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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奕真思考了一下,對梁清問道:“你是不是不喜歡這個角色?覺得他不顯眼,沒意思,不讨人喜歡?”
梁清有點氣弱地回答道:“本來就是嘛。”
費奕真說道:“那你覺得什麽樣的角色才夠起眼和讨人喜歡?像燕鶴王或者墨玉這種你覺得怎麽樣?顯眼嗎?”
梁清說道:“嗯。”
費奕真說道,“那這樣吧,我們先把彼此的角色換過來,假設你要演的是燕鶴王……就選這一幕吧,燕鶴王第一次出場的時候,曲蠍王和他的對話開始試試看。”
他随手選了一個場景,卻是明王大石窟,也是故事中的神王窟裏面燕鶴王最早出現的那一幕。
梁清把劇本翻到那一頁,看了那一連串的臺詞,不由得有些膽怯。
費奕真安撫道:“也不用背出來,就讀出來好了,但要稍微注意一下語氣。”
然後他彎腰去翻了翻自己的背包,從裏面翻出一個小小的黑色小皮包,交給了莫含雪,說道:“鈴铛姐,拜托你幫忙了。”
莫含雪說道:“沒問題。”
她熟練地打開了上面的開口,從裏面取出一架小巧卻銀光閃閃的數碼相機,原來這東西竟然是要用來記錄他們的表演的。
費奕真說道:“沒有正式拍戲時候的攝影機,但是數碼相機也勉強能讓你參考下自己說臺詞時的表情和語氣,就這樣吧。”
然後他看了一眼劇本裏面的開頭那一句,就放下了劇本,竟似是已經把對手戲裏面不屬于他的臺詞也背了下來,直接開口說道:“二公主的仇,我們将永不會忘記!屍架上她血染的裙角,必然只能用血來還——”
他的語氣之中是滿滿的恨意,語句铿锵有力,和燕鶴王說話時完全不同。
湮神王的二公主,曾經愛上一個中原人,但是那個中原人最終回去了中原,二公主一路追着他去了中原人的領地,最後卻是被教徒待會兒殘破的屍體。
而那個中原人在故事裏就是男主之一的慕容楓早逝的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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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緊接着,就是少年模樣的燕鶴王穿着一身把瘦削的身體包裹得幾乎不見腰身的盛裝華服,一步一步地從黑暗中走出來,這裏是要用腳步鏡頭開始拍攝,極為突顯氣勢的場景。而燕鶴王也會在第一次出場之中說出與其年幼外表完全不符的臺詞,從此奠定了他在整個劇中的人物設定與定位。
梁清磕磕碰碰地念出了下面的臺詞:“你也就這點出息。就算血洗整個中原又如何?要是我,就去征服整個中原,讓中原人從此都在我神王教的腳下匍匐存活,再也不敢動我湮神王治下子民一根毫發。”
梁清努力去讀出那種氣勢,只是感情畢竟還是不到位,連他自己都難以分清到底要用什麽樣的語氣讀那一段的臺詞。
“若是能夠如此,我曲蠍便是做你燕鶴腳下血染蠱屍的一個馬前卒又如何!?”
……
梁清艱難地讀着燕鶴王的臺詞,很快就發現了自己讀的好像有哪裏不到位。但是因為是燕鶴王的臺詞,他讀得倒是起勁多了,反而越讀越順暢。
等到費奕真終于喊停,梁清竟然還有點意猶未盡。
然後費奕真就讓莫含雪停下了攝影,把錄下來的狀況放給了梁清看。
梁清看着視頻裏面自己的表情變化,聽着自己的臺詞,那種自我的感覺良好終于都消失不見。讀的時候不覺得,直到從視頻裏面看到自己的表現,他才發現自己讀得全無味道。他只覺得看劇本的時候只覺得燕鶴王雖然壞,卻好厲害,又帥呆了,卻從來沒想到自己讀起來的時候竟然這麽別扭,語氣的變化粗暴簡單,感情的掌握也和人物完全合不上。
梁清覺得自己簡直一無是處,什麽都不會。
費奕真看他被打擊得連周身的空氣似乎都凝滞了起來,語氣柔軟了許多,問道:“阿清你覺得燕鶴王是個怎麽樣的人?”
梁清想了想:“燕鶴王……是個很厲害,很好看的壞人?”
費奕真說道:“我的想法和你正好相反。我覺得燕鶴王是個好人,他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好人,他的所有行為,其實都是為了他心裏的正義而做,哪怕為此而變成大家所認為的壞人,也并不害怕。因為,他認為為此付出的所有犧牲,都是值得的。”
梁清說道:“可是他陷害主角啊。”
費奕真說道:“因為主角們對他來說才是敵人啊。而且,他最後還是殺死了湮神王,為二公主報了仇不是嗎?”
梁清想了想,說道:“那他其實做得對嗎?”
費奕真說道:“不是誰對誰錯,也不是誰善誰惡,而是每一個角色都應該是有他自己存在的理由的。就好像你要演的小男孩,你覺得他不夠勇敢,不夠顯眼,所以不喜歡他。可是這不是很正常的嗎,也不是他的錯啊。如果有一天阿清你被綁架了,你會怎麽做?你會沖上去殺死綁架犯嗎?”
梁清辯解道:“我不會武功,而且那是在古代啊。”
費奕真說:“誰說古代人都會武功了?”
梁清死鴨子嘴硬,回答道:“他可以去學啊。”
費奕真說道:“你也可以去學啊。現在也有很多人會空手道,跆拳道,中華武術,但是我們大部分人都不會吧。古代也是一樣的呀,大俠們都會武功,不表示普通人也會。”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阿清,這樣一個角色,如果是我演的話,我也會去努力好好地演好他。你這樣想,他被人抓住了,爸爸媽媽都不在身邊,他特別特別地害怕,而且也許很快地,他就再也看不見他的爸爸媽媽了。他也有要好的朋友,也許前一天還約好了下次要一起去踢球,但是他卻要失約了。他害怕着再也看不到他們,所以他不想死,一點也不想……但是他不會武功,他多後悔以前上學的時候沒有賴着爸爸媽媽去學打架呀。也許他也讀書,因為大家都說讀書才有出息,但是他卻沒有變得有出息,讓爸爸媽媽驕傲的機會了。”
費奕真思考了一下,又有另一種方式增加梁清對人物的喜愛感:“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沒死,他以後長大,也許就會變成很厲害的人。他會努力學習,變成有權有勢的大官,或者是行俠仗義的大俠——只是他還沒來得及。”
梁清聽得呆住了。
費奕真說道:“只是你還來不及。”
費奕真的話讓梁清從頭到尾再次仔細地想象了一下自己演出的這個人物,突然覺得這個角色也不是那麽讨厭和沒有意思了。
在片場沒心沒肺地玩了兩三天之後,梁清終于有些進入了狀态,開始認真地跟着費奕真他們琢磨起了劇本和演出的角色。
他把整個劇本都翻來覆去看了兩三遍,關于自己的那三兩句臺詞和幾個場景更是記得滾瓜爛熟,還拖着費奕真陪自己配戲。費奕真雖然也很忙碌,但是對于梁清這樣難得的熱情卻并不拒絕,很有耐心地耗費了自己的時間幫梁清糾正臺詞,調整表情。
然後電影城部分的戲份就拍完了,一行人要轉道明王大石窟了。
梁清的家人幫他收拾了行李,然後兩人跟着鈴铛兒一起去了機場集合,最後坐飛機去了S市,又轉了大巴,花費了十來個小時到了明王大石窟附近的酒店住下了。
梁清第一次跟着電視劇組出外景,情緒特別激動,興奮得在車上幾乎都沒怎麽睡着過,到了酒店時還打着哈欠,神智卻很清醒。
因為費奕真和梁清是兩個差不多歲數的小孩子,關系又很好,劇組就把他們安排在了一間房子裏。
進了屋梁清就打了個大哈欠,費奕真就對他說,“你先睡一會兒吧,等吃飯的時候我再叫你。”
梁清實在困得厲害,果然是想要睡覺的樣子,但還是強撐着精神問道:“你不一起睡一會兒嗎?”
費奕真搖了搖頭,說道:“我要寫點東西,車上睡飽了。”
他把自己的小說大綱和設定帶了出來,打算每天趁着空閑的時候寫上那麽一段。實在忙碌的時候就算了,但只要有閑空,他一天不寫上一段就總覺得有什麽事情沒做,手癢心也癢,腦子裏冒出的劇情一段連一段,掐都掐不斷,更生怕回頭就忘了。
梁清說道:“那我先睡一會兒。”
他走到床前,想了一想,又走回到了費奕真身邊,突然貼過來親了費奕真一下。
費奕真摸着嘴角,愣了一下。
梁清迷迷糊糊地說道:“他們說喜歡的人就要每天親一下,奕真我給你晚安吻。”
然後他就走到床邊躺了下去,還拉過小毛毯蓋住了雖然瘦卻軟乎乎的小肚子。
費奕真想問“他們”是誰,但是梁清卻已經開始打起了輕輕的呼嚕,讓費奕真愣是沒忍心推醒他問這個問題。
最後他只是嘀咕了一句:“連時間都分不清楚。大上午的晚安個頭啊。”
也許是這個吻太自然太純真,費奕真竟然沒有臉紅。
明王大石窟的戲份開始,費奕真每天都必須穿着四層的廣袖長袍深色錦緞古裝。
這衣服不是漢服也不是唐裝,更類似于游戲設定裏的衣服,華麗漂亮,但是也足夠密封累贅。三九伏天,若不是明王大石窟天然比較陰涼,費奕真還真覺得難以忍耐。
導演對他也越發滿意起來,畢竟這樣一個第一次拍戲的小孩子,能夠大熱天被包裹成粽子而不喊一聲苦,卻是極為難得的。
拖了這許久,梁清終于有了第一場戲。
這一段除了梁清還有不少其他的小孩子作為臨時演員,導演本來對他的表現也是不抱希望的,想着只要還看得過去就讓他過了。但是當梁清真正表演的時候,連費奕真都忍不住站了起來。
梁清竟然入戲了。
劇組成員們都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嘀咕着現在的小孩子都這麽厲害嗎?
梁清的神态中帶着恐懼,又帶着屬于他自己獨有的那份倔強,唯二的那兩句臺詞,比起之前的幹枯空癟,簡直讓人不相信是他說出口的,蘊含的感情真摯而讓人動容。
他的狀态極好,戲份直接是一次過。導演當時就改變了主意,讓造型師給他換了裝,拖着上好妝的費奕真上去,讓他直接把梁清的最後一場戲也給配完。
費奕真也感受到了梁清那幾乎可以被稱為“被神降臨”的舞臺狀态,當時就捋了袖子上去了。
梁清果然很自然地接了下一幕。
他在洞窟之中跌跌撞撞地跑着,攝影機在後面追逐移動,然後他一個踉跄倒在了費奕真的腳下。
他的臉上被畫了特效妝,但是還是可以看出原本俊俏秀氣的樣子,那妝更多是象征意義,而不是現實風格的真實妝容。
他擡起頭望向了燕鶴王,喉嚨裏發出荷荷的聲音。
費奕真的燕鶴王眯起了眼睛,露出了無聊卻又厭煩的神色,說道:“小孩子?神王窟哪來的小孩子?”
然後他望向了男孩出現的方向,皺起了眉頭:“……又是他!”
他的腳步輕輕地邁過費奕真的身邊,連視線都沒有猶疑就向前走去。當他經過梁清的時候,梁清突然發出了一聲慘叫,然後軟軟地癱在了地上。
那一聲慘叫梁清練習過很多次,莫含雪一次又一次地教會他發音技巧,但是哪一次都沒有這一次顯得凄厲。還有死後的人會出現什麽樣的眼神和視線,雖然電視裏最後未必會留給他這樣一個盡頭,莫含雪還是盡心盡力地教了。
導演微微傾身看了一眼梁清的頭面向的方位。不知道是湊巧還是刻意,梁清臨死前的視線正對着燕鶴王離開的方向,實際出現在鏡頭裏的畫面好得讓人吃驚。
然後他叫了:“卡。”
梁清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導演過去看了一下他的情況,然後看見了他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好苗子!
他的心裏頓時冒出這麽一個念頭。
然後他拍了拍梁清的小胸脯,說道,“可以起來了。”就走過去開始和另一方向的攝像師助手交流和回放。
他發現梁清最後的眼神果然被拍了下來。
非常讓人驚豔的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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