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 (1)
44.
作為宴席上唯一不以美食為目的的人,步朗尼有充裕的時間來觀察別人,平心而論,今夜的客人斯文優雅,對美食表示了充分的敬意,這令他很是欣慰。
從一個人對食物的态度可以看出人品,露出貪婪饞相的人,絕對沒有良好的自控能力,肆意吃喝的人也往往比較單純莽撞,而刻意的講究行動更是一種裝模作樣。
食物理應讓人得到快樂,而廚師的快樂就在于食客的真情流露。
王老正在細嚼一枚冬菇,眉頭舒展、眼角微阖;杜教授小口啜飲着一勺清湯,嘴巴翕動、面露微笑;林博士低頭咬着一根鮮筍,神态肅穆、鼻翼微紅,這道“鼎湖上素”衆人吃得靜默無聲,面色近乎于虔誠。
步朗尼稍稍垂下頭,豐厚的額發擋住了他的眼睛,那雙猶如冰冷大海的眼眸此時波浪起伏,蘊含了連他自己也未知的情感,他止不住唇角上翹,滿心都是飛揚的悅樂。
很多很多美好的回憶在他的記憶中盤旋閃現,類似于奶油的甜味、玫瑰花的香氣、梧桐樹下的陽光、幼時母親的懷抱混合出了甘美的基調,再摻入少許苦悶和焦躁,比如說高中生活的不快,或者是近來對家族的擔憂,最後在這樣的環境中蒸騰出茫然的白霧,使他的心情或喜或憂,卻從未悲傷。
步朗尼忽然覺得很滿足,雖然今天父親缺席自己獨挑大梁還是有一些逞強,但現在看看食客們的表情吧,他作為主人來說是合格的,他擁有足夠強大的統治力促使雇員們奉獻出全部的精神,哪怕這樣的統治其實是相當的脆弱。
陳知晴笑呵呵地吃着白果和蓮子的神态像極了一只大號的倉鼠,暗自形容這樣一位比自己年長幾歲的老師的确比較冒犯,但步朗尼實在抑制不住笑意,望着人家鼓鼓的腮幫厚厚的嘴唇直樂。
陳知晴被看得很不好意思,他略微困窘地笑了笑,羞澀的眼角畫出一對蝌蚪般的紋路,皺起的鼻子有點發紅,更顯得稚氣可愛。
樂正純發現了這令人尴尬的注目禮,輕聲咳嗽一下“朗尼?”
步朗尼嘿嘿一笑,當然不敢說什麽像倉鼠之類的混話,道貌岸然地說,“我剛才想起來我也蹭過陳老師的課呢?有一次好像是關于人類和老鼠基因比對的講座吧……”
陳知晴一聽,張大了眼睛,喜孜孜道,“對的對的,我講過,人類和老鼠有99.9%的基因都是相同的,那是一堂生物遺傳學的公開課!”
樂正純無奈笑道,“愛學習的好學生啊,你聽課就像是饕餮之徒一樣,能吞下的都不放過是吧。”
見幾位教授都投過來好奇的目光,步朗尼也樂道,“我還年輕嘛,雖說貪多嚼不爛,但吃下肚子總能吸收點營養的。”
王老一拍掌道,“好事好事,年輕人好讀書不求甚解,總比昏昏噩噩來得好,小步,來喝一杯!”
大學者敬酒怎能怠慢,步朗尼連忙側身一口喝幹杯中美酒。
王老滿意地看他殷勤地拿過酒壺斟酒,問道,“聽說你們步家從京城遷到西南,數十年來偏安一隅,現在怎麽不殺回首都重掌江山呢?”
步朗尼謙虛地低頭道,“食在中國、味在天府,這片土地的出産太豐厚,生活的氛圍太舒适,我家幾代人生長與此,這裏已經是步家的故鄉了。”
孟醫師附和道,“少不入川啊!我如今是老頭子了,這邊中醫大正在請我做一個項目,我還琢磨着幹脆留下不走了。”
其他人聞言舉杯道,“這是個喜事,幹一杯,幹一杯。”
步朗尼心頭一動,“孟老,那您以後可要常來我家,我家的藥膳做得也不錯,還請多指教。”
孟醫師連連點頭,“自古藥食同源,抱樸子裏的仙藥裏還有很多珍禽異獸,像是萬歲蟾蜍千年靈龜什麽的,那肯定是吃不到喽。”
這話要是放在有些地方說,店老板肯定會拍着胸脯打包票說天上飛的水裏游的只要你想吃沒有我弄不到的,然而步朗尼不是那種人,他有意識地忽略了對方眼中的精光,淡淡笑道,“最近我們也推出了一些素齋,對健康更好些。”
陳知晴馬上道,“嗨,那今晚怎麽就上這一道素菜啊?”
樂正純輕輕戳戳他的胳膊,小聲苦笑。
陳知晴環視一圈,讪讪地垂下腦袋,悶頭喝湯。
孟醫師斜着眼睛打量他,癟着嘴道,“剛才的頒獎禮上沒見你啊?你是教生物的?”
陳知晴漲紅着臉,嗫喏道,“我,我只是個助教……”
孟醫師長長哦了一聲,不屑道,“那你既然有位子座,就多吃點吧。”
這話說的有些不陰不陽,在座的基本上都過了和小輩計較的年齡,這孟醫師的心眼也真是小了一點。
樂正純只得幫着自家人陪着小心,為老人家斟酒添湯忙個不停。
步朗尼看出這位孟醫師是個老饕,大概是生猛重口的菜肴才得他歡心,這素菜倒是沒什麽興趣,斟酌着說,“孟老,我們做的蛇肉也還不錯……”
陳知晴又是低低一聲驚呼,“你們還吃蛇?”
樂正純虎着臉掐了他一把,年輕助教的臉上迅速湧上血色,陳知晴咬着嘴巴皺着鼻子,想說話又不敢的模樣再次讓步朗尼聯想到受委屈的小動物,可惜這種心境不會被老頭子們所體會,孟醫師冷笑道,“怎麽,吃蛇又犯了法?”
陳知晴吭哧吭哧擠出幾句沒有沒有,眼神卻是一派不遜。
樂正純大概也覺得對方倚老賣老過分了點,繃着嘴角說,“孟老,野生動物還是不要吃吧。”
步朗尼正想解釋買的蛇都是農戶家裏飼養的,見他陰沉的臉色也不好開口,只得暗罵自己多嘴,硬着頭皮給孟老添了一杯菊花茶。
孟醫師還想說什麽,眼見王老他們都微微搖了搖頭,也就梗着脖子偏過了臉,捧着小碗沒滋沒味地喝着湯。
步朗尼面前只有酒杯沒有筷子碗盞,只喝了幾杯酒,還真不知道今晚這些菜肴的味道究竟如何,憑着觀察別人反應來拿捏氣氛而已。
菜肴雖然豐盛,數量卻是剛剛好讓人吃得盤子見底意猶未盡,這時就一大碗鼎湖上素還餘了小半盆,按照常理來說,盛宴最後上的菜肴肯定是要剩一些,但步朗尼還是有點懷疑是不是那道素齋不夠好而被人嫌棄。
他再次站起身來執着酒壺挨個挨個去給客人們斟酒,一邊低聲問候一邊探察每個人的碗碟,鼎湖上素雖然是素齋,但用料豐富口感飽滿,應該被大家所喜歡的吧……
走到樂正純跟前,步朗尼小聲直接問道,“這菜好吃嗎?”
樂正純挑高眉毛道,“好吃啊,比那魚翅好。”
步朗尼稍稍放下心來,那陳知晴耳朵尖,輕聲插話道,“我覺得這是最好的菜,真的。”
步朗尼失笑道,“這菜可沒有魚翅燕窩值錢哦。”
陳知晴嚴肅道,“可是這菜才讓人身心愉悅。”
說話間送來了最後的那瑪米糕和杏果芝士蛋糕,那瑪米糕就是滿語“發糕”的發音,是用發酵的玉米面攤入籠屜蒸熟,山楂汁在糕面點上紅梅圖案,切成菱形小塊,最上面灑些蜂蜜和果脯絲。在清朝是宮廷到民間廣為流傳的家常點心,操作簡單材料平凡,但是制法得了清宮禦廚徐疾的真傳,這味道自然不同凡響。
孟醫師吃得滿意,分到面前的幾塊點心三兩口下了肚,連聲贊道,“這個好吃,有論斤賣的沒?”
林博士笑話道,“我還想買幾斤當幹糧呢,帶到藏區去換牦牛肉吃!”
孟醫師舔着嘴唇,眼睛發藍,“牦牛肉好吃啊,尤其剛宰的生吃,那熱乎乎的帶血的,絕了!”
林博士尴尬地楞了一下,幹笑,“啊,那有機會,嘗嘗。”
樂正純淡淡插話,“生吃肉類恐怕不幹淨啊,細菌啊病毒啊……”
這話太剎風景,林博士哼哼道,“也就說說,我還真不太敢。”
孟醫師興致勃勃地還想說,王老笑道,“茹毛飲血,太不文明了。”
杜教授揚聲道,“這和文明沒啥關系,就是個人口味嘛,生肉的口感一旦适應,還真挺不錯。”
樂正純見他們幾乎有拉幫結派坐而論道的架勢,笑道,“唉,今天可惜鐘誠老先生不在,他大才子再一摻和,明天的報紙就更有深度了。”
王老搖着頭道,“那些記者啊,對學術獎項一點都不關心,只想知道咱們吃什麽玩什麽?膚淺啊。”
“美食和名人本來就是相映成趣嘛,”樂正純不在意地說,“吃飽喝足,即使肉身沒有進天堂,天堂已經在你的心中。”
作者有話要說:“吃飽喝足,即使肉身沒有進天堂,天堂已經在你的心中。”語出沈宏非《食相報告》2003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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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傳馬上就要結束了,緩慢的節奏,人物的溫吞,也許讓很多親不耐煩了吧……
确實我要承認自己布局能力的匮乏和構造情節的低能,其實我想寫一個萬丈光芒的食神——好吧,阿榮會成為一個食神,但是必須一點一點的成長,無論是心理還是生理,無論是精神還是技藝。
在他突然失去父親,進入曼殊院的時候,他是迷茫的;
被靈魂附體猶如奇跡的是偶,他也是迷茫的
遇到步朗尼,進入步家之後,他還是迷茫的;
一直要到他真正找到方向,并且踏實地奮鬥,事業有了起點,感情才能有起點。
至于步朗尼這個人,從小鐘鳴鼎食,可以說對美食早已審美疲勞,從口味和心靈上都再難以有刺激感,他受得教育無非是如何繼承如何發展,至于對美食的熱愛倒真的沒有多少,所以他敬酒時看別人的吃相,都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心态,覺得對方的喜悅是可以被自己影響的那種成就感,他年輕的生命裏能體會到的感動還太少太少,對于收獲和失去都不太在意,他也需要慢慢的成長。
等到他們再經歷一些事情的時候,才有可能開竅吧。
所謂心意相通,更是太難太難的事情。
我會準備足夠長的篇幅,請看文的親們再多一點耐心。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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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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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室外的月光越發明亮清冽,王老提議說不如大家去庭院中消遣賞月,步朗尼趕緊布置下去在流月臺擺上桌椅果品,再送上清甜養胃的紹興花雕,衆人醉眼朦胧步履蹒跚,賞殘荷嗅桂花,看看天上望望池水,吟兩句歪詩,行幾行酒令,十分得趣。
步朗尼守在池塘邊不敢有半分松懈,生怕在此時出個安全事故,伶俐的服務小姐趕緊叫來幾個保安人員遠遠守望着,步朗尼略微放下心來,坐在長木凳上吹風。
這一晚上真夠累的,趁夜色昏暗,他擠着臉嘆氣,真是難為這些學者文人了,憑自己掙的銀子難得享受一回,姿态豪放一次也不易。
那殘餘的小半盆“鼎湖上素”最後被樂正純和陳知晴兩人包了圓,總算讓他去了心頭芥蒂,人都是這樣,強悍的地方出個醜反而沒什麽,弱勢反而要藏得越深越好,黎向榮就是今晚的弱勢,所以更加不能出半點閃失。
精神繃緊,腸胃卻空空蕩蕩,晚宴前步朗尼吃了些點心墊肚子,此時早已消化殆盡,他苦着臉盼望着這些看起來很風雅的客人們快點盡興而歸吧,一會還能回廚房跟辛苦了許久的廚師們一起吃個夜宵。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有人竟然執着酒壺扭着老腰跳起舞來,一邊啞着嗓子唱“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一邊輕佻地盯住還在石臺邊彈琴的美麗女子,醉醺醺地想湊過去,另兩位服務小姐趕緊過去扶着他坐在石凳上,又是端茶又是遞毛巾,侍候得密不透風。
那人還扭來動去很不規矩,饒是同行者也很輕蔑地笑了幾聲,樂正純快速過去按着他免得出醜。
步朗尼猶豫着該不該過去做點什麽,肩膀上突然被拍了拍。
陳知晴腼腆的笑臉近距離放大,露出八顆閃着白光的牙齒。
步朗尼驚笑道,“陳老師,今晚吃得好嗎?”
陳知晴比他個子還略矮一點,微微仰着眼睛,“嗯,挺好,樂正選的地方當然錯不了。”
步朗尼拉着他一起坐下來,随口問,“陳老師和樂正教授交情很好啊?”
陳知晴卻立刻臉上一紅,很不好意思道,“還行,一般。”
步朗尼瞧出端倪,便體貼地轉移了話題,“您點評點評這些菜吧,我就怕你們不滿意呢。”
陳知晴恩康康康笑了幾聲,“那些人才是大頭啊,我就是個蹭飯的,別說山珍海味了,給個饅頭都是香的。”
脫離了餐桌上由于地位低微而帶來的縮手縮腳,現在的陳知晴是一個爽朗快活的年輕人,他手搭步朗尼的脖子,做出一副很文藝很憂愁的樣子,“其實我是個素食主義者。”
步朗尼眉頭一跳,低聲道,“那太好了,我有個素齋廚子,從曼殊院挖過來的。”
陳知晴道,“我就是想問問你,做鼎湖上素的師傅,我能不能見見?”
步朗尼瞅着他,奇怪道,“當然可以,但是按規矩出來見客的只能是主廚,我們只能私下見。”
陳知晴嘆道,“你們的規矩還真多,管他什麽主廚,我就喜歡這個菜,你看方便就引薦下,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當然方便!”步朗尼興致勃勃地起來拉他,“走吧,我帶你去廚房。”
陳知晴喊着樂正純打了招呼,拍拍屁股跟着步朗尼去了廚房。
還沒走到幾步,就看見黎向榮正站在空處裏遙望熱鬧的庭院,孤孤單單一個人被月亮拉出長長的影子,一身白袍也頗有架勢。
步朗尼正要替他們互相介紹,只見阿榮眼神發直地盯着陳知晴,語調奇異地說,“你來了。”
陳知晴吓了一大跳,上下打量這娃不像神經兮兮啊,怎麽說話如此不着調,只得胡亂點着頭道,“你好你好。”
步朗尼側身隔在中間,伸手對陳知晴介紹了一番,着重強調了和自己的師生關系,心想黎向榮是不是太緊張不會說話了。
黎向榮慢慢把右手從身後抽出來,拽着明晃晃一把菜刀,月華如水更襯得刀鋒似雪,步朗尼臉色一變,迅速伸手去擋,陳知晴吓得大叫一聲轉身就跑。
黎向榮雙眼空茫嗓音沙啞,任憑步朗尼一手奪過菜刀平地遠遠丢出,手腕被緊緊拽住。
“你發什麽瘋呢?”步朗尼兇狠地鉗住他的手,又驚又怒又氣又急,只想把這個神經病一巴掌扇死。
黎向榮突然全身劇烈發抖,幾秒鐘之後平靜下來,目光清澈神色平靜,淡淡道,“朗尼我剛才失态了,有點緊張。”
步朗尼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你那不是緊張,是鬼上身!”
黎向榮苦笑着抓抓頭發,“嗯,也算是吧。”
步朗尼沖他呲了呲牙,“我去看看陳老師,你趕緊進去,別裝神弄鬼的,回頭再跟你算賬!”說完大步跑走。
黎向榮慢慢走過去蹲□撿起了菜刀,刀鋒對着月光映照出他眼睛的淚水。
——師傅,是他嗎?
——不,不是的,徐疾的聲音充滿疲憊和哀傷。
——以後不要亂上我的身。阿榮沒好氣地低吼。
——再也不會了,阿榮,徐疾淡淡說道,你不想再見到我的話,我馬上就消失……
——我不是這個意思!阿榮一屁股跌在草叢裏,狠狠瞪着刀刃上的倒影。
——阿榮,我不是一個好師傅,你……
——那你就當一個好師傅!
——我就算這樣利用了你,你還是願意當我的徒弟?
——想見到故人……這不叫利用。
他已經不是我的故人,我只是一縷幽魂。
——師傅。
——嗯?
——就算只有一點點希望,也要堅持着
努力,對吧?
——對。
所以就算是只有微不足道的悸動,我還是想再次看看你,哪怕是借助別人的眼睛。
知晴知雨,前世今生。
現在不是最好的時代,也絕不是個最壞的時代。
——師傅,你怎麽知道那就是你要找的……
——超能力。
切!
黎向榮抓着刀柄站起來,對師傅堅持軒昂的态度又難掩猥瑣本性的扭曲面貌十分不屑。
昂首眺望,繁華喧嚣與寂靜幽陰在夜色中共存,黎向榮輕聲嘆道,“明天我就要離開步家了嗎?”
徐疾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為了喚起故人的記憶他逼迫阿榮烹饪“鼎湖上素”,然而陰陽兩隔,世事無情,知雨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和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和接觸的,活生生的人。
這世界萬事萬物本質為空,連靈魂都不過是漸漸消散的虛相,他不是佛陀,也不是修行者,他不過是被歷史的風沙遺漏的微塵。
傾盡熱血的歲月早已消逝,刻骨銘心的感情随風而去,緣起緣滅,猶如一夢。
要醒嗎?要,離開嗎?
——師傅!留下來,幫我。
——幫我成為一個真正的好廚師。
黎向榮仿佛意識到徐疾的動蕩與頹唐,堅定說道。
——怎麽突然這麽上進?徐疾淡淡嘲笑。
——因為我渾噩了太久,直到這場盛宴,才看到人生的方向。
——哦?你看到什麽了?大朵快頤,腦滿腸肥?
——不,我只是看到了一個廚師可以做到的事,黎向榮手指輕輕撫過解肉刀,我想起了爸爸,廚師的能力就是可以讓很多人幸福。
——也可以讓很多人更加痛苦,徐疾冷漠地說。
——我想,還是讓別人幸福比較好吧。
黎向榮笑着低下頭,親了親冰冷的刀刃。
從長廊的屋檐下仰望夜空,幾縷雲彩飄動着,清幽的滿月晶瑩剔透,一覽無餘,花叢上降了夜露,映着月華閃動着微弱的光點,宛若星芒。
何之山背靠在廊柱上,白色的廚師袍下擺随意卷上來,一只腳豎起,手裏端着淺綠色的琉璃杯,濃郁的酒香飄散在夜氣中。
紅酒甘甜而醇厚,順着喉嚨直透肺腑,他滿足地仰起脖子,舌頭過唇瓣。
“之山,就那麽有把握嘛?”蒼老的男聲響起,呂永在一旁背手而立。
“月色很美,正好微醺啊,”何之山彎起唇角,“師傅會擔心我嗎?”
“不,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并且能幹到什麽程度,我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呂永冷笑道,“你,好自為之。”
“師傅!”何之山擡腿跳下來,向老人的背影深深鞠躬,“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絕不會離開步家!”
呂永搖搖手,緩緩走遠。
“知晴,你怎麽怪怪的?”樂正純攬着陳知晴的腰,裝作有點喝醉的樣子将頭歪在人家脖子裏,熱乎乎的呼吸略微急促。
“我跟你說啊,步家有個廚師是神經病!”陳知晴鼓着包子臉,一邊費力地拖着樂正純,一邊氣呼呼地抱怨。
“他非禮你了啊?”樂正純明顯不信,只顧着心猿意馬地亂動亂蹭。
“別鬧!”陳知晴咬着厚厚的嘴唇,“不過,可能天才都有點奇怪吧,那個素齋真的好好吃啊。”
“我也是天才啊,我一點都不奇怪!”樂正純偷偷摸摸地親了親知晴的脖子,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裝死。
“對對,我剛下飛機!”鐘誠坐在車子裏打着電話,“明晚的比賽嘛,當然當然!我知道地方,你別擔心!”
“什麽?有步家的廚師?!”
“那可就熱鬧了!”
----前傳完--------
作者有話要說:抹汗,終于完結了前傳,下面就是更加轟轟烈烈的人生鳥!
阿榮和朗尼,加油!
我也要加油!
上榜了,堅持日更!
鮮花和磚頭,都盡管來吧!
徐疾大爺的故事
關于陳知晴的前世,請參看《食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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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無責任番外--饕餮(上) ...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個抽文,人物什麽的是浮雲……
關鍵是,關鍵是我百度的ID是kenko99
一
剛剛烤好的青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空氣之中。
說不上有多麽的引人垂涎,只是在這麽凄清的月夜裏,流露出溫暖的感覺。
普通的河鮮經過簡單的處理,想必正在享用簡餐的人也是随遇而安,率性慣了吧。
幾根枝子上各串了一條青魚,粗大的鹽粒被随意灑在上面,火光時大時小,發出哔哔勃勃的聲音。
樂正純坐在火堆邊,一邊喝酒一邊翻弄着烤魚,用權作筷子的小樹枝戳着魚身,看着白氣一陣陣冒了出來。
漂浮在天空的雲團快速地移動着,時而遮住皎潔的圓月,只留給荒涼的野外一片黑暗。
不遠處的小溪流水嘩啦嘩啦作響,夜風雖然很涼,也還沒到寒冷的程度。
樂正純身着暗金色的長袍,腿上套着長長的胡人樣式的皮靴。
他眯着眼小口小口咽下深紅色的美酒,精巧的琉璃杯在手中閃耀着淡淡的綠光。
差不多烤好了吧,樂正純拿起一串魚,輕輕撕扯掉魚的尾鳍,湊近嘴巴吃了起來。
大概有些地方稍微烤過頭了,呈現出黑糊糊的鐵鏽色,有些地方卻還散發着濃郁的腥味,樂正純皺着眉頭嚼了幾口,嫌棄地把魚扔到一邊,又去翻還架在火堆上的魚串。
細微的水汽彌漫在大氣之中,燃燒的火堆,青魚的味道,微弱的流水聲,忽明忽暗的月色,紅酒的香氣,混合成寧靜又舒适的氣氛。
“請問?是先生您在烤魚嗎?”
清朗的男子的聲音突然響起,好像是憑空出現,一個俊朗的青年微笑着走到了樂正純面前。
暗藍色的長衫緊緊包裹住的身體高挑挺拔,青年微笑的臉龐有着動人心魄的魅力,眼睛的線條完美到令人吃驚的地步,高挺的鼻梁下方端整的嘴唇,正親切地開着玩笑,“先生,要是不嫌棄的話,由在下來烤制剩下的魚好嗎?”
修長的手指拿起了正吱吱作響的烤魚,青年看了看,遺憾地說道,“可惜啊,似乎是烤焦了……”不由分說抓起剩下的魚串,雙手娴熟地翻動起來。
樂正純挑挑眉毛,端着酒杯看莫名冒出的青年專心地烤魚,灑脫地問道,“看來閣下真是料理的高手,同樣的魚在你的手中就不一樣了。”
青年這才轉過頭來,略微慌張的說,“啊,聞到了魚的味道就…不是故意要來打擾先生的…在下……”
“哈哈哈,沒關系啊,”樂正純爽朗地笑了起來,“多虧你,我還真不擅長處理魚呢……來,一起喝酒吧!”
青年有點羞澀地接過樂正純手上的酒杯,“在下的名字是知雨,請教先生如何稱呼?”
“不敢當,我是樂正純,野游的道士罷了。”樂正純嘻嘻一笑。
“徐先生,”低頭喚了一聲,将滿滿的紅酒一飲而盡。
知雨是烹饪的高手,
48、無責任番外--饕餮(上) ...
無論什麽野物在他的手裏都能迅速地變成最奢華的美味。
吃過知雨整治的烤魚之後,樂正純竟然提出要向知雨多多讨教料理之道,最好能相處一陣子。
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樂正純歪着頭,深黑色的眼睛懇切地盯着知雨,粉嫩的嘴唇被潔白的門齒咬住,等待着吃驚的青年的反應。
知雨的臉不可抑制地慢慢紅透,他忽然別開一直看着樂正純的眼睛,遲疑地說只要先生不嫌地方簡陋。
樂正純呵呵一笑,說叫名字就好了,能偶遇知雨這樣的世外高人真是運氣,跟着青年到了一個陰涼的山洞。
知雨看起來很瘦,力量卻很驚人,雖然他說自己厭倦詩書獨居山林,但很明顯沒有一定的武力基礎是不行的。
他拿着削得尖尖的長棍,一把就刺穿了落入陷阱的野獸的脖子,一手抓住獵物的頭猛然一擰,另一手協助着翻轉過死獸,四腳朝上地輕松拖走。
将獵物頭朝下懸挂在一人高的木架上,知雨敏捷地握住短刀,劃出深深的倒三角形切痕,暗紅和鮮紅的血同時奔湧出來,哧啦哧啦灌進地上的陶盆裏。
細致地切開四條腿上的皮膚,知雨舔着嘴唇将野物躺倒在地上,心情愉悅地哼着歌兒,刀鋒沿着腹部的中間一路劃開,手指伸進去把皮膚扒開,小心翼翼地剝出整張的獸皮。
開膛解肉更是不在話下,和樂正純談笑之間,成推的肉塊已經整整齊齊碼放好了。
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有些陰狠,只要一看向樂正純,知雨年輕的臉上又是一副謙遜而不失熱絡的神情。
樂正純的生涯裏,還沒有遇到過對食物這麽執着的人。
再微不足道的材料,只要經過知雨的手,絕對會成為讓人連舌頭都想吞下去的美味。
知雨似乎也毫不在意身邊多了一個混吃混喝的食客,而把樂正純當作了傾心相交的朋友。
而比起知雨自己的食量來說,樂正純占用的實在是微不足道了。
烘幹的整條的野牛腿,特意燒成半生的彘肩,一堆堆穿好扔上火堆的野鳥,切成大塊熬煮成濃湯的肉類,知雨的全部精力似乎都放在如何要填飽自己的肚子上了。
樂正純若有所思地看着知雨陶醉地沉浸在食物的香氣之中,慢慢地喝着酒。
二
藍幽幽的月輪,懸挂在蒼穹。
夜氣裏融入了甘美的桂花香氣。
腿邊燃燒着小小的火堆,坐在鋪上厚厚的獸皮的土地上,背靠着一顆枯樹,手裏悠閑地端着酒杯。
半杯殷紅的美酒搖搖晃晃,倒映出朦胧的月色。
火堆上架着幾串肉塊,油脂偶爾滴落在柴火上冒出滋滋的灰煙,火苗便猛然蹿升起來。
知雨忙活着又端來幾個陶盆,裝滿了洗淨的蔬菜,山芋打算用樹葉包裹起來埋在火堆的灰燼裏焖熟之後蘸上鹽和辣椒末兒來吃,鮮美的蘑菇和蘿蔔要放進已經熬開的骨頭湯裏,暗白色的濃湯裏放了野生的茶葉,聞起來非常清香。
最後拿上來的是幾個紅豔的桃子。
樂正純有些吃驚,桃子是屬于初夏的水果,現在已經快到中秋了。
在火光的照耀下,桃子的一側更加紅潤鮮豔。
“知雨啊,你莫非是修仙的高士?怎麽能得到這麽水靈靈的仙桃?”樂正純一邊感慨地贊嘆,一邊把桃子拿在手中剝掉熟透的外皮,黏稠的汁液漫溢出來,散發着濃郁的甜味。
湊近唇邊,健康的皓齒啃咬着淡紅色的桃肉,樂正純吃得很香甜的樣子。
知雨愣楞地看着樂正純吐出桃核,柔軟的舌頭舔過被沾濕的紅唇,他突然急促地呼吸了幾下,趕忙轉身去看火堆上的晚餐。
再多的美味似乎都無法填滿被充分激發的食欲,那種想要吞掉一切的沖動,要讓牙齒用力咀嚼,縮緊喉嚨吞咽吸吮的欲望并沒有随着食物的減少而消退,反而更激越地膨脹起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有骨頭被嚼碎,肉塊被撕扯,湯汁被吞咽所發出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在寂靜夜色裏作響。
肚子已經脹得不行,喉管裏都塞滿了食物,可是停不下來,舌頭和牙齒停不下,樂正純着魔一般去抓最後的肉串,被知雨一手奪了下來。
“你不能再吃了,”知雨冷靜地說道,“你已經吃飽了,再吃對身體不好。”
“我覺得好奇怪,”樂正純迷蒙的眼睛裏閃動着水汽,有點委屈似的,“我也覺得應該吃飽了,可是還想吃,”他的目光纏綿地落在被搶走的肉串上,“都怪你做得東西太好吃了……”
“呵呵呵,”知雨瞅着他笑了,笑聲中含滿了得意、引誘、一點點說不清楚的狡猾,似乎有惡意,又似乎只是朋友之間故弄玄虛的玩笑,“你啊,還沒有吃過天下最好吃的東西……”
“那是什麽?”
“只要你吃過,就絕對忘不掉那個味道……”
“知雨會做嗎?”樂正純又無意識地伸出舌頭舔弄自己的嘴巴,“我很想吃啊……”
“只要有材料,我就能做出來,”知雨溫柔地保證道,“一定會讓你永遠忘不掉……極致的美味……”
黑珍珠般的秀發有些彎曲地垂落于俊朗的臉龐上,絲毫不加掩飾,可以用标致來形容的純男性的容貌毫無缺陷,唇瓣在昏暗的火光下呈現出暗紫的色澤,使知雨看起來有一種意外的妖豔。
他彎起形狀美好的嘴唇,目光流轉在有點頭昏的道士身上。
“你真漂亮……”
樂正純迷迷糊糊地又一口喝幹了手中的酒。
微微散發出血腥味的香醇紅酒,愈喝愈像是在夢境裏,充盈着舒适的眩暈感。
仿佛勾引般的灼熱視線直直地掃視着自己的身體,樂正純迷醉的眼神眺望着上方知雨的臉龐,嘻嘻地笑了起來。
“知雨……你喜歡我吧?”
樂正純伸手捉住了青年的衣袖,昏沉沉地将他一把拽了下來,迎接了意料之中的吻。
“這樣好嗎?”抵在肌膚上的嘴唇嘆息着,“讓我遇到這麽美味的你……”
“如此細嫩的嘴巴……”樂正純口腔裏被探進了細長的手指,延着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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