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绉飛,聽着頗具大俠風,但此人的相貌沒有名字那麽威風,高高瘦瘦一小夥,皮膚偏黑,還有那麽一點歪脖子,總是不自覺地偏着腦袋,別人看得出,他自己可一點都沒察覺,自以為自己的脖子倍兒直,比小白楊還挺拔!不過阿飛總體來說還算是個相貌端正,濃眉笑眼的鄉村陽光型青年,歪脖子只算身體上的一咪咪缺陷,完全可以忽略的嘛!說起阿飛的工作,專職是烤鱿魚,兼職是烤牛肉羊肉玉米豆腐幹等其他東西,從大學城到東見街都有他的足跡,處處都是他的連鎖店,還是人工連鎖的。小夥子中學畢業就開始做這一行,烤了十年,端着流動烤攤由一位下巴沒毛的小崽子活生生烤成了富甲一方的烤串大哥。
烤鱿魚是個前途無量的工作,這其中的利潤很簡單便可以算出來,來,我們和阿飛一起算一算,小學數學是他的強項,六年級時還考了四十五分呢!
一串鱿魚賣四塊錢,扣掉攤位費保護費煤氣費材料成本費,(嗯?稅收,什麽叫稅收?老子一看到穿制服戴紅袖章的就端攤子跑了,所以大家也叫我快腳阿飛!)總之,一串烤鱿魚純利潤一塊八,一天最少可以賣掉五十串鱿魚,那麽總利潤是……(心算十秒)九十!一個月就是……(再筆算十秒)三千七!除去隔三岔五帳沒算清楚多找給別人的錢,光烤鱿魚這一項就可以賺三千五,羊肉牛肉啥的還不算在其中,這麽說來,我們绉飛也是位高薪階層的青年才俊!
邵友名倚在門邊,抱着手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許久,開口說:“我知道你能賺很多錢,不要吹噓了。你把我的狗弄丢就得賠。”
绉飛義憤填膺的道:“唉!我說你這人怎麽沒聽明白我說什麽吶啊?媽的!都和你說了!我朋友開了家蛋糕屋,沒成本,我借了他好幾萬,現在手頭沒錢!”
邵友名漠然:“那是你的事!你不把狗給我找回來就陪我錢,我的狗買了三千多。”
绉飛攤手:“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邵友名倒抽一口冷氣,“你——”
绉飛自覺理虧,也緩了口氣,“好好好,別氣別氣!三千塊而已嘛,還你還你!”從褲兜裏掏出一疊油膩膩的錢,數出五張人民幣,拍到邵友名的手心裏,“先還你五百。”
邵友名捏着那疊錢,欲哭無淚:“我不要這零零散散的,不好記,你給我三千整數!”
绉飛推脫着:“我先還你五百嘛,還欠你兩千五,我記得清清楚楚呢!”慌忙不疊地抽身往樓上走。
“你有毛病吧?”邵友名也不是好脾氣,甩手将錢砸地上。
绉飛頓住腳步,低頭撿起錢,悻悻道:“哪,我已經還你五百了。”抖抖錢遞過去,“我剛才又撿了五百塊,來,還你,這下我只欠你兩千了。”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更何況這烤鱿魚的不是兵,是無賴!邵友名氣得發抖,好容易才壓抑住蠢蠢欲動的拳頭,眉毛倒豎:“我告訴你歪脖子,老子懶得揍你!”回頭“哐”地把門關了。
绉飛在門外喊:“養蘑菇的,我這又撿到五百塊,我給你塞門縫裏去啦,記清楚哦,我還欠你一千五!”
邵友名長年累月宅在家裏,賺兩份不固定的翻譯兼職,在郊區投資了一個小型的食用菌類養殖場,目前還正在發展中,效益一般,偶爾去養殖場管理一下就行了,故而绉飛叫他“養蘑菇的”。倆人是鄰居,租住在一棟兩層樓單院民房裏,邵友名住一樓,绉飛住二樓,院子一分為二,三八線左邊是绉飛的,右邊是邵友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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绉飛一直覺得自己的脾氣暴躁,該改改了,自打認識邵友名後才發覺自己的脾氣其實還不錯,至少他發完火過半個小時就忘記了,而邵友名則會記仇很久,他是熱暴,邵友名是冷暴。兩人原本沒有什麽交情,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打聲招呼而已,相處時間久了,矛盾逐漸升級,最終的導火索是兩個月前绉飛半夜心血來潮洗陽臺,水将樓下的邵友名澆了一身。
邵友名爆發了,朝樓上吼:“烤鱿魚的死歪脖子,沒看到樓下有人嗎?”
绉飛氣不打一處來:“養蘑菇的,你怎麽說話怎麽說話?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覺在樓下淫蕩什麽?你不吭聲我怎麽知道你在樓下?”
養蘑菇的咆哮:“我遛狗還要唱歌啊?你也知道三更半夜嗎?那你在樓上打撈鱿魚是吧?”
烤鱿魚的豎中指:“我撈你的頭!你那死狗兒子今天還把我腌的鱿魚吃了,我都懶得說你!”
“我去你媽的,難怪它今天拉肚子!”養蘑菇的不甘示弱:“你以後把你那些雜碎拿遠一點!”
“什麽叫雜碎?你不吃鱿魚?”
“我就不吃,怎麽着?”
“你連狗都不如,狗還吃呢!”
邵友名立即反駁:“狗吃屎呢,你吃嗎?”
绉飛卡殼住了,半天想不出什麽話對罵,懊惱地直抓腦袋:果然書念的多的人連罵人都比老子流利!娘西皮的!
绉飛睡一覺就忘記吵架這回事,第二天看到邵友名,笑眯眯打個招呼:“早啊,這麽早就去養蘑菇了?”
邵友名橫他一眼:“神經病!”
绉飛一愣:想起來了哦,昨晚剛和這狗養的吵過架!于是将臉色一放,歪着脖子走了。
從此一連兩個月,倆人見面一概橫眉冷眼,仇敵似的,绉飛其實早消了氣,但一看到蘑菇男那副嘴臉,就不由冒起無名怒火:喵了個咪的,什麽玩意兒!
邵友名的狗是只威猛高雅的鴛鴦眼哈士奇,名叫大雄,常在院子裏溜達,雖然狗爹不招人待見,但狗兒子還是相當可愛的,只要有人從門口路過,它就熱情地狂搖尾巴吐舌頭,俨然是一頭沒智商不會認主人的低級動物,哪個陌生人丢一把老鼠藥它也能撒着歡吃下去。
绉飛也喜歡大雄,常把剩下的邊角料烤完帶回來喂大雄,大雄一見他回家,那股子興奮勁就別提了,前爪搭在绉飛胸前,屁股帶着尾巴扭動,眼睛還會說話:吃的吃的~~
绉飛丢幾塊烤牛肉,大雄狼吞,吞完眼巴巴望着绉飛,绉飛再丢一塊烤雞肉,大雄一口吃掉,烤鱿魚,哇唬,烤豆幹,哇唬,烤香蕉,哇唬……
哎呀哈,這狗還真是什麽都吃!绉飛丢出一個辣椒,大雄一口叼住,囫囵吞下去,然後用前爪抱住鼻子往外扒,悲鳴:“嗷唔……”
绉飛吓壞了,端過一盆水:“大雄,你沒事吧?”
大雄的鼻子冒出清鼻涕:“嗷嗚嗚……”
绉飛摟住大雄給它擦鼻涕,結結巴巴地勸道:“你你喝點水先。”
大雄喝下小半盆水,似乎緩過來了,眼神哀怨地瞥了绉飛一眼,趴到樹下去啃青草。
绉飛松了好大一口氣:幸好養蘑菇的還沒回來,被他瞧見我這麽欺負他兒子還了得?
抱着對大雄的強烈愧疚心理,绉飛蹲在狗身邊與它談心:“大雄啊,你爹好幾天沒帶你出去遛彎了吧?”
“嗷唔……”
“想要姑娘不?”
“嗷唔~”
“我帶你去溜溜吧,江景公園那有很多人遛狗呢。”
大雄兩眼發光,立起來搖尾巴。
绉飛煞有介事地教育道:“不過你不能告訴你爹。”
大雄莊嚴地回答:“嗷唔!”
绉飛在狗窩裏翻了翻,沒找到狗鏈,那就算了吧,他有自信保證大雄出門能聽自己的——這可是連邵友名都沒有的自信啊,真不知道他的自信從哪來的!
于是一人一狗信步走出家門,剛走出巷子,迎面一只野狗帶着輕蔑的表情踮腳走過,大雄湊上去友好地嗅了嗅,嗅完鼻子嗅屁股,尾巴溫柔地擺來擺去。
绉飛走出幾步,回頭看到大雄還在跟那只野狗聯絡感情,不耐煩喊道:“大雄!走!”你個傻狗,江景公園那還有名種狗mm等你,你怎麽就盯着一只掉了毛的野狗?
再一仔細看那野狗——額滴神啊!人家明明擺擺有小雞雞是只公狗,難不成狗還有同性戀?真是開了眼了!大雄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興致勃勃地騎到野狗身上,姿勢甚為淫蕩!绉飛沖過去喝止:“大雄!”
沒等绉飛趕到,野狗轉身兇惡地“汪”了一聲,拔腿就逃,大雄緊跟其後,邊叫邊追,绉飛唬了一跳,忙不疊追着暴吼:“大雄!回來!”
大雄撒丫子飛奔而去,充分展現了它祖宗在愛斯基摩拉雪橇的飒爽英姿,狗影在拐彎角飛速一閃,嗖嗖帶風,轉眼不見蹤影。
绉飛站住腳,傻眼了:完蛋,養蘑菇的會宰了我……
邵友名得知大雄走丢後,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深吸兩口氣壓抑下在胸口翻滾的怒火,冷靜地向绉飛索要賠償。
绉飛非但不給,還胡攪蠻纏耍無賴,簡直不要臉到一種令人發指的境界!兩個人吵完架,邵友名氣了三天三夜,每天看到绉飛跟看到殺父仇人似的,頭頂上烏雲蔽日,不說話,光用眼神殺死對方。绉飛才不在乎呢,他的臉皮比城牆還厚,完全沒放在心上,白天在院子裏忙自己的,該腌鱿魚腌鱿魚,該晾衣服晾衣服,哼着小調忙裏忙外,過得無比高興,一入夜便騎上破破爛爛的三輪摩托車,轟轟轟噴着尾氣出門烤鱿魚去了。
邵友名在附近的電線杆上都貼上了尋狗啓示,可惜沒有任何大雄的下落,這樣又過了幾天,邵友名一看到绉飛就大罵:“你個死烤鱿魚的歪脖子,把我的狗還我!”
绉飛心裏內疚,但也沒辦法,心說:趕緊存點錢,賠他一只狗好了。
邵友名質問绉飛:“你不知道哈士奇是出了名的路盲嗎?它找不到回家的路!”
绉飛一臉無奈:“我怎麽會知道?連回來的路都不認得,真傻,你別傷心,我賠你一只中華田園梗,把它丢到十萬八千裏以外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中華田園梗?
“俗稱土狗。”
邵友名氣得鼻子都歪了。
這天绉飛烤完鱿魚,半夜回家的路上三輪摩托抛錨了,老毛病,大家都習慣了。車主撸上袖子,把車推到路邊,翻出工具叮叮當當修起來,冷風呼呼地吹,總覺得背後陰森森的,回頭,發現五米外歪歪地站着一只巨大的怪物,正幽幽地望着他。
绉飛一揮扳手,“滾!”
怪物不曉得是什麽品種的怪物,黑乎乎的一團,臉不是臉眼不是眼,非但不滾,還殺氣逼人地朝绉飛靠近幾步,龇出一口白牙。
绉飛捏緊手裏的扳手:靠!科幻片吧?試驗獸出逃?
怪物撅起屁股,做預備狀。
绉飛怪叫:“不要過來——”
怪物騰空而起,咻地一下飛撲過來,“嗷唔唔——”
绉飛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怪物的爪子好死不死拍在他臉上,四仰八叉地将他結結實實按倒在地上。
绉飛奮力掙紮:“救命啊——”
怪物:“嗷嗚嗚~~”
“救命啊——咦?咦?”
怪物伸出臭烘烘的舌頭一個勁舔他的臉,“咕嚕嚕嗷嗷~~~”
绉飛一頭冷汗,不可思議:“大雄?”
怪物的尾巴甩成螺旋槳,發出如悲如泣的聲音:“嗚嗚嗷嗚嗚~~~”
绉飛一把抱住髒狗,眼淚都要下來了,“你個狗兒子,你的狗爹想死你了,整天罵我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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