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X騷擾

張臨癱在櫃底無力地喘息，第一個念頭就是壞事了。

他原本打算躲起來想辦法,現在他不知道該對這個儲櫃怎麽辦,後面好大一個洞啊。

但剛才那股要炸裂開來般的痛感終于消失了。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突然變成人類,但是毫無疑問跟那些原生體有關。

很顯然下面那個斜放的綠石頭也能識別他的DNA，但功能比上面那塊僅僅能讓牆壁翻來翻去的貨色要強多了,居然能夠調動原生體來襲擊他。還把他……變成了一個人。

難道說異形的最終進化趨勢是人形？

他軟弱乏力地動了動尾巴，覺得不管真相如何，在他身上好像失敗了。

冷靜下來之後他覺得前途無亮。從前他至少還有異形的軀殼來保障安全，而現在，既不可能融入人類,也不能像異形一樣橫行無阻。

張臨趴在櫃底動也不想動。

櫃門陡然被打開了。

冷汗湧了出來，張臨下意識地抵擋,骨尾倏地抽回橫貫在身前,但沒有發動攻擊。

站在儲櫃前面的不是別人，而是戴維。張臨把骨尾放下了一點，但仍然懸在空中，躁動不安地緩緩蠕動。他的感官跟身體一樣都變成了人類的，這種感覺不僅讓他不适應，而且覺得很不安。

機器人直挺挺地站在那裏，嘴角上挑的笑容紋絲不變，微微歪着腦袋審視他。

張臨對上那雙純淨清澈的眼眸，在思索這是什麽材料做的。

“我叫戴維。”機器人毫不避諱地盯着光溜溜的張臨說，“你剛才跟我一樣。”

張臨過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戴維這是在指他們兩個都裸奔。不過此時的戴維已經沒有裸奔了，而是穿着一件像手術服一樣的衣服。

“我們是相同的嗎？”戴維問。

張臨恍然，原來這才是機器人主動來找他說話的原因。

“當然不是，你沒看見哥這粗又長的……尾巴嗎？”張臨開口說。

甫一開口，他差點不記得怎麽發聲，舌頭在嘴裏茫然地轉了幾圈才生硬地說出話來，他絕不承認自己剛才還覺得那是內巢牙。

“我看見了，先生。”戴維微笑着回答。

張臨從儲櫃裏鑽了出來。

實驗室門口的衣架上挂着幾件白大褂，他順手撈了一件穿上，然後試探地在牆上摸了摸。沒有科幻小說中描述得那麽誇張，還是能夠找到縫隙的。

戴維跟了過來站在旁邊，張臨看了他一眼，機器人擡起手指向上。

張臨順着看過去，才發現上面的天花板上似乎有個小紅點在微微閃爍，可能是某種識別系統，沒有經過認證的人無法開啓這道門。

他回到儲櫃旁邊，開始推動旁邊的試驗臺試圖從側面遮住儲櫃上的大洞。

戴維擡手，把一件白大褂搭在了儲櫃頂上，垂下來的衣服正好能擋住人的視線——只要不特意轉到旁邊去看。

張臨：“……”

他轉過頭，人工智能還是微笑不變地看着他。

就憑這個感覺，張臨覺得衆多科幻小說描寫的矽基生命逆襲人類的場景絕壁不是編的。

“我叫張。”張臨同樣感興趣地審視着戴維。

“我叫戴維。”人工智能微笑着說。

張臨指了指打開的培養艙，“你自己可以打開？”

“是的，”戴維回答，“鮑克先生說，我的表皮培植已經完成，不需要培養液了。”

張臨看着戴維，于是戴維也微笑着回視他。

如果換成一個人類，此時應該問張臨“你是誰”“你是怎麽進來的”之類的話，而人工智能對此沒有概念。張臨心裏一動，“你這裏有測量輻射的儀器嗎？”

戴維找到了一個外形很像電子體溫計的東西給他。

張臨接過來之後就發現這東西毫無用處，就算他能得到一個數值，也不知道怎麽把需要的波長分離出來，更不懂得怎麽用這個尋找出那個具備同樣特征的關鍵物品。

他擡頭看了一眼戴維，突然有了個想法。

“戴維，如果我能……”他慢慢地說，注視着機器人的表情，“如果我能讓維蘭德先生永遠不離開你，或者說……或者說離不開你，你願意嗎？”

張臨心中對這個提議沒什麽信心，未來的戴維第八代擁有人類情感編碼，他會在心中認定維蘭德為父親。但是此時的戴維才開發到第二代，始終保持着機械化的表情讓人很難從中辨別出什麽。

“維蘭德先生心中只有公司是最重要的……還有戴維。”機器人微笑着說，“他死去的兒子，戴維·維蘭德。”

“我只問你願不願意。”

“當然，先生。”

戴維回答得倒是很快，甚至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改變。

接下來，張臨像之前的鮑克一樣讓戴維坐在那張桌子對面，然後認真地看着他。

“根據阿西莫夫第一定律——‘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或看到人類受到傷害而袖手旁觀’，你不能看着維蘭德先生受到任何傷害，我說得對嗎？”

“是的，先生。”戴維回答。

“但是你必須記住一點，我不會傷害維蘭德先生——記住，當我以威脅的方式對待維蘭德先生的時候，我其實并不會傷害他——你已經事先知道這一點，所以不會因此而阻止我，對嗎？”

機器人準确地做出了判斷：“是的，先生。”

張臨繞過桌子走到戴維身旁，而人工智能則仰着頭注視他。他湊近戴維的耳邊：“我向你保證，你會和你的好爸爸一輩子呆在一起的，他永遠離不開你。”

如果是人類，一定能夠聽出這句話中的坑爹意味有多麽重，但戴維不是，所以他仍舊表情不變，微笑地看着張臨。

張臨回以大尾巴狼的笑容。

彼得·維蘭德當然還不知道，那個被他稱作“視為親子”的人工智能正準備聯合某異形一起坑爹，他今天要親自把戴維轉交給測試組的工作人員。鮑克一早就等在實驗室裏了，而維蘭德作為公司的最高行政總裁居然也沒比他晚幾分鐘。與商業活動相比，維蘭德似乎更加熱衷于出現在實驗室裏。

因為除了企業家，他還是本世紀最負盛名的科學家和發明家。

就在戴維的培養艙慢慢開啓的時候，突然有種冰涼濕滑的東西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繞上他的脖子，許多尖銳的小刺抵在脆弱的肌膚上。

維蘭德顫抖着舉起雙手，“誰？”

鮑克整個人都驚呆了，手指抽瘋一樣地對着維蘭德身後亂抖，話也說不出來。

“維蘭德先生，我想，你大概被我綁架了。”張臨的聲音在他脖子後面響起來。

“哦，沒錯，綁架。”維蘭德的聲音突然冷靜了下來，“你是對的，你可以綁架我——但是如果你不介意……養寵物是很危險的，我的抽屜你有一把槍，你可以拿那個指着我。”

張臨沒有回答。

維蘭德聽不到聲音，只有慢慢地轉身。

“很抱歉，維蘭德先生，但我不打算換。”對面的年輕人似笑非笑地對着他，身上穿着的白大褂很明顯屬于這個實驗室，最重要的是，此刻正纏在他脖子上的東西好像是從這個年輕人白大褂的下面鑽出來的，就好像是……一條骨尾。

“不！”維蘭德突然驚叫了一聲。

張臨皺眉，難道年輕時候的維蘭德不怕死？

“我愛你。”維蘭德說。

張臨：“……”

“哦上帝，我的朋友……瞧瞧你對自己做了什麽，難以置信——而且你還活着。你是怎麽做到的——基因融合？可是排異反應讓我的實驗品死了個精光。”維蘭德看着張臨的目光就好像當年的娘炮研究員看着異形們的目光，張臨懷疑剛才維蘭德說的是實話，他已經愛上張臨了。

卧槽……這節奏不太對啊。

“我能……我能碰你嗎？”維蘭德的喉嚨裏發出驚嘆的喘息，驚豔的目光落在張臨的尾巴上，讓張臨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這怎麽回答！這麽變态的語氣怎麽回答！

張臨甚至開始懷疑這是維蘭德的計謀了——讓他放松警惕再松開骨尾，然後突然掏出槍給他來個爆頭什麽的。

在張臨遲疑不定的這段時間裏，心癢難耐的維蘭德得不到回答，居然已經自作主張膽大妄為地摸上去了。

張臨：“……”有種被X騷擾了的感覺。

張臨的尾巴與外骨骼一樣同屬金屬矽化物，形态仿佛延伸出去的脊椎，兩側十分尖銳，尾梢的部分是稍細但極為鋒利的扁形刺，可以悄無聲息地紮穿堅硬的頭骨。

一般在不打算致人死命的情況下，張臨會讓尾梢的部分稍稍翹起。其他的部位頂多割傷人類的肌膚，但尾梢是能夠輕易殺死脆弱人類的。

而此時，維蘭德正在不要命地用指尖劃過他的尾梢，盯着手指上滲出的血珠，目光像看到珍寶一般充滿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