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節

上衣服，悄悄從家裏鑽了出去，才知原來外頭還下着大雪，已經積了四指厚。

我沒想到，白天看燈籠的人們幾乎都在那條街。他們近乎虔誠地仰起頭，靜靜地看着那些不知什麽時候被什麽人點亮的燈籠。光從燈籠罩裏透出來，顏色溫暖得讓人想要掉下眼淚。被照亮了的雪花旋舞不停，如夢似幻。我向這條街的盡頭看去，燈火連成一道蜿蜒的河，越來越柔和，最後模糊成一片。我用力眨眼，直到街景又一次清晰起來，直到眼前這一切都刻在我記憶裏不會再褪色。

第二年，經了風吹雪打的燈籠已經破舊得看不出樣子。有人看着這些燈籠搖了搖頭，說：“要不咱們把這些燈籠摘了吧？”誰知隔天，這些燈籠就被換成是新的。

此後這條街上年年挂起大紅燈籠。雖然并非時時點亮，可我始終記得最初那年的燈籠河。那些光就算不在我眼底，也在我心頭。

「三.年豬肉」

一年中我最開心的就是這時候。可以穿新衣服，可以多往碗裏夾幾塊肉，做錯了事爹娘也不會過于嚴厲地責罵。唯獨一件事……

“阿良阿良，”娘把錢袋塞在我手裏，“去割點肉回來。”

啊……我皺皺鼻子，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走。唯獨割肉這件事簡直太讨厭。

張屠戶是民安坊最兇最難相處的人，有好幾次我看見他從肉鋪子裏跑出來沖路邊的小孩兒嚷嚷說“把眼淚憋回去”，時間一長，連民安坊有名的小淚包聽到他的名字都會立刻止哭。姐姐嫁人時正是桃花最盛時節，我有心送她一枝桃花好簪在發間，可看來看去就只有張屠戶後院的那樹桃花開得最豔最美。我貓兒一樣摸進他家後院，繞着樹打了幾轉，往手心唾了一口唾沫搓了搓，“嗖嗖”兩下就上了樹。正當我倚在樹桠上挑着花時，就聽見張屠戶的大嗓門啦。“哪來的小猴崽兒？快給我下來！”我吓得一個哆嗦，低頭一看，張屠戶可不就在樹底下嘛，黑着臉瞪着眼，兇巴巴的。我悄悄吐了一下舌頭，還是乖乖地從樹上下來。空手回家自不必說，屁股還被張屠戶用力打了一巴掌，疼死了。誰知我到家沒多久張屠戶的媳婦兒就來了，懷裏抱着好幾枝桃花兒，枝枝開得好看。“聽說你家閨女要嫁人哩。”張屠戶媳婦兒說着，把桃花送到娘親懷裏。娘親笑眯眯地就要把她拉進屋裏來坐，她卻連連擺手，只和娘親站着說了幾句話就走了。張屠戶的媳婦兒可跟張屠戶不一樣，她好像是江南人，說起話來溫溫柔柔的，人長得也好看，我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她怎麽會樂意嫁給張屠戶。可我路過張屠戶家時總能見她，張屠戶剁着肉，她在一旁漿洗衣服，偶爾會擡頭看上張屠戶一眼，那目光如水一樣。

“阿良阿良，”娘親在身後叮囑我，“你記着挑前槽肉。”

“知道啦！”我頭也不回地擺擺手，一面往張屠戶家走，一面心裏就打起了小鼓。偷了花還要去買人家的肉，指不定人家要笑我厚臉皮的呀。

每到這幾天張屠戶就忙得很，我等了半天才快到我。我前頭是姚阿婆，說要點兒邊角肉，誰都知道她眼睛不大好。張屠戶多瞅了姚阿婆兩眼，我心裏一揪，莫不是他想耍秤杆？生怕姚阿婆挨欺負，我踮起腳，伸長脖子盯住張屠戶的一舉一動。“大娘今年要包多少餃子呀？”張屠戶一面和姚阿婆拉家常，一面麻利地割了一條精瘦的臀尖肉往秤盤上一擱，拎起秤來看，秤杆頓時高高翹起來。“大娘，我再給你添一塊兒肉，湊個整斤吧？”見姚阿婆點頭，張屠戶又轉身往秤盤裏添了塊五花，才給姚阿婆包好。姚阿婆數出七個銅板給張屠戶，接過肉高高興興走了。

哎呀，姚阿婆走了，可不就該我了？我忙大聲說：“我要二斤前槽肉。”

“小猴崽兒長得挺快！”張屠戶又要伸手拍我，卻想到什麽似的，又把手收回去，只在罩衫上蹭了蹭。将肉遞給我時他又跟我說：“過年吃肉讓着點你爹娘，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我有點不好意思，咧開嘴笑起來。

拎着肉往家走了幾步，我忍不住回頭去看。張屠戶的媳婦兒剛從屋裏出來，站在張屠戶身邊，不知跟他說着什麽，忽然捉了張屠戶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于是張屠戶笑起來，很開心的模樣。

再看張屠戶的黑臉，好像也沒那麽吓人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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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向

[弈劍×太虛]自與君別

[上]

連下了幾天雨，慕楚似是受了寒，總覺得頭昏昏沉沉，梳妝也倦怠了，攬鏡自照才發覺鏡中女子面容憔悴，竟是自己一向讨厭的嬌弱樣子。她有些低落，對着鏡子呆呆地出了神，而就在這時她被人自身後抱在懷裏。

慕楚僵了一下，随後掙紮着轉過身拼命回抱住那個人。

不必問也不必看。她熟悉他的味道，熟悉他懷抱的溫度，熟悉他的每一處細節。

他似乎比她還要急切，捧住她的臉，唇就壓下來。她幾乎剛啓開唇瓣，他的舌頭就闖進去，焦躁地叩開她的牙關邀她與他共舞。慕楚被他的動作迫得仰起頭來，他的吻便順着她的脖頸下滑。慕楚感覺骨子裏有什麽東西燒灼起來，她半閉了眼，十指用力扣緊在他的背上。

他卻停住了。

有好一會兒，他只是緊緊擁着她，埋首在她頸間一動不動。這沉悶的氣氛壓得她也說不出話來，心口堵得發慌。忽然，她覺得有水滴落在她脖子上。不待她細究，就聽他低啞說道：“我愛你。”

他愛她。

他忽然将脂粉盒子都掃落在地，将慕楚抱到梳妝臺上。她的背抵着冷硬的銅鏡，有些難受，可她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在他頂撞得她腳趾都蜷縮起來時默默按住他的手臂。最意亂情迷時刻她腦海一片空白，骨子裏的火焰越發恣肆，将她整個人都燒透。慕楚閉上眼，虛軟地靠在鏡子上，感覺到他沉默而溫柔地将她抱在懷裏。當真切地倚着他肩頭時她忽然鼻子發酸，溫熱的眼淚流淌過臉頰。從沒有一刻像此時一樣，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是如何深愛那個人。

容宵。容宵。容宵。她一遍又一遍地默念他的名字，直到最後一絲氣力流掉，她窩在他懷裏沉沉睡去。

自統帥中原三軍，容宵越來越難得回來，慕楚上次見他是在兩個月前，一身青陽倚在門邊，人黑了些，瘦了許多。她吓了一跳，連忙把他拉進屋裏為他換洗。當她微彎着腰為坐在床邊的他一點點擦幹頭發時，他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帶入懷裏，給了她一場溫柔□□。兩個人連晚飯都顧不上，安靜地并肩躺在床上。夕陽漸漸沉沒，屋子裏的光如潮水一般退離，他們相距那麽近，卻又看不清彼此的臉。

這樣常別離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兒呢。

慕楚卻不會拿這種話去問容宵。

戰局膠着至今，民生凋敝，哀鴻遍野。兩個人短暫相聚的時候，慕楚不止一次見容宵吃着飯就忽然以手指蘸湯水，在桌上草草勾出中原地形圖，而後蹙眉端詳，直到水跡漸漸幹掉。只是，縱然立下赫赫戰功如何，縱然平步青雲又如何，容宵要的不是浮名，是盛世太平。他背負得太多，太累。有好幾次他回來，慕楚深夜都會猛醒，然後撐起身子，偷偷用指尖摩挲容宵又清瘦了些的臉龐，描畫他的眉骨。他竟然睡得那麽沉。慕楚就在黑暗裏無聲地注視着他，心裏一陣陣發酸。容宵心裏裝着天下，她心裏只裝着容宵。容宵想要天下安寧，她只想要容宵一世無虞。

這一夜也是如此。

待慕楚戀戀不舍躺回去時，才發現汗水竟然已濕透了衣衫。她閉上眼，心裏想明天無論如何也要早起給容宵熬上一鍋粥。

次日慕楚醒時，淡淡的日光剛照透木棂窗。光斑在她臉邊跳躍，暖意微薄。慕楚閉上眼，緩緩将被子拉過頭頂。屋外的鳥兒不知碰了什麽開心事，叽叽喳喳叫個沒完，不知誰家孩子的笑鬧聲近了又遠了。時光那麽好，身邊卻是空的。

容宵走了。

慕楚有些心不在焉。接連幾次打翻碗盆之後，她忽地下定決心。束發，畫眉，換無極袍，背流轉劍。白衣白馬趕往容宵所在的長合鎮。

長合鎮意外地很是冷清，慕楚攔下一個老兵，才知道如今江南戰事吃緊，容宵已經接了緊急調令趕往江南援助成王麾下的影劍。

慕楚怔住了。□□白馬不安分地跺了跺腳，慕楚心不在焉地撫着它的脖子，想到昨夜頸間的鹹濕，想到那句低啞的“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