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生病

魏寧被國字臉警察盤問了半天,大概對于一個警察來說,連續兩件大案裏面出現了同一個當事人,無論如何也是件值得懷疑的事,所以他非常認真地讓魏寧把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任何疑點都要魏寧解釋清楚。

魏寧撒謊說自己要沙城區找工作面試的時候,偶然進了這家店子,然後跟這家店的老板還算談得來,跟他定了一點茶葉,約好了今天晚上過來拿,結果,沒想到遇到了這種事。

國字臉警察看到魏寧臉色慘白,冷汗涔涔,一副飽受驚吓的樣子,看起來也不像是一個特別兇殘的人,最重要的是,現場沒得證據顯示是魏寧幹的,所以就讓魏寧把聯系方式和地址都留下來,人暫時可以離開了,不過要他留在B市,不要外出,以便在他們有需要的時候可以随時與他聯系。

魏寧一一答應,很配合警察的工作。

等終于能離開的時候,魏寧低着頭,慢吞吞地走在路上,街上多了一些看熱鬧的,魏寧走過他們,到了稍微僻靜點的地方,然後就蹲在那兒,半天都沒有動,眼睛發直地看着不遠處的夜色,他點了一根煙,沒抽,就是夾在手指中間,任那根煙自己燒着。

“魏惜”直接坐在旁邊的地上,陪着他。

過了好一會兒,起了風,吹過來,居然也帶起了一點涼意,此時已經到了午夜,街上行人少了,不幹淨的鬼魂卻多了起來,“魏惜”看着對面走過來的十幾二十個鬼魂,它們個個形貌猙獰,殘肢斷臂,鮮血淋漓,看到蹲在那兒不懂的魏寧,就放聲的尖嘯,狂湧過來。

“魏惜”不說話,只是盯着它們看了一眼,那些鬼魂就怕了,一個個倒退着離開,尖利的叫喊着散布到了其他的街道上,去尋找那些在鬼月裏到了半夜還不回家,火焰低、八字輕又走黴運的家夥們,跟在他們身後,尋找着可乘之機。

“魏惜”從地上直接飄起來,他拉起魏寧的胳膊,“走吧,別蹲在這兒了,人死不能複生,想開點,再站在這兒,現在是鬼月,我不想再吓到你。”

魏寧擡起了頭,眼眶有點發紅,他無言地站起來,剛好有一輛出租車經過,魏寧把車子攔下來,坐了上去。

出租車在夜晚的街道上無聲的行駛,前面的司機師傅不太愛說話,就問了下地址,車上的廣播還在播着一些節奏比較輕快和激烈的歌曲,讓整個封閉的車廂內都回響起嘈雜而空洞的聲音。

魏寧坐在後座,昏昏沉沉,一直到下車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還是“魏惜”抓着他的手從口袋裏掏出了錢遞給了司機師傅,那個司機師傅看着他有點不自然的動作,接過錢之後,連找都沒找,直接哧溜一聲開起車就跑了。

魏寧擡起手,剛要喊“你還沒找錢”就把手放下了。

這個司機師傅蠻厲害,看出不對了還記得收了錢再跑,上一次那個司機師傅吓得連錢都忘記收了,因為這段插曲,魏寧一直低迷的情緒也振作了一點,他看着一直拉着自己手不放的“魏惜”,沒說話,一直走到六樓,到了家門口,打開房門的時候,“魏惜”還是沒有把他的手放開,雖然握着“魏惜”陰冷的手并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但是魏寧也并沒有主動甩開他的手。

兩個人就這樣手拉着手回了家。

到了家之後,魏寧就倒在了沙發上發呆,“魏惜”一頭紮進了廚房不知道在忙些什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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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寧拿出手機,撥了魏時的電話。魏寧撥了一次,魏時沒接,他一點也不意外地又撥了一次,還是沒接,這小子睡覺是越睡越死了,他不甘心,撥了第三次,這一回魏時總算接起電話了,那頭的聲音沙啞中帶着明顯的暴躁,“寧哥,你打電話也看看時間撒,都大半夜了,你不睡覺我還要睡覺撒。”

魏寧沒理會他的抱怨,而是直接把今天晚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魏時在那邊聽了,“寧哥,真是什麽怪事都能被你碰上,連傳說中的幽靈車你都能坐上去,還能毫發無傷的下來。”

魏寧愣了愣,“什麽幽靈車?”

魏時的聲音明顯清醒了過來,聲音也大了起來,“就是你今天晚上坐的那個公交車,這個就是幽靈車,傳說裏面晚上出沒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專門給鬼魂坐的車子,古時候就有了,不過古時候是馬車,到了現在居然變成公交車了,一般活人不小心坐上去了就下不來了,會被直接帶到下面去。”

魏寧沉默了,他沒想到這種怪談一樣的傳說其實還真有。

魏時還在那邊興奮地說這個怪談的各個版本,說到興頭上,還喝了兩口水,一直到他發現魏寧一直沒說話才覺得自己好像興奮過頭了,把正事給忘了,“寧哥,你別擔心,那個女人傷不到你,你身上能保命的東西太多了,我聽你的話,她應該一開始是先找上了你,但是她動不了你,就把目标轉向了你講的那個李老板,在她想出辦法之前,是不會再出現的。”

魏寧忍不住說,“她要是想出辦法了呢?”

魏時大手一揮,“不礙事,寧哥,那個馭鬼的辦法我好像在那裏聽說過,就是想不起來,是我那個師父好久以前提起過一次,說是有個地方有這種邪術,這個邪術還蠻奇怪,都是母傳女,代代這麽傳下來的,一般就算她們知道這個邪術也很少有人會去練,練出來了,不是瘋了就是傻了,總之,不會有什麽好下場,這邪術太傷天害理,老天肯定是看不下去的。”

魏寧覺得魏時這一番話都是廢話,沒得一點作用。

不過他也知道現在一下子要找到解決辦法也不太可能,所以就直接把電話挂了,他這邊剛把電話挂了,那邊“魏惜”端着個碗從廚房走了出來,他走到魏寧面前,把碗遞給了他。

魏寧很自然地把碗拿了過來,看了一眼,一股子怪味,“這是什麽?”

“安神的,還能驅邪,你把它喝了,好好睡一覺。”“魏惜”邊說邊坐到了魏寧身邊,拿出那臺筆記本電腦,又開始埋頭敲敲打打了起來。

魏寧表情有點複雜地看着手裏的那碗湯,再看着邊上這個熬出這碗湯的鬼,覺得眼前這一幕怎麽看怎麽詭異,然而,人的适應能力是強大的,一旦習慣了這種詭異之後,違和感就越來越少了。

魏寧把那碗湯一飲而盡。

第二天,魏寧沒能起床,他病了,而且病的還蠻重,高燒讓他在床上說胡話,翻來覆去,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他的手在空中胡亂的揮動着,好像在驅趕着什麽無形的鬼怪。

劉全一大早趕來上班,發現該到的魏寧沒到,就和趙剛那幾個同事嘻嘻哈哈說着魏寧肯定是昨晚上用力過猛結果今早上起不來了,等下魏寧人來了肯定是面無人色,正說得熱鬧的時候,劉全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來一看,是魏寧的號碼,他故意用很蕩漾的聲音,拖長了音調說,“魏寧,還不來啊,被什麽拖住了啊,要不要哥哥幫你叫個車——”

那邊傳來的卻不是魏寧的聲音,而是一個帶着點冷漠的年輕男子的聲音,手機信號好像還不太好,夾雜了一點輕微的電流聲,嗞嗞的響着,“魏寧病了,請幫他請幾天假。”那個男人這麽說了之後,也沒等劉全回答,就直接把電話挂了。

劉全看着挂斷的手機發呆,剛才那個男人的聲音,簡直了。

比那些電臺深夜廣播裏面的男主播的聲音還要好聽得多,那什麽性感這個詞就是專門用在這種人身上的吧,連他這個大男人聽了,也不由得心神一蕩,好像一道什麽新世界的大門被打開了一樣。

“魏惜”拿起手機,看着在床上燒得臉通紅的魏寧,身體一動,眨眼間出現在了魏寧的被子裏面,感覺到一股陰冷靠過來的魏寧,下意識地抱住他,緊緊地貼了上去,喉嚨裏發出輕輕地咕哝聲,“魏惜”伸出手,把他攬進了自己懷裏。

他病了,需要去醫院,“魏惜”低頭看了魏寧一眼,嘆了一口氣,還是撥通了一二零急救電話,不久之後,門前就響起了急促地敲門聲,沒有人應門之後,急救人員就直接破開了房門,闖了進來,看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手裏還緊抓着手機不放的魏寧,立刻把他擡到了擔架上。

魏寧高燒不退,整整昏迷了兩天之後才醒過來。

他一睜開眼睛,就看到“魏惜”拿着一塊毛巾,在他赤裸的胸口上擦着,在他的床邊上,一個護士倒在地上,魏寧吃力地推開了“魏惜”的手,指着地上那個護士,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問,“她,她怎,怎麽了?”

“魏惜”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她要幫你擦身體,我讓她先睡一下。”

魏寧說不出話來了,瞪了“魏惜”一眼,然後疲倦地閉上眼,“魏惜”看他沒得力氣再說話,更沒得力氣再抗議了,就自顧自地繼續手下的擦身動作,有點涼了的毛巾敷在了曝露出來的皮膚上,魏寧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他睜開眼,看着“魏惜”,哆嗦了一下,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字,“冷——”

“魏惜”楞了一下,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他是鬼,那條剛才好冒着熱氣的毛巾,現在已經變得冰冷。“魏惜”發現了這一點之後,就把毛巾又放了回去,然後,輕輕把魏寧解開了的衣服又扣上,有點沮喪地飄到了天花板上,魏寧病了,他卻一點也幫不上忙,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在病床上痛苦掙紮。

好不容易有了能做的事,還是幫倒忙。也許作為一個鬼,有些事,是他強求了。

魏寧醒了一會兒之後,又昏睡了過去,等再次醒過來的時候,高熱終于退了一點,身體也比較清爽,看來他睡着的時候,還是有人幫他擦了一下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那只鬼了。

想到離開魏莊的時候,魏時跟他說他可能會大病一場,回了B市這麽多天身體一直都蠻好,以為不會出問題了,沒想到事情往往就在人們以為沒問題的時候出問題了,也許是目擊那個血腥的現場給他帶來的刺激太大了。

魏寧虛弱地躺在床上,剛才公司裏那幾個關系好一點的結伴過來看了他,等人走走光了,他才發現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那只鬼有一陣不見了,好像還是他病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見到過一回,當時他好像要幫自己擦身,難道他後來沒有跟着自己在醫院?

魏寧擡起了頭,把病房裏打量了一遍,這是一個多人間,旁邊幾個病床上都躺了人,沒有發現“魏惜”的身影,也許是這個地方人太多了,所以“魏惜”不好出來。

魏寧想起了劉全跟他說的有個男人幫他在公司請了假,應該是“魏惜”,估計把他送進醫院的也是那只鬼,當時自己身邊也只有他了,魏寧心裏一陣唏噓,他忍不住壓低了聲音,輕輕喊了幾聲,“魏惜——魏惜——阿惜——你在哪?出來——”

然而,那道熟悉的身影卻沒有随着他的聲音出現。

魏寧呆住了,看來是真的沒有在這裏。

吊針還紮在手背上,輸液管裏的藥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順着透明的輸液管流進了他的血管裏,魏寧發呆地看了一會兒之後,又疲憊地睡了過去,等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

來查房的護士每個床位看了一下,然後就出去了,病房裏靜悄悄的,只能聽到躺在床上的病人翻身時發出的窸窸窣窣聲,還有壓抑的咳嗽和痛苦的呻吟,在安靜的環境裏,這些聲音都被放大,放大,然後滿世界好像只剩下這些讓人聽了也跟着難受起來的聲音。

魏寧煩躁起來,眼看着是睡不着了,他艱難地把被子扯過來蒙住頭。

這個病房住了四個人,另外三個也就白天有人過來看了一下,跟他一樣,是沒得陪床的,過來不知道多久,魏寧終于也開始迷糊起來的時候,他聽到病房裏響起有人走動的腳步聲,拖沓而沉重。

因為在陌生的環境裏一直都睡不太安穩的魏寧,立刻睜開了眼睛。

在窗外透進來的暗淡光線下,魏寧看到睡在其他幾個病床上的病人都從床上起來了,往他這個床位走了過來,黑暗中,也看不清臉,但是他們僵滞的動作,沉重的腳步,呼哧的鼻息,都不像是活人而像是活屍。

半夜三更的,周圍的人突然間變了個樣,魏寧吓死了,掙紮着推開被子,就想從床上下來,可是他高燒剛退,全身無力,別說扭一下,還是不動,魏寧絕望了,這個門肯定被人做了手腳,打不開了,沒得其他逃生的路了。魏寧強迫自己轉過身,眼睛迅速地看了一下周圍,在門後有一個掃把,他立刻拿起,橫在胸前,眼睛緊盯地盯着那三個圍上來,明顯已經被人控制住的病人,只等他們動手,自己就立刻還擊,就算現在全身冒虛汗,手軟腳軟也不能就這樣束手待斃。

這時,魏寧看到窗臺上突然冒出來了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她坐到窗臺上,嘴裏發出呼呼嘿嘿的可怕笑聲,是那個瘋女人。

魏寧發燒快燒暈了的腦子裏,吃力地想着,擒賊要擒王,先把那個女人抓到,邊上這三個人估計也就不成問題了,幸好他們動作很慢,就跟那些電影裏的初級喪屍一樣,只要動作稍微靈巧一點就可以躲開他們。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他就已經被那三個人給圍住了。

魏寧聽到那個女人拍着窗沿在那裏大笑,就好像在看他的熱鬧一樣,笑得魏寧心頭火起,草,他抄起掃把,撐在眼前一個病人的胸口上,沒得力氣就用全身的體重壓上去,終于把那個病人給推到了一邊。

包圍圈豁開了一個口子,魏寧拿起掃把,腳步踉跄地往窗戶邊走去。

近了近了,眼看着就要碰到那個女人,左手的掃把一揮,右手順勢那麽一抓,好像碰到了什麽,又好像什麽東西也沒碰到,只聽到一聲尖利的慘叫聲之後,剛才那個女人坐着的地方已經空蕩蕩的,只有一片陰影。

魏寧愣了愣,難道這也是一種什麽邪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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