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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煉獄塔中度過的漫長過往裏,奢冶從未想過自己的孩子會是什麽模樣,但當白将離真正站在他面前時,卻只餘下溫暖。

這是與自己骨血相連的孩子,縱使他弱小的不堪一擊,縱使他連魔瞳也未能掌控,但只要他活在這世上,便不廢自己這千萬年來的孤寂之苦。

神與魔的子嗣,卻由凡人撫養成長,他注定将會是三界的孩子。

既仁慈,亦強大,還注定擁有七情六欲。

“站起來!我奢冶的兒子,縱然天地,也是不準跪的。”奢冶緩慢的站起來,抖着一身鎖鏈,那些鏈條多穿過他的軀體,沉沉将他囚入鎖鏈組織成的牢籠之中。他雙眸空空,卻像是看得見一般,直直面對着白将離,神情既冰冷又驕傲。

奢冶走得過分相近,令白将離幾乎一擡頭就能看見他的雙膝,但雙眼的疼痛感也随着距離的縮小而漸漸減緩。白将離不适的捂住依舊疼痛難忍的左眼緩慢站了起來,輕輕的喘息着,警惕的退後了幾步看着奢冶,眼中依舊仿佛有血液在流動一般,炙熱的灼燒着,卻并不影響他看人的視野。

太壓迫了……

幾乎與這個人對視,就覺得窒息……這就是神魔紀年的魔尊奢冶?

這偌大的煉獄塔,是怎麽鎖住他的千萬年?

然而真正令白将離覺得既窒息又可笑的是,這個人明明是他的父親,他們之間卻無話可說,無言可對。這令他很快就背過身去,沒有再看奢冶,只是靜靜的說:“她在神祭之地等你,你若出得塔去,便可去見她。若出不得……想說什麽話,便托我罷。”

氣氛忽就沉寂了下來,白将離聽見鎖鏈嘩啦響動,身後傳來奢冶的嗤笑聲:“你與人類學的倒是很像,明明心裏疑惑至極,有許多話想問我,卻偏偏只對我說鸾姬。你在害怕?在恐懼?還是……在迷茫。”

白将離像是被踩中尾巴的貓一樣轉過身,死死的盯着奢冶,那昔日魔尊只是閑散的站起身來,睥睨着他,奢冶又說:“我的兒子,不能畏首畏尾。他想要什麽,就會得到什麽。”

“呵?”白将離幾乎被激怒了,他冷冷的看着奢冶,近乎惡意的問他,“可他的兒子,最終是個遭人鄙棄的孤兒,若非玉英宗,恐怕早早喪生禽獸野畜口下。如今活下來,也不過是不斷的在失去,而他的生父奢冶所為,卻是幫他失去的更多。”

“更何況,他自己,本就被囚于這牢籠之中,卻來與我大談特談甚麽得到,不覺着可笑嗎?”

這讓奢冶很輕的笑出了聲:“還懂得發怒,倒是個好孩子,看來那凡人也沒有将你教成一個木頭。”他頓了頓,然後又說,“你還太弱,太幼小了,等你站在頂峰,就會明白,當你得到了一些什麽,即便你再強再蠻橫,哪怕是天下無敵,也不會再有選擇的機會了。”

“我被囚于這裏,是因為我心甘情願,但我若想走,這天道,也擋不住我的路!”奢冶淡淡說道,他自信的過分,仿佛這囚禁他千萬年的牢籠,不過是因他一時興起的趣味休憩之所,待他願意走了,便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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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将離覺得出離憤怒,覺得不甘,但是他忽然想起了師兄,于是便閉上了眼睛,一言不發。

“你有了喜歡的人?哈,憑日來追,空夢一場……”奢冶靜靜的站了起來,“希望他不會毀了你,否則就太讓我失望了。鸾姬是時候該醒了,你回去吧。咱們父子倆,不久後,會再見的。”

“恐怕我不會想見你。”白将離側過頭來看了一眼奢冶,既是厭惡,又是恐懼,很快便離開了。

人影漸逝,腳步漸輕,奢冶才靜靜的回到了原先的穹頂之下。

“也恐怕由不得你,你會來找我的,你還會來求我……”奢冶嘆了一口氣,“外頭變得如何了?這數千萬年,我都快忘了日光的模樣了。”

與此同時,一道白影也慢慢踱出,殊明妙華雙眸緊閉,腕上佛珠微轉,神色依舊虔誠溫和:“依舊是旭日東升,金芒萬丈,與當年日暮,別無不同。”

“哦?日暮?”奢冶聞聲便笑:“滅生,倒是真難得見你護人。”

“天道将崩,豈不正是旭日将落,明月未升之時。”殊明妙華微嘆一口氣,“闡提滅生自為護生。當年之言,殊明妙華并未忘卻,還請魔者安心。只是,白将離注定是為三界之子,縱然我能護他,又能護下多久?封印他上千萬年,令他偷得幾百年壽命,便是你欲所行?那萬年獄苦,魔者未免叫人看輕了。”

奢冶冷笑數聲,只道:“我的兒子,自然由我來護着。他不會走,我教他便是,這父子天倫滋味,也是該到我嘗嘗的時刻了。我倒要看看,天道若想收了他的命,是我拆了這天道的速度快,還是他恢複的速度快。”

這奢冶話音剛落,身上鎖鏈便寸寸斷裂,随後殊明妙華便聽見一聲巨響,冷不防叫一股怪力推向一側,他當下足尖輕點,懸于空中。卻見地面劇烈晃動,穹頂猛然炸開,好似天崩地裂,整個殿堂便晃動了起來,煙塵随着風沸沸揚揚,不片刻,土石瓦礫也于四周紛紛灑落,倒顯得底下的奢冶分外沉着冷靜下來。

奢冶閑散的撫了撫自己的袖子,唇角抿着一抹冷笑,縱他雙目空洞,其氣勢卻也叫人不敢逼視,而後一步步的散漫走出這絕境之所。

不過片刻,整個地基都粉碎一空,而奢冶也淩空踏出了最後一步。

在奢冶與殊明妙華消失的殘影之後,煉獄塔徹底化為灰燼,帶動整個虛空都震動不已,凡界更是震動長達數月之久,引動天災,死傷無數。

而當是時,白将離也與趕來的晏素柔會和,兩人先一步用暮天之石離開了煉獄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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