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二天早上,梁清一大早就起了床。

他在跟着學武術的老師父管他管得比較嚴格,雖然是一周只上一天的課,老師卻要求他每天早上都要晨跑,紮馬步。一天兩天不跑不練可能還看不出來,但是如果一周不練,老師父那雙火眼金睛絕對會銳利到能殺死他。

梁清對此也上心得很,并不随便敷衍了事,每天早上都會出去跑上小半個小時,再蹲一刻鐘的馬步——最近因為耐力漸增,這個時間還在慢慢延長。

他起床的時候費奕真還在睡。他倒是想把對方叫起來一起跑,可惜費奕真昨晚碼字到半夜,若不是梁清本身就睡得死,恐怕都要被他的打字聲折騰得神經衰弱,早上自然是爬不起來的。

最後梁清只能自己把自己整饬了一下,就穿上跑鞋出了門。

他在附近的小公園跑了兩圈,然後就看到了一個看上去比較眼熟的人——他看了好幾眼才想起這就是和他有着最多對手戲的蘇葉的扮演者,李涵。

處于和諧友好的目的他對着對方打了個招呼,說道:“早上好!”

李涵卻并不回他,面無表情地和他擦肩而過,只有在擦肩的時候,突然說道:“走後門的滋味好吧?”

梁清覺得莫名其妙,突然轉身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說道:“你什麽意思!?”

李涵冷着臉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想打架嗎!?”

梁清看了他一眼,奇怪道:“我和你有仇?”

李涵扭過頭,冷着臉說道:“沒有,就是看着你們這種人不順眼。”

梁清本來不想和人吵架的,因為費奕真肯定煩他随便招惹別人,和劇組的人鬧起來也會讓費奕真難做。但是這小子看上去實在有點欠扁,梁清頓時覺得不教訓他又有點不爽。

他微微擡起下巴,嘲諷地說了一句:“你嫉妒的樣子,可真是有夠難看的!?”

李涵的反彈立刻變得非常嚴重,作出不屑的表情說道:“我嫉妒你!?你有什麽值得我嫉妒的?塞錢托關系進劇組嗎!?”

梁清頓覺不爽。雖然說費奕真确實幫他牽了一下線,但是費奕真也說過了他能演出祁珏是靠的他自己的本事。他也是花了許多時候琢磨劇本,背臺詞,練習走位的,就連小升初的考試都沒這麽用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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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夥憑什麽說這種話!?

梁清捏着他的胳膊說道:“如果你不服氣,我們就攝像機前面見真章好了。到時候看看,誰才是走後門進來的那一個人。”

然後放開了李涵的手臂。

李涵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一方面吃驚于梁清的蠻力,一面又根本不為所動,眼神倔強地盯着梁清回答道:“正好,我也是這個意思。我們就攝像頭前面見真章吧。”

莫名其妙地被人敵視了,梁清的心情當然不可能很好。

好在他向來大大咧咧,心裏默默地罵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家夥一會兒,就不再去想他了。

但是當看到費奕真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揉着眼睛摸到衛生間門口的時候,他又覺得委屈起來,走過去把頭放在了費奕真的肩膀上。

費奕真略迷茫:“怎麽了?”

梁清擡起頭,搖了搖頭,說道:“沒事兒。”

李涵說他走後門,但是梁清卻不想真的什麽事都靠費奕真或者父親。這件事情,他不會跟任何人說。

他會用自己的力量,狠狠地把李涵踩下去。

他對費奕真說道:“有時間的時候,你陪我對戲吧?”

費奕真回答道:“好啊。”

他覺得梁清有些笑不由衷,肯定不是為了對戲的事而表現怪異。但是梁清不願意說,他也盡量不追問。

他只是說道:“你要是有什麽事情,要跟我說。”

梁清“嗯”了一聲。

這次拍戲,王導出的第一個外景就是秀夢川的清成觀。

秀夢川又有“天河落盡秀夢成”的說法,是個景色非常之美的地方。清成觀被稱為林下第一觀,歷經幾朝幾代,經久不衰。近年被重新修繕之後,更加是香火鼎盛,陳監制去租借的時候,還很是費了一番功夫。

《新百家》主要有中途有三段或長或短的不連續劇情是需要在秀夢山這邊拍攝的,其中就包括蘇葉祁珏初次入世,和後期的火燒地宮,百家争鳴三個部分,可以說是占了整部劇小半的篇幅。

等一群大人小孩換了戲服出來,就在秀夢山的一處高臺上擺好各自的招牌造型,讓攝影師拍了張合影。

梁清的情緒略有些緊張,正式開拍之前還特意跑到了費奕真面前,偷偷握了握他的手,說道:“奕真,我有點擔心怕演不好。”

他的手心濕漉漉的,一層汗意。

費奕真有點意外,奇怪道:“《母親,不要離開我》裏面你不是演得很好嘛?為什麽現在又緊張起來?”

梁清搖了搖頭,說道:“當時也緊張的,不過也只能硬着頭皮上而已,然後就慢慢習慣了。但是這次又特別緊張,大概是因為真的很喜歡這個故事,這個角色的原因吧。”

費奕真握了握他的手,說道:“加油!”

梁清點頭,說道:“我會的!”

然後一轉身,就向着場內走了過去。

走到李涵旁邊的時候,少年露出一個譏諷的笑,低聲道:“和重華先生撒完嬌了?”

他稱呼費奕真為重華先生,反而讓梁清稍微意外了一下。畢竟費奕真的年齡比李涵也還小一些,這句先生實在是太過鄭重其事了一點。

梁清突然有點明白李涵對他看不順眼的原因了。

他看了對方一眼,帶笑低聲回了一句:“你嫉妒嗎?連個可以撒嬌的人都沒有?”

李涵正想反駁,梁清卻已經走了上去。

他只好抿着嘴,悻悻作罷。

梁清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每走一步,就做一次深呼吸,就這樣,當他最後一步走完,停止下來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祁珏”。

他的眼神平靜而充滿神韻,默默低注視着眼前的人仿佛是關注了全部的注意力。背脊挺拔,腳步堅定。

他想起演技老師對他說的話:儀态是非常重要的,展現一個人的根本方式。它幾乎無時無刻不在,雖然從來不會特別令人注意到,但是如果沒有它,這個角色就會從根本上顯現出別扭的地方,觀衆也許看不出,卻能夠感受到。

她還說:儀态并不只是禮儀。儀态應該是一個人性格,觀念,習慣,思想等等的具體表現。急性的人很少慢悠悠地行走,慢性的人就不愛焦躁地趕路;粗心的人說話很容易脫口而出,心思細膩的人有些話出口之前總會有一個拍子的停頓……而這些都是表演的靈魂。

他又想起老師父的話:習武之人,就應該昂首挺胸。這并不是說習武的人就多麽堅毅,而是只有這樣,才能把你的精神氣拉到極致。

那就是氣勢!

當導演宣布開啓卡司的時候,梁清就從大殿的門口一步一步地走了進去。每一步都昂首挺胸,步伐堅定。

費奕真突然想起了梁清昨晚睡前在房間裏半個小時的行走——他那時候還奇怪梁清要散步怎麽不出門,現在終于明白了。

原來他是在練習走姿。

梁清走到殿中,停下了腳步,叫道:“師尊。”

老人緩緩回過頭來:“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珏兒你也這麽大了。”

……

很快劇組的人都發現了,《新百》的兩個小男主較上勁了。所謂的較上勁,就是兩人不管是不是在演對手戲,都開始瘋狂飚戲。

這頭梁清起手一條過,那頭李涵就開始瘋狂秀演技層次感。他是從小混劇團的科班出身,小小年紀就已經有過許多表演經驗,在這方面梁清是明顯的弱勢。

但是梁清也有優勢。

他運動神經好,能打。

凡是需要身手或者有動作戲的條目,梁清的手腳明顯就比李涵靈活,表現出來的效果也更好。他本來表演的就是一身道家功夫的祁珏,《新百》的劇本顯然是給了他足夠的表現餘地,讓他的動作戲顯得格外流暢,搶眼。

至少在沒有加上後期特效的情況下,梁清和李涵在這方面的表現可以說是一個天,一個地。

不過也因為兩人的較勁,整部劇的拍攝進度竟然比預想中快了許多。

費奕真發現梁清是真的很喜歡演戲。他演的祁珏有很多吊威亞的鏡頭,就算是有保護措施,梁清也經常會有身上一處青一處紫的時候。費奕真給他擦藥的時候都覺得不忍目卒,但是他卻從來不喊疼,還安撫費奕真說道:“我沒事,這點疼比螞蟻咬了一口嚴重不了多少。”

不像之前那樣是咬着牙死倔,梁清已經真的可以笑着雲淡風輕地說出這些話。

費奕真覺得好像從開始演戲開始,梁清就已經長大了許多。

接下來拍了梁清山野間挪移騰躍,凜然出山的鏡頭,也拍了李涵夜別師長,提起旅行包坐上火車的情景。

祁珏對于城市和擁擠人群的不習慣,背着的長劍差點被警察拿走,最後只能買了個琴盒裝進去;李涵坐上火車,卻遇見車上的小女孩哭鬧不休,最後索性抱着她柔聲給她唱了支古曲小調,還差點被女孩子的母親認為是拐子,被人羞辱。

兩個男孩對于兩位男主的演繹,都可以稱得上超出其年齡的精湛。看着這兩人的表演,劇組的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儒道兩家的少年出世時的艱難,和他們身上的熠熠風姿。

李編某個晚上頗有感慨地對費奕真說道:“你真是好運氣。”

費奕真莫名。

李編說道:“對于一部劇來說,能遇到正好合适的好演員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尤其是兒童演員,通常會受制于年齡和閱歷,要他們入境需要各種契機。但是李涵和梁清這兩個人……他們若是在這一行做下去,只要稍微顧全一下人情交際,就一定會出人頭地。”

費奕真調笑道:“李前輩你也知道你自己不通人情啊?”

李編怒道:“我們現在在說的是我嗎!?”

費奕真聳聳肩:“您繼續說。”

“李涵和梁清是良才美質,我們就不多說了。就說魯雨燕吧,她也許這輩子只可能演上這麽一部電視劇,但是這部劇裏她絕對能把她的人物飾演成經典,因為什麽的表演,都比不上她就是‘角色’本身。鏡心這個角色,簡直就是為她量身訂造。”

費奕真是真的沒想到,這老頭也會對人評價這麽高。

他說道:“你怎麽不說我的故事也寫得好?”

李編說道:“你的故事是寫得很好,可惜我讨厭。看到就煩。”

費奕真頓時奇怪:“你對我哪來這麽大的意見?”

李編帶着諷刺意味地說道:“十六歲的少女作者?別開玩笑了,真有思想深刻的少女作者?她們除了情情愛愛,麻雀變鳳凰和不切實際的意淫小說,還會寫什麽?我看過最深刻最精彩的故事,它的女作者最後當了高級交際花。婊子!都是一群婊子!”

費奕真頓時對這個老頭好奇了起來。他似乎對女作者這個群體有着異常的厭惡感。

他問:“你說的女作者是誰?”

李編冷笑,說道:“你問這個幹什麽?難道你還想去嫖她?不過她的年紀也不小了,估計看不上你這樣毛頭小子。人家只愛有錢有勢的老頭子!”。

費奕真皺了皺眉,覺得這老頭說話真是沒有顧忌。

他本來想說“那你是沒錢沒勢,所以對她因愛生恨了?”,但是話到喉頭,卻還是咽了下來。

費奕真想:這老頭雖然讨厭,但是兩人勉強也算損友了,他還是不要往他傷口上戳刺了。

梁清和李涵起了一個很好的開頭,兩人飚戲的氣勢一直延續到了第一場對手戲的時候。

兩人的第一場對手戲,卻不是蘇葉和祁珏的第一次相遇,而是到達地宮的時候,兩人之間所發生的第一場關于原則的争執。

祁珏要開地宮,地宮開啓将會引起山上溪流改道,蘇葉顧慮到影響山民的田地蓄水,堅持不讓他開。

兩人第一次發生攸關原則的争執,蘇葉死守機關,祁珏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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