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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胡同的巷口處。

土黃色的竹筐被人踢翻到在水泥地上，旁邊的不遠處有一個綠色的垃圾桶。周圍蠅蟲環繞，大批量堆滿的居民垃圾已經滿得不能再滿了。

他擡頭眯起眼睛，天邊逐漸鑲了深藍框邊。

黑暗快要成為世界的主色調了。

陳炎燚喜歡黑色，沒有道理，就因為它髒。

白間在旁邊催促道：“火哥，你說咱門要是不給這小子一點苦頭吃，那你那天受到的委屈全都白受了。”

他低下頭，白間旁邊有個男生狼狽摔倒在地，他身材健碩，黑色的校褲下面是雙看起來就可以感知到力量的雙腿。只是長得不好看，一副粗蠻相。

到可惜是個癡情種。

陳炎燚上前，半蹲在那個男生前面，“劉強，今天挑你落單揍你的原因沒有誰比你更清楚了，畢竟那天你們也是這樣對我的。”

他側了側身，繼續說道：“你好好看看，今天加上我在內的人數是不是跟那天你揍的人數一樣。”

劉強沒擡眼，冷笑一聲，“今天落在你們手裏算我倒黴，想打就算便打吧。”

“這話你就說錯了！”在旁邊的劉盲開口道：“自從遇到了我們隔壁班的陳美美，你運氣什麽時候好過。啧啧，英雄難過美人關。結果呢？你的陳大美人還不是只對我們火哥死心塌地，你為她做牛做馬，還要給她當打手來修理我們火哥。真是個笑話！”

劉盲這句話格外準确地戳到了他的痛楚，劉強氣紅了眼，作勢要起來。但陳炎燚卻比他更快，單手撐在他腦袋後面的水泥牆上。

“別在惹怒我們了，你現在勢單力薄，惹不起。”他說這話的時候，如同獵豹般冷靜、又惡作劇那樣盯着他的獵物，“一個男人在窩囊也不能因為女人而丢了腦子。”

巷口安靜，有風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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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逐漸清晰。

陳炎燚偏過頭跟後面除了白間還有劉盲，另外兩個兄弟對視一眼。

來人的影子被夕陽拖長，纖細晃動。最先看到的是腳，一雙看着便宜的黑色帆布鞋，再往上就是十中的校服。最後，陳炎燚的視線定格在那張臉上。

他的喉頭下意識一動，連自己都沒有察覺。

“是你們啊！”張秋醒的聲音聽上去很熱切，“早知道是同班同學剛才就不報警了。”

“什麽！”另外兩個兄弟異口同聲，就連站在旁邊的白間和劉盲都被這一消息給震驚到。

“姑奶奶，你竟然報警了？”劉盲欲哭無淚，“就算要報警也要等一下吧，至少等我們真正揍了那孫子一頓，不然現在什麽都沒做，我們還要被通報批評一頓，實在太虧了！”

張秋醒朝坐在地上的人努了努嘴，“趁警察沒來之前揍一頓還來得及。”頓了頓，她繼續說道：“當然，如果我是你們，現在我就會趕緊回家，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要警察真來了，通報批評還是小事，如果碰到了記者什麽的，你們可能還會被當成典型的叛逆青年教育對象。”

“啊？——”四人還沒想到那麽深遠。

陳炎燚沒有說話，眼角含笑，半挑眉看她，最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說道：“你們都快點走吧，趕在警察來之前，不然看到我們這一大堆人聚在這裏就算說什麽都沒做，他們也不會相信。”

低下眼，他對陳強說道：“如果你要堅持留在這裏讓警察給你個交代，我也不介意。反正你只是被我們推了一下，而我身上還有上次被揍的傷。”

陳強扶着牆站起來，面上沒有半點退縮。

陳炎燚笑，并不說話。

等到衆人都散去以後，狹窄的巷口便只剩下他們倆。夕陽斜照，将兩人的影子拉長融合，不分彼此。

張秋醒完成了任務，她沒有繼續逗留的打算，側身想從陳炎燚的旁邊經過，還沒走幾步，手腕便被人拉住。

她面上無驚，“你難道不怕警察過來嗎？”

“先不說你是不是真的報警。就算警察來了，看到兩個男女學生站在這麽偏僻的地方，你覺得他們不會想歪，比如說覺得我們兩個的關系……”他越靠越近，呼吸觸到張秋醒的耳根部。

她微不可察地向後一退，擡起胳膊，“你又忘了我們兩個人的約定了。”

“好吧!”陳炎燚放開她的手腕，望着她手裏的面條，明知故問：“這是什麽？”

張秋醒懶得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包裝袋上有字。”

“張秋醒我餓了。”

她本來以為兩人尬聊一陣，他就會乖乖跟自己揮手告別回家，但沒有料到他竟然是蹦出這麽一句話。

張秋醒很莫名其妙，“餓了就回家吃啊。”

“可我現在只想去吃你的面條。”

“那你就去學校旁邊買好了。”她想趕快結束談話。

但沒有料到陳炎燚的話鋒又轉，“其實我剛才就知道你沒有報警。道理很明顯，就跟狼來了的性質是一樣。”

所以呢？他想表達什麽？

張秋醒的表情盡數落在了陳炎燚的眼裏，他繼續說道：“看在我剛剛那麽配合，沒有戳穿你謊言的份上，你就把手裏面的面條給我吃吧。”

兜了這麽大一個圈，原來他想表達的就是這個。張秋醒瞬間感到無言以對，“那給你了，我吃什麽？”

“這個我早就想到了。”他趁張秋醒沒注意，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面條，“過去旁邊有家涼面攤，看在你那麽大方請我吃面條的份上，那我也請你好了。”

張秋醒：“……”她是真的被他噎到無話可說了。

陳炎燚口中的涼面攤其實就是李嬸家開的。只不過這個時間段，李嬸回去給小康做飯。整個攤點上面只有李叔在忙活。

“秋醒來啦？”李叔一瞧見她，頓時樂得打招呼，手中拌面的動作也稍緩一段。

張秋醒诶了聲，便撿了旁邊的一個座位坐了上去。

陳炎燚也不含糊，跟着她的動作，也坐在一個小矮凳上面。

李叔瞧着他臉生，又望着他與張秋醒坐在一處，臉上的表情頓時豐富起來，“秋醒啊，這位是？”

“哦！李叔，這位是我一同學，五四青年節不是快到了嗎？老師交代了我們兩個一個任務，打算吃飯的時候一起商量。”

“哦，那就好，那就好。”李叔的表情再次回歸平靜。

陳炎燚挑眉看了張秋醒一眼，忽然開口大聲說道：“大叔！”

他聲音太甜，引得張秋醒和李叔同時往他那邊頓住目光。

陳炎燚嘴角的笑容愈發深邃，“大叔啊，我想跟你說個事……”

大腿部傳來一陣一陣清晰的痛楚，他沒有勉強，大聲喊了句，“哎呦！”

“怎麽啦？”李叔目光關切，但又覺得這同學舉動看上去不太正常。

“沒什麽，我就是想要點一份涼面。”陳炎燚繼續保持假笑，大腿處的痛楚在他話落的瞬間也跟着消失。

李叔還以為是什麽大事，當下呵呵笑道：“好，現在就給你做。”

轉過身，便就像忙碌手中的工作。

陳炎燚趁着這點空檔，湊到張秋醒面前，問道：“生氣啦？”

她沒有說話。

他現在對她擺出這副不問不答不動的冰山表情很是頭疼郁悶，态度也跟着恭敬起來，“張秋醒，我不是什麽都沒有說嗎？就拉長了幾個句子，帶你體驗了一回速度和激|情。我……我這不是知道錯了嗎？”

“你每次都知錯，每次都不改。”她只吐出這麽一句冷冰冰的句子。

陳炎燚心裏面暗松了口氣，只要不再像剛才那樣理都不理就好，“如果下次還不改的話，你就直接掐我打我，千萬別手軟！”

張秋醒偏過頭望着他。陳炎燚有副好皮囊，初看清秀，越到後面便越覺得他有股孩子氣的朝氣和蓬勃，那些女生喜歡他也不是沒有道理。

長得好看，又會說漂亮話哄人。

“陳炎燚，難怪陳美美會對你死心塌地。”

這……這算是能理解對他的誇獎嗎？

“所以像你這樣的人當初就先該往臉上揍。”

陳炎燚忽然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李叔這時候轉身端着碗涼面過來。

陳炎燚掏出六塊錢給他，李叔擺手，“沒事，沒事，就一碗涼面錢而已。客氣什麽！”

陳炎燚也不推脫，笑呵呵雙手接過涼面道:“謝謝叔了。”

張秋醒以為他接過涼面是要自己吃，當下便将陳炎燚旁邊打包好的面條拿過來。

剛拆開外包裝，她拿起一次性筷子，陳炎燚忽然把面條拉在自己的面前。

“這份給你吃。”他将涼面推到張秋醒面前。

油黃色的面條上面撒落着花生和青綠色的黃瓜絲，暗紅色的幹辣椒殼夾雜期間。醋味跟空氣接觸，淡淡地充盈鼻尖。

至于之前打包的面條，早就已經團成一處，跟湯水混搭在一起，黏黏糊糊，看上去胃口就淡了一半。

張秋醒剛準備開口勸阻。陳炎燚就抓起筷子吃起那碗面條。

“放太久了，味道不好吃。”張秋醒望着他說道。天漸漸加深了顏色，她的臉隐匿在夜色裏，深色不明。

陳炎燚繼續埋頭吃面，“還好吧，沒你說的那麽難吃。還有，我看起來就像是那麽嘴挑的人嗎？”

沒有人說話。

風很大，是貫穿全身的涼爽。陳炎燚的校服被風鼓起，前後空出了許多。

面汁濺到身上，陳炎燚抽出一張面紙來擦。

在動作間，張秋醒的聲音随着清風吹到了他的耳朵裏面，她聲音極清、極碎，若不仔細很容易就忽略過去。

“陳炎燚，你對所有女生都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