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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容還沒有止住,僵硬地挂在臉上,她開口,“陳炎燚,可能……我需要一個晚上的時間來考慮。”

空氣中像注入了鉛塊,安靜得往下墜。

陳炎燚的手收回口袋,他淡笑着轉過頭,風吹到身上,勾勒出一個單薄的線條。

終究還是沒長大的少年。

張秋醒偏頭,瞧着窗外藍到發亮的天空。張學友有一首歌,叫做《分手總在下雨天》,語文老師講作文的時候總喜歡拿它舉例,她說:“作文裏的環境可以渲染情節,烘托氣氛。難過的時候,你看天空,是不是總有那麽幾分不痛快的感覺?”

放|屁!她心裏難得蹦出了個髒話,人家天空藍得敞亮,藍得高調,哪有半分懂事會呈現出難過的陰沉模樣。

“謝謝你。”

張秋醒順着聲音擡頭,看到站在門邊上的陳炎燚淡笑開口,“那次你跟白間的聊天我全部都聽見了,他拜托你對我溫柔一點……當時我沒想太多,心裏想着也許你也有點喜歡我,不然為什麽會說要保護我。”

他停頓了會兒,低下頭,風吹起他的短發,稍稍淩亂,“也怪我自作多情,不多想想,也許那不是喜歡,是同情,同情我跟你類似的遭遇,所以才會生出要拯救我、對你而言荒謬的想法吧。”

手指把褲縫捏到變形,他的話比浸了毒的刀還狠,字字都往張秋醒的骨頭上戳。她眼眶憋得發紅,用力地、發狠地盯着陳炎燚。

她多想捂住他的嘴,哪怕他在自己的懷裏枯萎窒息也行。

但……

【鑒于貴方表現良好,人渣快速改造符合基本的學生規範,所以根據調整,只要貴方完成這第五次的支線任務,便可提前獲得信息。PS.貴方能改變的只有人渣一人的命運,至于其他的相關歷史還是按照原有的軌跡繼續進行。】

她不是聖母,李秀華如何跟自己沒有半點幹系。只要陳炎燚能好好的,她現在只要陳炎燚能好好的。

說出去的話像丢進大海的石塊,沒有半點反應。陳炎燚自嘲笑笑,這意料之中的表現,有什麽好委屈的?

她一直讨厭自己,這不是很早之前就确定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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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心底的苦澀就像被打翻的中藥罐子,黑黃的藥汁不講規則地到處蔓延。

他難過,卻又忍不住為她辯解,維護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成為下意識的行為。

但夠了,一切沒有繼續進行下去的必要。他不能總是做那一個……等着被抛棄的人。

擡起頭,對上張秋醒那雙泛紅的眼睛,他晃了下神,語言還沒有組織好就已經提前從嘴巴裏面飄了出去,“很抱歉,以後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打擾你了。”

“還有暑期補習,就先停下來吧,大家都需要一段放松的時間。補習費……我會叫我家老頭打到你的卡上。”

他頓了會兒,點頭示意,“那我走了,再見。”

算是成功了吧?張秋醒坐在位上,看他的背影從一道剪影,模糊成一抹白點,再到最後,化為虛無。

眼睛盯着一個方向太久,會幹,風一吹,難免冒出幾滴淚來。

張秋醒摸出紙巾,她沒有哭,這只是生理淚水。一滴,兩滴……控制不住的生理淚水越擦越多。

算成功了吧?遇到拒絕,他的冷靜、他的成熟,都帶着她的影子。

南方的九月天又叫秋老虎,熱浪不減反增,更可怖的是,空氣中不帶有一絲的風,呼出去的氣凝固在同一地方,等着其他人再吸進去。

開學報道第一天,不需要強制穿校服。張秋醒換了條藍白混色的牛仔短褲,上身穿了件綠色短袖。暑假的後半段,她幾乎天天悶在家裏,偶爾出去一次買菜也是趕着太陽還沒有完全冒出頭的時候。

跟其他瘋了一個暑假的同年級學生相比,甩動馬尾走路的張秋醒可以用白得紮眼來形容。而且以前看上去單薄瘦弱的她,暑假也囤了點肉,臉蛋圓中帶尖,笑的時候,眼角眉梢皆是風情。

白間側頭看了眼旁邊的陳炎燚,合着這段時間火哥臉上的肉全都轉移到張秋醒身上去了。

“白間,白間……”劉盲氣喘籲籲地跑過來,臉蛋漲紅。

“幹嘛呢!”白間非常嫌棄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可就算這樣,也沒有甩開,“你就不能小聲點嗎?”叫那麽大聲,萬一引來了張秋醒怎麽辦?

劉盲是一根管子捅到底的性子,當中曲曲繞繞也沒想那麽多,他在緩過神後,交代道:“剛剛我看了下分班表,咱倆還在同一個班。”

“哦?”白間挑眉,面無表情地說道:“這不是什麽高興的消息,下一個。”

“下一個……”一根管子捅到底的劉盲也遇上了堵,他嗫喏着,眼睛瞥向旁邊的陳炎燚。

不用說,白間就猜得到,下一個絕對是比這個還要糟糕的消息。

場面就這樣很神奇地安靜了下來,劉盲忽然被人踢了一腳,很輕,說是踢還不如說是為了喚起他的注意力。

他擡起頭,見沒什麽表情的陳炎燚淡如止水地對他說道:“知道我在哪班嗎?”

這還不如在他背上揮舞幾巴掌來得痛快。

“嗯。”知道陳炎燚在哪班很容易,他剛站在分班表前就聽到有人大聲喊:“哎呦!陳炎燚竟然考進了五班。”

年段把高二分成了十個班,一班到五班是文科班,六班到十班是理科班。這其中,五班和六班又被稱為火箭班。

因為教|育|局|有規定,為了讓學生不因為所謂的成績受到歧視,所以火箭班之類将成績好的學生聚集在一起的班級不被允許。

但為了升學率着想,學校是表面答應,背地換套執行。火箭班還是精英班只是個稱呼,将成績好的學生聚集在同一個班級,間或塞在幾個平時表現乖巧或者看起來讀書有潛力的學生,也算是按規定行事。至于火箭班這種稱號,也只是學生在背地裏叫叫而已。

陳炎燚的成績,劉盲心裏有數,就算火哥天資再如何聰穎,短時間內也不可能趕上人家努力好幾年,腦子還不錯的人。

他能進五班,多半是學校看他半個學期內态度轉變,成績進步飛快的良好表現。

若是跟之前的火哥這樣說,怕他會興奮地在原地直轉圈圈,但是現在……

劉盲雲淡風輕垂下頭,踢弄腳邊的碎石,“火哥,你在五班。”

沒人敢恭喜他。

良久,他們才聽到旁邊傳來聲輕輕的“哦。”

一滴水掉在湖裏都會掀起陣陣漣漪,但現在的陳炎燚,卻比湖水更讓他們看不透。

白間有些後悔之前跟張秋醒說的那些話,她的溫柔,就像□□,一點一點滲入陳炎燚的骨髓血液,等到回過頭來,想停下的時候,才發現——

他早已經無藥可救了。

張秋醒站在分班表前,從上往下找着陳炎燚的名字。剛才還沒來的時候,她便聽到有人說陳炎燚考進了五班。

耳聽為虛,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個班四十五個人,一號張秋醒,二號王文若,三號……眼睛從一個一個或陌生或熟悉的名字掃過,可還是沒有出現他的。

張秋醒有些着急,視線也跟着快了起來。

“秋醒!”旁邊有人喚她。

張秋醒此時分不出半點多餘的心思去理會,她胡亂嗯了兩聲,害怕自己看漏名字,手直接指到五班的花名冊上,順着下來。

“秋醒,你的名字不是在上面嗎?”旁邊的人提醒她。

“啊,對,我在幫一個朋友找。”慢了半拍,她有些後知後覺地回答。

手指停頓在陳炎燚的名字上,張秋醒看向旁邊——45號。

一個班級,首尾兩端,但只要他們在一起就夠了。

“你跟陳炎燚是朋友?”呼吸中闖入另外一個人的溫度,張秋醒不習慣跟陌生的人保持太親昵的距離,稍稍拉遠了些,她才看清剛才那人是王文若。

她堆上假笑,“畢竟同桌一段時間。”

“這次還是被你|壓|在|上|面了,第一名。”他眼睛往上,劃過張秋醒的名字,“像你這樣長得好看,還會讀書的女生,是個男生遇見了都得好好珍惜。”

後面的話,他是湊到她的耳朵邊說的,讓人很不舒服的距離。

上輩子像這樣仗着人多被吃豆腐的情況,張秋醒不是沒有碰到過。但比起直接反手甩巴掌這樣還需要解釋的麻煩報複,她更喜歡簡單明了的。

周圍又有人想要擠上來看五班花名冊,張秋醒假意站不穩,往王文若的身邊歪下去。

溫香軟玉主動湊近,王文若的智商早已掉線。他看着溫潤乖巧,但背地裏面也花心好|色,不是沒有談過戀愛,但他聰明,即使對方長得再好看,也不會找本校談戀愛。

可看到一個暑假後回來的張秋醒,王文若想,為她破破例也沒有什麽關系。

手臂向旁邊伸展,她剛好被卡在自己的懷裏。只不過還沒有抱着三秒,腳上忽然傳來一陣鈍痛,像被重物碾過,王文若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狠狠地碾了幾腳。

他吃痛不過,忍不住蹲下身子抱着腳。

“班長,真是不好意思,我踩到你了。”張秋醒嚷得大聲,很快吸引了旁邊同學的注意力。他們圍成一個半圓,将王文若和張秋醒圍在中間。

“班長,你沒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王文若的錯覺,在痛苦間,他總覺得一臉關切的張秋醒不經意間滑出幾絲笑意。

“被一個女孩踩一腳,反應會不會有點大了?”很快,旁邊有人提出質疑。

有人認出張秋醒是年段第一,對于長得不錯成績又好的女孩子,多少都帶有好感,其中一個女生拉起她說道:“同學,你別理這麽做作的男生,他估計就是要做那麽大的反應來吸引你的注意。”

“啊?”她假裝聽不懂,“所以,這是我可以走的意思嗎?”

女孩嘆她天天讀書估計也沒想那麽多,心中升起一股正義感,她揮了揮手道:“你走吧,這麽造作的男生有什麽好陪的。”

“對呀,對呀!”旁邊衆人附和。

既然如此,張秋醒憋着笑,那她便心安理得地走好了。

剛從人群中走出,她便對上了陳炎燚的眼睛,平靜無波。

張秋醒心底下沉——不知道他在這裏站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作者有話要說: 陳炎燚:不多不多,剛好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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