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滅國逢巨變
風長昀手掌甫動,風雷已後發先至,黑中帶銳金的劍光呼嘯而至,有若一陣利刃飓風自風長昀左側身軀刮過,頓時将他防禦破開,鮮血激射,半邊身軀盡被殷紅浸染。
風啓彰見狀喝道:“父親!”已祭出一面土黃色幡旗法寶,往風雷卷去。
風啓洛指往那幡旗遙遙一指,指尖一道青虹便激射而去,同那幡旗一撞便嘭一聲化做濛濛青霧,将幡旗包在霧中,竟将靈氣抽個幹淨。
那幡旗失了靈力支撐,回複巴掌大小,飄飄墜地時被風啓洛袍袖一揮,卷入手中。
風啓洛垂目看去,冷笑道:“這不就是我父十大侍衛中,乾元所用的悍地黃幡?卻原來落在你手中。如今也算物歸原主。”
一面将那幡旗上的神識印記抹去,收入乾坤戒中。
風啓彰怒道:“風啓洛,你欺人太甚!”又待攻擊,卻被風長昀喚住。
那四長老只作壁上觀,眼見這血親相殘,竟不曾動搖半分,亦不插手。
風長昀受了劍氣之傷,半邊身軀俱已皮開肉綻,連連吞服好幾粒療傷聖藥,方才稍有好轉,卻是将長子手掌牢牢握住,低嘆道:“啓彰,夠了。”
風啓彰面色慘白,只将父親手掌握緊,又渡入一股靈力,欲為其療傷。怎奈堪堪入體,便遭遇一股森寒劍氣,竟将他靈力毫不留情剿殺幹淨。
風長昀便慘笑搖頭。
風氏一族,個個豐神俊朗,風長昀縱是如今蒼老憔悴,眉宇之間依舊同胞弟有幾分相似。他又低聲道:“啓彰,世間人只道血濃于水,卻不肯直言,有血脈親情,亦有血脈之恨。”
他将一雙眼疲倦閉合,眼前卻有無數景象揮之不去。
那幼弟初出生時,粉團一般可愛,在襁褓中露出一雙珍珠般靈動雙眼,對他粲然而笑。
幼弟蹒跚學步時,張開手臂,撲向他膝蓋。
幼弟牙牙學語,所喚第一個人,既非亡母,亦非嚴父,而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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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幼弟天資聰穎,修為一日千裏,年未弱冠便已凝脈,這等驚才絕豔,更令莊中之人将他二人反複比較。
分明一母所出,為何相差卻如此巨大?當真叫人……難以容忍。
風啓彰卻明了父親心中所感。兩代恩怨,如出一轍,莫不是造化弄人。
風長昀便再望一眼風啓洛,低沉笑道:“種瓜得瓜,求仁得仁。我……無話可說。”
竟是沉沉閉眼,脈息漸弱。
風啓洛面容無喜無悲,胸中卻盡是嘲諷,全然沒有半分沉冤得雪、大仇得報的暢快。
風啓彰見父親氣息漸弱,便要喚人施救,此時青龍方才一擡手将他擋下,出聲道:“乃父死志已生,藥石無救,讓他去罷。”
風啓彰被他阻攔,怒道:“此人好歹也是風氏後裔,怎可見死不救!”
四長老只是不語,卻有若鐵塔一般,攔在門前。風啓彰又看向風啓洛,待要上前,卻被風雷擋住,只得神色凄然,哀聲道:“啓洛,他是你嫡親的伯父。”
風啓洛肅聲道:“伯父今日之果,皆是往日之因。如今将此事瞞下,未曾昭告天下,便已是仁至義盡。”
窗外陰雨連綿,風神山莊現任莊主,已于盛年隕落。
莊中悲聲成片,白幡麻衣,素白如雪。風大夫人立在靈堂中,神色木然,再無往日萬人之上的貴夫人氣勢。
風啓洛只覺意興闌珊,便同風雷向莊外行去。莊中諸人聽得風聲,知曉這位洛公子方才是下任莊主,神色中便更是恭敬,更有甚者,竟是谄媚上來。那些人面目風啓洛卻記得清楚,前世之時對他多有鄙薄,捧高踩低,見風使舵慣了的。若是與其計較,未免有份,故而只是不理。
才行至大門處,卻見風修寧立在門外,身旁巨鶴悠然而立,那大國師仍是仙姿翩然,冷淡雙目中,亦不見分毫悲色。
如今風長昀一逝,風修寧連失兩子,神色卻仍是平淡安穩。修道之人固然已在化外,他這般冷肅寧和,卻未免有些無情。
四長老亦是立在門口,仍想勸他留下。風啓洛只以修行為借口,朝門外行去。
風修寧道:“四位長老何必強人所難,風神山莊何時要倚靠一人之力方能生存?放他自去便是。”
風啓洛聞言,雖有愠怒,卻只是冷笑道:“大國師所言甚是。”竟是袍袖一甩,不同他幾人糾纏,朗聲道:“風雷。”身形一閃,已遁劍而去。
風雷卻立在原地,深深注視風修寧,低聲道:“過猶不及。”
風修寧便是冷淡一哂,“本座自有主張。”
風雷又道:“啓洛如今只有你一個血親,好自為之。”
風修寧雙目微微一凝,卻不答話,只邁步入了山莊朱漆大門。
風雷方才祭出飛劍,追逐風啓洛而去。
風啓洛見他姍姍來遲,也不多問,只催動飛劍,二人離了風神山莊,往東北方的琉相國行去。
暮色沉沉,陰雨綿綿,他二人雖是寒暑不侵,卻也不喜這陰霾景色,風雷便握住他手腕,足下飛劍斜斜上行,不過半刻便穿透烏雲,頓時顯出漫天珠寶般璀璨的繁星來。
只是此處卻有些天風剛猛,風雷又張開劍域,抵擋寒風。風啓洛向來知曉這劍修雖面上不顯,照顧他卻無微不至,如今又再感受,郁結心情方才稍有好轉。
竟是自自身那柄飛劍躍至風雷的飛劍上,風雷自是穩穩将他接住。二人修煉已久,默契十足,單是這般擁抱時,靈力便自然合并,彼此流轉。
他兩個如今同為金丹,此時方顯出雙修的好處來。便是不必親昵楔合,亦可靈氣交融,互有促進。
不過盞茶工夫,他二人身外那層玄青劍域外,便有靈氣所化白霧團團籠罩。
風雷一面輕柔撫摸他後背,一面問道:“為何事煩心?”
風啓洛又是略略一皺眉頭,“四長老行事颠三倒四,情理不通,定有蹊跷。”
風雷沉吟:“風修寧?”
風啓洛冷笑道:“他那般厭惡我二房,恨不得将我逐出莊去,怎會操縱四長老立我為莊主?”
風雷道:“風修寧此舉,恐怕大有深意。”
風啓洛卻将風雷勸告聽了進去,一時陷入深思之中。足下雲層如海潮後退,前方隐隐有朝陽金光漸升。過了良久,他方才冷嗤道:“這深意未免太深了,恕我難以領會。”
風雷又低沉道:“猜測而已,切莫認真。”
風啓洛亦是知曉他不過為安慰自己罷了,便擡手将他手掌握住。天色漸明,雲層稀疏,露出綠色漸漸稀少的千裏平原,距離沙漠之國琉相已近了。
此時卻有一股磅礴靈力自東北方轟然傳來,一時間地面上大樹傾覆、土地開裂,空中亦是狂風暴卷,便是風雷足下的飛劍亦被吹得偏離原處。
風雷單手握住靈劍,往前猛烈一斬,強勁氣流便被斬開一道裂口,往他二人身側狂湧而去。
這驚天動地的波動不過片刻便消失了,卻是滿地狼藉,山丘半塌,天空中更是半絲雲彩也不剩,碧藍如洗,毫無瑕疵。
卻萬籁俱寂,靜得有些詭異。
風雷道:“正是琉相方向傳來。”
風啓洛與他對視一眼,二人便全力催動飛劍,往琉相沖去。如此亦是花了兩個時辰有餘,方才趕到琉相國所在的玄黃沙漠。
琉相在星衍大陸修仙九國中,居于末位。一則地處偏遠,又在沙漠,乃艱苦炎熱之地;二則國土狹小,尚不及風神山莊一半;三則,琉相仙樹已有兩百餘年未曾開花。風啓洛亦是因此,欲先取琉相仙樹下鎮壓的魔龍元神。
琉相仙樹下鎮壓龍尾,元神亦是其他幾塊剝離之後的淩亂殘餘,用以煉化最為容易。卻不料……竟被人捷足先登。
此時展現在他二人面前的琉相國,卻只有一個巨大焦黑的深坑。更有無數陰邪之氣在上空亂竄,伺機入侵,卻盡被這二人護體劍域彈開、絞殺了。
那深坑綿延數百裏,斷壁殘垣的磚石竟有融化的痕跡。燒焦的屍骨處處不斷,焦黑燒灼,倒塌的痕跡,俱是自中心向外擴散。卻有幾分像雷火彈爆炸,只是這威力,卻強了何止千倍萬倍。
他二人自是驅劍往爆炸中心趕去,愈是靠近中心,屍骨便愈加稀少殘缺,本應是樓宇街巷之地,融化痕跡也愈加明顯。最中心的坑底,卻在這灼熱地獄中,散發陣陣寒氣,黑洞洞坑口邊緣,尚有小半截燒焦的殘木。
風雷一揚手,劍光脫手而出,将那截殘木卷入手中,沉聲道:“琉相仙樹。”
風啓洛亦是神識往那空穴中探查一番,眉頭深鎖道:“元神被取走了。”
二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一沉。
什麽人如此大手筆,毀仙樹、盜元神也就罷了,卻一舉将這小國炸毀,竟至滅國,生靈塗炭,濫造殺孽,當真不怕天譴。
風雷已取出傳訊劍符,往宗門送信。
二人又降下飛劍,離地不足十丈之處,神識張開,在廢墟中細細搜索。最後在那焦黑大坑的邊緣之處,察覺到一些生機。
他二人便落下飛劍,踩踏在那焦土之上,往生機處尋去,便尋到一些存活的琉相國民,卻個個鮮血淋漓,傷重難動,又被那陰邪之氣侵入體內,腐蝕生機,已是半步踏入鬼門關中。
他二人行動極快,便将這些傷者集中一處,青壯年者七十餘人,老弱婦孺二十餘人,竟全無一人無恙。此時日照正烈,風啓洛便取出自風啓彰處沒收的黃幡,靈力催動之下,那黃幡暴漲數百倍,在地上鋪陳開來,供那些傷殘病患躺卧其上,另一半則彎曲過來,正合擋風遮雨,将這些琉相國民盡皆庇護其中。
風雷看向風啓洛的眼神,便更柔和幾分。風啓洛卻皺眉道:“這陰邪之氣,好生詭異,竟可吞噬生機,腐蝕皮肉……”
故而這些幸存者竟個個鮮血淋漓,宛若遭遇剝皮酷刑一般。更是疲倦慘痛,竟只有喘息的力氣。
風雷便在一名少年身旁,矮身蹲下,探他經脈,又注入一絲劍氣,将他體內陰邪之氣絞殺。只是那邪氣委實太過旺盛,又遍布體內,劍氣過處,那少年亦是牙關顫抖,痛得面無血色。
風雷只得收手,“這些人修為低微,受不住劍氣。”
琉相偏僻,縱使他國駐兵察覺有異,前來查看,再施救治,也不知等到何時。若叫他二人眼睜睜看這群難民就此罹難,卻于心何忍。煉丹也罷,施術也罷,終究要試上一試,盡人事,聽天命。
風啓洛心思才動,紫府中天書又變了形狀。
自他取神息塵後,天書便極少顯出大型場景,更可随他操控,将一切情形縮微成傀儡戲一般。如今亦然,他便俯瞰那宛若盆景之中一副畫面。
卻是在山谷之中,百名道士沐浴焚香,而後唱經施術的場景。衆人環繞之中,便有一具血淋淋身軀籠罩在陰氣之中,随那些道士做法,便見陰氣漸漸消散。
風啓洛便心中一動,脫口而出:“祓除之術。”
他立時取出乾坤戒中幾種藥丸驅毒散穢、寧神靜心的藥丸,又驅動自身水屬靈力,将藥丸包裹其中,漸漸融化靈力之中,形成一團青色。
那雲霧又随風啓洛心意,自掌上騰起,移動到那昏迷少年身上,漸漸滴下細小水滴,形成綿綿細雨。
水滴滴落之處,陰邪黑氣便即刻消融,風啓洛見狀便是心中一喜。
待雲層耗盡,那少年身上的陰邪之氣亦是散盡,緩緩睜開雙眼。
那少年茫然眼神落在風啓洛面上時,卻不顧身體虛弱,一把抓住風啓洛袍角,奮力撞去,一面嘶聲怒吼道:“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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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