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由於今年的農歷春節來得比較早,所以這一次Z大的寒假也放得比較早。很多學院幾乎是在元旦以前就已經考完全部科目了。不過莊景玉他們的水利水電學院就屬於比較倒黴的那一種,一直到跨年以後的一月六號,才總算徹底解決。

六號晚上黎唯哲起碼給莊景玉打了五十個電話,但結局無一例外的都是,沒人接。在情緒從驚訝,到生氣,到擔心,到惱怒,最後又重新再回到擔心──而且還是無與倫比的擔心以後,黎唯哲終於放棄了那一串幾乎已經熟悉到背下來的十一位號碼,想了想,轉而打給了莊景玉的室友魏嘉。

那時候魏嘉正在周雲飛家裏做客(當然是被他給硬拖著去的),和周雲飛的父母以及周雲飛坐在沙發上看……《非誠勿擾》(當然是被周雲飛的父母給硬逼著看的,事實上這一次不僅魏嘉,其實就連周雲飛自己,也覺得非常無語)。接到黎唯哲那口氣近乎氣急敗壞,卻又無比擔憂焦躁的電話以後,魏嘉愣了愣,眨眨眼睛,張開嘴巴正準備要回答,卻恰好被周雲飛喂過來的一小塊奶油泡芙給滿滿包住了。於是,沒辦法,魏嘉只好一邊用怨恨的眼神死死怒瞪著滿臉嬉笑得意的周雲飛,一邊辛苦用力吞咽著滿口黏糊糊的奶油泡芙,梗塞著回答黎唯哲因為過於擔心著急,而在短短幾秒锺之內,就接連重複再三的同一問題:

“唔……嗯……咳咳咳……呼……诶!?他、他難道……沒有跟你說嗎?”終於,魏嘉成功咽下嘴裏最後一口泡芙,可愛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當然於周雲飛看來那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挑逗!),表情萬分驚訝地大聲叫道,“早在放元旦假期的時候莊景玉就是一副非常急著回家的樣子,所以那時候他就已經買好回S市的票了呀……嗯,貌似,是今天晚上九點半的。”

然後魏嘉确信自己聽見了電話那頭黎唯哲的一聲低咒,接著便是一陣意料之中的挂斷聲。

剩下魏嘉一個人傻兮兮地握著手機,滿臉茫然,嘴角還帶了幾滴零星碎散的奶油屑,自言自語地:“到、到底……發生了什麽呀?”

周雲飛一把搶過魏嘉的手機,這一次,往他嘴巴裏塞了一大顆牛奶花生糖去,一邊極盡暧昧地用手指在魏嘉的嘴角邊,那一塊不小心沾上了奶油屑的地方緩緩擦拭流連,一邊笑著調侃他說:“你管人家?瞧瞧你自己,自理能力還不如我今年那個剛滿五歲的小表侄子呢。”

魏嘉黑線涔涔:“……滾!”

然而這樣一時逞了口舌之快的結果卻是,最後,魏嘉萬飛悲摧地,在周雲飛父母兩人語重心長苦口婆心的“找媳婦必備素質”之長篇大論中,結束了充斥著“非誠勿擾”氣息的今晚。

黎唯哲開著他的Lamhini Sesto Elemento,幾乎是以狂飙突進的可怕速度,無視途中各類交通規則,就這麽一路狂飙到了機場。(狂奔中他幾乎有一種,黎晏心之前一股腦兒送給他那麽那麽多名豪跑車,其實都是為了這一刻的錯覺!)

謝天謝地這一次三響過後,莊景玉總算是接通了電話。

“喂……呼……喂?”

背景好吵。

終於聽到這個熟悉而心念的傻兮兮聲音,黎唯哲首先長長舒出了一口氣,總算是放下了心;而後他努力壓抑著忍不住想要朝莊景玉一口噴過去的怒罵欲望,握緊拳磨著牙,無比陰沈地問:“你已經過安檢了嗎?”

那頭顯得愈發吵鬧了,模糊中,黎唯哲只能隐約捕捉到莊景玉說得有些急躁的幾個零碎關鍵詞:

“過、過了啊……啊!哎呀!已、已經開始檢票了!我、我要準備上車了!”

Advertisement

上、上車……!!!???

黎唯哲:“……”

他瞬間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傻子,并且馬上就要被莊景玉這個吝啬財迷鬼給氣瘋過去了!

幾秒锺的咬牙切齒以後,黎唯哲一邊轉身撥開人群大步往外沖,一邊沖著手機話筒朝著對面的莊景玉劈頭就是一陣狂吼:“火車……該死的你居然坐的是火車!?你不是有錢嗎!?你不是說自己錢多得這輩子都用不完嗎!?”就這麽一路狂飙怒吼地沖進地下停車場,黎唯哲!地拉開車門坐進車裏,擡手看看表心裏又急又氣,於是怒火不僅不減,反而愈發蹭蹭蹭地往上冒起來,磨牙霍霍地冷笑道,“……哼,就你這麽小氣,我看別說這輩子了,恐怕下輩子,你也別想用完你的錢!”

然後他啪一聲幹脆挂斷電話,扔開手機一踩油門,滿臉陰鸷地直往火車站奔去。

再一次的狂奔中黎唯哲只覺不幸中的萬幸:火車站和飛機場是在同一個片區!

另一邊莊景玉因為正急著往檢票口擠去,再加上他本身拖箱子帶行李的,這兒人又多,擠得那叫一個不成樣子,更重要的是他還生怕自己的東西又被偷了,因此對黎唯哲的愧疚之情只是在心底一晃而過,模糊地留下了一道如青煙般淺淺不可捉摸的暗淡影子,下一秒,便被嚴酷慘烈的現實狀況給徹底趕走到了九霄雲外中去。

後來當莊景玉終於成功擠上火車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放好行李,總算安安穩穩地坐下來,準備給黎唯哲回撥個電話認認真真解釋一番的時候,結果剛一掏出手機,便發現黎唯哲又一次先他一步打了過來。

“唔……喂?”

不出意料,接通後,那一頭啥也不先問問,直接就又是一陣,劈頭蓋臉的怒吼。

“……”

莊景玉很識時務地保持了緘默。并且他還很奇怪,怎麽黎唯哲那邊聽起來,也是一副好吵好吵的樣子啊?唔……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怎麽黎唯哲那邊的吵,和自己這邊的吵,聽起來,竟然頗有那麽幾分……相似相通的神韻呢?

呃……忽然莊景玉心裏猛地一咯!,隐約浮出了一個,非常奇異并且也非常瘋狂的,可怕念頭來。

應該……不可能吧!?

莊景玉在心裏這樣默默自我催眠著。然而事實證明,一切皆有可能。尤其是,對於黎唯哲來說。

“D市到S市要坐将近三十個小時的時間,哼哼,莊景玉,你最好別告訴我,為了你那所謂的節約,你買的票……敢給我是那什麽勞什子的硬座!”

莊景玉聽完後頓時滿頭黑線,心想他也不至於這樣虐待自己……

“當、當然不是!”吞吞口水,“唔……是軟、軟卧啦……”

那邊黎唯哲的口氣,總算是為此,稍微變好了那麽一點點。

“哼,算你識相。說,具體位置。”──當然仍是一副永遠改變不了的,高高在上的命令式惡劣。頓了頓,黎唯哲似乎是在躲閃什麽人,莊景玉隐約能夠聽見那邊,模模糊糊地夾雜著什麽,【不好意思,請讓讓】、【謝謝】、【麻煩過一下】……之類的話。

“呃……”莊景玉只覺心頭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有往現實發展的趨勢,但在此種情況之下,他唯一能做的選擇,也就只有硬著頭皮回答黎唯哲,“……九車三號下鋪。”

那邊立馬挂斷了電話。

於是當五分锺以後,莊景玉低頭看見一雙,完全不符合像火車這樣擁擠嘈雜的市儈地方的男士短皮靴,驟然出現在自己眼底的時候,他就明白,自己的預感,果然是成真了。不過因為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莊景玉對此,也沒覺得有多意外。

然而說句老實話,黎唯哲竟然會出現在這種地方──這種格格不入的狀态,簡直就像是,他那一雙原本被擦得!亮!亮的皮靴子,因為一路奔波而被沾染上的諸多廉價肮髒的灰褐色塵土那般,顯得十分奇怪,而又非常礙眼。

莊景玉懷裏緊緊抱著包包,仰起臉看向黎唯哲,怔怔片刻之後,忽然憨厚朝他一笑。

“你、你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句話。但當目光觸及黎唯哲的那一瞬間,他全心全意所有的詫異,所有的震驚,所有的不敢置信,所有的受寵若驚,全部全部,都情不自禁地只化成了這麽一句,樸實無華的話語。

於是在這艱難一路中所有醞釀出的心煩惱怒,黎唯哲同樣也在那一瞬間,忽然就再也,不忍心沖著莊景玉遷怒發火。

“你真是有本事。讓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麽著急,第一次買火車票,”他深呼吸一口,緩緩閉了閉眼睛,旋即睜開,“事先不告訴我就擅自做主離開我身邊──這種事情,如果還敢有下一次……”

他微微彎下腰,一手撐住中位的床鋪,将莊景玉毫無縫隙地緊緊禁锢在自己強大有力的臂彎之中,一手輕輕戳向莊景玉的額頭,象征性地當做懲罰,目光深深望向他:

“那我一定不會像今天這樣,輕易,就放過你。”

“……”

诶!?意思是說,這一次,他就不跟自己計較了嗎!?──難得難得,莊景玉活到現在,總算是,正确地聰明了一次。

在日後漫長一生的流年歲月當中,這一次坐火車的經歷是黎唯哲最不願意回憶,但偏偏卻又是莊景玉最喜歡時不時地拿出來刺激他撩撥他,更無語的是,還最喜歡拿出來跟親朋好友們分享講述的,有趣經歷之一。

畢竟這一趟經歷簡直能稱得上是黎唯哲有生以來的吃癟之大成。莊景玉從沒集中性地見過,黎唯哲在面對各種情況時,如此手足無措,一籌莫展,滿頭黑線的無奈樣子。

原本很無聊的三十個小時,莊景玉一路坐下來,卻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要被活生生笑死在鐵軌之上了。

能想象黎唯哲那麽健碩高大的男生被迫擠在一個那麽狹長窄小的過道裏的場景嗎?

能想象黎唯哲那麽修長寬厚的一具男性身體,卻只能被迫蜷縮在那麽一張,簡直小到可憐的軟卧上的場景嗎?(事實上黎唯哲原本在一看清那一張所謂的床以後,就已經打定主意,就算在這輛火車上站死過去,也絕對……絕對!──不睡覺的,結果最後,他到底還是沒能拗得過莊景玉的一片“好心”)。

能想象黎唯哲面對無數過路的,無論是男是女,無論是老是幼,甚至無論是普通的乘客還是高層的乘務員,卻都無一例外地沖著他打量不停,偷窺不斷;而他明明被煩得要死,卻還偏偏不能對這些,很明顯,要麽只是心懷好意,要麽就是心懷好奇,或者幹脆要麽就是心懷“春意”,對他表示興趣好感的路人甲乙丙丁們亂發脾氣──這樣隐忍無奈的吃癟場景嗎?(對比下黎唯哲以前那無法無天,飛揚跋扈的傲慢姿态吧!)

能想象黎唯哲不知道衛生間往哪裏走的窘迫場景嗎?

能想象黎唯哲晚上沒有洗漱用具,莊景玉好心提議用自己的,結果他居然還嫌東嫌西,但偏偏自己又毫無他法的惱怒場景嗎?

能想象黎唯哲只吃了一口火車上的飯,表情立馬就變綠得,好像老婆出了軌似的丈夫一樣的好笑場景嗎?

能想象黎唯哲在火車上被各種各樣的嘈雜人聲(例如某大叔打電話時差點兒震聾整整一節車廂乘客耳朵的驚天吼叫聲,例如某小孩兒因為沒吃到自己想吃的糖果時而發出的,一陣撕心裂肺仿佛世界末日那般的可怕哭叫聲,再例如兩大媽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而吵得不可開交,那音量幾乎足以掀翻車頂的超高尖叫聲)──給弄得近乎神經衰弱的凄慘場景嗎?

………………

太多太多了,莊景玉實在數不勝數,笑難忍住。

然而憋笑中不可否認地,莊景玉偶爾同黎唯哲的眼光四目相對,然後瞧見對方實難一見的難看臉色時,他的心中,卻也不是只剩有報複一般的玩笑戲弄,而對對方如此之大的付出犧牲,完全無動於衷。

那樣他未免也太壞了。

事實上黎唯哲為什麽會在此時此刻無辜陷入此種境地,莊景玉哪怕再傻也已心知肚明,比誰都懂。

自二十一歲生日那一晚──或者更早,他就已經想通。

而這一次,他之所以一放假就如此心急火燎地趕回S市去,表面上他向自己給出的理由是,想要回去看看有沒有楚回的新消息,然而於更深處,他發現自己騙不了自己──其實他,是在逃避。

逃避黎唯哲突如其來的表白心跡,同時也是逃避自己那一份,在心底靈魂愈發清晰明了起來,而後終至於難以否認的,心動感情。

因為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是一個,只要誰對他好,他就會輕易喜歡上對方的輕浮家夥;又或許其實他只是在害怕,這一次,黎唯哲所給予他的浪漫溫暖,到頭來,會仍然只是一場,短暫空茫的夢幻。

“嘿,想什麽呢!”忽然黎唯哲一只大手蓋住了自己冰涼涔涔的額頭。他微斂著眉心傾身湊近自己,盡管臉色難看但目光依舊炯炯有神;深沈有力猶如刀削刻骨,一刃一刃,剜進了莊景玉擔驚受怕的靈魂深處。

莊景玉慢慢轉過臉看他,沒有說話。然而在那一張茫然失神的臉龐裏,情不自禁便流露出了一抹,既渴望得到答案,卻又害怕聽見回答的,矛盾表情。

而黎唯哲,什麽都能看穿。

他挑挑眉,毫不留情地伸出手指頭戳了戳莊景玉的腦門,然而下一秒手臂卻順勢一轉,緊緊摟住了對方瘦削羸弱的肩膀。

“你個豬,”頓了頓,亂揉了把他的頭發,輕聲笑了,“……我在這裏呢。”

随後黎唯哲能夠清晰感覺到,臂彎裏的身體,不著痕跡地,小小抖了抖。

他覺得有些心疼,也感到很多悔恨。

“我就在這裏。”

黎唯哲完全無視在這片狹小空間裏,對面三張床上都還各自亮著手機屏光,很明顯是還沒有睡著的三位看戲者乘客,竟然直接就這麽膽大包天地将嘴唇緊緊貼上了莊景玉額邊的濕潤發髻,唇瓣輕啓輕合,語氣略帶笑意,聲音猶若嘆息:

“我現在在這裏。”

“以後,也在這裏。”

莊景玉感覺到黎唯哲環住自己的手臂驟然一緊。

“就在,你的身邊。”

這時候火車正巧開在一片廣袤空曠的田野裏,鐵軌兩邊的莊稼地銀裝素裹,鋪滿了一層厚厚疊疊的積雪。偶爾風馳電掣的幾秒過後,窗外恍惚能夠瞥見幾盞搖曳不定的暖光,忽明忽暗若隐若現,閃爍在黑夜白雪的深處,猶如一朵朵,絢爛綻放的星火。

一瞬間似乎連車輪劃過鐵軌的嚓嚓聲都變得不再那麽讨厭。

第一次,莊景玉坐火車,坐得如此安心。

平靜的呼吸聲中,他終於将腦袋徹底倒向了黎唯哲的胸口,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一夜無夢。

下火車的時候,其騷亂擁擠的程度,毫無疑問,又讓黎唯哲黑了整整一個小時的臉。

莊景玉的手被黎唯哲緊緊握在掌心裏,偶爾莊景玉感覺到手背驟然一痛的時候,莊景玉便明白,黎唯哲又在警示和懲罰他了……

好、好吧……莊景玉承認,在能坐飛機的情況下非要買火車票,這的确是自己小氣了……可、可是,黎唯哲你完全可以先坐飛機來S市,在賓館裏妥妥地睡上一覺,然後舒舒服服等他的嘛,何、何必……非要為難人家售票員,買站票跟他一起受苦呢……

後來當兩人終於穿過摩肩接踵的人群坐上出租車,來到酒店的時候,黎唯哲一路往房間大步走去,一邊動作帥氣地扯掉衣服準備認認真真地洗一個澡,一邊罵咧咧地說著什麽,我這輩子還從沒有像現在這麽狼狽過……這全部都是因為你!莊景玉!

於是莊景玉不大服氣地将自己的疑惑說出來,結果只換來黎唯哲一記無語問蒼天的白眼:

“就你這麽笨,我要是不來看著你,還不知道你要被拐賣到哪裏去!”

說完便好像再也忍受不了身上的“平民氣息”那般,轉身瞬間就踏進了洗浴間。

剩下莊景玉一個人留在外面,端端正正仿佛乖巧聽話的小朋友那般,規規矩矩地坐在華麗懾人的大床上,仍舊不服氣地小聲嘀咕了句:“……切,不知道是誰在火車上,連、連衛生間都找不著,還要我……幫他帶路來著呢……”

莊景玉本來以為像這種好酒店,隔音效果一定是倍兒棒倍兒棒的,結果沒想到,自從他說完這句話以後,黎唯哲就開始以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任性”理由,把他叫到浴室去。比如幫他拆毛巾,比如幫他擠洗發露,比如幫他抹沐浴乳,比如幫他拿浴巾,比如幫他擦頭發,比如穿浴衣,再比如幫他取內褲……

莊景玉羞得臉都由紅變綠了。

從第一眼看見黎唯哲的裸體開始他的心就猛然一咯!,耳根刷地升溫起火,盡管他努力想要避免将目光直直落在黎唯哲的……嗯……咳咳,某根東西上面,但是……但是……哦該死的!黎唯哲的那根東西怎麽可以那麽大啊!是要吓死人啊……!而且他幹嘛走來走去害得那根東西也跟著搖來晃去的啊!……啊啊啊!可惡!該死的!

後來幫黎唯哲抹乳擦背,裹巾穿衣,乃至最後雙手捧著內褲遞上去──這些事情,莊景玉全都做得渾渾噩噩,如墜夢裏。甚至黎唯哲躺在浴缸裏拿泡泡來開他的玩笑,吃他的豆腐,他都全然無覺──或者是,已無所謂。

算、算了……莊景玉一邊幫黎唯哲擦頭發一邊咬牙想到,這三十個小時對黎唯哲來說,犧牲的确是史無前例的,那不如幹脆……幹脆……哎!就當是自己,賞黎唯哲吃了點兒甜頭好了!

不過就是一場春夢!

──莊景玉實在該慶幸,這樣想的時候,自己正好是站在黎唯哲的身後,不然如果被黎唯哲看到他那副咬牙切齒的表情,讀懂了,非下一秒就二話不說,直接将他給按倒在浴缸裏,将“一場春夢”化作“生米煮成熟飯”不可……

那樣的話,這“甜頭”,可就給得大了。

不過事實上兩人也沒有什麽足夠的時間去将春夢化作現實。黎唯哲剛一洗完澡沒過多久,莊景玉就決定要出門了。

那時候正是早上八點多锺,對於冬天來說,大部分人都還賴在溫暖的被窩裏面,舍不得起來呢。

這一次出了酒店,莊景玉破天荒地主動招了輛出租車。坐上車他熟門熟路地給司機師傅說了一個地名,黎唯哲注意到那裏離北一和A大──S市裏可以和Z大相提并論的某所名牌大學,很近很近。

同時黎唯哲當然也注意到,随著目的地的越來越近,莊景玉的表情也變得越來越忐忑凝重,和緊張不安起來。

他隐約猜到了那是因為什麽。不過這種時機,自然還是不動聲色比較好。

在莊景玉的引導之下,最後出租車停在了某幢,看起來比較平民化的四層小樓面前。

莊景玉雙手哆嗦得厲害,正準備掏出錢包付錢,忽然黎唯哲攔指按住他抖個不停的手腕,默了默,輕聲說:“算了。你先上去找你想找的人吧,我來付。”

莊景玉聞言微愣,手一顫,不再多做掙紮了。他轉身開門,可卻在最後一刻停下猶豫了半秒,頓了頓,最終微微側過腦袋,對著黎唯哲小聲并且真誠地,說了一句謝謝。

黎唯哲沒有看他也沒說話,只是低頭抽錢。

然而莊景玉懂,對方無聲裏的忍耐,與寬容。

這幢樓裏的二樓某間房子,是當初楚回和自己出獄以後,由楚回租下來,兩人一起短暫合住過的。莊景玉還記得楚回跟自己講過,這幢房子的主人是他某個高中校友,名字叫程諾,宅男一枚,每天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對著電腦東搞西搞。人非常聰明,但是高中畢業以後似乎沒有去讀大學,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幹了什麽,大概是憑著自己的黑客技術賺了一筆小錢吧,反正幾年以後大家便都發現,這孩子就直接在北一和A大旁邊買了這幢小房子,全靠給各位勤奮好學的高中生和潛心考研的大學生們租房子收租金過活,看樣子,是要誓把自己的宅男生活進行到底了。

莊景玉記得,作為房主,程諾永遠住的是一樓。所以當他敲了門,結果看見門後出現的,竟然是一張完全陌生,并且非常斯文的年輕臉龐時,他理所當然地不由愣住了。

“……诶?”他一時無措,眨眨眼睛,又退後幾步看看門牌,很局促地道,“這裏……唔……程諾……”

幸好“程諾”這個名字一出,對方就霎時恍然大悟了。他習慣性地伸手扶了扶,其實壓根兒沒有往下滑落的金屬框眼鏡,微微一笑,問道,“你找程諾?嗯,你是……?”

莊景玉雖然很納悶,但聽到有希望,趕緊道:“啊!是、是這樣的……我以前……租過這裏的房子……”

那人聽後點點頭,鏡片反光一閃:“原來如此,”随即扶住門框轉頭沖屋內一叫,“诶,程諾,有你以前的房客來找你哦!”

接著莊景玉站在門口等了起碼有整整一分锺的光景,屋子深處才不緊不慢傳來了一聲懶懶的:“哦……來……來了……”

程諾一走出來莊景玉就發現,他和幾個月之前初見之時,沒有任何的改變。身材依然矮小,四肢依然纖細,皮膚仍然白得不正常,鼻梁上仍然架著一副厚厚大大的黑鏡框,就連套在身上的衣服,也仍然是當初那套寬松随便的小熊維尼睡衣──不過就是加厚版而已。

簡而言之就是,仍然是一副,典型宅男的恍惚模樣。

程諾看見莊景玉以後首先是愣了愣,兩秒锺後反應過來,恍然大悟:“啊……哦!你、你是……那個……”

看樣子他只是想起來了莊景玉的樣子,但還沒能想起來莊景玉的名字。但這時候這一切對於莊景玉來說都不是重點,莊景玉緊張地吞吞喉嚨,直接問出口:“你、你好……我、我想知道……有關楚回的消息……”

“……哈?”程諾呆了。

他不知道問出這句話,對於莊景玉來說,是需要多大的勇氣。

只見莊景玉憋紅著臉,既等不及,又還怕程諾不肯告訴他,便又結結巴巴地,将剛剛的問題重複了遍:“楚回後來……有再回來過嗎?拜、拜托你……我、我想知道……他的消息……”

也許莊景玉已經在內心深處接受了,黎唯哲對自己的感情,以及自己對黎唯哲的好感,可是這并不意味著,他就可以完完全全心安理得地,忘記過去,抛棄曾經。

世界上總有那麽一個人,就算已經告別在生活裏,可是也永遠,住在心底。

程諾的臉色逐漸變得難看起來──更準确地說,是為難。其實莊景玉的問話根本算不上是質問,當然更不是逼問;可是只要一想到楚回早已經離開這個世界的事實,程諾就發現自己實在沒辦法,去面對他。

是的,莊景玉是沒有魚死網破的架勢,也沒有咄咄逼人的氣質,可是有時候,這些東西,卻也都并不是,最令人感到害怕或者瑟縮的。

而是那一雙寫滿懇切的濕潤目光,而是那一份,情深意重的真誠渴望。

這是莊景玉最有力的兩樣武器,而現在,它們正一點一點地,切割著程諾的心髒。

“楚回,他……”程諾艱難地吞吞口水,面對莊景玉瞬間燃起希望的兩只盈盈眼神,別過臉狠一咬牙,最終,仍是違心說了假話,“他沒有回來過……”

就算不轉臉看,程諾也能感覺出,莊景玉那一剎那的黯然失色。

但他仍然堅持說。

“他……也沒再跟我聯系過……我、我不知道……他的消息……”

莊景玉得到這個答案,連句“哦,是嗎”──也沒能開得了口說出來。臉色慘白站在原地恍惚神游了幾分锺,最後,還是被因為擔心出事而走進來找他的黎唯哲,給硬生生拖走的。

程諾看著這幕有點兒呆,直到始終站在身後的斯文男子朝著他的後腦勺輕輕一記劈下來,揪著他的耳朵開玩笑訓斥道:“喂喂喂,看帥哥看入迷啦?好了好了,回神吧,再帥那也不是你的啊。沒看出人家此生已經非你以前那位房客不可了嗎?”

原本猜測不定的念頭被他人瞬間肯定,程諾萬分驚訝地轉頭确認:“啊!真的?你……你也這麽覺得?”

斯文男子朝天翻了枚白眼兒。

不過程諾的好奇也沒能持續多久,沒過多時他的表情便有漸漸暗淡沈重下來,低下頭嘆口氣,自言自語:“哎算了,這樣……也好……”

斯文男子沈默了陣,然後問:“那個叫楚回的男人怎麽了?是……”

程諾沒讓他說出那個“死”字,直接輕輕點了點頭。

對方自然識相地閉嘴了。良久,擡手掂了掂程諾的大眼鏡,笑起來:“好吧,別人的閑事兒我們就別多管了。現在……繼續回去殺一盤,怎麽樣?剛剛你可是連輸三盤給我了哦。”

事實證明激将法是很有用的。尤其對於沖動和腦袋缺根筋的人來說,更是如此。

這時候他倆都以為事情結束了。沒想到就在中午時分,早上将莊景玉拖走的那位霸氣帥哥,卻跟著送披薩外賣的小夥子一起,出現在了他們的大門之外。

黎唯哲揚眉微笑,說出口的話,自帶著他那一番不容拒絕的強制味道:

“這頓飯就當我請了。咱們好好聊聊吧。”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