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無能為力

唐燦摸了一手濕，等反應過來，趕緊胡亂地把臉上的眼淚蹭幹淨。

“我沒事，”他對着陳浔勉強地扯了下嘴角，“就是想回家了。”

遠處天海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哪處是天哪裏是海，只有海水卷着浪潮夾雜着遠處人群的談話聲朦胧地傳來。

陳浔伸手壓了壓唐燦被海風吹起的額發，他又問了一遍：“陳曦到底哪裏好？”

“你就這麽喜歡她？”

唐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也答不出來，他轉過頭默默地沿着海灘走，他含糊着對身後的陳浔說，“我也不知道。”

兩個人一前一後得沿着海灘走，唐燦走在前面，陳浔跟在後頭，鮮有的沉默。

“太晚了，今天別回去了。”最終還是陳浔打破了沉默。

“這兒離你們家太遠，先在這兒睡一晚上，明天再回去。”

“你先回去跟大家玩吧。”唐燦回過頭，對陳浔道，“大家都等你玩，你老跟着我做什麽，我這麽大了人走不丢的。”

唐燦不知道怎麽又說出來一句，“那個漂亮男生你不管了嗎？”

“不是怕黑嗎？”陳浔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的目光往這條路的遠處看，黑漆漆一片，“你自己敢走？”

他們已經遠離了人群，人群處都是光亮，越往前走光亮越少，唐燦看到黑漆漆的前方，搖了搖頭有些抱歉地說，“是有些害怕。”

陳浔嘆了口氣，扯着唐燦往回走，“不想跟那些人玩，就不要玩，帶你去房間睡覺。”陳浔抓着唐燦的手腕，穿過正在玩樂的人群，跟陳曦說了一聲然後取了房卡抓着唐燦往房間走。

海景房，環境和隔音都很好。陳浔刷開房門，又叫了吃的進來。唐燦的腳上粘了沙子很不舒服，他去浴室沖沙子，弄好之後返回房間。

陳浔将窗簾拉開，這樣外面的光就透進來。唐燦蔫巴巴地坐在地毯上，攪合着盤子裏的意面。陳浔遞給他一杯果酒，唐燦輕聲地說了句，“謝謝。”

他又說，“你去跟大家玩吧，我自己能行，你不用照顧我。”

“沒事，”陳浔把另一盤意面拉過來，埋頭吃起來，“我也餓了。”

“你不去真的沒有關系？”

“等你睡着了，我再過去。

“我給你填麻煩了。”唐燦給又給自己到了一點果酒，果酒的酒精度數不高，入口甘甜，唐燦喝了好幾杯。

陳浔啪嗒地把自己筷子放下，他像是秉住了呼吸，許久之後才說：“你不用跟我這麽見外，也不用跟我這麽客氣。”

唐燦最後察言觀色，他覺得陳浔好像不高興，陳浔不高興，唐燦就說了句：“對不起。”

“你啊。”很長的一段嘆息。

陳浔都不知道自己說什麽好了。

這天晚上唐燦意識到了自己和陳曦陳浔之間的鴻溝，以前他看的不清楚現在他才知道他們中間隔着的似乎是天塹。陳曦有那麽優秀且有教養的男朋友，陳浔到哪裏都被人矚目，而他同這些人相比像個只會靠父親虛張聲勢的廢物。意識到這些平時很少自卑的唐燦，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體面。

唐燦喝了小半瓶果酒，因為味道的緣故唐燦以為只是飲料，等嘴唇發幹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這是喝了酒了，他捂着變紅的臉對陳浔說：“這是酒啊？”

“不然呢？”陳浔拿話堵他，“你以為是白開水嗎？”

唐燦覺得自己有些暈，連筷子都拿不穩了，他小聲說，“我不能亂喝酒的，喝多了最容易說胡話，可吓人了。”

“至于嗎？”陳浔覺得唐燦傻傻的有趣，又想到他上次醉酒來家裏找自己打架，就逗他，“你是怎麽個吓人法兒？？”

唐燦身體力行地踐行了自己的吓人方式，他把筷子放好，一言不發地回床上躺着去了。

陳浔呆了片刻，把杯子也放下，挖苦唐燦：“是挺吓人的。”

陳浔先是把吃好的餐具收拾好，又接了電話，十幾分鐘後，目光再次定在床上。唐燦這正在床上沒有蓋被子安安靜靜地躺着，陳浔猶豫了一會走過去。

唐燦正仰面朝着天花板發呆，聽見周圍的聲音，他的目光看過來，然後拍拍床邊：“你要躺一會嗎？”

“你往裏面挪一點。”

唐燦滾了一圈，“這麽多位置夠嗎？”

陳浔躺下，跟唐燦面對面，“還行。”

“陳浔，”唐燦眨眼睛，“我好難過。”

唐燦看陳浔表情要變，趕緊說：“你不要生氣。”

他像是疑惑緩緩道，“我剛才也不是故意哭，可是你就跟我生氣，語氣也不好。你為什麽要跟我生氣？”

陳浔湊近了一點，他的臉距離唐燦只剩下十幾公分，兩個人呼吸交錯。

“沒生氣。”陳浔說。

唐燦目光平靜地看着陳浔的臉，有些魔怔地說：“陳浔，當個同性戀好嗎？”

“喜歡男生和喜歡女生有什麽不一樣嗎？”

唐燦的語氣并不冒犯充滿着求知欲，陳浔回答的也很柔和，“沒什麽不一樣的，如果你真的喜歡一個人就不會在意他的性別。”

唐燦又湊近了陳浔一點，他說：“我也不懂這些個喜歡啊，性別啊。我總能想起來，我從很小的時候就自己一個人上學放學，我爸工作忙沒有時間送，我媽不管我。那時候我最羨慕我同學的飯盒，那裏面都是家長給準備的水果和吃的之類的。我沒有，所以很想要，我零花錢很多很多，我就買許多零食跟同學換。”

“還有就是家長會，我爸媽從來沒有參加過，我知道他們忙沒有時間，可是我真的希望他們可以來，哪怕一次也好……。”

“陳浔。”唐燦叫他。

“怎麽了？”他的臉距離唐燦太近了，近到能看清唐燦眨動的睫毛，睫毛每眨動一下都好像掃在陳浔心上。

“其實我爸的秘書可以送我上下學的，就像你們家一樣。是我不願意，因為只要我做公交就可以看到別的家長是怎麽關心自己的小孩的，這樣我就可以提前學會怎麽當個好爸爸。”

“我還記得，我讀五年級的一天放學，外面下了很大的雨，那時候天已經黑的差不多了，我看見我們班班上的媽媽領着班長回去，路上路過學校轉角的小店，他媽給他買了章魚小丸子，我在雨裏撐着傘一直看，我也不知道在看什麽。明明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一件事，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我不是個有志氣的人，從小到大的願望只是找一個漂亮老婆，然後生一個小孩，當一個好丈夫和好爸爸。我會對小孩很好，會帶他去買章魚小丸子，送他上學放學，還會給他開家長會。”

唐燦忽然覺得很傷心，他用手揉着眼睛，“可是當了同性戀，這些都要沒有啦。”

“我一想到這些就會很難過。陳浔你不會很難過嗎？”

“這是你喜歡陳曦的理由？”

“可能是吧。”唐燦回答，“我知道陳曦有男朋友，也沒有主動去表白，可是親眼見到還是覺得很難過。”

陳浔沒有再問了，他第一次覺得無奈，唐燦傷心是因為陳曦，他無能為力。

室內空調開的有些冷，陳浔拉過來一床被子把自己和唐燦蓋好。

不多時，唐燦睡着了。唐燦一睡着，人就湊過來，陳浔猶豫着把他攬到懷裏，兩個人面對面擁抱着。唐燦的臉貼着陳浔的胸口，右手放在陳浔的側腰上，腕上的紅繩隔着陳浔的T恤如有若無的把唐燦的手腕和陳浔的皮膚連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