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重要

南方的雪總是下不大, 加上雨水，一夜下來也只能瞧見屋檐或是樹梢有點點白色，遠遠看去, 像一團團薄煙。

馮青剛洗漱完成, 房門便被人敲響，馮樂的聲音随即傳來：“姐！”

她開門, 馮樂跟權越兩個人縮着脖子站在門外。

人高馬大的兩個少年, 跟兩尊門神似的，帶來呼嘯的冷氣。

馮青趕緊退回屋裏。兩人也忙跟着進屋。

馮樂進屋就拿出房子的折疊椅，跟在後面的權越将好幾個裝了早餐的塑料袋放在房間的桌子上。

外面雪還未停，早餐袋子上沾了雪子，噴薄的熱氣伴随着香氣傳來, 很快就将雪子融化。

馮青走過去看了一眼, 是三鮮豆皮，熱幹面還有鮮榨的豆漿。

“姐, 吃早餐了！”馮樂說着, 跟權越各自坐在桌子一邊。

這幾天這兩人忙着拍電影，很少來馮青這裏。

馮青看一眼桌上的早餐，直覺有詐。

她坐下時問道：“說吧, 什麽事情？”

馮樂瞥一眼權越, 開始乖嘴蜜舌：“看吧，我就說我姐聰明, 什麽事情都瞞不過她！”

權越跟着應和：“那是，咱青姐是我認識的人裏面最聰明最漂亮的！”

馮青一個大白眼：“大早上你們別來催吐，有屁快放！”

馮樂将吸管插進豆漿杯子遞給馮青，開始放屁：“姐，我之前不是跟你說我要拍個電影嗎？”

“放棄了？”馮青接過豆漿, 理所當然地說。

馮樂忙道：“姐，你就這樣想你弟弟我的。我是那麽容易放棄的人嗎？”

馮青一臉你不是嗎的表情看着他。他見狀，拉過權越：“越仔，你說，我是嗎？”

權越：“是！”

馮青被逗樂了。

馮樂叫着要揍權越，罵他是個叛徒。

兩個人在那邊打得唉唉連叫。馮青看不下去了，道：“行了你倆，別演戲了，趕緊說吧。”

兩人聞言，使個眼神，迅速分開。馮樂又湊過來，道：“是這樣的姐，我電影缺演員，額，你可不可以給我演員？”

馮青差點把嘴裏的豆漿噴出來。她不可思議看向馮樂：“馮樂，你傻了吧，我當演員？”

馮樂：“不是。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電影是Vlog形式嗎。先前我想的是記錄越仔的生活，但是這家夥，你也知道他生活多無聊。我就想把這部電影裏再加點東西。我想要跟拍你們樂隊。”

馮青：“這事兒你問你姐我沒用。樂隊不是我一個人的。”

馮樂：“這我當然知道。我早上就去找過其他人了，淼淼姐跟我田叔都說只要不影響他們正常生活就沒問題。”

馮青聞言一把扯住馮樂的耳朵，道：“好啊馮樂，越來越有本事了是吧。跟你說過多少回，你淼姐跟田叔都不容易，不要随便麻煩他們！”

馮青不愛欠人情，做任何事情都盡量避免麻煩人，也常教導馮樂不要麻煩人，馮樂這家夥嘴上答應，可惜本質是個麻煩精，這兩年沒少受樂隊的人的照顧，雖然大家不拘小節，但馮青還是會過意不去。

馮樂哎喲喲叫的誇張，一邊道：“姐，姐，我錯了。我也知道我淼姐跟田叔不容易。你放心，除了你們平時聚在一起，我不會去單獨找他們的。而且等電影做出來，我會給他們發工資的。”

馮青放開他耳朵：“你用什麽錢給人發工資？馮樂，我可警告你了，可別随便打空頭支票，丢你姐我的人。”

馮樂揉着耳朵道，委屈巴巴：“姐，雖然我現在沒錢，但之後我會努力拉投資的。你不能這麽不相信你弟弟。”

馮青語氣嘲諷：“我要是再繼續相信你，你能給我人都賣了。”

“姐！”馮樂滿臉讨好，“你就再相信我一次，最後一次。”

馮青瞥他一眼，到底還是不忍心：“德性，你趙逐哥怎麽說？”

馮樂一聽他姐松了嘴，立刻沖着權越眨一眨眼，然後道：“我趙逐哥閉關呢，說這幾天誰也不見，要有什麽事情都跟你商量。”

“閉關？”馮青奇怪，昨天不還一起參賽來着，今天怎麽就閉關了？

馮樂解釋道：“是這樣的，今天早上夢APP發布了五進三的規則，我跟越仔去的時候，趙逐哥就把自己關房間閉關去了。”

這次比賽雖然大家都沒說什麽，但馮青知道，樂隊的每個人都十分重視。趙逐對自己的作品向來就要求高，會潛心創作不算稀奇。

昨晚宋成義就說過今天會發布比賽規則，馮青沒料到會這麽早。

她起身到床頭拿起手機。昨晚跟宋成義彈了半夜琴，忘記給手機充電，沒電關機了。

趕緊接上充電器。手機姍姍開機。她點開微信，就看到舊城人的群裏好幾條信息，全是趙逐發的。

轉發的夢APP的比賽相關規則文檔，以及讓大家早點準備的提醒。

馮青點開比賽規則。

五進三将在一周後舉行，這場比賽似乎是直播的形式。請了四個專業的導師。馮青瞥了一眼，前三個是經常參加一些比賽的評委，至于第四位，竟然是那位搖滾殿堂級明星宋鳴！

馮青擡頭看一眼牆上海報裏飛揚跋扈的人，也難怪趙逐會緊張到閉關。

沒想到這麽早就能遇見宋鳴，馮青也不禁開心。

她忍着激動繼續往下看，看到這次比賽的主題時，呆住。

這一次比賽需要原創，主題是：血緣。

只能說無巧不成書，馮青看着文檔裏面的題目，現在懷疑趙逐究竟是閉關還是躲起來了？

為何如此說？還得從趙逐的家庭說起。

趙逐生在一個不錯的家庭，幾乎在寵愛中長大。在沒有加入搖滾圈時，他是學小提琴的。他是個音樂天才，很小就出國拿過好多獎。

那是一次國內的交流會，他跟爸媽坐着同一輛車前往。半路轎車被一輛油罐車掀翻，爸媽在那場車禍中意外去世。

聽說有整整兩年他将自己關在家裏沒有出門，等再出來時，他蓄起了長發，開始玩搖滾，再也沒人見他拉過小提琴。

搖滾圈子小，這些自然不能算秘密。大家也就盡量避免這個話題。

馮青加入舊城人這幾年，知道每次到了車禍的那幾天，趙逐就會徹底消失，等過幾天他再出現，身上總是帶着或多或少的傷。

“姐，你再不來吃，早餐都涼了！”馮樂叫了一聲。

馮青将手機拔掉，起身來到牆邊。

面前放着兩個巨大的盒子。

一個是精致的絨布包裝，這是昨晚上宋成義送的吉他，一個是已經磨損嚴重的皮箱，這是她自己常用的吉他。

猶豫了一會，她還是背起了自己常用的吉他。

“你們吃，記得鎖門，我先走了。”丢下一句話，她便匆匆出門。

這邊兩人見狀，對視一眼，胡亂塞完早餐，這便回家拿着攝像機跟上。

……

辦公室裏，忙了一晚上的宋成義終于松了口氣。他閉着眼睛靠向辦公椅。

小助理看着男人一臉的疲态，有些心疼。

他們宋總如今不僅要處理新起的科技公司，總部的皮具公司重要事情也得參與。

昨晚總公司的一款産品突然被國外客戶退回，對方以産品質量欠缺為由要求他們賠償。宋總半夜趕過來，跟公司的幾個負責人一起忙道淩晨四點才将事情處理妥當。

過後又向各部門開會，到方才才結束。

等宋成義閉了會眼睛，小助理擔心他着涼，走過去小聲道：“宋總，回家休息去吧。”

宋成義點點頭，起身。

到了車上，小助理開車，宋成義躺在車後面。

躺了一會，他像是突然想起，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那邊幾乎是立刻接起：“宋成義，你這臭小子，沒良心，還知道給我打電話。”

“文姨！”宋成義客氣叫了一聲。

那邊：“叫什麽姨，我還沒結婚呢，叫姐！”

“文姨！”宋成義聲音暗啞。

“你這是怎麽了，聲音跟生了什麽大病似的。”那邊說。

宋成義：“可能是上火。”

那邊立刻道：“年輕人火氣旺，我說什麽來着，不能總是壓抑自己。改天我給你介紹個漂亮的女孩。年輕人，要轟轟烈烈地談戀愛。你說你，長得比你爸好看多了，怎麽一點你爸當年的風範都沒有。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宋家多缺錢呢！”

宋成義不顧那邊的打趣，道：“文姨。我打電話就想問你件事情。你還記得幾年前，我讓你去簽一個人嗎？”

那邊沉默片刻，然後道：“你是說你大學談的那個小女朋友？”

宋成義想着否定，但到了嘴邊的不又吞了回去。他點點頭，嗯了一聲。

“嗨，那女孩子不懂珍惜啊，你說你這麽好的一個金龜婿，要換了其他女孩子，那是胳膊拽斷都不可能松鈎的啊！”

“文姨。當時你跟她簽約的時候，你說她不願意簽？”

“對啊。她說她不簽啊。我這麽大的經紀公司，不知道她怎麽想的。”

“她沒說過其他話？”

那邊又沉默了一會，然後道：“貌似說過，對了，她當時在玩樂隊啊，說要簽就簽整個樂隊。”

宋成義按着眉心：“你當時沒跟我說這件事。”

“你又沒問。再說了，誰都知道簽樂隊不賺錢的。你做生意那麽精，我都不說你也明白的啊！”文姨道。

宋成義嘴角一抽。

那邊又道：“怎麽，又想要追哪個小女孩？我可跟你說了啊，現在捧藝人不容易，要好看的，不要有個性的。”

宋成義：“文姨，我還有事，先不說了。”

說完，不等那邊回話便挂了電話。

外面雨還在下着，他望着窗外的雨，長嘆了口氣。

小助理何曾見宋總這樣傷春悲秋的模樣，立刻問了句：“怎麽了宋總？”

宋成義搖搖頭。

他閉上眼睛假寐，片刻，還是忍不住睜開眼睛問了句：“小于，你有談過戀愛？”

小于詫異。宋總還會有這種八卦的時候，莫不是要給他介紹女朋友？

他立刻正襟危坐，道：“大學談過，畢業就分了。一直單身到現在。”

“嗯。”

嗯是什麽意思？是不介紹了嗎？小于在後視鏡瞥了眼宋總，道：“宋總，你可是有感情上的困擾？”

宋成義眼睛輕輕一擡，穩穩落在後視鏡裏，似有猶豫，但最後還是問道：“問你個男人之間的問題，你覺得性重要還是愛情重要？”

小于驚得差點把方向盤拔下來！

雖說男人之間談論這種話題不算奇怪，但宋總能跟一般男人比嗎？那一定是別有用心，話中帶話！小于思緒亂飛，突然一個怪異的想法跑進他的腦海：宋總問這個問題難道是？？？

宋總看起來如此高大，而且平時精力比公司誰都旺盛，不可能吧！

他心裏打着嘀咕，嘴上道：“現代人都是談性比談愛容易，但我還是覺得愛情重要。成年人睡一覺多容易，可是因為愛情攜手下去太難。”

宋成義贊同地點點頭。

哈？這是誇獎我了嗎？宋老板何曾誇獎過他，這簡直太反常了！小于心裏的那個想法瞬間篤定。知人知面不知身啊，可憐我宋總一表人才！

手用力捏了捏方向盤，他決定冒死觐見：“宋總。話雖是這樣說，但性也是必不可少的。我老家有個很厲害的老中醫，您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帶您去看看？”

宋成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