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取他性命

五湖莊的事情雖多,可是沒有一件能夠比這更讓整個江湖震驚——經過杏林聖手楚丹青的檢查,五湖莊昔日天才的林三公子林雪藏因禍得福,體內寒毒盡去,已經不再病魔纏身了。

相比這件事,幾天前的滅門慘案也就變得不那麽要緊了,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去提這件事。

就算林雪藏現在年歲已經過大,可是他昔年的天才還深深烙印在江湖的傳說裏。

習武并非只是勤奮刻苦就能夠成功的,武林中更看重的是天分,一個天才到底能夠帶來怎樣的奇跡,是誰也不能夠說的。

當今武林幾個年輕的風雲人物,無一不是天才:原本洗愁谷的陸蒼茫,現如今萬骨門的門主,邪派之中原本在殷落痕之下的第二魔頭,現在殷落痕死了,他一人獨大;五湖莊的林硯青,俠名傳天下,正道三傑之一,自是放浪不羁,可是一手的功夫那是出神入化;季不寒,玄霄門主最得意的弟子,也是當今武林正道第一子,無人的風頭能與他相比;就是那死了的魔頭殷落痕,何嘗不是一個天才?

小說裏總是說愚鈍之人只要努力也能夠有大成就,可是江湖是很現實的地方,在你還沒有通過努力強大起來之前,就已經被那些傑出的天才一巴掌拍死在了前進刷級的道路上。天賦不好,卻成為成名人物的,這江湖上還真找不出幾個來。

一個天才的價值,永遠需要反複衡量。這個世界上,天才是不多的,能夠成功的天才更少,可是只要有了一個天才,一切的希望都在這上面。

更何況,這是一個——曾經成功過的天才。

人們再看到那個翩翩佳公子林雪藏的時候,還是看到那一身的白衣,卻都震驚于這少年巨大的改變——當年的青澀已經不複存在,那一雙眼,淡靜似水,不起半分的波瀾,就像是磨難不曾加諸他身,痛苦不曾侵占他心。

其實就這樣細細地想回來,這些風姿都是苦難打磨出來的。

林雪藏,天訣。

殷落痕坐在角落裏遠遠地看着,看着那個別人眼中的林雪藏、他眼中的天訣同那些來拜訪的江湖俠士們交談,絲毫看不出曾經是落痕山莊的莊主——作起戲來,天訣也是一等一的。

反派們還有一條共同點:會裝逼。

殷落痕默默在心裏添上這一條,忽然就笑起來。

這是天訣的第一步計劃,他現在的身體在絕世奇珍蒼雪的作用下已經驅逐了所有的寒毒,而且有這樣一個天才的腦瓜和天賦的身體,武林裏增強功力的秘藥不是沒有——更何況,原先的林雪藏身體之內就是修煉了內力的,雖然是邪門到見鬼的邪央大法,可是內力這種東西,只要用會了就是天訣自己的。

天訣的天才程度,從來不會比原來的林雪藏低。

這一次身體一恢複,林德勝是喜上眉梢,立刻召集天下英豪開辦酒席,趁着這武林大會召開之前的幾天宴請豪傑,好将這個喜訊告知四方。

天訣自然是欣然接受了這樣的決定。

在外人的眼中,他是一個恢複了自信的天才;可是在對那一晚殷落痕和林雪藏神秘暈倒在外的事情略有所知的人來說,林雪藏,隐藏得太深。

作為貴賓,季不寒他們都坐在中間,殷落痕這種季不寒帶來的外客自然要坐得遠一些,更何況他自己也不想坐的太近——他怕自己笑場。

想想便覺得好笑了,一個魔頭,站在正道雲集的五湖莊的正廳裏,裝着純,賣着萌,接受着衆人的賀喜和贊揚……

哈哈,天訣啊天訣,真是絕了!

殷落痕在這裏喝着小酒偷着樂,未料得喝着喝着酒發現自己對面坐了一個人。

現在人人都往中間擠,恨不得将臉貼到天訣的身上去,還有誰專門找這種僻靜的角落?

他一擡眼,看到林硯青正在毫不在意的倒酒。

“你怎麽在這兒?”林硯青不應該是在中間坐着嗎?他神經病犯了?

殷落痕眼神有些古怪。

林硯青笑得很是深沉,似乎正在思考一些有趣的事情,他聞言看了殷落痕一眼:“你跟我師弟,感情很好?”

他師弟——指的自然是今天宴會的主角林雪藏。

不過,這是什麽奇怪的問法?

殷落痕剝了顆花生,将花生米塞進嘴裏,無所謂地道:“交情還不錯。”

林硯青問的明明是感情,他卻只答了交情。這可就耐人尋味了。

半天沒聽林硯青再開口說話,殷落痕奇道:“你怎麽不說話了?對了,你從哪兒知道我跟他感情還不錯的?”

林硯青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另外,我這人不多話。”

“你不多話,但你八卦。”殷落痕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叫你丫地賣神秘!

可惜林硯青聽不懂:“八卦?”

殷落痕翻白眼,“就是女人的嘴巴,總愛說別人的事兒,搬弄是非。”

“……”

林硯青握着酒杯的手上忽然之間爆出了青筋。

殷落痕忽然從察覺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補救:“唉,你可別在意,八卦可是很好的品德,像是驚風樓這種,他們全樓都八卦!”

為什麽忽然覺得自己背後涼飕飕的呢?

殷落痕縮了縮肩膀,不經意之間側眼一看,只見林驚風帶着一幫人,剛好站在他身後,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打量了一番,後面驚風樓的人都穿的是白底襯紅的衣袍,看樣子連衣裳都是有等級的。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尼瑪的這群人都笑吟吟地看着他!

大限到矣!嗚呼哀哉!

殷落痕強壓住自己嘴角的抽搐,逼迫自己笑着給林驚風打招呼:“哈哈,林樓主,別來無恙……”

得,已經吓得神志不清了。

林硯青一下就笑起來,然後喝了一口酒,等着看好戲。

他昨天才見了林驚風,受了他一堆的盤問,今天就問“別來無恙”,這不是擺明了盼着林驚風出事嗎?

八卦?

他們驚風樓集體八卦?

林驚風皮笑肉不笑,皺走近了來,伸出手,拍了拍殷落痕的肩膀:“其實我們驚風樓對八卦洛痕公子很有興趣呢。”

丢下這一句威脅,林驚風轉身高貴矜持地帶着自己驚風樓的精英們就去了林雪藏那邊賀喜了。

殷落痕被他吓得心肝顫,端着那酒的手都一直抖,差點灑了酒。

林硯青心裏覺得解氣,誰人人前不說人,那個背後無人說?最怕的就是抓現行了。不過他則呢聽着林驚風這口氣——這洛痕似乎還有許多秘密呢?

他知道林雪藏那毛病這麽多年都沒治好,怎麽殷落痕一出現,五湖莊的天才幾乎立馬就恢複了?說這中間沒什麽門道,行走江湖多年的林硯青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我對驚風樓沒惡意,林驚風那人一直都這樣,我倒是好奇,硯青少俠坐到這裏來,卻不跟那邊的英豪們坐在一起,到底是什麽居心。別人若是沒在主席看到你,怕是又要猜測你不滿莊裏又出了一個天才,可能會影響自己在莊裏的位置,以後莊主的位置怕也是要受到阻撓的。”

殷落痕喝了一口酒,終于将心裏的感覺全部壓下去,娘的,這林驚風忒會吓唬人了。驚風樓了不起嗎……

林硯青聽他這樣說,竟然也不生氣,“我對那個位置沒興趣,他們兄弟仨,能争着呢!”

這倒也是,自從病林三變成天才林三之後,林常林玮就再也沒有過好臉色了,整天都處于緊繃狀态,活活的兩個煞神!五湖莊的這一場戲,有趣!

殷落痕繼續悠閑地剝着花生,剝一顆塞一顆,那姿态活像是外面蹲着,吃飽喝足了的乞丐……

“你對五湖莊沒興趣,對武林盟主是有興趣的。”

一語中的。

林硯青也不否認,他這人不愛那些彎彎繞,更何況他不喜歡跟殷落痕這樣的人玩彎彎繞。有的人看起來笨,實則內秀于心。“大家都對那個位置有野心,何止是我一個?”

“你跟季不寒,誰厲害?”終于問出了自己很感興趣的一個問題。殷落痕眨着眼睛問他。

林硯青面色古怪,笑一聲,卻搖頭:“沒打過,不清楚,不過——大約是他厲害吧。”

……

沒志氣的家夥!

殷落痕翻了個白眼,“你都猜是他厲害了,那還奪什麽武林盟主,直接卷鋪蓋回家好了。”

“就是因為猜測他更厲害,所以才要領教一番。”林硯青把玩着手中精巧的酒壺,腰上別着的一把刀看上去彎彎地,很是讓人垂涎。“一直被這武林年輕一輩第一人壓一頭,你不覺得很郁悶嗎?”

“難道你就是因為這樣的理由就要争武林盟主?”——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林硯青這人還真是無聊到一種程度了。

“不是這個理由,還能是什麽?號令天下,匡扶正道?那關我什麽事!”林硯青一副不屑的模樣。

果然是正道中的異類——

“我覺得像你這樣的性格,要是當選了武林盟主,只怕會天理不容。”到時候正道變邪派,那才是真的好玩了。

“那說不一定。我前幾天跟陸蒼茫交過手了。”林硯青淡淡道。

彼時殷落痕正在喝酒,聞言一口酒全噴到對面去,幸虧林硯青早有準備,及時移開自己的身子,坐到了另一邊去,這才免遭了“水禍”。

殷落痕嗆了,咳嗽了幾聲才問出一句連貫的話來:“輸了還是贏了?”

“輸了。”林硯青很是光棍地回答。

于是陸蒼茫這個人的實力在殷落痕的心目中再次拔升了一個臺階。

他找了錦帕擦了擦自己的手,一副思索的模樣。

林硯青看着他那一臉的沉重,終于還是将最重要的那句話說了出來:“他要我帶一句話給你。”

“什麽?”殷落痕愣了一下。

陸蒼茫怎麽會托林硯青帶話?!這種事情不是太危險了嗎?

仿佛是看出殷落痕的疑惑,林硯青解釋道:“輸了答應他一個條件,就是整件事情保密。”

“話是什麽?”

有一種十分不妙的預感。陸蒼茫難道要他還債了?

林硯青沉聲道:“武林大會結束之日,取林雪藏性命。”

殷落痕手中的酒杯一下墜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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