不一樣了。’

她用溫順又透亮的眼神看着林傾,語氣像是在哄小孩子。

‘剛好借這個機會讓從阿姨好好看看我,誤會就能解除啦。’

‘傾傾對我沒有信心嗎?’

喬遇平日不笑就顯得冷淡的眼睛此時可憐兮兮地垂下去,讓林傾怎麽也說不出讓她不要去的話,只能紅着臉輕聲斥她亂喊。

本以為喬遇是胸有成竹,結果沒想到原來是故作鎮定。

林傾忍着笑去給喬遇倒了杯水,把它遞給坐在沙發上看起來心神不寧的人時安撫地輕輕摸過她的手背。

喬遇手一抖,差點兒就把水灑了。

“是喬遇來了嗎?”

沒等她重陷混亂的腦子想明白林傾為什麽突然摸她,一直在廚房裏忙碌的林媽就走了出來,身上還系着圍裙,看來是親自下廚了。

“是、是我,阿姨好。”

喬遇慌慌張張地把水放下站起來,心裏知道這一定就是林傾的媽媽了,這通身的氣質真是一脈相承。

“昨天還聽傾傾提起你呢。”林媽溫婉的笑着,“傾傾在學校裏有你這個好朋友我就放心了。”

二人好一陣寒暄,林媽似乎挺中意喬遇,直到想起鍋裏還炖着肉才返回廚房,喬遇大大松了口氣重新坐下了。

坐在沙發邊上冷眼看了半天的從烨啧啧兩聲,嘲笑道。

“你這哪像是來吃飯的,這緊張的簡直像是來借錢的。看你可比看電視好玩多了。”

喬遇口幹舌燥,咕咚咚喝掉林傾剛才給她倒的水,不想理從烨。

一直認真盯着不知在播什麽偶像劇的電視屏幕看的從媽此時突然也開了口,很嚴肅的搖搖頭。

“我覺得不像是來借錢的。”

沙發上其他三人齊刷刷的向她看過去,從媽眼睛一瞥掃過并肩坐着的林傾和喬遇二人,在她們不知何時交握的手上停留了幾秒,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

“……更像頭一次上門的女婿。”

客廳的氣氛在從媽那句話之後就微妙起來。從烨還能傻不愣登哈哈大笑拍着喬遇的背一個勁兒喊她妹夫,林傾就一下子被燙到似的放開了她的手,慌慌張張地說去拿水果,然後直到開飯的時候才回來。

女孩兒臉皮就是薄啊。

喬遇坐在飯桌旁感嘆着,看看旁邊耳朵還泛着紅的林傾,體貼的給她夾了塊兒排骨。

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慌張的林傾不敢看她,小口吃掉了。

臉皮比較厚的從烨就不太樂意,感覺自己好像被孤立了,往喬遇旁邊挪挪凳子把碗往桌上一放,眼巴巴地盯着她看,被一視同仁的喬遇夾了好大一塊姜扔進碗裏。

他不敢在從媽面前造次,敢怒不敢言地挪回去了。

林媽笑眯眯地說着孩子們感情真好啊,從媽若有所思的嗯了兩聲,看着喬遇,微微眯起了眼睛。

飯後,喬遇吃着林傾拿來的餐後水果,非常仔細的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自己晚上的行動,感覺除了進門時有點露怯之外都還算可圈可點。

她正盤算着這是不是就能把她的印象分板正,就聽到低沉的女人聲音喚她。

“喬遇。”

她應聲擡頭,看到從媽從座位上站起來,指了指外面的院子。

“可以去聊聊嗎?”

……這不詳的預感從何而來。

喬遇背後一涼,嘴裏的蘋果都忘了嚼,感覺自己像只被蛇盯上了的青蛙。

而林傾就反應快得多,她立刻也站了起來,擋在喬遇身前,禮貌地笑着對從媽說:“我可以一起去嗎?”

喬遇一個激靈回過了神,知道從媽是有話要對她說,忙跟着站起來握住林傾的手,在她望過來時對她和緩的眨眨眼,讓她不要擔心。

林傾卻依然有些警惕,猶豫地咬着唇不肯坐下。從媽無奈,也溫聲安撫她:“沒事的,我真的只是想和喬遇聊聊,主要是為昨天的事跟她道個歉。”

她語氣很真誠,林傾這才重新坐回去,低聲向從媽致歉。

從媽知道是她昨天的行為讓林傾有了戒心,心中暗嘆着回頭也得好好向傾傾道歉才行,帶着喬遇出了門,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坐下了。

她還在斟酌着怎麽開口,看到對面的喬遇坐的筆挺,動都不敢動,正襟危坐的等着她說話,就先被喬遇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逗笑了。

“不用這麽緊張,我已經不覺得你是個不學無術的二世祖了。”

“啊……啊?”

……原來昨天是這麽說她的嗎?

喬遇置身事外,對被冠以這個評價的原身獻上一點同情。

“看來你的确是長大了不少,和我記憶裏的你完全不一樣了。”

從媽看她沒有什麽表情變化,覺得喬遇寵辱不驚,更是生出幾分贊嘆來。

“用舊印象去評定你,是我的不對,我跟你道個歉。”

“诶您別別別,不用這樣!”

看着從媽就要向她低頭道歉了,喬遇忙蹦起來連連擺手——這本來被說的也不是她,她還真沒往心裏去,不是什麽客套話。

“我現在就是長大了點兒嘛,您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就行了。”

從媽和她相視一笑,這件事就算是揭過去了。

“我等會兒會再給傾傾道個歉。”從媽話鋒一轉,“傾傾昨天挺生氣的。”

“啊……我知道。”喬遇不太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她人很好,只是在替我生氣,您跟她好好說就好。”

從媽不動聲色地看着她,冷不防地問道。

“你對傾傾是怎麽想的?”

嗯?

喬遇疑惑地皺起眉,這是個什麽問題?

“你在傾傾來之前跟從烨關系挺好。”看着她不解的表情,從媽解釋道,“我也知道傾傾剛來的時候從烨不太喜歡她,那你當時是為什麽會去接近傾傾呢?”

女人換了個坐姿,優雅中隐隐透着上位者的威嚴,讓喬遇心中一凜。

為什麽會去接近林傾……

她目光微沉。

如果說只是單純覺得林傾讨人喜歡想和她搞好關系,那是騙人的。

至少在最開始的時候,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林傾是這本書的女主角,她想更近距離的觀測她和從烨的戀愛過程,并在必要的時候推一把。

這話她當然不能和從媽說,要向她說謊也很容易——誰能想到真正的原因是這個呢?

但女人目光如炬,探詢又玩味,讓喬遇莫名感覺她已經知道了自己心裏肯定有鬼。

她在這樣的眼神下無處遁形,鬼使神差地開了口。

“……雖然不能和您明說,但我的确有我的目的。”

女人眼神一變,喬遇咬着牙,坦然的正面對上她審視的雙眼。

“但您不用擔心,我保證,我最大的目的,就是想讓林傾幸福。”

院子拐角處,林傾用力捂住了胸口。

她心跳聲太過劇烈,震得她腦中嗡嗡響,甚至到了讓她害怕會被不遠處的兩個人聽到的地步。

她感到自己的嘴唇在顫抖,無聲地做着深呼吸,心中漸漸冷靜下來的同時卻沒能讓疑惑減少半分。

在喬遇和從媽離開後,林傾坐立不安,還是不太放心,躊躇了片刻就跟了出來,結果剛走到這就聽到了喬遇的話。

林傾手上用力,緩緩揪皺了胸口的衣服,一向清亮的眸子裏滿是迷茫和錯愕。

喬遇接近她……是有目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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