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天書藏真相
風啓洛道一聲辛苦,便随他往洞中行去,一條蒼青石的隧道行了十丈有餘,方才豁然開朗,出現一間方整的石室,又在石室兩側各開一間廂房。西側的廂房,便正好建在地火脈最熱的一處竅穴之上。
室內正中,就有方正火坑,熱浪翻滾,高溫灼人。
好在二人如今早已不懼這點熱度。風雷領他看過之後,又皺眉道:“耗費甚多,已壓制不住。”
風啓洛心中一緊,卻只得點頭道:“無妨,那魔龍如今斷不會為難我二人。你便好生休養。”
風雷已擡起手,輕輕在風啓洛臉側一撫,低聲道:“萬事小心。”
風啓洛亦是柔和笑道:“若我當真遇險,你可會來救?”
風雷道:“會。”
只此一字,道盡千言。風啓洛笑容便愈加令人如沐春風。
這二人惜別之時,正一劍又化了刺猬,細聲道:“莫怪老夫煞風景,你二人你侬我侬,切莫忘記留壇酒。”
風雷便彎腰将它拎起,帶出地火室去。
風啓洛見他挺拔背影消失在外,便收了心思,先取出三枚靈石,又如法炮制,灌注法力磨成石粉後,用那靈氣充裕的石粉在火坑外描下封鎖法陣,将那地火禁锢在三尺見方的範圍之內。法陣外熱度漸漸消散,法陣之內熱力卻愈加濃烈。
他又取出火蓮鼎,往那火坑內一扔。那精致的拳頭大小赤金鼎便自灼熱炭火中自然下沉,竟不見了蹤影。
那仙鼎自會在地火脈中尋找最熱之處汲取火力,溫養三昧真火,天地造化雄奇,這般以地火溫養,卻比他每次煉丹後以藥力溫養要有效百倍。若是遇到地火脈中生成的火焰晶,則更是功效絕佳。只是那火焰晶乃地火脈中精髓,積累千萬年方才能煉成蠶豆大一點,可遇而不可求。
待火蓮鼎沉沒之後,風啓洛方才離了火坑,在石室一角坐下,開啓天書。
那煉器篇的仙葫圖樣正盈然生輝,祥瑞光繞,仿若知曉風啓洛心中疑問一般。
風啓洛便将那一頁封面揭開。書中便騰起萬道金光,往四周一照,随即風啓洛便發覺自己已置身在一片曠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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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腳踏實地,而是懸浮半空,正可将大地上一幕幕場景盡收眼底。
他腳下乃漫漫黃沙,烈日炎炎中,又有殺聲震耳、戰鼓撼天。那荒原上就有兩支軍隊正彼此疾馳殺近。
一方軍旗為土黃底上一頭玄龜,另一方軍旗則是素白底上一只金睛巨虎。雙方士兵服色亦是一黃一白,宛若兩道鋼鐵洪流在平原上洶湧,騰起遮天蔽日的黃沙,而後狠狠對撞,厮殺一起,就有無數鮮血、殘肢與各色靈器法術對轟的彩色光輝一同四濺開。
只是無論烈日高懸還是鮮血四濺,風啓洛卻是分毫感受不到那酷熱抑或是血腥氣味。那些軍人厮殺,就連那陷入狂熱戰意的表情亦清晰可辨,卻對風啓洛分毫沒有影響。
他就宛若置身在巨大的仿影珠之中一般,觀望腳下戰場幻象。
頭頂烈日不過幾息時間便西斜而下,璀璨霞光之中,這場戰争亦進入尾聲。荒原上屍骨成山、血流成河,殘破焦黑的軍旗迎着如血夕陽,靜默伫立在屍山之上,叫人生出幾許悲壯凄涼。
兩軍終于分出勝負,虎旗軍慘勝龜旗軍,又将大将俘虜。
風啓洛雖不明白為何天書為他映出這副景象,卻仍是耐心旁觀下去。
那龜旗軍大将是個體格魁梧的雄壯軍人,赤着上身,露出一身黝黑的鋼筋鐵骨。又被鐵鏈層層纏繞,綁得極緊,鐵鏈幾乎陷入皮肉之中。正被虎軍旗的士兵們推搡着在營帳之間行走。
随後那大将就以這般姿态,被就地處決。
虎旗軍在平原上臨時搭起一個刑架,由兩名鐵塔樣壯實的軍士擔任行刑。
二人各持一柄三百斤的巨斧,竟足足砍了上百斧,方才将那大将腰斬成功。
圍觀士兵亦是從最初的報仇雪恨的暢快中,生出了無數恐懼。
那大将被自腰間斬斷為兩截後,仍在仰天大笑,冷嘲熱諷。
那虎旗軍大将亦是面色青白,險些穩不住軍心。
而後風啓洛便見周圍一黑,再亮起時,已在一座盡由雪白岩石建造的大殿之中。那殿中有一老者頭戴冕旒,身披龍袍,正是帝王的裝扮。身邊老者着褐色長袍,應是國師。他二人立在一旁,見數十名修士正忙碌不休,将那大将兩段肢體又再切開。滿地鮮血中,那大将竟被肢解成上百塊。修士又以符紋刻于每塊碎屍之上,分裝在木匣之中。每裝好一個木匣,就有一名修士捧在手中,上前領命。
國師便道出一個地名,譬如“羊仙谷中,坎水之位,五百丈之下。”
又如“沖陵東南,巽風之位,千丈之下。”
那些修士得了訓示,便各自帶一個木匣離去。
待上百修士皆各捧木匣離去後,那國王老者方才開口道:“那黑黾不死不滅,當真麻煩。國師此法若是……”
那國師手中亦是捧着一個木匣,又撚須笑道:“任他不死不滅,又豈能敵得過光陰荏苒,草木榮枯?我在他血肉中皆種下鬼陰藤,天長日久,總有一日将他血肉吞噬幹淨。只要将這顆黾心藏好,縱使複活亦無用。”
那老者将手中木匣打開,便露出一團暗紅肉塊,仍在有力鼓動。他又急忙合上,低聲道:“陛下,這顆心埋藏之處,你知我知,切不可透露給第三人知曉。”
風啓洛心中觸動,這黑黾大将的遭遇,倒是同梨迦羅剎有幾分相似之處。他便對天書意圖有了幾分明了。
正在此刻,他身周景象又是一番劇烈變化。
那虎旗的國王同國師将木匣深埋在重重森林之中一個隐秘之所。而後白色大殿崩塌,又有新城在廢墟上建立,彈指便是數萬年。
這些變化有若洪流急速湧過,叫人看得目不暇給。而後便有一個年輕男子找到了那國師埋下的木匣,在一片密密麻麻黑藤之下,掘地上萬丈,方才将那破敗不堪的木匣取了出來。只是那匣中之心早被無數根須貫穿纏繞,所剩無幾,亦是生機微弱。那年輕男子卻并不介意,只擡手一揮,就有一個黝黑壯實的軍人自行列中邁出,走了過來。
容貌體格,皆同萬年前那名慘遭碎屍的龜旗軍大将一模一樣。
那年輕男子便笑道:“總算尋到心頭血。你如今所用身軀雖以同血脈之人煉成,終究那些人并非你的直系後裔,元神融合極為不足……如今總算可以彌補。”
那大将聲音宏亮笑道:“若當年你肯給我生個孩子,便不至有如今這許多風波。”
那年輕人眼波一掃,卻只是嘆息道:“可惜我卻是個男子。”
而後手指往匣中一勾,便有一點紅光自木匣中躍起,被那大将吞入口中。
随即靈壓四溢,猶若暴風盤旋呼嘯而起,将四周參天古木盡數摧折。
風啓洛的心思卻不在那大發神威的大将身上。
盡管此時他周圍景象又化排山倒海的戰鬥,卻遠遠比不上那二人短短一句交談所帶來的震撼。
若有這名喚黑黾的男子作先例,風啓洛對煉制容器傀儡之事,便更多幾分把握。
只是從他二人對談中推斷,這容器似乎必須由血脈相連之人煉成。更有甚者,血脈愈是相連,元神方能愈加融合幾分。
若果真如此,那風雷的身世與梨迦羅剎,是否也有關聯?
風啓洛一時心中大亂,竟再不顧不上旁觀,一揮手驅散幻影。那天書亦是靈動,便悄無聲息,在他紫府中靜靜合上書頁。
石室只靠地火與牆上幾個微光陣照明,極為昏暗。縱使修士六識敏銳,終究做了多年凡人,更喜光明一些。風啓洛便自乾坤戒中取出被遺忘已久的龍德手杖來。
細微一道靈力灌注,那利爪上的水晶球便散發刺目白光,将石室內照得纖毫畢現,亮若白晝。
這手杖既同風雷一同被他父親尋到,只怕并非偶然。
事事皆有因果,天道藏于萬物之中,并非聖人故弄玄虛之言。
只是風啓洛卻不願去深追。若是……屆時他在風雷面前,又如何自處?
他正神思恍惚間,手杖便脫手而出,風啓洛悚然一驚,急忙回頭,卻見那手杖出了石室,徑直飛入風雷手中。
風雷緊握手杖,面色冰寒,沉聲道:“為何這……法杖會在你手中?”
風啓洛卻是心中一松,梨迦羅剎此時現身,倒免去了他面對風雷的困擾。
他便微微一笑,負手往梨迦羅剎行去,竟是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魔龍王亦識得此物?”
梨迦羅剎冷笑道:“怎會不識?數萬年前,本座便是被它……”他脫口而出,卻又立時住口,視線有若暗夜無光,落在風啓洛面上,片刻後卻是大笑出聲,“你這小朋友,當真狡猾,險些被你诓了。”
又随手一擲,将那手杖扔回給風啓洛,回複了他那桀骜的模樣,道:“本座如今元神又同這軀殼融合幾分,用得更得心應手,只是這軀殼暗傷遍布,愈合又慢,極是叫人厭煩。左右你還未曾閉關,不如雙修幾日,對你我皆有助益。”
風啓洛接了那手杖,便在石壁上尋了個縫隙插上。聽聞那魔龍言下之意,竟是将風雷軀殼據為己有,只暗中緊咬牙關,将那怒火忍了下去。随後卻轉身朝他看去,氣定神閑,竟絲毫不為所動,又溫和笑道:“你便不擔心與我歡好之時,失了警惕被風雷偷襲?”
梨迦羅剎聞言一滞,心道這卻也是個難題,只得暫且将那些蠢蠢欲動的心思壓了下去。
而此時,數萬裏外,風神山莊中。
風氏直系數人,盡在內堂之內。
內堂四個主座上,有四名男子,外形毫無二致,唯有衣色各不相同。一着青衣,一着紅衫,一着白衣,一着玄衣。
風氏一族至高無上的守護者——四長老們,時隔四十二年,又再度齊集風神山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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