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勸說

雨一直下,入了秋,下起來就是個沒完沒了。

從昨天中午開始,一直下到了今天下午,眼看着就要下班了,還在淅淅瀝瀝地下着。魏寧看了一下天色,覺得這個雨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了。他有些發悶,這個天氣,好像連心裏也在下雨一樣,濕漉漉的,還透着骨子陰冷。

等到了下班時間,魏寧拿着傘,往門外走。

到了寫字樓外面,魏寧擡頭看了下天,灰蒙蒙的,他在原地站了一兩分鐘,一個打着傘的女人走過去,那個傘在她手裏轉了個圈,雨水被甩出來,有幾滴剛好濺在了他臉上。

魏寧伸出手,把有點冷意的雨水抹掉,那個女人好像絲毫也沒有察覺到自己的作為一樣,依舊扭着腰肢,在雨中往前走着,魏寧閉上眼,把心頭的無名火壓下來,他在思考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地下室。

昨天“魏惜”回來了,魏寧看着他溫存體貼的樣子,坐立不安,明明是做着一件自己認為正确的,應該做的事情,卻心虛得連跟“魏惜”對視都不敢,魏寧在心裏狠狠地唾棄了自己的窩囊。

也許是因為,他心裏明白得很,這樣做,就是會傷了“魏惜”的心。

魏寧一晚上沒睡好,從一個不太記得內容的噩夢裏驚醒了之後,他就坐在床頭,抽了一晚上煙,第二天早上,兩只眼睛通紅的走出卧室,讓“魏惜”一直看着他,魏寧揉了下眼,當作沒看到“魏惜”的關切眼神,一頭紮進了衛生間。

他一邊心不在焉的洗漱,一邊聽着窗外斷斷續續的雨聲。

明明是個從來不知道多愁善感為何物的大男人,此時此刻,也有了秋風秋雨愁煞人的感覺,他仰起脖子,口裏的水“咕”的一聲,吐了出來,不過,魏寧也沒知道,他只是心裏不安,也有些覺得對不起“魏惜”,然而,從頭到尾,他就沒打算中斷那個米咒。

他性格本來就是這樣,該堅持的堅持,該舍棄的舍棄。

人生在世,莫不如此。

就正如,當日他對吳美芳一見鐘情,花了一年時間追求她,終于讓她同意跟自己交往,其中用過的心,做過的事,至今還被幾個朋友津津樂道,有些還做了笑談。

吳美芳說要跟他分手,他也同樣用了将近兩個月的時間,竭盡全力去挽回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等到确定了吳美芳不會回頭之後,他決然地從原地走開,即使日後吳美芳再次在他面前軟弱一回,他也無動于衷。

魏寧站在雨中,擡腳往地下室所在的方向走去。

早上出門的時候,他就跟“魏惜”說過,他以後會推遲一個小時下班,要在公司裏多加下班,多學點東西,“魏惜”點了下頭,示意他知道了,接着送他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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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倚在門邊,目送他離開的“魏惜”,魏寧沒有回頭。

即使沒回頭,他也可以感覺到那個人——該說是鬼的——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魏寧覺得自己挺直的腰背都快因為這執拗無比的目光而佝偻了起來,事實上,他也确實有些無力的垂下了肩頭。

他進了那棟樓,經過一樓那戶人家的時候,那個門又“吱嘎”一聲輕輕打開了,那個老頭子還蹲在地上,聽到魏寧的腳步聲,就擡起頭看了過來,魏寧聽到了響動,眼睛也跟了過去,就看到那個老頭子鐵灰一樣的臉色,上面的黑斑也更加明顯了。

魏寧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下去了。

他進了那間地下室,一屋子的香火氣,魏寧拿起放在床上的線香,點了一把,随手插在了那個米碗裏,看到白煙袅袅上升,似乎把害怕的情緒也帶走了一樣,魏寧煩躁的心情也漸漸平和了起來。

徐老三給的,到底還是好東西,難怪一臉割肉一樣的表情。

就在魏寧打算繼續念米咒的時候,樓上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把他好不容易收攏的心思,又一下子給打散了,魏寧擡起頭,看到天花板上還有撲簌簌的灰塵落了下來。

那家人難道又吵起來了?但是也沒聽到那個女人的叫罵聲,魏寧心裏存疑,一聲又一聲的響動傳來,他心裏煩躁,想定下心卻總是被樓上的響動打斷,于是皺緊了眉頭,看來是一定要去那家看一下了。

魏寧嘆了口氣,已經可以想象等會兒敲那個門的時候,那個中年女人叉着腰,沖着他大喊大叫撒潑的樣子,對付這種厲害的中年女人,除了給她點厲害看一下之外,沒得其他任何辦法。

就在魏寧站起來,打算往門外走的時候,突然,他發現有點不太對勁了,天花板上那些發黃的污漬,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一塊塊的黑斑,那個黑斑還越來越大,越來越多,密密麻麻,跟那個老頭子臉上的黑斑一樣,看得魏寧頭皮發麻。

魏寧看着咽下了嘴裏的口水,心裏隐隐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不會才過了兩天安生日子,又出什麽鬼了吧?魏寧覺得自己這黴運是要一路走到底了,他看着徐老三給他的那些黃符紙,不知道能不能擋住外面那些不幹淨的東西。

“魏惜”的那個迷你小牌位還擺在桌子上。牌位上刻的那幾個字,流出了一些血水,那些血水慢慢地浸透了包在外面的黃符紙,而魏寧眼睛一直盯着那個天花板,所以壓根就沒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魏寧心裏發毛,手腳發冷,在屋中間站了幾分鐘,不知道在出個什麽神,過了一小會兒,才猛地回過神,不管是個什麽鬼,都不能影響到他現在要做的事,打定了主意之後,魏寧又點了幾根線香,在那個白煙和香氣中,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地藏菩薩本願經”。

也許是因為線香,也許是因為經文,樓頂上那些響動離魏寧越來越遠,他心如止水,手從旁邊的碗裏面拿上三粒米,開始念起了那個米咒,米咒一出,汩汩的血水從迷你小牌位上湧了出來。

魏寧似有所感,他睜開眼,看着那個迷你小牌位,明明外面包着的黃符紙已經被血水浸透,染得通紅,他卻好像什麽都沒看到一樣。只是,即使沒看到,屋裏也多了一種莫名的氣氛,讓好不容易定下心神的魏寧,又開始心神不寧。

就在這時,魏寧聽到了樓上又傳來了響動,就好像有人在敲那個地板一樣,砰砰砰——砰砰砰——這樣三個一組的聲音傳來,魏寧擡起頭,就看到一張臉鑲在了天花板上,渾濁發白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魏寧被這一眼吓了個半死,差點從床上摔下來。

這張臉不就是樓上那個老頭子嗎?肯定是出事了,魏寧二話不說就想往門外沖去,手放在門鎖上正要擰開的時候,又停了下來,因為他聽到了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那腳步聲沉悶、緩慢,且似乎一直在這個地下室門口徘徊。

魏寧在心裏罵了一句,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但是打不通,手裏就傳出一些沙沙的聲音,還有電流聲,魏寧對這個聲音并不陌生,那天李老板打電話給他的時候,就是這聲音。

魏寧額頭上的汗水一滴滴的滾下來,外面的東西好像還進不來這屋子,它在守着魏寧從裏面出來,而魏寧也遲早要從裏面出來,他被困在這屋子裏了。

魏寧心裏發急,要是“魏惜”沒回來,那也就算了,困他一晚上也無所謂,等到了明天中午,陽氣最盛的時候,他就可以趁機出去了,但是現在不行,他不能讓“魏惜”發現這個事。

想到這裏,魏寧臉色沉了下來,沒得什麽時間讓他猶豫了,必須出去。

在稍作準備之後,魏寧慢慢打開了門,他往外看了一眼,門外面什麽都沒有,本來提到半空中的心髒放下去了一點,他出了門,開始往臺階那兒走去,還沒走到那個拐角,就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從近處傳來。

因為害怕,魏寧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縮着,他往後退了幾步,一直挨到了地下室的門上,半個身體掩入了門內,接着,就看到了那個老頭子一步拖着一步,往這邊走過來。

魏寧的身體,比石頭還僵硬,他抖着手把門輕輕關上。

那個老頭子不是活人,他已經死了,之所以腳步聲那麽重,是因為他一只腳完全斷了,拖在了地上。

外面在下雨,哄哄的雷聲響徹了整個大地,好像這棟樓都在震動,大雨傾盆而下,魏寧聽着外面的雨聲,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那應該是具活屍,人死了之後,因為怨氣或冤屈魂魄不肯散去,在加上某些特定的條件,比如死的時候,頭腳的朝向等等,就可能起屍。

魏寧想起了魏時跟他說過的這些話,像這種活屍,很難對付,就是他,也不能掉以輕心,魏寧嘆了口氣,如果是這樣的話,只能等人發現那具屍體,只要人氣較多,陽氣夠盛,能把屍氣暫時壓下去,就不會起屍。

魏寧盤腿坐在木床上,摒棄了周圍的風雨聲,腳步聲,繼續念米咒。

一個小時之後,今天的分量終于完成,魏寧松了口氣。

也許這房子太老舊了,很多地方都出了問題,天花板上泛黃發黑的污漬越來越多,越來越大,上面聚集的散發着一股惡臭的水,滴滴答答的落下來,尤其是牆角那一塊,更是有明顯的水流沿着牆壁往下滲出,淌下,灑在那裏的五谷雜糧已經被那些水沖得有點散了,混雜在裏面的雞血也暈開了,那個角落裏一片暗紅。

魏寧一看,跳了起來,壞了,這個陣型是為了隔絕內外陰陽之氣互換,讓他能安心念那個米咒的,不被“魏惜”察覺的,現在被這個髒水一沖,陣法就要出問題了。

而且活屍也是靠感覺陰陽之氣來攻擊人的,陣法一破,陽氣外洩,就麻煩了。

魏寧愁眉苦臉地看着牆上滲出來的髒水沖開那些五谷雜糧,慢慢地溢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這東西都是兩天一換,昨天才換了新的,所以他今天手裏沒有存貨,魏寧聽到外面那個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走到了門邊上。

接着,一個沉重的撞擊聲傳來。

魏寧後背上冷汗直冒,他立刻把那張木床推過去,接着,又把桌子、凳子全都搬過去,直接抵到牆上。

門被劇烈的撞擊着,突然,魏寧看到那個老頭子滿臉黑斑的臉,在門上那個窗戶後一閃而過,他又被吓出了一層冷汗。

其實并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只是魏寧有點狠不下心來,不過現在他沒得選擇了,他拿出那塊陽木,上面雕着的鐘馗鎮鬼,栩栩如生,徐老三跟他說過,要是遇到什麽緊急情況,可以點着這塊陽木。

只是他覺得這塊陽木對他魂魄的穩固,很有用處,所以不太想在這裏用掉。

魏寧拿出一根白燭,點上了,插在米碗上,接着,他把陽木湊近了跳躍的火苗子,此時,被黃符紙包着的迷你小牌位突然彈動了一下,魏寧的眼睛從那上面掃過,卻像被迷住了眼睛一樣,不為所動。

陽木非木非金,很難起火。

魏寧舉着它,在火苗子上燒了半天,也只把表面燒出一點黑色。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

轟隆隆的炸雷聲,讓人魂魄都震蕩不安,雨水沖刷進來,地面上已經積了一層污水,魏寧灑在地上的五谷雜糧已經完全被泡在了這水裏面,浮浮沉沉。外面那個活屍撞門的聲音越來越大,時不時還在那個窗戶玻璃上抓撓着,發出刺痛人耳膜的聲音。

此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半。

随着陽木的燃燒,周圍漸漸安靜下來,而魏寧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把放在火苗子上的陽木收了回來,他看了一下四周,腳踩在污水裏,說了一句,“魏惜,既然來了,就出來吧。”

魏寧看着那個迷你小牌位慢慢飛到了半空中,包着它的那張浸透了血水的黃符紙落到了污水裏面,接着,一股霧氣彌漫開來,以極快的速度,變成了“魏惜”的樣子。

他臉色跟張白紙一樣,默默地看着魏寧。

魏寧臉色也有點難看,本來還以為能多瞞一陣子,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他發現了,發現了就發現了,反正他本來的想法也是能拖多久就多久,從來沒想過真能把這個事從頭瞞到尾。

“你看到了?”魏寧踩着那個污水往“魏惜”走去。

“魏惜”身上籠罩着一種恐怖的氣勢,就好像高度壓縮的炸藥,只要一個火星子就能點燃,他看着床上那些紅繩子和大米,“阿寧,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魏寧笑起來,“因為我想讓你能去投胎轉世,你難道不想嗎?不用再做孤魂野鬼,不用再受那些苦。”

“魏惜”身體一動,下一個瞬間,魏寧發現自己被他帶到了床上,壓在身下,陰冷的、沉重的身體,讓魏寧一口氣哽在了喉嚨裏,“魏惜”輕聲說,“阿寧,可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想去投胎,不想忘了你。”

說完,他低下頭,用自己的臉輕輕蹭了蹭魏寧的臉。

魏寧感覺到一股陰冷的氣息落在了自己臉上,他伸出手一摸,一點灰白色的水化成了霧氣,消散了空中,他手抖了一下,“魏惜”在哭……這個事實沖擊過來,讓魏寧心髒都忍不住揪了起來。

魏寧想去摸一下伏在他身上的“魏惜”的頭發,然而,手伸到了空中,握成了拳,又收了回來,手心裏都被掐出了一些血跡,他耐心地跟“魏惜”說,“阿惜,我不想看到你受苦,你應該去你該去的地方。孤魂野鬼夾在陽世和陰世之間,太苦。”

他實在是個拙于言辭和表達的人,翻來覆去都是這麽幾句話。

“魏惜”突然在他胸口上悶笑了幾聲,他擡起頭,目光直視着魏寧,一股暴戾的氣息充斥在整個屋子裏,“難道不是因為你怕我,所以想擺脫我嗎?”他臉色有些瘋狂,甚至看上去有些可怖,因為長得好,所以這種猙獰的樣子,更加讓人覺得可怕,他的手撐在魏寧身邊,低下頭看着魏寧。

魏寧被他的氣勢壓住,動彈不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有那一瞬間,他以為“魏惜”會毫不客氣的把他碎屍萬段,但是,到底還是沒有,即使“魏惜”因為心裏面的暴虐有些控制不住,滿地的污水跟煮沸了一樣,翻騰着。

魏寧有些艱難地說,“不是,我不是想擺脫你。”

“魏惜”看着他,好像在思索着他這句話裏有幾分是真又有幾分是假。

魏寧沒有回避他的審視,而是堅定地看着他。

“魏惜”歪着頭,“你不怕我?那你喜歡我嗎?”

這讓魏寧怎麽回答才好,他有些不知所措,想避而不答,然而,“魏惜”對這個問題非常的執着,得不到答案,就一直追着他問,魏寧被他壓得一動也不能動,身體都快要麻痹了。

“魏惜”催促着他,“你告訴我,告訴我了,也許我就能想開了。”

魏寧有些懷疑地看着他,“魏惜”的臉無疑具有極大的欺騙性,幽深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即使沒有呼吸,也像在屏住呼吸一樣,他在等待着一個答案,那個答案或許能讓他從此解脫。

他不能拒絕這雙眼睛中流露出來的渴望,魏寧心想,于是,他伸出手,蒙住了“魏惜”執拗的眼睛,“對的,我喜歡你。”

“魏惜”一聲歡呼之後拉下魏寧的手,陰冷的手捧住魏寧的臉,在他臉上落下如同疾風驟雨一樣的親吻,邊親邊說,“阿寧,我太高興了,我本來還擔心你不喜歡我,但是現在你喜歡我,我怎麽能夠把我喜歡,也喜歡我的人丢下。”他使勁搖頭,“不行,這絕對不行,你現在是我的了,從頭到腳,從身體到心,都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他邊喊邊親着魏寧的嘴巴,親的啧啧出聲。

魏寧已經被這個結果給鎮住了。

他這算不算自掘墳墓?這小子剛才那可憐兮兮,還掉眼淚的樣子原來是在下套子故意讓他把心裏話說出來,而他這個哈寶就這樣上勾了?

就因為他那張無辜的臉?可憐的表情?可悲的眼神?

魏寧來火了,他一邊躲着“魏惜”的吻,一邊大喊,“魏惜,你給我停下來。”

“魏惜”還真聽話的停了下來,不過神情明顯很高興。

魏寧看着他,有些無力,“我喜歡你也沒用,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你懂不懂?我是人,你是鬼,人鬼殊途,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性別有差,我比你大,你比我小,代溝太大。”說到後面,魏寧已經是随口亂扯了。

“魏惜”有些呆愣的看着他,“原來阿寧一直不接受我,就是在想這些嗎?”

魏寧搖了下頭,“這個跟我念米咒想讓你能投胎轉世是兩碼事,就算我接受你了,也還是想讓你能去投胎轉世。”

“魏惜”有些不明白地看着魏寧,“可是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是人是鬼又有什麽關系?阿寧你不要擔心,我會想辦法讓我身上的陰氣不影響到你的,連是人是鬼都沒關系了,都是男人就更不是問題了,差三歲,我們那裏不是有句話叫‘女大三,抱金磚’嘛,雖然你不是女人,但是年齡也是差三歲,我不介意你比我大。”

魏寧被他繞暈了,直接沖他吼,“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我媽怎麽辦?她還等着抱孫子呢,你能給我生嗎?”

還不介意你比我大,你不介意我我介意行嗎?

這個問題,看來“魏惜”并沒有想過,“我可以去和你媽說,她會同意的。”

魏寧嘴角一抽,她媽還真可能會同意,被“魏惜”這個鬼一吓唬,不同意也會同意的。

他現在徹底體會到,什麽叫有理說不清,有話說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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