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甜的
魏寧是在一個樹林裏醒過來的,他一睜開眼,就看到一片茂密的樹林,樹影憧憧,陰風四起,不遠處有水聲嘩啦啦地作響,“魏惜”呢?到哪裏去了?他在昏迷過去之前,明明看到“魏惜”出來了?他把自己帶到這個荒郊野地又丢下不管了?
魏寧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他額頭燙得厲害,低燒已經轉成了高燒,腦子迷迷糊糊地,走起路來跟喝醉了一樣,腳軟地擡不起來,走兩步就跌在了地上。
手臂上被張英芳抓傷的地方痛得死去活來,魏寧抖着手拉起衣袖子一看,上面幾個黑色的指印,他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啊——”嘴裏立刻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就跟用手去抓了一塊燒紅的烙鐵一樣。
魏寧在樹林裏跌跌撞撞地走着,沒得月光,只有一點黯淡的天光,能見度很低,魏寧也不辨方向,地上到處都是長着刺的荊棘,挂花了他的衣服,劃破了他的皮膚,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這些血,在魏寧的身後,就好像一個餌食一樣,引誘着黑暗中的東西。
樹林裏突然間彌漫開來濃濃的霧氣,那個霧氣把整個樹林都給籠罩住了,本來就暗淡的天光也被這濃霧遮住,魏寧一下子呆住了,這個濃霧來的實在太蹊跷了。
他扶住一棵樹,終于停下了腳步,表情有些倉皇地左看右看,手臂上的傷口已經癢了起來,魏寧忍不住去抓了幾下,然後他把那個抓過傷口的手舉到自己的鼻子前面,這麽近的距離下,也僅僅只能看清楚手上一些沾了一些黑色的液體,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夾雜着腥臭味嗆到了鼻子裏,魏寧忍不住扶着牆,嘔吐了起來。
濃霧中有好多東西向他逼了過來,魏寧突然間想起來,今天好像是七月十三,過了十二點,就是七月十四,那現在到底是不是七月十四了?魏寧從口袋裏面拿出手機想看一下時間,但是手一直不停地抖動,拿在手上的手機也掉在了地上。
魏寧胡亂地往地上摸着,就算蹲下來還是看不清地面。
霧太濃了,應該就是這裏,手機那麽重的東西還能掉到什麽地方去?但是不管魏寧怎麽摸,怎麽找,手機還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魏寧不放棄,繼續找,突然他的手好像摸到了什麽東西,他狂喜地拿起來,放在眼前一看,“啊——”一聲慘叫,居然是一個小孩的頭骨,兩點幽深的鬼火在那個頭骨眼眶裏閃爍着綠光。
魏寧吓得把那個頭骨使勁往樹林裏一扔。
“魏惜——魏惜——你給我出來——你給我滾出來——”魏寧嘶啞着喉嚨在濃霧裏拼命喊着,把他帶到這裏來究竟是想幹什麽?沒有人回答他,聲音被濃霧給隔開了,周圍安靜得連只蟲子的爬動都聽不到。
魏寧不敢再用手去抓那個傷口,扶着樹,繼續慢慢地在樹林裏走着,這一回他找準了那個水聲的方向,找到了那個水源,然後,就算看不清路,也可以跟着那個水源走出這片樹林。
魏寧的頭越來越暈,高燒讓他眼睛一片赤紅,他覺得自己連呼出來的氣都是火燙的,也許是錯覺,但是這個錯覺讓他張大了嘴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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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前面走出來幾個人,魏寧剛想高聲呼救,但是突然間他又把聲音咽了回去,他躲在樹林裏,看着那幾個人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好像樹林對他們沒有一點妨礙一樣。
其中一個人,走到了魏寧身前不遠處,魏寧的眼睛發直地看着它,這是一個化成了白骨的骷髅,根本不是人,骷髅架子上還挂着一些破爛的衣服殘片,随着在樹林中的走動,那些殘片被樹木挂住,最後,骷髅身上的衣服就漸漸地沒有了。
魏寧不敢動,手心裏全都是冷汗,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看不清周圍的一切卻能把那幾個骷髅看得一清二楚,他寧願自己什麽都看不清楚。
什麽都不知道,也就不會有恐懼。
魏寧抓着一根樹枝,那根樹枝搖晃了一下,攪動了周圍的濃霧,立刻引起了那些骷髅的注意,它們慢慢地往魏寧所在的方向靠了過來,已經在樹林裏不知道走了多久的魏寧,早就精疲力盡了,但是生死關頭,還是爆發出了一股潛力,他撐起無力的身體,背對着水聲往樹林深處走去。
突然,魏寧的腳下被地上的一個突出來的樹根給絆到,摔倒在了地上。
他絕望地看着那些靠過來的骷髅,沒救了,來不及了,就要死在這裏了,這些念頭一瞬間湧進了他的大腦裏。
就在這時,周圍的濃霧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漫天的星光從這道口子裏透了進來。
魏寧神情恍惚地看着這一幕,難道是死之前的幻想?然而,緊接着在這道口子中出現的那個人,讓魏寧明白,這不是幻想,而是現實,因為“魏惜”又突然出現在了他面前。
“魏惜”一把抱住他,手一揮,那些聚攏過來的白骨骷髅瞬間倒塌,碎成了一地,他身體一動,下一個瞬間,就出現在了一條河邊上。
河面的水波攪碎了星光,水波不停地流動,載着點點星光,往前流去。
“魏惜”飄到了水裏面,把魏寧泡在水裏,接着,抓住他的手,把手裏的一個什麽東西塗抹在了他手臂的傷口處,再把他的手臂強按進了水裏。
剛一接觸到那個水,魏寧就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啊——啊啊——好痛——”蝕骨焚心的痛苦實在太超出人的忍耐了,魏寧痛得快暈了過去。他拼命地掙紮,然後“魏惜”卻牢牢地制住他,把他的手一直都放在水裏,直到魏寧痛得麻木了,身體無意識地一抽一抽的。
痛得昏沉間,魏寧感覺到“魏惜”的手一直都在上下撫摩着他的背,好像在安撫他一樣,這并不能減輕他的痛苦,然而,不知為什麽,也确實讓他輕松了一點。
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是“魏惜”覺得這個強制泡水的時間差不多了,終于身體一動,把魏寧帶回了岸上,魏寧的身體還是一抽一抽的,“魏惜”撕開他身上已經破爛了的襯衫,露出了赤裸的上身。
也許這個辦法真的有用,魏寧覺得手臂上的傷口已經沒有那麽痛癢難耐了,反而散發着陣陣清涼,他擡起虛弱的手,戳了戳另外一只手上的傷口,沒得什麽感覺了。
這個時候,魏寧也不好再質問“魏惜”為什麽把他丢在這個樹林裏了。
“魏惜”還是抱着他不肯放手,魏寧覺得有點冷,“魏惜”身上的陰寒之氣讓他打了個噴嚏,然而就算是如此,“魏惜”還是緊緊抱着他不肯撒手,就好像要彌補什麽一樣,魏寧覺得再這樣抱下去,自己大概又要高燒不退了,所以等力氣回來了一點,就稍微掙紮了一下。
“魏惜”立刻收緊了手臂,把魏寧牢牢地圈在自己胸前。
“喂——”魏寧不願意了,他可不想再生病,所以扯着嘶啞的聲音喊了出來,“放開——阿切——”魏寧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周圍的寒氣無孔不入地冒了出來,尤其是從身邊這個緊挨着他不放的人身上。
“魏惜”還是固執地抱着他,下巴還在他頭發上親昵地磨蹭着,“不放,不放,你是我的,我想通了,不管适不适合你,能不能照顧你,你都是我的,是我的。”“魏惜”執拗地,一遍一遍地重複着那個“是我的”宣言。
魏寧聽了,面紅耳赤,“魏惜”直白起來簡直一點掩飾的意思都沒有。
算了,算了,魏寧也沒得力氣再掙紮了,反正“魏惜”不肯放手他也沒有辦法,他又打了個噴嚏,縮了縮肩膀,決定坦然地接受自己即将發高燒的命運,就在這時,“魏惜”突然手一揚,許許多多的樹枝樹棍淩空飛了過來,堆在了他們旁邊,接着,魏寧就目瞪口呆地看着“魏惜”生出了一堆火。
而在那個村子裏,魏時一看原地沒人了,立刻抓起還抓着他的褲子不肯放手的小鬼,把他提到了半空中,小鬼的短腿在空中晃來晃去,他看着小鬼,很快的說,“那個鬼把寧哥帶走了,快點去追。”
小鬼別扭地冷哼了一聲,轉過頭當沒聽到,小鬼斜着眼睛偷偷看着魏時,等魏時看過來的時候,又趕緊把目光移開,魏時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最終還是按捺下心頭冒出來的火苗子,現在魏寧的安全最重要,魏時低下頭,很是敷衍地在小鬼的額頭上碰了一下。
就是輕輕碰了一下之後,趕緊地移開了,嘴巴像被冰塊麻住了一樣。
小鬼很不滿地伸出手摸着自己被魏時碰到的地方,嘴巴嘟得老高,很是不滿地在那裏自言自語,“親的一點都不認真,阿時每次都這樣!每次都這樣!”說到最後,眼睛裏都泛起眼淚了,看起來委屈得不得了。
魏時把他往地上一扔,小鬼就勢在空中打了兩個滾,輕巧地落在地上。
“去還是不去?”魏時拿出一張黃符紙,看着小鬼,不緊不慢地說。
小鬼尖叫一聲,“阿時又欺負人,去就去。”他小短腿在地上一跺,身影已經在原地消失不見了,魏時暗地裏松了口氣,每次都要這樣連哄帶騙,小鬼難纏了一點,但好歹還能對付,要是大鬼出來了——
魏時的臉色都忍不住白了。
随即他振作了精神,把村長跟他老婆先給救醒了之後,問他們屋裏有沒有過鬼節準備下的紙錢和香燭,讓他們給張英芳多燒點紙,村長老婆一臉頹敗地點頭說有,接着進房去拿了出來,又從廚房找出一個鐵皮臉盆,放在張英芳的屍體旁邊,兩口子就跪在張英芳的屍體旁邊,一把一把的開始燒紙。
魏時看着他們燒了一會兒,就轉身往門外走去,張英芳她媽還躺在那個坪地沒人理,他總不能放着一個老人不管,再說,他還有一些疑團沒搞清楚,還要跟那個老太婆問一問。
村長跟他老婆看魏時打算離開,吓得臉色發青,跪在地上沖着魏時磕頭,他戰戰兢兢地指着張英芳的屍體,那個屍體還在往外冒着發出惡臭的黑水,熏得人快要暈了過去,“小天師,你莫走,你莫走,這個,這個,要是再詐屍怎麽辦?”
魏時丢下一句,“張英芳的魂已經被我收了,不礙事,你們跪在這兒多燒點錢,她就能到下面去,不再出來作惡了。”
村長兩口子面面相觑,抖着手又開始往臉盆裏面扔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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