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上)
黎唯哲口中所謂的“家”,仍然在上次那一座,給莊景玉帶來了無限陰影的恒源大廈上。然而樓層卻不一樣了。上一次是在第七十層,可是這一次,一進到電梯裏,黎唯哲卻毫不猶豫地,按下了第七十三層的的按鈕。
剛才在超市裏掃蕩而得的所有東西都被黎唯哲一通電話派人先搬回去了,所以他們現在的狀态非常輕松。莊景玉按捺不住好奇問了一句:“咦?你還在七十三層……也買了房子的嗎?”
然後黎唯哲給了莊景玉一個,令他終生難忘的霸氣回答。
“啊……這個嘛……嗯怎麽說呢,應該也算是吧,”頓了頓,一臉平靜輕描淡寫地,“事實上這整座廣場都是我們家的。”
莊景玉:“……”
呵、呵呵、呵呵呵……情不自禁抽了抽嘴角,莊景玉在心裏冷冷幹笑三聲,憤憤想到:看來魯迅先生實在是高瞻遠矚,早在八十年頭就看透了,這果真是一個……吃人的社會啊!!!
七十三樓的房子和七十樓的房子在空間布局上自然是一模一樣。只不過的确,很明顯,一走進去莊景玉就能看得出來,前者比起後者來說,實在是要“未完成”得太多太多了。
本來就偌大無比的客廳,因為只孤零零存在著一盞吊燈,一臺茶幾,一簾挂牆液晶屏電視,以及一張紅木餐桌,而因此顯得愈發空曠孤寂起來。可想想看黎唯哲是個什麽人吶?他可是個,就連逛個超市,都要逼著人去推最大最好最豪華的“變形金剛”的──那樣一個浮誇成性的高調家夥啊!……這種人,錢是多得花不完的(想想看家裏有個廣場!全國幾乎所有一二線城市都有建設,或者都以建設它為榮的超級連鎖廣場!),如果不是因為沒有時間,那莊景玉簡直沒有辦法想象出,黎唯哲怎麽會舍得不把自家的客廳,給裝修成一個繁複華麗總統套房呢!
難道……事實果真如黎唯哲所說的那樣,這戶房子,是他專門為了讓自己給他做飯吃,而特意新開的嗎!?
“诶?……啊!”
容不得莊景玉細想,黎唯哲忽然一把拽過他的手腕,将他半拖半帶地,拉到了廚房。
廚房也毫無疑問地,完美體現出了黎唯哲一如既往,與生俱來的豪華風格。真心地,莊景玉這輩子還從沒見識過占地面積超過十平方米的巨無霸型廚房;當然潔淨高雅什麽的那就不多說了,必然是肯定的;除此之外尤其還值得一提的是,整個廚房處處都布滿了高科技痕跡,歐化得厲害。莊景玉愣愣站在門口,一會兒擡頭看看高高的天花板,一會兒低頭看看幾乎明淨得能照出他此刻傻兮兮模樣來的地板磚,簡直都覺得頭發暈腳發軟。他就生怕自己待會兒做菜時如果一個不小心按錯了個什麽,或者碰到了個什麽,桌臺上某些類似警報器一類的東西,就會自動嘟嘟嘟地狂叫起來。
所謂老土沒見過世面,大概應該……嗯,就是像他這樣兒的。
黎唯哲往左走兩步,伸出手!當一聲,拉開了一個,幾乎有他本人那麽高的巨無霸型雙層大冰箱。毫無預兆撲面而來的強勢冷氣,令莊景玉禁不住一時哆嗦,全身微抖,打了個寒戰。
可愛地皺了皺鼻子,他聽見從耳畔處傳來的,黎唯哲那獨一無二的,悠閑憊懶的調侃聲:“喏,今天的戰利品通通都在這裏了。啊……逛了一上午我都快累死餓死了。快點開工,讓我見識見識你所謂的廚藝吧。”
累死餓死……切,你也真是有臉說哦!想我都還沒有喊累喊餓呢,你倒是在這兒瞎喊個什麽勁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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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景玉一聽黎唯哲竟然會發起這種既不靠譜更不要臉的抱怨牢騷來,不禁眼皮一跳嘴角一抽,立馬忍不住在心裏,默默吐起他的槽來。
“……诶我說……”
──然而就在幾秒锺之後,莊景玉發現自己到底是沒有辦法憋住,去挑黎唯哲刺的欲望。
因為別扭緊張而習慣性地往內八字方向撇了撇腳趾,莊景玉伸出舌尖舔了舔幹巴巴皺咧咧的泛白嘴皮,不經意間往天翻了個白眼兒全當緩解內心郁氣,随即便磕磕絆絆地開了口。雖然很小聲,但是卻異常堅定地,嚴厲控訴起黎唯哲來:
“切……你、你累什麽累啊你……剛剛推了一上午車的人,明明……明明……就是我嘛……喂!”
──其實這話一說出口的瞬間莊景玉就覺得後悔了。怎、怎麽回事呀……他這是究竟是怎麽啦?……想想看剛開學的時候,室友們對待自己是那麽那麽的友善,那麽那麽想讓自己主動開個口,跟他們聊聊天說說話,然而他卻都很難擠得出半個字來的;可是現在呢?面對著黎唯哲(重點就是此時此刻他面對的人居然是黎唯哲!居然是這個,自己明明應該讨厭,甚至應該狠下心腸去恨的惡魔黎唯哲!),莊景玉卻發現自己,居然會從胸腔喉頭的最深處,不可抑制地往上湧出了一股,那麽那麽強烈的,想要開口講話的欲望與沖動。
曾經哪怕是最最普通尋常的一般性對話,可無論自己怎樣費盡心思,怎樣嘗試努力,但結局卻始終都是,急死個人地接不上口;然而現在,過去根本連想都不敢去想,也壓根兒就沒那意識去想的吐槽譏諷,自己竟然都已經變得,可以毫不在意地,對著黎唯哲放肆炮轟。
那種無論如何都想要挑出別人話中的刺,想要跟人頂嘴,想要跟人強的沖動感覺,在莊景玉的心間來回拍打,翻滾洶湧。好像拼了命一般地往上沖撞,翻山越嶺,直至,沖破喉腔。
不過當然,這種詭異莫名的情況迄今為止,也就只有在莊景玉面對黎唯哲的時候,才會發生。
困惑地撓了撓頭。莊景玉不知道,這種改變,究竟應該說是進步,還是應該算作堕落呢。
他不知道。然而此時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人,大概……是把這,當成了進步的。否則黎唯哲也不會在按著耐心聽完莊景玉這一番結結巴巴的控訴以後,悶悶發笑得,幾乎都快将他那杆精壯健美的有力腰身,抱胸往下,彎成了輕輕抖動的四十五度角。
“哈哈……哇!我是不是該感嘆自己真是好榮幸啊莊景玉?嗯?……呵呵,你看剛才你不僅開口講話了,而且講的居然還是,指控我的話诶。”
頓了頓,黎唯哲表情誇張地往兩旁攤開手,薄薄的嘴唇間悠然飛出一陣頑劣痞氣的口哨聲:“噓……難得,難得哦。”
莊景玉不知不覺漲紅臉,立刻攥緊衣擺給自己加油打氣──不、不能退縮!這一次,他鐵了心要跟黎唯哲抗争到底!
“本……本來就是……這樣的沒錯……!”咬咬牙,“……我、我是認真的!”
殊不知黎唯哲見到自己此番模樣,雖然表面還算從容淡定,但心中簡直就快要笑暈過去。
“啊啊,好啦好啦。我知道是推車的人是你,可是……想想看,一路挑東西的人,是誰呢?”
──小心哦莊景玉……惡魔,開始設圈套了。
“诶……挑、挑東西?”──遺憾……小心沒用,小白兔終還是不負衆望地上鈎了,“唔……黎唯哲你失憶啦?挑東西的人,那當然……當然就是你啊!”
聞言,惡魔於是咧嘴笑了:“哦,原來你還知道挑了一路東西的人是我黎唯哲啊,”垂了垂眼,深黑色的眸子底霎時邪光大盛,“對啊,對嘛。所以你看,這不就對了嗎?”
“……哈?”莊景玉被這一連串繞口令似的對字兒給攪暈了,“對……對啥?……對啥啦?”
他心中隐約有股不祥的預感。
其實話到此處吧,莊景玉哪怕再傻也已經能夠百分之百地肯定,黎唯哲是在捉弄自己,這是确認無疑的了。并且,會将捉弄進行到最高潮的,絕對就是他的下一句話。可、可是……黎唯哲剛剛既然那麽問……那個問題,自己也只有那麽回答他,別無他法啊!因為那的确……就是事實嘛……
莊景玉實在想不出來那句回答究竟哪裏有利用之處了,居然可以被黎唯哲拿來捉弄自己。
“哎,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麽考上Z大的,而且居然還學上了水利工程……”黎唯哲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嚴父表情,伸手點了點莊景玉的額頭。當然不算重,純粹只是做做樣子罷了,“既然是挑東西,那重點當然就是‘挑’了。哦,否則你以為現在冰箱裏能有這麽多一大堆好吃的,逛的時候我就是随便看上什麽就拿什麽,看著哪個比較順眼就拿哪個,什麽都不用思考的哦?”
莊景玉:“……”
“所以說,你是體力勞動,而我可是腦力勞動。明白了?”
莊景玉:“……”
“好了好了。那麽,最後看在你好歹也是個讀書人的份兒上……咳,我問你,你現在應該知道,究竟哪個更高級,哪個消耗更大更多……以及現在,誰應該是最累,最餓的那一個了吧?”
莊景玉:“……”
現在的他是多麽後悔,自己當初錯過了機會,沒有将黎唯哲逛超市的那副悠閑姿态給當做證據拍下來啊!
思、思考?呵呵……誰信吶?
鬼都不信吧!
盡管如此深信著(事實上真相也的确正是如此,黎唯哲從頭到尾從始至終,都是覺得哪個看著比較順眼那就拿哪個而已……),但是苦於沒有證據,莊景玉憋了又憋忍了又忍,最終,只能無奈決定做一個,拿證據說話的……好人!
“你……你出去!”這是在丢盡顏面之前莊景玉最後的反擊,“……我、我要做飯了!”
然而還沒等到黎唯哲回話,咕──這樣清晰有力并且悠遠深沈的,從莊景玉胃裏發出的一聲綿長低吟,則讓他丢盡了自己,最後的顏面。
此時此刻莊景玉根本不用擡頭看也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地猜出來,黎唯哲站在自己面前,幾乎就快要笑到抽筋抽搐;一張臉,大概離面癱不遠了(一種很神奇的,除了笑之外別的什麽表情都擺不出來的新品種面癱)。
兩只手早不知何時,已經條件反射般地緊緊按住了胃部。莊景玉僵直著背脊無比局促地站在原地,雙腳腳趾也在不知不覺間越來越往裏傾斜靠攏,內八字得愈發嚴重和厲害了。
他發現,不管是被迫的還是巧合的,無論是有心的還是無意的──總之,在黎唯哲面前丢人現眼的這個毛病和現象,已經在自己的身上體現得愈發淋漓盡致,就好像癌細胞一樣,不可阻擋地擴散開去了。
症狀越來越明顯,發病,也越來越頻繁。
而他自己對此卻很無措。一籌莫展,無可奈何。
手指小小地跳動幾下,莊景玉輕輕摁了摁藏在厚厚的衣服下面,那一個剛剛才丢人丢到了火星去的空空如也的胃部,默默在心裏,向老天爺祈禱著:
啊……請速速賞一道雷下來劈死他……這個不争氣的肚子吧!!!
過了一會兒(這是從客觀現實來說;但對莊景玉而言,這短短“一會兒”功夫的時間,卻仿佛已經過去了成年上萬年),黎唯哲好不容易抑制住笑意,站直身子頓了幾秒,忽然也伸出手去,溫柔地覆上了莊景玉的肚子。
那只寬大修長的右手,幾乎将莊景玉交叉重疊在上的雙手,完全遮蓋了住。
“呃……”
而當那種奇異到近乎舒服的肌膚相觸感襲上心頭的時候,莊景玉莫名地渾身一顫,竟至於一時沒能忍住,從唇齒間輕輕洩露出了一句,雖然短暫,但也絕對難以掩飾的,微妙呻吟聲。
哪怕後來的他迅速咬住了牙齒閉緊了嘴巴,可是驚惶無措已然無法避免地從他的眼裏眉間淡淡流露了出來,縱使再想藏,也是藏不住。
莊景玉自知失态,實在沒臉看向黎唯哲,在勉強支撐著同對方凝神注目了一小會兒功夫以後,便再也忍受不了地,低低垂下了眼睑去。全身從內到外油然散發出來的羞澀香氣,恰如一朵在熏風之中搖曳擺動,含苞待放的花枝。
可是也正是因為此,莊景玉沒有能看到,此時此刻正站在他面前的黎唯哲,瞳孔的顏色就好像科幻片那樣,一圈一圈地,變暗加深了。
他只是覺得時間過了很久很久,然而現場情況卻依然沒有任何的變化與進展。可是因為已經打定了主意,決定始終只低頭看地,所以現在,哪怕感到再納悶再糾結再惶恐再好奇,莊景玉也發誓自己絕對,絕對……絕對!不會主動擡起頭去(嗯……沒錯,被黎唯哲捏住下巴被迫擡起頭的情況不算;關於自己肯定逃不過黎唯哲的魔爪這一點,他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咚──
忽然,空氣中驀地掠過一陣,有如游園驚夢一般的,沈悶響聲。
是黎唯哲将腦袋,重重倒在了莊景玉的肩膀上。
明潔如鏡的大理石地磚無比清晰地,映照出了這一動作的全過程。
現在,黎唯哲依然一手搭在莊景玉的胃上,不輕不重不痛不癢地随意揉捏了幾下,而後非常滿意地觀賞著莊景玉逐漸升溫沸騰的臉頰;一手則慢慢繞過莊景玉瘦挺僵硬的腰背,指尖在那一大片,略帶著輕微顫意的柔軟衣料間,過分暧昧地跳躍流連,最終一路北上五指成扣,牢牢勾過了對方,潔白光滑的側頸。
莊景玉被吓壞了。
“喂……黎、黎唯哲你……你沒事兒吧!?突然哪兒不舒服嗎?唔……還、還是哪兒疼?喂你醒醒……醒醒……啊喂!”
這個蠢小子,現在這種情況,他居然還在擔心自己的身體是不是出了問題。他到底是不是個男人啊!活了二十多歲,他難道不懂嗎?他難道看不出來嗎?他難道沒有任何的感覺嗎?……無意中露出一副最最可恥的賣萌天然呆樣,把自己那活兒搞得都快硬起來了!然後現在呢!?現在呢!?現在呢!?……呵呵,現在,莊景玉這個罪魁禍首居然一臉無辜加驚慌地朝自己問,黎唯哲你怎麽了?黎唯哲你哪兒不舒服嗎?還是……黎唯哲你哪兒疼嗎?
……!!!
哦……bloody hell……!莊景玉你真XX的是個白癡!
以上是黎唯哲将臉深深埋在莊景玉肩頭時,一次不算文雅的,心理活動。
可是,他卻又擡不起自己的頭來。
不能怪他。在那樣一片純真質樸不摻雜質,充滿了仿若原始氣息般的,羞澀香味的柔軟黑暗裏,他發現自己已經不想再擡起頭,去面對這個流於醜俗,虛僞冷酷的世界了。
他當然不是怕這樣的世界,并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對於這樣的世界,他其實,也是早就習慣的了。然而你知道,一個人若是習慣了好,那麽自然而然,他怎麽還會舍得離開,而回到壞裏去呢。
畢竟曾經,對著莊景玉,黎唯哲只是模模糊糊地有種感覺。
有那樣一種感覺。
隐約的,朦胧的,虛幻的,空茫的。有如,夢境一般的。
也許它就是真實。但是自己一直半推半就地将它擱置在那兒,不願承認,因此也不想正視。
那種感覺是:莊景玉的全身上下,從頭到腳,由內而外──哪怕就連一根濡濕了的頭發絲,一個系錯了位置的扣子,一條不小心散開了的鞋帶,一個微微抿嘴舔唇的小動作,一雙清澈柔軟的細長眼睛,一汪天真無邪的靈動神韻……這一切的一切,這所有微不足道的一切,全部,只要一經看到,都會令他的心髒難以遏制地醞釀翻滾出,那一撥接著一撥,一潮高過一潮的,驚濤駭浪。它們聲勢浩大,而遠方天海一家;盡管世界寬廣,可卻讓黎唯哲生平第一次,狼狽到無處可逃,無地躲藏。
而如今,竟連遮掩的水汽與缭繞的迷霧,都漸漸從四周慢慢,慢慢地,蒸發,和消失掉了。
於是那一尊名為真相的暗礁,終於一點一點從深藍色的海水裏悠悠浮出,露出了它的全貌。盡管依然還被擺在遠方停放擱置,但卻再也容不得黎唯哲,不去正視。
感覺終於,變成了事實。
曾經迷蒙未可知,恍惚不可測,百般懷疑,千般否認,萬般诋毀的模糊感覺,在歷經天劫地痛之後,終於,變成了令黎唯哲再也無法抗拒抹殺的,事實。
談不上是恍然大悟或者豁然開朗,因為在這之前,黎唯哲對自己心跡的變化,也并非就只是一無所知。只是當此時此刻,在終於将其确認無疑的這一瞬間,無論如何不管怎樣,哪怕是再堅強再冷酷,再喜形不於色的人,大概都免不了一陣心夢搖曳,神魂激蕩。
據說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以後,心裏就會像是開出了一朵花。
黎唯哲曾經相當鄙視這種文藝得有些過分的做作說法。然而現在他不确信自己是不是鄙視得對了。因為他的确越來越感覺到自己的內心變柔軟了;并且它還在繼續,變得更加柔軟著。
恰如一片溫暖濕潤的沃土,為那一朵臨寒綻放的嫩芽嬌花,孜孜不倦日夜不悔地提供著,它維持綻放而所必需的全部養分與芳華。
确認到這裏,黎唯哲真的很想仰天大罵一聲“靠”──會對這種土包子動念頭的自己簡直是完都完了──然而心底卻又隐隐約約感覺到,一股難以形容不可名狀,舒服到近乎詭異的,安心與溫暖。
莊景玉今天很乖地穿著自己昨天才交給他,并且嚴辭吩咐說今天逛超市時一定要給我穿來的一套淺灰色短呢外套,領口設計得很大很繁雜,左開兩片右開三片的,對於男生來說,的确是過分引人注目了些;但此刻在黎唯哲的眼中,看起來,它們竟真有如層層木葉一般,衆星捧月似地烘托高舉著中間那一朵,無論它們還是自己,都共同凝眸珍惜的花。
他甚至聞到了隐約朦胧的花香。
不是來自衣服,而是來自莊景玉的身上。
現在,莊景玉的雙手早不知在何時已經全都按上了黎唯哲的肩膀;手腕顫抖,骨節凸出,指尖泛白──是那樣死死地摟著,是那樣牢牢地抱著。對此黎唯哲大概能夠猜得出來原因。應該這個小傻瓜覺得自己就快要暈倒昏厥過去了,心裏擔心害怕得要命,所以才第一次這麽放開膽子,居然敢毫不顧忌地,将自己環抱得這麽這麽緊。
不過,沒關系。黎唯哲絲毫不介意就這麽在莊景玉的天馬行空的腦內小劇場裏,軟弱地暈厥過去幾分锺。畢竟,幽人的香味,柔軟的懷抱,光滑的側頸……甚至對方因為關心自己而略微顯出幾分急促粗重的喘氣聲音……這所有的一切,都令黎唯哲感到自己仿佛是一葉逆海扁舟,該進該退,是沈是浮,乃至會生會死──全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因為愛情就是這樣。它由天由地,由命由運,由時由利,就是,由不得自己。
黎唯哲活到現在很少出現過這種情況:事情居然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是如今首次體會,他發現自己竟然會是甘之如饴,覺得這種感覺,好像,也還不壞。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現在低下頭去,在這一圈明淨誘人,粉嫩光滑,并且還散發著幽幽香味的潔白脖頸上輕輕落下一枚親吻,那麽此刻仍然死死扣住自己的雙肩,并且還在自己耳邊焦急大喊著的某人,會不會取他而代之地,率先暈厥過去呢。
那場景哪怕光只是想想都足已令人喜笑顏開,非常有趣。可是這一次黎唯哲卻不是為了捉弄或者好玩,而是因為他真的忍不住,想要就這樣深深,深深地,吻下去。
黎唯哲放開了莊景玉。
扶著肩膀,将幾近傻掉的對方往遠處推開了一些。黎唯哲瞳孔的顏色,又逐漸一圈一圈地,恢複變回成了,最初的淺淡。
也許從前的他是會不管不顧別人的意願與心情,只想要滿足自己的欲望,直接霸道地,一口吻下去,親下去,甚至是咬下去,啃下去的。
但是現在的他卻不能了。
黎唯哲發現自己再也做不到那樣,也再也不會那樣去做。因為,現在的他已經是一個,從心裏面開出了花來的,柔軟的黎唯哲。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很難很難。總之在面對著莊景玉的時候,就仿佛是有成千上萬難以數計,黎唯哲此生此世迄今為止,都還從未在任何人任何事身上體驗到過的真心,蜜意,與柔情,如同江河永遠流不到盡頭,蒼穹永遠望不穿窮極那般,萬馬千軍,将他給,淹沒滅頂。
整個人浸泡在無邊無盡的海水裏,身體從頭到腳由內而外,全都自然而然地,變溫柔下來。
黎唯哲變脆弱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大概。因為喜歡的總是比被喜歡的,更容易受到傷害;可是黎唯哲也變強悍了,從另一種程度上來說,應該。畢竟前者總是希望能夠保護後者,不受到哪怕一丁點兒,別的傷害。
或許這就是愛情的魅力。是它之所以可以傾盡天下颠倒衆生的,那種矛盾而迷人的光彩。
莊景玉明潔清澈的眼睛裏,倒映出黎唯哲似笑非笑的溫柔表情。
“你叫什麽叫,叫魂吶?我還沒死呢。”
親昵地戳了戳莊景玉的臉窩,黎唯哲腳步一轉瞬間站到對方的身後,然後将兩手搭在他的肩側輕輕往前一推。
“不過,你要是再不開始做飯的話……嗯,那我可就真快要餓死了。”
莊景玉機械地擡起腳,狀如傀儡般往前邁出好了幾步,失焦迷茫的眼神才逐漸恢複了清明神采。
“诶?黎、黎唯哲你……你現在沒事兒啦?身體已經好了嗎?那、那剛剛……那是怎麽一回事兒呀?”皺起眉頭很認真地思索良久,“唔……小病不醫成大病!還是不要拖的好啊……不、不如……下午就去醫院看看吧!”
黎唯哲:“……”
哦……扶額。他對莊景玉這個小笨蛋獨一無二,天真無邪的可愛“傻氣”,著實感到無語凝噎──但卻又偏偏無可奈何地,愛不釋手。
莊景玉聽不見黎唯哲回答,又感覺到他手上的動作也霎時僵硬停住,便以為黎唯哲又突然不舒服了,吓得全身一個寒戰,趕緊扭過身子想要查看查看黎唯哲現在的情況到底怎麽樣。
“……別動!”
然而回答他的卻只有黎唯哲依然力大無窮的手臂勁道(哪裏像是有病的樣子……),以及對方那逐漸變得壓抑沈重的氣流聲息(這倒有點像是生病了的樣子……)。於是莊景玉又不禁困惑了,那黎唯哲你……到底是生病了還是沒生病啊!?
或許,從那個色迷迷的男性特征方面來說,黎唯哲現在的确是“病”了,而且還是屬於病得不輕的那一種。可是黎唯哲并不打算就此點破讓莊景玉知道──至少,是在此刻。
不想讓這個人受到哪怕一丁點兒別的傷害。包括,來自自己。
“以後不準再像剛剛那麽亂動了,知道嗎?”黎唯哲深呼吸了一口突然這麽命令道。只是那聲音聽起來多少有點兒粗聲粗氣,而且似乎……還帶了一點兒悶脹別扭的感覺在裏邊。
“……哦不,”停頓了兩三秒锺,黎唯哲皺眉想了想,忽然又反悔改口道,“ 嗯……這樣,你在我面前亂動一下還是可以的,反正有我在旁邊提醒你,只要不太過界,不太刺激我就行。但是在別人面前嘛……哼哼。”
抓住莊景玉雙肩的手掌驟然縮緊。威脅強迫的意味,不言而喻。
“哦……哦。
莊景玉傻乎乎地點了個頭,呆呆笨笨地答應了。
但其實直到說完最後那一個“哦”字,他都依然還是覺得非常納悶。事實上莊景玉真的很忍不住想要轉過頭去問黎唯哲一句:我、我剛剛到底哪裏……亂動了啊!?難道真的不是因為……你太敏感嗎!?
──噗。
小心了啊莊景玉,如果你真敢當場問出這句話的話,那麽你大概馬上就能在這間廚房的大理石地板上,切膚入骨地感受到,究竟什麽,才叫做真正的“敏感”……
當然了,在未來漫長的歲月裏,莊景玉還将會無比清晰而深刻地意識到,究竟誰,才是真正的“敏感”……
──那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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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