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老大
唐燦躲着陳浔好幾天,不主動跟陳浔說話,也不跟陳浔打招呼了。就連去補課班的轉角碰到陳浔,唐燦也是條件反射拔腿就跑,躲到建築後面,搞得牛奶撒了一身。
唐燦自己心裏有鬼,看陳浔就覺得人家不懷好意。陳浔給秦頌補課,唐燦覺得他跟秦頌說自己是同性戀,張恒跟陳浔聊天有時候瞟他一眼,唐燦覺得陳浔大嘴巴造謠他是gay,楊奕君偶爾對他笑一下,唐燦雞皮疙瘩掉一地。
唐燦想拿個喇叭在講臺上喊:我不是同性戀。唐燦想不通,他自己明明不是,但為什麽在意陳浔說什麽呢?何況陳浔可能沒說。
“老大,你是不知道,我汗毛都豎起來啦,”唐燦從校門口沖出來,一下子撞到徐敬蟋肩膀上,“就是那個陳浔好像在造謠我。”
“又開始被害妄想症了?”徐敬蟋今天穿了一件兒飛行員夾克,從兜裏掏出煙用手捂着火點起煙來。
“給我一個呗?”唐燦說,“讓我也抽一下。”
徐敬蟋用手指彈唐燦一個腦瓜蹦:“你別碰這個。”
徐敬蟋今天帶了三個小夥伴來一中門口等唐燦,他都連着等唐燦快倆月了,門衛大爺帶有色眼鏡兒看人,好像幾個孩子站門口會把一中空氣敗壞了一樣。
陳浔、秦頌,張恒和楊奕君從教學樓出來,老遠就看到唐燦跑出校門,從他們那個角度看唐燦是撞到徐敬蟋懷裏。
“那個唐燦跟班上同學不好好玩,整天跟校外混子一塊玩,”張恒邊走邊說,“也是朵奇葩。”
秦頌也接話,“我聽浔哥說,唐燦是家裏塞錢進來的。”他們這些同學裏,秦頌家裏最困難,升高中的時候拼了命的學習,發布成績以後還打了整個暑假的工,這才入了學。“多少人想考都難考進來,塞錢也找不到關系,唐燦為什麽不珍惜,還和混混玩到一起。”
唐燦眼睛好用,看到陳浔過來也不知道自己心虛個什麽勁兒,躲到徐敬蟋身後了,心髒惴惴不安地跳。
陳浔做的事情簡單的多,直接抓着唐燦的校服領子,就把人個給揪出來了:“好不容易學習上有些進步,偏不思進取,整天跟一群殺馬特混個什麽勁兒。”
“我老大不是殺馬特,”唐燦等着眼睛特別認真地重複,“真不是。”
徐敬蟋把唐燦抓回來放到自己身後:“唐燦跟你不是一路人。”
唐燦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徐敬蟋個子高,唐燦從徐敬蟋後邊蹦了好幾下:“我老大說的對。”
楊奕君手插兜,用肩膀撞了下陳浔:“你什麽時候這麽愛多管閑事了?唐燦和這群殺馬特在門口玩不是已經成了一中風景線了嗎?”
陳浔這才意識到自己多管閑事了,他不是那種人,但唐燦總能挑起他的情緒。
“是逾矩了,”意識到這點的陳浔涼涼地看了幾眼唐燦道:“你非要當廢物,就當廢物吧。”
這話說的特別不好聽,一下子就把唐燦點炸了:“你才是廢物,你全家都是廢物,你有什麽了不起?你在看不起誰呢?”
唐燦看陳浔不理他,往他家車的方向走,他還給秦頌開車門,然後自己繞了一圈上車,車門關上車就開走了。
車後的唐燦氣得不行,氣得想差點追車去。好在徐敬蟋用胳膊攔着他,唐燦委屈的要命,一邊看車一邊回頭看徐敬蟋表情要哭了:“陳浔他不要臉,他罵我廢物。”
“老大,他罵我廢物,他還跟別人說我是同性戀。”
徐敬蟋伸手摸了摸唐燦的頭發,“我小弟才不是廢物。”他咳嗽了兩聲,有些別扭地安慰人,“也不是同性戀。”
那天放學直到夜裏11點,唐燦沒有去補習班也沒有回家。徐敬蟋請大家去吃了火鍋,吃完了又去唱KTV,唐燦因為陳浔沒有很開心,到了KTV更不開心,因為徐敬蟋說,以後不會在去校門口等唐燦了。
唐燦太難過了,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反應,就低頭用手揪校服袖子上的毛刺。
徐敬蟋開了兩瓶啤酒,遞給他:“別不開心了。”
徐敬蟋開始說別的:“我找了個新女朋友,我很喜歡她,想跟他結婚,也想計劃着将來。”
“什麽時候找的,”唐燦吸鼻子,“我都不知道。”
“就你轉學的那幾天,”徐敬蟋伸開手臂靠着沙發,往窗外看,“也是你轉學之後,我和大哲總在校門口等你,是怕你被欺負,後來看你沒被欺負挺開心。”
“這下我和兄弟們也就放心了,不用去門口等你了。”
“免的給你丢人。”
“你們不丢人,不丢人,丢人的是他們,”唐燦意識到自己要失去什麽,着急道,“我一點也不喜歡那個學校,要不我轉學回來也行,那學校裏的人除了鄭小刷別的一點都不好。”
“說什麽傻話呢,你自己也知道那不可能。”
唐燦盯着啤酒杯裏白色的泡沫,黃色液體裏的水泡快速升上來,變成液體上面的白色泡沫,然後碎裂,漸漸變成原狀。唐燦想,他可能又要變成一個人了。
“唐燦,我們都知道你家有錢。但你想沒有想過,要是有一天你們家沒錢了,你要怎麽辦?”
一幫小年輕點歌亂嚎,房頂的燈光變幻,映着唐燦的眼睛顯得格外清澈。
徐敬蟋語重心長道:“明天起,我也不混日子了。以後我得娶丹丹,沒個好點的大學文憑,她爸估計不會讓我進家門。”
“唐燦。”徐敬蟋用酒瓶子碰了下唐燦的酒杯,“你也好好的,不要當和我們一樣的廢物,連門衛都不會給好臉色的廢物。”
“我每天都期待着你跟我說,老大,我不跟你混了。”徐敬蟋把酒幹了,對唐燦笑笑,“既然你不說,那就由我來說。”
“唐燦,從今天起你不是我小弟了。”
散場的時候,唐燦一身酒氣,他們在門口分別,徐敬蟋和那一群人往西走,只他一個人往東走,唐燦鼻子一下子就算了,他沒有朋友了,一個朋友都沒有了,所有過往熟悉的一切就這麽和他分道揚镳了。
唐燦氣得錘了好幾下路邊的垃圾桶,沒想到垃圾桶的邊緣太鋒利,劃傷了唐燦的手,唐燦氣得又使勁錘了兩下,他既難過又生氣,一陣悲從中來。
書包裏的文具偶爾磕出響聲,在寂靜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他心裏也知道這事情誰也不怪,是他跟朋友們走的路不一樣了,過了那個交點,他們不能一起上路了,人總是孤單的,不可能永遠熱鬧。
唐燦還是怪,他怪起了陳浔,是他先罵別人廢物的,所以徐敬蟋才一口一個廢物,他沒有朋友,唐燦要陳浔還給他。
路上刮着小風,但絲毫沒有吹滅唐燦的怒氣,唐燦跟班長要了陳浔的地址,越走越快,然後在淩晨的街頭打了輛車,怒火沖沖得找陳浔幹架去了。
路面的石磚上留在了幾滴唐燦的血,那是唐燦剛剛被割傷滴下來的,唐燦沒有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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