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真相揭開

殷落痕只覺得撲面而來的風冷冽得像是冰刀。

這還是初秋,晚上的風應當自只算是涼爽,他有這樣的感受,自然是因為林雪藏速度太快。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人就是林雪藏,只是——剛剛林雪藏的那些舉動,實在是不像是武功盡廢的人。

林雪藏停了下來,卻随手将他扔在了地上,殷落痕身上無力,被地上的石子硌得肉疼,卻只是皺緊了眉頭一聲不吭。

他費力地站起來,眼前的林雪藏身材颀長,眉目依舊如畫,眼神卻已經不似之前他所見到的那般柔和溫軟,觸到這林雪藏的目光,他竟然像是感覺到了毒蛇吐信一般。

陰冷。

狠戾。

林雪藏還蒙着面巾,他的手指在月光下顯得過于蒼白,就那樣輕輕地揭開了自己的面巾,然後仍由那面巾滑落在地。

空氣裏有着濃重的血腥味,這一片空地周圍有幾家宅院,應當是距離五湖莊不遠的那幾戶人家,殷落痕回憶了一下林雪藏走的路線,雖然盡是挑的生僻路走,可是他大略一推算,也知道這裏就是昨夜遭了滅門慘案的那一家。

殷落痕腦子裏所有的疑慮都冒了出來,之前那些疑點一個個串珠一樣被他用一條線穿了起來——林雪藏武功很高。

那一夜他到他院門外看的時候,林雪藏分明是才回屋,可是他自己就站在門口處,如果沒有密道,那林雪藏肯定是自己悄無聲息地翻牆回來的。

這還不能證明什麽,之後卻是他房間裏莫名其妙的脂粉香氣,之前他也去過林雪藏的房間幾次,可是沒一次聞到過,唯一的解釋是,林雪藏在房間裏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他的到來,所以臨時用那些脂粉香氣掩蓋了房間裏的其他味道,不讓他發現。

後來他進了屋,卻發現林雪藏的指縫裏有些許的豔紅色,那個時候他先入為主地以為那是女子的胭脂留下的,只是現在想來,那分明不是胭脂,林雪藏既不是買歡歸來,又怎會染上胭脂?他之前在外面看到林雪藏是洗過手的,只是他沒洗幹淨,才在手上留下了痕跡,而且他換過了衣服,證明衣服上也有痕跡——那不是胭脂,是鮮血!

剛剛在密道裏發生的一切,已經是他親眼目睹,林雪藏根本不是什麽手無縛雞之力、已經武功全廢的廢物!

殷落痕想不到,他懷疑這個懷疑那個,沒有想到兇手就在自己的身邊,還是這麽不起眼的一個人,如果不是因為天訣看中他的身體,殷落痕估計也不會去接近他,也就不知道他的秘密了。

“你,才是制造了這幾起滅門慘案的兇手。”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林雪藏笑得很燦爛。

“猜得很對,只可惜遲了。”

被滅門的那幾家人的死法,都是被人用手掌或成爪穿胸而過,心血流盡,林雪藏手指上沾着的血正好印證了這一點。而且殷落痕記得,他來四海城的時候,正是林雪藏剛剛回五湖莊的時候,這個時間正好和滅門慘案的時間吻合。剛才在來這裏的路上,林雪藏很是熟悉地形,分明就是來過這裏不止一次。

眼下這裏雖然還有幾處宅院,可是卻沒住着一個人。這裏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跑了,就是乞丐也不願意留在這裏過夜。

殷落痕胸中氣血翻湧,他的內力不足,施展千幻指還有些勉強,之前又受了林德勝一掌,已經有了內傷,現下是半分力氣也提不起來,連站着都很勉強,全憑自己的意志在堅持,他不想就這樣倒在林雪藏這變态的面前,一個合格的反派,怎麽能夠那麽弱呢?

只可惜他的這副姿态在林雪藏看來不過就是垂死掙紮,林雪藏走過去,推開一戶人家的門,裏面冷冷清清,只有月光,地上有幾只老鼠很快地竄過去。

殷落痕猶豫了一下,跟着走過去。

林雪藏一邊走一邊笑,手指在半空中虛虛地點畫着什麽,殷落痕看不懂,卻聽得到他的話:“我小時候是天之驕子,只可惜被我那兩個只知道每天沉迷在色欲裏的哥哥陷害,喂我吃下了寒石散,我曾經那麽相信他們,只可惜我把他們當成是兄弟,他們只當我是賤妾生的賤種。”

“我母親白若風,何嘗不是名動天下的美人?嫁給林德勝那老東西,是他幾輩子也修不來的福分,從來都是他高攀了我的母親。只可恨那兄弟倆的母親,也就是那老東西的原配,一個惡婦,竟然在我娘生産的時候給她喂毒藥。”

“你看,他們有什麽手段?只會喂毒下藥!一群手段肮髒的人。”

林雪藏停下了腳步,回看了一眼,發現殷落痕還跟着他,于是彎了彎唇角,似乎很開心,“難得有人耐得下心來聽我發牢騷,一會兒讓你死個痛快。”

殷落痕苦笑,我聽你發牢騷,你怎麽就不能高擡貴手放我一條生路呢?

不過這話他沒說,也知道沒必要說。

林雪藏繼續回憶着自己那些灰暗的往事,“我十六歲的時候,終于找到了克制寒毒的辦法,只可惜我辛辛苦苦練成了邪央大法,潛入那洗愁谷,卻遇上了一個讓我記恨終生的人——這個人你認識,他叫陸蒼茫。”

殷落痕心裏“咯噔”一下,娘的,看林雪藏這架勢,大概還是跟陸蒼茫這王八蛋有仇了?

他想他終于可以總結出反派們的共同點了,那就是:天賦驚人,仇家遍地!

尼瑪的這陸蒼茫的仇家簡直就跟夏天的雨一樣不要錢,灑遍了江湖啊!

他發誓,如果能有幸活下來,一定要找個機會狠狠教訓陸蒼茫!

只可惜,現在林雪藏還在發牢騷。

他目光變得陰毒,虛空裏一握,狠狠地攥住手掌,然後五指漸漸張開,成了爪形。

“就是陸蒼茫這個小人,害得我沒能取到蒼雪,他還一掌将我打傷,給我種下了更深的寒毒,我這寒毒,就再也沒有好過。”

殷落痕聽得毛骨悚然,這簡直就是筆糊塗賬,算不清楚啊!

“後來聽說這人叛出洗愁谷,我還很高興,他成了邪魔外道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殺他,可是誰知道他竟然跟那個殷落痕一起成了邪派兩大巨頭,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是什麽想法?”

“我在想,我要将他的人頭扭下來,然後将我的手插上他的心髒,讓他的心血,流遍我被寒毒占據的全身,這樣我就不會再發寒症了,哈哈哈哈……”

“你殺了這麽多人,都是為了不讓自己的寒症發作嗎?”

殷落痕忽然很累,有些走不動了,他站住,不再往前走一步,看着前面林雪藏的背影。

林雪藏站在這已經被他滅門的一家人的小院裏,空氣裏的血腥味混着土腥味,讓人作嘔。

月光下,隐隐約約看得到牆壁上那些紅褐色的血跡。

如果江湖,代表的是殘殺無辜,那殷落痕寧願從未涉足。

林雪藏緩緩轉過身來,看着殷落痕。

他笑道:“你太天真,太傻氣,太不适合這個地方。我都不知道你怎麽能夠活到現在,以前我認識的像你一樣的人都死了,有的是被別人殺死了,有的是自殺了,有的是被我殺了。我想,以後可能都不會遇到你這樣的人了。”

“你以為,我接近你就真的不帶有任何目的嗎?”

事到如今,情況已經不能再壞了,他萬萬想不到林雪藏跟陸蒼茫之間是有深仇大恨的,他只知道陸蒼茫一直想要殺林雪藏,卻不知道林雪藏對陸蒼茫也抱有殺心。他已經豁出去了,就算死,他也要死得有面子。

果然,他這句話一出口,林雪藏的眼眸立刻眯了起來,“你,說——什麽?”

這種古怪的斷句,證明他內心極不平靜。

殷落痕嘲諷地笑了,“你這種被別人當做廢物的人,我怎麽可能真心親近?我是陸蒼茫找來殺你的,若不是你運氣好,那天季不寒端了你的茶走,你現在就死了。”

殷落痕沒有說出自己的真實目的,他只是編造了一個最能夠刺激林雪藏的。半真半假,才最是讓人難以分辨。

林雪藏的身形一下模糊起來,快得讓人看不清。

等殷落痕感覺到的時候,林雪藏已經在他身前了。

剛剛走的這幾步路已經為殷落痕贏得了喘息的機會,他運氣體內僅剩的內力,不顧丹田之中針刺一般的疼痛,運起指法向着林雪藏那屈起成爪的手擋去!

第四訣——寂滅指!

一指一爪相觸的時候,殷落痕噴出一口鮮血,身體直接倒飛出去,砸到院牆上,他仿佛聽到了自己身體裏骨頭斷裂的聲音,之前一直被他拿着的天訣也撞在了牆上,跟他一起滑落在地。

他渾身劇痛,巴不得就這樣閉上眼睛,睡死過去,沒有疼痛,沒有陰謀,沒有算計,沒有黑暗……

只是他看到天訣開始泛起微微的光芒,生怕他做出什麽事情來,連忙伸出手去,極其艱難地按住了他的書殼,天訣在他掌下抖了一下,卻似乎悲鳴一般,那光芒終于隐約着消散了。

殷落痕松了一口氣,手撐着地就想要再站起來,只可惜他還沒來得及直起身子,就已經被再次沖到他面前的林雪藏掐住了脖子。

林雪藏的手是冰冷的,似乎是寒症發作了,他伸出手,在他懷裏一掏,将那蒼雪拿到了手中,殘忍地一笑。

殷落痕眼皮子很沉,似乎就快要閉上,林雪藏的手掐得很緊,他的呼吸慢慢地缺失,卻還是啞着嗓子問道:“杏林醫館的蒼雪,也是你盜走的?”

“不錯。”林雪藏惦着那紫玉盒子,看着殷落痕,眼光忽然之間又恢複清澈,他嘆息了一聲,“抱歉……”

殷落痕扯着唇角一笑,不準備再多說什麽。

林雪藏的手指收緊,他立刻感覺到自己的喉骨都要被抓碎。

然而此時,斜剌裏一道狂風吹起,林雪藏的手忽然之間受到重擊,一下撤開,有人抓過殷落痕就站在了房頂上。

那人玄衣雪發,傲氣極了,他也拖着聲音,帶着笑意,對着下面站在還有呆愣的林雪藏說道:“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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