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兩害
魏寧覺得自己真倒黴,八字輕就算了,還火焰低,回了一趟魏莊,又招惹上了一些東西,現在好了,離開魏莊也沒用,他跟着自己出來了,以前明明離開魏莊就行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魏寧百思不得其解,郁悶得直想拿腦袋去撞牆。
現在是有家不能回,天已經快黑了,街燈次第亮起,整個城市霓虹閃爍,魏寧卻變得疑神疑鬼,總覺得身邊的人裏面混着很多鬼,猛一擡頭看去,是人是鬼已經分不太清楚了。
還好,已經快到和那幾個朋友約好的時間了,魏寧就幹脆坐車到了地方,那是一個小夜市攤子,開了好多年了,他們幾個念大學的時候就經常到這裏吃東西,老板都認得他們幾個了,看到魏寧進來,手搓了搓圍裙,滿臉笑容地喊,“吃點什麽啊?好久沒來了,最近忙啊?”
魏寧進去就坐了下來,“老板先來份什錦炒飯。”喊完了這句最要緊的話之後,才回答老板的話,“最近回家了一趟,老板生意好啊。”他本來是打算睡一覺醒來後就立刻出門找點東西吃,結果被吓了一跳,奪門而逃,出了門好久還是驚魂未定,把吃飯這個事給忘了,現在聞到了濃郁的飯菜香味,才感到肚子餓得在咕咕直叫。
一臉福相的老板,就對着魏寧笑,“都是靠你們照顧的,我先給你炒飯去了,你等哈哈啊。”
魏寧抽出筷子,在桌子上敲了敲,念了一句,“好咧——”
一盤金燦燦的什錦炒飯很快就擺在了魏寧面前,他用風卷殘雲的速度把它消滅掉了,吃完了之後滿足的抹了抹嘴,果然還是這裏的什錦炒飯最地道。
魏寧吃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覺得有些奇怪了,這家店生意一向還不錯,要不然也不會一開就開這麽多年,現在店裏面的人也不少,但是怎麽大家都安安靜靜,一聲不吭的?
一般幾個朋友一起吃飯或者宵夜的時候,免不了高談闊論,胡侃瞎聊一番,喝得高了,拍桌子踩凳子都是常見的事,但是今天——魏寧的額頭上漸漸滲出了細密的汗水,一滴滴地淌下來。
他看到旁邊有個人一邊吃東西一邊抓頭發,抓着抓着,從他頭發上就掉下來一些蟲子,滾進了湯鍋裏,跟這個人同桌的,卻毫不在意,用勺子舀起那個湯,白色的湯汁混着那些蟲子,就直接送進了喉嚨裏面。
魏寧在一邊看得喉嚨做癢,心裏作嘔。
草,這也太惡心人了吧,他們不在意也要考慮一下圍觀群衆的心情好不好!但是,接下來的一幕,就讓魏寧沒心情去吐糟了,因為,他看到那個頭發上掉蟲子的人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沖着他咧嘴一笑。
那個人半張臉都是腐爛的,随着他的笑容,上面的蛆蟲還在往下掉。
魏寧渾身一哆嗦,猛地推開桌子站起來,拔腿就往門外跑,跑到門口的時候,就被胖老板攔住,“怎麽就走啊,再吃點東西撒,你好久沒來噠,送你一個烤茄子,你等哈。”魏寧狂搖頭,勉強笑着說,“不用了,不用了。”
話說到一半,就想繞過胖老板往門外跑,跑到門口那兒,地上突然冒出了一個門檻,沒防備之下,魏寧一腳踢上去,摔在地上,身體的勢頭讓他的腦門狠狠砸在了地上,立刻就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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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寧,魏寧,醒醒,醒醒?”幾個急切地聲音在魏寧耳朵邊不停地響起,魏寧睜開眼,就看到自己那幾個朋友正圍着他,一個使勁搖晃着他的身體,魏寧扶着頭,坐了起來。
“你怎麽睡在這裏?”晏華額頭上也全都是熱汗,看着魏寧。
魏寧覺得自己腦殼好痛,他僵硬地轉過頭,從晏華的肩膀上望過去,只看到了一片廢墟,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大火肆虐過的痕跡,原來在這裏的建築物已經平地消失得一幹二淨,而他就躺在這片廢墟上。
“這是怎麽回事?”魏寧推開了扶着自己的朋友,從地上站起來。
扶着他的朋友,叫林雲生,長得細皮嫩肉,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我們還要問你是怎麽回事呢,話都不說清楚就把電話挂了,打電話給你沒人接,發短信也沒反應,要告訴你老地方去不成了都不行,害得我們三個碰了頭之後,還要跑到這裏來找你。”
魏寧一聽,不對啊,自己打電話的時候,明明說得很清楚“在老地方碰頭”,他們也都同意了,現在怎麽又反過來了?魏寧拿出了手機,上面果然顯示了好幾個未接來電和未讀短信息,點開一看,全都是讓他不要去老地方。
“這裏半個月前一場大火,全燒了,那個胖老板一屋裏人都沒逃出來。”晏華說。
魏寧啞口無言,那他剛才看到的?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剛才吃進去的到底是什麽?一想到這裏,魏寧立刻扭頭就狂吐了起來,林雲生看他狼狽地樣子,又伸出手去扶住他,“你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會睡在這種地方?我是聽說這裏自從出了事之後就好邪的,到了晚上都沒人敢從這邊上經過,老有人說在這裏聽到胖老板招呼客人的聲音,還看到有些人在這裏進進出出——,你不會也——”
魏寧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不想回答他的問題,“你不要說了,我們先離開這。”
晏華是開了車來的,幾個人上了車。
魏寧在上車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模模糊糊間,就看到那個胖老板舉着長柄勺子正向他笑,旁邊還站着他老婆,至于他們的樣子,那是看一眼都可以做一整晚的噩夢。
魏寧滿頭冷汗地轉回了頭,旁邊的幾個朋友臉色平靜,看起來什麽都沒看到,只有他能看到,這個結論出現在了魏寧心頭,事實上也是,不是每個人都有見鬼的能力,要跟八字、個人體質、磁場、方位等林林總總很多因素結合到一起,才會出現見鬼這回事。
千百年來,要是人人能見鬼,甚至要是見鬼的人不是那麽少,見鬼的次數不是那麽罕見,在鬼到底存不存在這一點上,也不會有那麽多争議了。
身邊有幾個朋友在,魏寧的膽氣壯了一點,到了另外一條街的時候,雖然臉色還是有點不好,青白青白的,至少不會全身無意識地發抖了,晏華随便找了一家店,在店門口停了下來,幾個人一進門,就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
一坐下,魏寧就招手讓服務員上了一打啤酒,一口氣喝幹了一瓶之後,才驚魂稍定,“我草,你們是想象不到我剛才看到了什麽。”說完,他把剛才的事繪聲繪色地跟另外三個人說了一遍。
其他幾個人也是面面相觑,晏華還好,在魏莊遇到了那件邪門事之後,已經沒有以前那麽“橫”了,說話做事都老氣了不少,另外兩個聽故事一樣的聽完了,還哈哈大笑起來,說魏寧不錯,回了一趟老家,說鬼故事的功力有長進了。
魏寧被他們氣得差點摔了酒瓶子,最後陰慘慘地一笑,“你們現在笑得狂,等哪天遇到這種事了,不要尿褲子!”
幾個人說說笑笑,魏寧心裏面的那些恐懼和陰影慢慢地被驅散了,他也放開了手腳,大吃大喝了起來。他心裏面裝着事,難免就沒得什麽節制,一杯接着一杯,幹了不知道多少杯之後,已經是醉得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時間到了午夜,另外幾個人明天還要上班,一個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說要趕回家了。
魏寧也站起來,晏華說要找人送他回去,免得出事,魏寧豪氣地擺了擺手,“不用,不用,我沒醉,我還走得動,認得路。”晏華也有點醉了,此時也沒堅持,魏寧也沒自己開車出來,也不用擔心醉駕。
魏寧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午夜時分,城市還是閃爍着霓虹和街燈,除了主幹道上車流量還比較多之外,其他的道路上,車流量很少,街燈昏昏暗暗,像蒙上了一層濃霧。
B市的綠化做得還不錯,道路兩邊不是綠樹就是花壇、草坪,樹影搖曳,簌簌作響,喧鬧的城市在此時也終于是安靜了下來。
涼風從四面八風吹了過來, 把魏寧的頭發吹得亂蓬蓬的,他不耐煩地伸出手把搭在額頭上的頭發往旁邊撥了撥,這時候,像他一樣的夜貓子也開始出來活動了,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地出現了不少的人。
魏寧已經被酒精占據了的大腦倒也沒覺得現在這情況有任何不對頭,他心情好得能飄起來,在經過一個花壇的時候,他看到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子背對着他蹲在花壇邊上,不知道在做什麽。
這麽晚了,家長怎麽這麽不負責任,這麽小的孩子放在外面跑,也不怕出事?現在社會治安說好了是好,說不好也是不好,丢小孩這種事都已經不是什麽新聞了,魏寧走過去,“小妹坨,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你爸媽人呢?”
那個小女孩子既不回頭也不說話,身體開始一前一後地搖晃起來,魏寧忍不住了,這不是發病了吧?他手伸過去,放在了小女孩子的肩膀上,聲音也放了一點,顯得更加嚴厲,“喂,你家大人呢?”
小女孩子終于回了頭,魏寧抽了一口氣,酒就立刻被吓醒了。
他倒退了三步,看着那個小女孩子,嘴裏下意識地說,“你繼續玩,你繼續玩,莫管我,我就是路過的。”那個小女孩子滿頭滿臉的血,手裏正拿着一個皮球丢着,她站起來,轉過身,慢慢地往魏寧走去,“陪我玩——”
魏寧吓住了,嘴裏喊着,“滾開,滾開一點,我草,我叫你滾遠一點。”可是那個小女孩子還是向他走了過來,邊走還邊往魏寧身上丢那個皮球,皮球穿過了魏寧的身體,一股寒透了骨頭的冰涼從皮球穿過的地方直沖到大腦。
魏寧轉身想跑,迎面卻又遇到了一個缺了一條胳膊的人,那個人正咧開嘴,白牙森森,沖着他獰笑。
剛才沒注意到的前後左右的情況,現在全收入了魏寧眼底。
他全身發僵,腦子發木,已經完全不曉得該做什麽反應了,別人見鬼是見一個,他見鬼是見一堆,見一群,這是鬼開會吧!魏寧手心裏直冒冷汗,呆呆地站在原地,想跑都跑不了。
就在他快絕望的時候,路邊上那些昏暗的街燈在突然閃了兩下之後,熄滅了,周圍一片黑暗,一股灰白色的霧氣平地而起,你黯淡的天光下,你可以清楚地看到霧氣在地面上慢慢地移動,凡是霧氣漫過的地方,那些鬼就在尖嘯一聲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還沒有被霧氣侵蝕和包圍的鬼,在看到這一幕之後,一哄而散。
魏寧被霧氣包圍了起來。
但是這時候,他反而放松了下來,雖然不是說一點也不害怕了,但是那種讓人心裏冰涼,連動都動不了的恐懼已經一掃而空,魏寧屏住呼吸,等了一會兒之後,果然那些霧氣就有了動靜。
就在魏寧面前,它們聚攏了起來,慢慢地變成了一個人形,那個人形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凝固,到最後,就跟剛才見到的鬼差不多了,只不過那些鬼都是惡形惡狀的,眼前這個卻讓人難以生出一點惡感。
路燈又“啪茲”一聲,亮了起來。
他就站在路燈下,昏黃的光線灑落在他身上,就像是一個久遠得已經褪了色的美夢。
他向着魏寧伸出手,嘴巴張合着,魏寧就聽到了他的聲音,“回家吧。”魏寧還是猶豫了那麽一小會兒的,但是當他看到周圍那些還沒有死心,正在暗處徘徊的東西,就覺得考慮啊猶豫啊這種事,根本就沒必要了。
左邊是一群兇神惡煞的野鬼,右邊是一只“慈眉善目”的家鬼,又沒得中間選項,怎麽看,都只能選右邊這個,兩害相權取其輕,魏寧心一橫,就往右邊走去。
他走在“魏惜”身邊,對“魏惜”伸出來的手視而不見,“魏惜”輕聲一笑,強拉住魏寧的手。
此時是夏天,天氣還是比較熱的,但是手裏那種陰涼的氣息,卻把渾身的躁熱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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