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血……
滿目都是那些粘稠的液體,淅淅瀝瀝的印在瞳孔上,像是百年前凝結在師兄衣袍上的污穢。
白将離眨了眨眼睛,混沌的腦海忽然空白一片,竟似乎連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只能看向鮮紅的前方,然後輕輕拔出了煌光,頃刻之間,滿目猩紅的白将離身側泛起了濃郁的黑霧,化作一條蒼龍,瞬間侵吞了整座雪無涯。
那些晶瑩剔透的冰壁也被絲絲縷縷的魔氣纏上,化作了黑晶石。身後捧着劍的劍靈似乎在說些什麽,卻無法傳入耳中。
他不見了……
白将離縱身一躍,登上了山壁,身側的黑霧愈發濃郁,方圓百裏的生物似乎都在他的靈力下鮮活的生存着,而他的思緒卻忽然有了片刻的停滞。
望天機!
很快,心中仿佛溢出了什麽一樣,叫人冷得發起顫來。白将離只覺得眼睛疼的厲害,卻好像及不上胸口的傷口,明明毫無痕跡,但被人在內裏剖開了,痛苦與憎恨反複的将傷口催發的血肉模糊,時間一久長,似乎都要被這折磨的叫人癫狂起來。
連你也騙我……你也騙我!
沸騰的殺意似乎再也壓抑不住,白将離收緊了手心,但煌光不安的在他的掌心響動着,劍鳴清厲,貫徹九霄。
雪無涯的靈怪妖精無法抵抗四處蔓延的魔霧,竟慌慌張張的往唯一的清氣處奔來。但凡修為稍低一些,速度稍慢一些,便立刻慘死霧中。
被魔霧侵吞的精怪凄厲的慘叫近在耳邊,白将離幾近殘酷的彎起唇角來,浩然正氣覆于煌光之上,清氣蕩蕩。他猩紅雙眸再度緊閉,鴉睫微阖,看起來竟純淨如新生稚兒一般。可每當他一擡手,劍鋒過處,便是一陣凄慘哀鳴,早早凝出實體的精怪被一劍穿心,噴湧而出的鮮血冰冷入骨,滴落在白将離面頰上,緩緩滴落,腥臭難當。
殺了它們!!!
殺殺殺!!!
殺!!!
血脈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叫嚣着,那樣渴望的力量幾乎要碾碎筋骨,破出肌膚,卻令人恐懼于一旦釋放,便再不能夠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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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将離毫無遲疑的往前行進,一路的鮮血染上了他素淨的衣裳,銀絲勾描的雲錦暗紋像是他面頰上顯現出的詭異魔印。
……
“哈哈哈哈!!!!!!”
雪女凄冷的笑聲如泣如訴,她擡起頭看着這個出塵飄渺的殺神,握住了刺穿精魄的劍鋒,近乎惡意的輕柔出聲:“你是不是想知道你的同伴去哪兒了?咳……哈……咳咳……”
她妩媚的眨了眨眼,幾乎癡迷的看着這個男人,然後便猝不及防被對方扯了起來,那張俊美的臉蛋靠得太近,令雪女幾乎都覺得自己是否溫暖的快要死去。
“他在哪兒?”
對方的聲音比之行為要過分的清雅,好似冷月寒泉,卻又因那一絲絲的愛意柔化做春江碧波。
雪女苦楚的看着他,像是看自己久未相逢而變心的情郎,又因對方眉宇間淡去的殺意而生起一股刻意的憎恨與快意來:“他要死了……就好像你殺的那些精怪一樣……咯咯……”她看着這個男人變得驚慌的臉龐,忍不住笑了起來,身體好似輕飄飄起來一樣,愈發的冷,“他被瘋子帶去了神殿……大概已經……咳咳……死幹——啊!!!!!!!!”
劍幾乎送到了盡頭,對方毫無忌憚的劃破了她的胸腔,疾若風雷,鮮血更為迅猛的從這具柔軟美豔的肉軀中肆無忌憚的奔湧出來,雪女睜大了眼睛,只能模糊的看見對方毫無遲疑離開的背影,她努力伸出手去,卻只能摸到一片虛無,冰晶一般的淚珠從眼角滑落。
郎君……
有身着古老裙袍的女子翩然越過她的身側,風姿綽約,看向她的那一眼,似有不屑與憐憫。
…………
跟我來,我知道怎麽去神殿。
面貌恭敬的女子伸出手來,成功令白将離停下了腳步,她的身姿優雅窈窕,牽引着他前往神殿的方向。
兩人走的都很快,不消片刻,神殿便出現在了視野之中。走得越進,白将離就發覺那些難以抑制的殺念,卻似乎慢慢的褪去,身側萦繞着的幾乎凝成實體的魔霧也在緩緩消散。
是殊明妙華……
這般浩然剛正的佛氣,于惡屍的記憶而言,幾乎可說是熟悉至極。
“這是什麽……?”
但當白将離聽見這個聲音的時候,佛者與殺戮便皆從他的腦海中消失了,心中無時無刻不在翻湧的恐慌也在瞬間平息,黑暗的世界中仿佛只剩下了聲音的主人。
白将離毫無遲疑的從女子手中抽回了手,沖進了神殿。
“将離。”
對方吃驚而又溫柔的聲音由遠而近時,白将離卻連分毫也不敢動,生怕只是幻夢一場,就好似他百年來日日夢見的過往,與師兄師妹一同在宗內賞花論道的場景。縱然美好、縱然令人暢快無比,卻不過是南柯一夢,醒來便是更深的寒冷。
但望天機溫熱的手貼上面頰的時候,白将離才松懈了下來,伸出手來想要緊緊抱住他,卻又舍不得面頰上的溫暖,便只是虛虛摟着腰,待他将手放下了,才将他禁锢在懷中。徐岫也任由他抱着,只是用過分溫柔的聲音在他耳畔說道:“我在這兒。”
徐岫的手很修長,但指關節很粗,他微微彎起手指細細揩過白将離鬓角的汗滴時,就好像是安慰與撫摸一樣。
“嗯……”
白将離忍不住抱得更緊了一些,腦中那些因雪女話語而産生的畫面也盡數消散了,幾乎歡喜的要落下淚來:“我絕不會再與你分開。”
“好。”對方順從柔軟的答應了他。
徐岫并非是不在意白将離這一身的血跡與血腥味,但他看見對方近乎惶恐的面孔與汗涔涔的臉龐時,卻難以抑制的感覺到了愧疚與自責。他從未對這段感情抱有過任何懷疑,在這件事上也多是采取主動,甚至于耍些小心機。可白将離的的确确是這個世界上徐岫唯一愛着的人,所以白将離承受的所有痛苦,也同時折磨着徐岫。
曾經筆下那個意氣風發、孤傲霸道的逆天之子,如今卻化為如今淡漠清冷、寡言黯然的仙人。
徐岫在他額間輕輕吻了一下。
一念成癡
“你是誰呀?”
懵懂可愛的稚童虛虛抓着聖者的白袖,輕輕側過頭,純潔姣好的面容上帶着天真無邪的笑容,在這片血海之中,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感。
“殊明妙華。”
…………
肅雍第一次見到殊明妙華,是在血海。
那時他剛剛從渾濁的血海中脫出身來,形如嬰童,喪失了一切記憶,懵懵懂懂的握住了慈悲的聖者伸來的那只手,然後被領着見到了渾身浴血的佛者……
佛者手持殺誡,僧衣早已沾滿了罪孽與殺戮,卻看起來依舊端莊威嚴,清聖超然。
與聖者柔若春風的佛氣不同,佛者身上的佛氣磅礴澎湃,叫肅雍心生畏懼,卻也叫他隐隐激動起來。
佛者的殺誡上,纏繞着無數血海生靈的亡魂,哀哀嚎哭,卻不敢放肆。
肅雍的雙眼能夠看透一切緣法,誠如他看透聖者的如來慈悲與大超脫,誠如他看透血海芸芸衆生的憎恨歡喜,誠如他看透這殺紅了眼的修道者衍生的萬般惡念……
卻看不透佛者。
他雖掌殺戮,斬卻惡業,但卻極是悲天憫人,雙目慈悲。
那時肅雍尚不名肅雍,也不為幽厲,不過是芸芸衆生中一無名稚童而已。
………………
在萬佛崖的第一年,生于血海的稚童得到了自己的名字。
肅雍。
與初見所帶來的印象截然相反,殊明妙華并非是個威嚴無比的人,恰恰相反,他生性溫和安然,縱然他人多有冒犯,至多不過微吃一驚,随即便化作和煦淡然一笑。若有人與他辯說佛理,無論男女老少,他自是恭聽,若言之有理,倒也不妨一談,可也絕不叫自己理念強加他人身上。
肅雍誦念佛經,又微談自己所解之道,緊緊抓着佛者的食指,待言畢之後,便迫不及待的去看殊明妙華面容神态,若是見他滿面欣慰,便無端快樂起來,仿若身在雲端一般。
其實他并不喜歡佛氣與佛理,但若能得殊明妙華歡顏,便覺得那些許苦痛也沒什麽。
在萬佛崖的第一年,雖是聖者忙碌,僧人不喜,但卻是肅雍直至最後,最為歡喜雀躍的一段時日。只因為唯獨這一年,殊明妙華日日陪伴,時時照拂,又憂他初生于世,夜間也多為同床共枕。
但之後,聖者來歸,僧人也因肅雍于佛法上的造詣而對他漸漸散去戒心,可殊明妙華卻不再時常出現了。可對于這時的肅雍而言,卻是千百個聖者與僧人,都及不上一個殊明妙華。
他自有他的蒼生要救,他自有他的劫難要渡,他自有他的超凡脫俗。
肅雍年幼,無能為力,只能緊抓契機,不放過與佛者能夠相處的一點一滴。僧人只以為他幼童心性,對殊明妙華依賴信任不已,但肅雍與殊明妙華卻都無比清晰的感覺到了,這份深沉濃厚的依戀之下,究竟潛藏着什麽。
只不過……肅雍比殊明妙華要更為清楚一些。
……
“傻孩子……”
殊明妙華輕撫肅雍頭頂,滿面和煦慈愛,猶如面對他的芸芸衆生一般:“癡迷最苦,執着最憎,紅塵沉淪,猶如無間地獄,恐不得解脫。我只盼你平安喜樂,無怨無悔,無憎無恨,不受此等苦楚。”
“那你呢。”稚氣的孩童臉上猶帶純真,肉嘟嘟的臉頰生氣的鼓了起來,顯出幾分可愛俏皮。
“我早已身在無間。”
佛者眺望遠方,滿目蒼涼與淡然。
但肅雍卻在心裏冷笑,用這張純真可愛的稚童面容嘲笑殊明妙華。
不……
從來都不是這樣。
是我身在無間,而你卻完成了自己的佛,自己的道。
否則,為何我的無間,從來沒有你。
…………
喪失的記憶随着肅雍一日日長大而漸漸的恢複,同時日益增長的力量也慢慢難以忍受萬佛崖上的佛氣蠶食。肅雍的脾氣也一日壞過一日,許多于他友善的僧人也漸漸受不了他的戾氣,但終究多年感情,并未将他當做是血海生靈來想,只以為是佛法上出了偏差,便轉去與殊明妙華說了情況,寄望佛者能夠安撫好肅雍。
但這時的肅雍,卻是與殊明妙華也無話可說了。
因為他想要與之訴說衷腸的,絕不是那個滿懷天下蒼生的殊明妙華,可是他喜歡的殊明妙華,心中卻滿是天下蒼生。
漸漸的,肅雍發現,自己這樣的情況,卻引來了殊明妙華更多的注意。
心一動,惡念便在那一瞬間生成,于是永堕閻羅。
殊明妙華對于肅雍的關注也日漸增長了起來,但兩人之間的氣氛,卻再不如當年那般溫和了,反而略顯劍拔弩張起來。
佛者坐于蒲團之上,雙手相合,素淡柔軟的唇微微啓開:“你的心不敬,不靜。”
“如何才是靜,如何才是敬?”肅雍貪婪的看着面前人的面容,他力量與記憶慢慢恢複時,也滋生了大量的七情六欲,他身為修羅,喜食七情,貪嘗六欲,萬佛崖僧人縱是如何清心,卻也避不開喜怒哀樂,唯獨佛者與聖者。
聖者超脫,佛者卻是湮滅。
“靜,即為敬。”
肅雍并沒有反駁什麽,面上卻滿是不以為然。
殊明妙華雙眸一黯,竟不知自己這個一手撫養長大的孩子,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麽。他雙手輕擡,清心檀瞬間燃起,素雅清香漸漸彌漫開來,毫無防備的肅雍也就此陷入了沉眠。
清心檀對心思越為沉重的人,作用越明顯。
萬佛崖尋常點它,不過為圖一個凝神靜意。但殊明妙華此刻點它,卻只為讓肅雍看清本我,熟悉本心;肅雍的心思太重,也陷入深眠極久。殊明妙華卻不急不迫,輕撚佛珠,自是誦經念佛,唯偶一開眼,以觀肅雍形容音貌,但見他歡喜難言,也不由柔下眉眼來。
倒是很久不見這孩子……這般歡喜的樣子了。
直至深夜,肅雍才從夢境中醒來,眉眼彎彎的看着殊明妙華,似有無限甜蜜。殊明妙華見他如此,也不由淡淡一笑,拈指輕彈,滿屋檀香便盡數散去,問道:“你夢見了什麽?”
“畢生所愛。”肅雍近乎感慨般的嘆息着說出了這四個字。
殊明妙華聽到此處,方知肅雍是有了心上人,倒無怪性情大變,感情一事,最是荒誕無理,如此倒也正常,不由安下心來。他雖是佛僧,但卻并未強制肅雍也做僧人,既有七情六欲加身,也是尋常。百姓那般天倫喜樂,與他們佛行天路,不過是不同的路罷了,終是萬法歸一。
既然知道了肅雍喜怒不定的原因,殊明妙華倒也安下心來,便沒有多心,卻未料……
“殊明妙華。”肅雍緊緊抓着佛者的手腕,像是箍着他一般,眼神熱切,“我夢見的人是你,我喜歡你。”
氣氛一瞬間凝固了下來,宛如化為了亘古不變的寒川冰流。
肅雍似乎也明白了什麽,臉色蒼白,唇微微動了動,艱難的苦笑了起來:“那你呢,你喜不喜歡我?”
“我愛蒼生。”殊明妙華道。
…………
我從始至終,都不過是你所愛蒼生中的一粟。
微不足道。
肅雍蹒跚的拖動着身體,佛力所化的鎖鏈穿過他的肉軀,牢牢将他鎖住,在拖曳時發出清脆的響聲。掙紮了一會,肅雍終是無力的靠着山壁坐了下來,後山更貼近凡間,七情六欲幾乎凝結為實體,只要肅雍願意,這條被折斷的左腿與身上的鎖鏈根本不值一提。
但這份痛苦是殊明妙華贈予的,肅雍并不想失去。
七情六欲能夠構成人心底最深刻的幻境,肅雍熟稔的操控着它們,化作一個個美好的夢境。
但夢境之所以是夢境,便在于內裏的殊明妙華如何溫柔深情,含情脈脈,都冷冰若石,毫無生命力。所以肅雍比往常更渴求殊明妙華的探望,哪怕對方的眉眼變得冰冷威嚴,哪怕他看起來高高在上,哪怕他……更為高不可攀。
想見他。
還是想見他。
觸犯佛誡,試探他的底線,冒犯他,妄沾殺孽……終于惹怒了他。
得到如今下場,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憤怒。
這一場夢境,似乎來得格外漫長,也格外的令人醉生夢死,沉溺其中。
殊明妙華的身體與熱度真實的可怕,即使他的面容依舊淡然平靜,也無法遮掩那一份溫暖與柔軟。肅雍尋覓着去小心翼翼的吻他的嘴唇,不敢褪去對方全身的衣裳,但“侵犯殊明妙華”這六個字,卻足以叫他興奮的渾身戰栗起來了……
他盼望這個夢就此沉淪,再不要醒。
但當肅雍醒來的時候,殊明妙華正好跪坐在他面前,麝香逸滿了整個山洞。佛者一言未發的為他治好了腿傷,卻将佛力撤去,用一條金鞭替代,之後他似欲言又止,卻沒有再看肅雍一眼。
肅雍不知該如何反應,滿心竟只剩逃離,便答應了時常前來尋他的邪冥玉妃,一同回到血海去。
………………
“真是難看……”
幽厲走到了殊明妙華的遺體旁,這位沾滿血腥的佛者染上自己鮮血的樣子,也美得令人嘆息。讓幽厲不知不覺就想到了初見時殊明妙華的樣子,明明是滿手血腥的凄厲,卻別有一分聖潔端莊。
聖者領着他掙脫血海,殊明妙華抱着他離開血海。
那時年幼的他懵懂的睜着雙眼,詫異的看着與血海截然不同的天空,然後擡頭看見了殊明妙華恬靜的容顏,從此一念成癡。
“殊明妙華,說到底,你也不過只是個人。”
幽厲很緩慢的坐了下來,從懷裏摸出了一串佛珠來,系回了殊明妙華的腕上:“你的東西,別人都不配拿着。”
過了很久,幽厲才猶豫的伸出手,近乎顫抖的将殊明妙華抱在懷裏,伸出手去撫摸他的臉頰,卻不敢親他,只是可憐的低下頭,貼着他的額頭:“你愛着蒼生,我不敢說什麽……可是我呢……殊明妙華,我呢。”
“這個世界上若沒有了你,幽厲的存在,又還有什麽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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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