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人類之身

所以，這也是張臨盯上了維蘭德原因——在這個世界裏，維蘭德就是科技之神，幾乎所有的現代化武器都跟他脫不了幹系。

他有些煩躁地甩了甩尾巴，重新堅定地指了指飛船裏面。

即使他試圖向宅男們說明情況，他們也很難理解他的想法。如果張臨不是一個異形，他也不會這樣想。

所以他才必須得到維蘭德。

維蘭德是一個神話。雖然這個老頭非常怕死，但從整個人類的角度講，他的确是最有資格活着的人。維蘭德死後，整個公司就開始走下坡路，從新時代的開創者堕落成反派典範之幕後黑手。

張臨趴在艦橋的門外，準備等到人工智能戴維過來探查艦橋的時候，記下艙門的開啓密碼。

不管他打算怎麽帶走維蘭德，至少要擁有進入艦橋的能力才行。

堤道裏非常昏暗，而且這回他時刻提醒着自己不要讓口水滴落下去，再加上異形本身就不會被探測器發現，他應該可以安全地偷窺。

沒過多久，張臨就聽到遠處隐約傳來車輪運轉的聲音，緊接着這聲音又停止了，換成了單調的腳步聲。

人工智能戴維已經來了。

記下密碼這件事比想象的還要容易，等到戴維進入艦橋之後，張臨猶豫了一下。

他決定還是暫時不要跟進去。

等到戴維走後再埋伏進去，在工程師準備殺死維蘭德之前再把老頭搶下來——雖然早晚要暴露，但只有讓工程師成功蘇醒，準備逆襲地球，才能保證普羅米修斯會不顧一切地撞擊工程師飛船來同歸于盡。如果提早被人類發現他的存在，也許就會改變原本的進程，他不想冒險，以至于讓普羅米修斯帶回原生體。

在這段時間裏，張臨重新動起了貨艙壁畫的心思。剛才掉進密室又掉出來的過程顯然很倉促，他根本沒弄明白具體是怎麽做到的，只記得第一次掉進去是因為對着上方鑲嵌的翡翠綠色石頭呼吸，第二次翻出來是因為他隐約察覺到關竅，在上面吐了一口黏嗒嗒的口水。

雖然行為不雅，但是很顯然這東西在識別他的DNA，這種方式有點類似于《異形4》裏的保安系統。

張臨重新回到貨艙的附近，傾聽旁邊的聲音。

這裏已經寂靜一片了，但還殘留着人類的氣息，顯然前來尋找生物學家和地質學家的考察隊員們已經看到了他們的屍體，此時已經打道回府。

張臨慢慢地從上面爬進貨艙。

他的下方有兩具屍體，在不久之前還是兩條鮮活的生命。他沒有救他們，現在他們變成了僵硬灰白的屍體。

他突然有點明白《星際迷航》中為什麽始終有人違反規定去改變其他文明社會的歷史進程——原則是一回事，作為智慧生命的同理心又是另一回事。

他曾經是人類，只要這段記憶還在，他不可能成為一個完全的異形。

他現在是異形，哪怕他實現願望獲得人身，也永遠不再可能成為一個完全的人類。

這些都已經是既定的事實。

除了默默地嘆氣，他也就只能繼續往前爬了。走一步算一步，其實在感情上他還傾向于人類，但理智上他又覺得人類數量多還太狡猾。智商捉急傷不起，還不如自暴自棄地做個異形，找到一群小夥伴，對人類采取武力壓制。

壁畫還原封不動地好好呆在那裏，考察隊沒有功夫去研究它，也沒覺得它有什麽可研究的。

張臨重新湊近異形女王頭頂的那塊石頭，在上面聞了半天，又吐了一口上去。

掉進去，翻回來，再掉進去，再翻回來。

在張臨覺得自己是深井冰之前，他算是弄明白了操作要領。實際上他這麽做的原因就在于——他想不明白這密室是幹什麽的，好歹弄明白怎麽進來，好把宅男們帶過來研究一下。

他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應該趕緊回到艦橋去埋伏起來，但目光忍不住被壁畫下面那另一塊斜放的石頭吸引了。

如果上面那個是進入密室的關鍵，那下面這個呢？這些東西好像都跟他有關……或者說跟異形有關。

都說好奇心害死貓，但他還是忍不住爬向了那塊綠瑩瑩的漂亮石頭。

他對着上面吐了一口。

什麽都沒發生。沒有石壁移動的聲音，也沒有電磁聲。

張臨退開兩步，卻陡然發現踩到了某種黏糊糊的東西——在這裏，根本無需思考，只會是原生體。

這不科學，張臨是從高處爬下去的，綠石頭鑲嵌在一塊平臺上，算是大廳中的小高地，怎麽可能有原生體會“流上來”？

他迅速離地攀上旁邊的壁畫，卻發現那股黑色的粘稠液體凝成一绺，正在朝着他飛速地蜿蜒爬行過來，如跗骨之蛆般甩也甩不掉。後面是覆蓋了整個地面的大片粘稠原生體，仿佛巨獸隐沒在黑暗中的軀體。

張臨拼命地攀着牆上的壁畫四處奔逃，但下面似乎又探出了另外幾根原生體觸角般的東西，就好像這種東西具備生命一樣。

艙門處的地面漸漸有什麽東西立了起來，張臨雖然沒能看清，卻陡然湧出一股絕望的情緒。

如果連出口都被隔斷，他就只能在這裏束手待斃了。

果然，當艙門處的黑影漸漸升高之後，張臨才看清楚那也是原生體，就好像這種液體突然間組成了一塊薄薄的板狀物，把出口漸漸地遮擋了起來。

張臨果斷地掉頭，他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密室了，逃進去也許能擋住原生體的追逐。

可惜下一秒鐘，他被探出的黑色觸角纏住了肩膀，緊接着是整個身體。但這還不是結束，觸角爬過他的身體，最終蔓延到了口腔。像找到什麽目的地一般，黑色的液體瘋狂地從巢牙湧進體內，異形的身軀迅速地被淹沒了。

張臨最後的意識就是，出來混總是要還的，終年口爆別人的異形，居然也有被反爆的一天。

但他還沒有死，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意識一直時斷時續地回到腦海中。

他感覺到從每個細胞，不，每條單鏈開始撕裂般的痛苦，就好像他整個人都在被分解一般。

但他奇跡般地仍然保持着整體的狀态。

他記得在《普羅米修斯》電影的開頭處，當工程師飲下一杯原生體的時候，也是這樣被分解的。他的細胞迅速破裂，肢體間失去粘合力，餅幹一樣碎裂開來，落入地球上的海水之中，然後連雙螺旋都在解體，單鏈從中斷裂。

張臨的身體都被原生體淹沒了，就好像重力在這個貨艙裏失去了作用，那些液體不再呆在地面上，而是像被什麽吸引一樣争先恐後地湧向張臨，在他周圍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球體。

幸而異形不需要呼吸，被這些液體包裹起來也不會窒息。

而整個貨艙中仍然是詭異的寂靜。

劇烈的痛苦讓張臨在拼命地嘶嚎，但這些聲音在原生體中緩慢地湧動，卻絲毫無法傳到外面去，反而讓黏糊糊的黑液球體震顫起來，仿佛有生命一般。

張臨甚至有觸覺，他感到自己被漸漸拖離了原來的位置，直到有什麽東西硌到了他。

一切陡然間消失了。

只有熟悉的夾雜着星點彩光的黑暗，和天旋地轉的感覺。

張臨感受到一股涼意，這個概念有些陌生，因為異形的神經末梢不在表皮的最外端上。

他發現自己在水中，眼前漂着一具沉沉浮浮的屍體，胸口處有一個大洞，像是被什麽利爪殘忍地撕開的，血肉從裏面慢慢地飄散出來，溢到水中。

然後他發覺到窒息的感覺，來不及思考這意味着什麽，他拼命地凫水向上，想要冒出水面。

腳下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他下意識地掙紮，好像觸到了什麽尖銳的東西，被刺傷了腳底。

然後又是那片黑暗和令人眩暈的感覺，這一回他想起來了，每次穿越都是這種感覺。

接着他落在了像是石板路的地面上，對面站着一個……一個鄧布利多？

而且這還是張臨曾經有過一戰之緣的那個中年版本。

鄧布利多僵硬地保持舉魔杖的姿勢，目瞪口呆地看着對面突然憑空降臨的濕淋淋年輕人，而且還是詭異的全裸。

“你……是誰？”中年版鄧布利多遲疑了一下，沒有撤開魔杖，“你的腳在流血。”

張臨下意識地低頭，看見鮮紅色的血液正在從人類的肌膚傷口中向外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