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兩人心中擔憂白玉英,卻并未失了分寸,只慢慢繞着城池走着,企圖搜尋一點線索痕跡。白将離心中猶有疑惑與戒備,并不尋人詢問,只是自己四下打量,動作隐秘。

這時前邊一處院落中轉出位鶴發童顏的老人來,手上抱着個竹筐,背是筆直的,滿臉笑容,不時有人與他打招呼,也都一一應了。白将離拉着徐岫住了步,只看着那老人,微微蹙起兩道眉毛來,似是若有所思,又似只是發呆出神而已。

時間久長了,徐岫不免有些疑惑,只輕輕拍拍他的臂膀,柔聲問道:“将離……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白将離還未說話,卻見那老者拄着拐杖,将竹筐背在身後,走了過來。他穿着粗布麻衣,面色卻極為紅潤,慈眉善目的,在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顯得格外出衆詭異。

那老者一邊走一邊問:“後生倆打哪兒來呀?面生的很啊。”他聲音洪如鐘,背脊挺似松,全然不像已至黃發遲暮之年的人。

徐岫心中一嘆,心想難怪白将離失神了,當年就是這個老流氓把他抱到玉英宗山下的,就算那時候還是嬰兒,但身上的氣息估計是還記得吧……

所以說,得罪誰也別得罪魔族,抛棄誰也別抛棄魔族。人家記你一輩子,就算你毀容換貌,也還記得你的氣息,哪怕當時人家就只有幾個月或者幾天大……

除了真愛(或者真恨)你簡直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堪稱外挂的技能才好……

“從外邊來。”白将離答道,“來尋妹妹,很快便走。”

他慣來是如此幹脆利落。

那老者眯眼一笑,只手撫須說道:“後生倒是好有心,只是不知道哪個是你的妹妹。再說,這天就要暗了,恐是人也不好找,我們這地兒也沒什麽客棧的,不好叫你們兩個外鄉人住野外頭,不妨來老夫家裏住一夜何如?”

徐岫接了話笑道:“那恐要叨擾老人家了,我們二人初來乍到,實在人生地不熟,偏生妹妹又不在身旁,着實心急如焚……”

老者引他們回了自家小院,只和藹笑道:“此事實在無須着急,老夫在此處也算有些薄面,與大家夥說說,讓他們幫你們兄弟二人留意留意便是,若在城中,大約明日便會有消息的。只是不知那姑娘可有什麽顯著特征或是別的?”

“她閨名喚作玉英,樣貌清柔可愛,我觀城中老少男女,似都是熟識。如此便方便上許多,只需遇着個陌生女子,與她說‘玉英,你師兄尋你呢’,若應了,那便就是了。此番委實多謝老人家了,我兄弟二人不勝感激。”

老者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笑道:“是啊,我們祖祖輩輩便在此處生活,自然是熟識的。老夫也不敢斷口能尋着人,後生這句謝道早了。”

“何謂早遲,老人家有這分善心仁義,願助我二人早日尋回妹子,便足以令荀某敬佩了。說了這麽久,尚不知老人家怎麽稱呼?”徐岫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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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喚我黑老吧。”老者推開門,淡淡回應道。

阆天的時辰與外邊并不相同,但也相差不遠。

他們在外界是子時被吸入阆天,而此處卻還是金烏微沉,玉兔初升,但夜幕黯淡,很快就席卷了整片陰沉沉的天空。

天,很快就黑了下來。

三人用過飯後,黑老收拾出了兩間客房來,讓兩人早些休息,自個又到竈臺那邊忙活去了。

徐岫今夜興致不高,用過飯後尤其覺得疲憊,只好與白将離道過別便先回了屋子休憩。他偶然轉頭一看,只見白将離神色難測,孤身站在庭院之中,仰望空中那輪皓月無雙,顯出幾分寂寥來。

很難說是月襯得人越發清俊脫俗,還是人襯得月愈惹清冷銀輝。

微微嘆了口氣,徐岫面色有愧,心想這種人間兇器被亂放出來,難怪妹子們紛紛撐不住。

也許是屋中久未收拾,又或者身體的确欠佳,徐岫回房沒多久就覺得心悶氣短,即便嗅着四蕊紫漿的香氣也只是暫緩。他單手撫着胸口,急急将窗門打開,夜風輕拂,涼爽撲面,才叫他覺得好受上一些。

不過這法子也是暫緩,沒過一會,徐岫就覺得心口開始抽疼起來,滿頭冷汗一滴滴的落下來,他用尖長的指甲使勁掐着胸口,試圖以痛止痛,卻沒多大成效。大約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他心口劇痛起來,好似千萬只螞蟻撕咬不停,叫他恨不得在地上打滾兩圈嗷嗷大叫幾聲。

但這種疼痛也并非難以承受,徐岫保持着最後一絲理智死死坐在椅子上,冷風吹得他面頰冰冷如雪,也蒼白如雪。

又過了一陣,這種痛楚才漸漸緩和消失,徐岫全身卻都被冷汗打濕了。

靈力游走全身上下,也驅不走骨子裏透出的寒意。

徐岫伸手擦拭去了臉頰與脖子上的冷汗,将全身衣物都脫了下來,整個人縮入了被窩之中,只覺得唇齒都發起抖來,将自己緊緊抱住。如此一番做下來,他才有閑心跟自己開玩笑:“好吧……大概生孩子也沒我這麽慘了……”他說了半句也說不下去了,只蜷成一個團,滿頭長發纏着身體,不知明日會打多少結。

這不是舊傷……也不是舊疾。

好歹現在也算是個半吊子大夫,徐岫絕對清楚自己現在的身體不可能有任何傷勢,更別說像是這種貌似心髒病的沉疴宿疾。

總不可能吃黑老一頓飯吃出病吧,明明将離都好好的,雖然也不排除他是主角他最大的可能,但是黑老也沒必要害人啊……

雖然跟小命息息相關,但現在反正沒事兒了,再說又想不到源頭,徐岫還是決定堅持‘放心寬讓體胖’的道路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愁來明日愁嘛,畢竟什麽線索也沒有,大不了到時候吃白将離幾顆仙丹神草什麽的,管他什麽病,都會消失掉了。

不過還沒等徐岫睡下,白将離就進來看他了。

黑老似有所察,只遙遙的看着白将離邁入徐岫房中,眸中似有回憶留戀之情,半晌才嘆息着佝偻離開。

卻說白将離合上了門,看見徐岫面色慘白的躺在榻上,便拉過一張小凳來坐下,輕聲問他:“師兄,還好嗎?”他将手伸入被子中,只覺得一片虛寒之意,淡淡的冷香飄散在空中。

被窩裏本就半冷不暖的,徐岫乍然手被白将離握住,只覺得一處頓時暖和起來,便分外貪戀他的暖意,心下當即蠢蠢欲動起來,故意說道:“沒什麽好不好的,約莫是舊傷發了吧,身上冷得緊。你不必憂心,自己先回去歇息吧。”

果不其然,白将離聽了,只微微一抿唇,輕聲道:“師兄這般受苦,将離如何能放心……我功體屬陽,若師兄不介意……”

徐岫幾乎要痛哭流涕了,心說我哪裏介意啊你趕緊上來吧我快成冰棍了。他心裏這麽想,嘴上卻不能那麽說,只一雙眸子溫柔的像是要溺出水來(感動的):“你渾說什麽,我們師兄弟二人,何來介意與否。只是怕對你身體不好……”

白将離便不再說話了,将一身儒衫脫得只剩中衣,這才上了床榻,掀起被窩一角将自己裹了進去。被窩裏有點冷,幾乎感覺不出還有一個人在裏頭,他微微側過身子,徐岫就像滾雪球一樣滾入了他懷中。

入手如羊脂白玉一般涼,如錦緞絲綢一般軟。

這是白将離第一次與別人貼得這麽近,難免生起幾分不知所措,只懵懵懂懂的将雙手伸去抱住徐岫,指尖貼着他柔軟的肌膚,似乎可以感覺得到這具身體裏潛藏的生命力與血液的流動,夾雜着些許發絲,摩挲在手心中,有些麻癢。

徐岫與他的個子相差無幾,但此刻微蜷起來,倒似矮上一些。白将離小心翼翼的把那些長長的黑發從胳膊與身體交纏的空隙裏挑出來,細細的撩落在枕頭上,才将徐岫再度抱緊。

入了白将離溫暖的懷抱,徐岫贊嘆之餘不免有些得寸進尺,将一雙赤足貼上了白将離的小腿,這才覺得整個人真正的暖和起來了。白将離膝頭被輕輕一撞,感覺到對方冰冷的足踝蹭上自己的小腿時,頓時打了個激靈,分開雙腿夾住足面,心中不禁猶疑起師兄到底還曾受過什麽傷來。

“你是不是冷了?”徐岫無比自然的問着白将離,卻半點離開的意思也沒有。

白将離搖搖頭,看着徐岫平靜無波的雙眼,輕聲道:“沒事。倒是師兄你好些了嗎?”只見徐岫默不作聲的點點頭,微微阖起眸子,側着身體便要入睡。

立即就叫白将離噤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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