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林煙最後帶莊景玉去的地方也是一棟房子。不過這次的房子雖然看起來有些窄小陳舊,和之前那一棟的嶄新豪闊無法相提并論,然而若是單論活人氣息的話,倒是要比之前的濃烈沈郁得多了。
莊景玉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亂七八糟,什麽東西都亂扔一起的客廳中央,眼看著林煙自從進門以後,竟然就這麽自顧自地坐在沙發上(如果那東西真的還能叫沙發的話……)玩兒起了手機來,看樣子既不打算毫不客氣地捆綁自己,卻也不打算客客氣氣地招待自己,不禁一時,也有一些困惑迷茫。
兩個人就這麽詭異卻平和地相處了幾分锺光景,最後林煙似乎是恰巧打完了一盤游戲,一擡眼卻驚奇地發現莊景玉居然還傻乎乎地杵在自己面前,一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白癡樣子,不禁皺了皺眉,甩開手機微微彎下腰,伸手在沙發下面摸索了老半天,最後揀出一個破爛不堪,染滿灰塵的布料折疊椅來,一揚手飛到莊景玉腳邊,淡淡道:“你自便。
莊景玉:“……”
於是他只好認命地将那椅子撿起來擦擦幹淨(說起來倒是簡單,只有做起來才知道,這把椅子究竟是髒到了怎樣令人發指的程度……)。約莫著又是幾分锺過去,直到莊景玉馬馬虎虎将它擦拭幹淨,然後又成功在一片狼藉的客廳裏,終於給自己整理出了一個勉強可以落座的地方來以後,他和林煙二人才總算正式面對上面,可以進行交談了。
眼瞅著林煙仍舊低垂著頭,劈劈啪啪地按著手機鍵,莊景玉想了想,決定先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想:“嗯……林煙,這是……你家?”
林煙聞言手上雖不停反快,然而臉上卻仍然忍不住輕輕笑了下:“什麽我家,就是棟用來取暖睡覺的房子罷了。”
聽見回答莊景玉心下了然。其實家和房子有所區別的這種說法,最初無非是從網路上一些文藝青年的無病呻吟裏傳出來的罷了。不過莊景玉深知林煙為人乖戾,別人說的話他大都忍不住要反對駁斥一番的,更何況,那個人還是自己呢。
只是這句争辯從林煙口中講出來,莊景玉卻絲毫感受不到一丁點兒無病呻吟的意思。轉轉脖子觀察了下這整間屋子,雖說亂的程度讓人覺得人氣十足,可是這股所謂的人氣,鋪天蓋地充斥著的,也無非就是人的孤獨和寂寞,僅此而已。
莊景玉活到現在,在所有認識的人當中,也就只覺得,這世上唯有楚回和林煙──他們兩個人,才有這樣悲哀的資格,去區分所謂的家,和房子。
任由思緒胡亂飄蕩了幾秒,莊景玉漸漸穩下心神,斟酌著語句,小心翼翼地問出他的擔心:“那這既然這是你家……呃,好吧, 這是你的房子,那你就不怕……”
“沒什麽可怕的,”林煙冷然打斷莊景玉的話,口氣裏帶有淡淡的諷刺和自嘲,“黎唯哲從來沒有來過這裏,也根本不知道我住在哪裏。”
莊景玉一愣。
“……從來都是我去找他,”頓了頓,林煙聲音漸低,幽幽笑道,“從來,都是我去倒貼他。”
無論這種語氣和這副表情都讓莊景玉不禁呼吸一窒胸口一悶,正想要張開嘴巴講話,卻奈何被林煙冷冷一記眼刀橫掃過來,警告道:“你最好還是給我閉嘴吧,要是你來安慰我,只會讓我更加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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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景玉立馬乖乖住了嘴。 這與害怕什麽的沒有半分關系,莊景玉只是不得不承認,林煙說的,确是板上釘釘的事實而已。
而他也實在不願意,再讓自己的無心過失,傷害了眼前,這個寧肯獨自一人苦苦強撐,也絕不肯接受別人絲毫同情憐憫,自負脆弱有如一只孔雀的,驕傲少年。
空氣就這麽安靜了片刻。忽然林煙擡起頭來,轉了轉掌心裏的手機,視線移開手掌落到莊景玉身上,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郁悶不爽的事情那般,皺了皺眉頭,淡淡開口問道:“哦對了,剛剛我說,我要折磨折磨你,做一些,賀均不敢做,而我敢做的事情──”有意停頓了兩秒,林煙死死盯著莊景玉那一張仍舊波瀾不驚的臉龐,心中的怒火止不住地越燃越盛,越燒越旺。他一字一句,說得頗有幾分那麽咬牙切齒的痛恨味道,“難道……你、不、怕、嗎?”
然而面對林煙極有可能到來的發飙,莊景玉卻只是同樣毫無懼色地直直盯著他的眼睛,然後,緩緩搖了搖頭。
於是林煙果然臉色一白,刷地就怒了。他猛地一甩手機揚起手掌重重拍了拍面前的茶幾,也顧不上那有多疼了,直接放開嗓子,就沖面前氣定神閑不動如山的莊景玉低吼道:“你為什麽不怕!?你憑什麽不怕!?啊!?你以為我剛才就只是跟賀均說著玩玩兒,當真不敢動你嗎!?”
額頭青筋暴跳,眼中紅光如血──老實說,林煙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實在是很兇的。可是偏偏莊景玉不知是眼睛還是腦子哪裏出了毛病,竟然覺得眼前這個樣子的林煙很有那麽一些天真可愛,像極了一個處處争強好勝的小孩子那樣,倒是比其之前,多出了那麽幾分有血有肉的活潑味道。
莊景玉抿了抿嘴,大概是在思索自己到底如何跟林煙解釋,才不會惹得他更加生氣。
“沒有,我沒有覺得你不敢。我知道你敢,”最後莊景玉決定總之先順著林煙的意思說準沒錯,等到林煙平靜下來了然後他再……“可是,我只是覺得,你應該不會那樣做罷了。”
林煙聽了危險地眯了眯眼睛,不過因為被對方給順了順毛,因此心情倒也變得稍微舒暢了些。於是他漸漸收斂了方才渾身上下因為一時刺激而瞬間緊繃聳立起的尖刺,冷冷看著莊景玉,森然道:“哼,應該不會那樣做……這又是為什麽?你自戀嗎?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莊景玉沒有介意林煙的冷嘲熱諷,仍舊搖著頭溫和道:“不是自戀,就是最簡單的直覺。”
直覺……
林煙被這個詞兒給狠狠噎了一下,卻恨不能抓住任何一個機會去嘲笑莊景玉:“直覺?呵,直覺……你居然會相信這種東西!?哈哈!莊景玉!你怕是被黎唯哲給上多了,把自己當成女人了吧!”
他以為這樣說,就算莊景玉不生氣,也起碼也顯露出一點不高興不自在的神情。
然而現實畢竟還是令林煙失望了。無論他怎樣目不轉睛地死死盯著莊景玉,力圖從對方臉上瞅出哪怕一丁點兒不滿難堪的痕跡,莊景玉都用他那一派始終如一的溫潤如玉,将自己心底那點兒翻江倒海的惡毒心思,擊敗得,潰不成軍。
林煙咬咬牙握了握拳頭,心中怒火不受控制地猛然蹿高了一丈。盡管他知道莊景玉其實什麽事情都沒有做,也什麽歪念頭都沒有動,只是無比真誠地說了句真心話罷了,然而他還是感覺自己,受到了對方可恥的憐憫,和可恨的奚落。
其實林煙知道,是因為他自己心中有鬼,所以才無論怎麽看莊景玉,都覺得是對方,在那兒裝神弄鬼;是因為他先把自己放在了一個可憐卑微的位置,所以才無論怎麽看莊景玉,都覺得是對方居高臨下,高高在上;是因為他自己放不下,不甘心,滿懷憤恨和自卑,所以才無論莊景玉做什麽怎麽做,或者壓根兒對方就什麽都沒有做,他都會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地覺得,那個人對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展現的每一個表情,流露的每一抹眼神,都是在試圖對自己,進行百般羞辱,極盡嘲弄。
“……嘁。”
林煙到底不願再讓自己的憤怒失控暴露了他潛在的虛弱和在乎,於是壓抑良久,千言萬語,原本想要沖著莊景玉咆哮而出的髒話,終是都化為了一句暗沈嘶啞,意味不明的,“嘁”。
“好吧,我承認,我的确是不打算折磨你,”林煙複又重新低下頭去,拾起手機看著屏幕,也不知是為了掩飾自己不怎麽光彩的出爾反爾,還是确乎出他最初的真心實意。只見林煙不甚在意地地聳了聳肩,冷笑道,“不過你可別以為我是怕了,而是因為我覺得,折磨你也沒什麽意思,我要留著你折磨黎唯哲,那才最有意思。”
“……”
莊景玉愣了愣。這一次,他與生俱來的寬和容忍,好像沒辦法,再在臉上繼續下去了。甚至於指縫交叉的雙手都因為太過用力,而顯得那麽蒼白緊繃。
林煙敏銳地掃過這一切細致入微的變化,盡收眼底的瞬間,仿佛終於大仇得報那般,放肆地笑開了:“哈哈!怎麽?你擔心了?害怕了?一想到黎唯哲發現你不見了會很著急很緊張,你難過了?你驚慌了?……你他媽怎麽這麽自戀啊!”
乓──
沈沈一聲悶響,是林煙,重重踢翻了面前的茶幾。
他狠狠喘了兩口氣,眼球充血拳頭緊握,心頭剛剛好不容易才鎮壓下去的那一團小火苗,很明顯,被唯恐天下不亂的春風,吹而又生了:
“莊景玉你知道嗎!我他媽的就是最讨厭你這種地方!沒有自知之明,呵呵……沒有自知之明……但偏偏……也不需要那勞什子的自知之明!”
“因為黎唯哲就是喜歡你!”
“因為你不見了黎唯哲就是會緊張會著急!”
“哈哈!你看看這幾條短信!你看看這幾條短信!你還在賀均手上的時候他就懷疑我!他就懷疑我!”
“喜歡他的人有那麽多,有那麽多……可是他偏偏誰也不懷疑就單單懷疑我一個!他想也不想就覺得犯人應該是我!就覺得只有我林煙才這麽喪心病狂畜生不如!會做出這種事情!”
“在他心中我林煙就是有這麽壞!有這麽壞!”
“哈哈!你看看他說什麽?你看看他說什麽!……他說啊,林煙,你要是敢動莊景玉一根汗毛,我就把你關進黑屋子裏,一輩子。”
說到這裏手機終於像垃圾一樣被林煙給狠狠甩了出去,莊景玉躲閃不及,或者他也根本沒想過要躲。於是只聽見!當一聲悶響,那被林煙的體溫所捂熱了的堅硬金屬盒,便重重地,砸到了莊景玉毫無防備的裸露額頭上。
在那一瞬間襲來的強烈暈眩的劇痛,和搖晃模糊的視線裏,莊景玉隐約看到面前的林煙又哭又笑,臉上既挂著洶湧如潮的淚水,嘴角又噙著瘋狂殘忍的大笑,那模樣像極了一只無家可歸的野獸,神經質一般在原地惶惶不安地打著轉,幹澀喑啞的喉嚨中,發出一陣陣絕望受傷的低吼聲。
“他明明知道我最怕黑了……他明明知道我最讨厭一個人了……他明明知道……他明明什麽都知道……哈哈!記得我以前不聽話,他就這樣懲罰過我……他關了我一天一夜……關了我一天一夜……那時候四周一片漆黑,什麽人都沒有,什麽聲音也沒有,我都以為自己就快要死在那裏面了……”
“他明明什麽都知道!!!可是他現在竟然為了你,還要這麽對我!!!還用這個來威脅我!!!”
“莊景玉有時候我真恨不得幹脆就這麽殺了你!然後我也去死!就讓黎唯哲既沒辦法懲罰我,然後就這麽痛苦寂寞地活一輩子!”
“……”
莊景玉無話可說。
額頭有溫熱黏稠的紅色液體,蜿蜒順著發鬓,擦過眼角,緩緩流了下來。於是原本就不怎麽開闊的視線,如今,就又可憐地缺失了一片。那兒仿佛蒙上了一層紅紗,讓眼前正在發生的人和事,都仿佛浸泡在一汪綿延飄蕩的血海中那般,一拉一扯裏,都顯得那樣詭異和扭曲。
莊景玉覺得自己有些恍惚。
眼前人此刻的絕望無助,他一分不差看在眼裏,黎唯哲曾經的兇狠殘暴,他滴水不漏聽在耳裏──可是,哪怕如此,莊景玉也沒有因此更加同情林煙一分,抑或,産生出半點,想要離開黎唯哲的念頭。
他反而愈發感到後怕和慶幸。原來一個人想要在這世上找到另一個自己真心喜歡,并且也真心喜歡自己的人,竟然是這麽一個,艱難而殘忍的奇跡。
你要打敗多少敵人,千山萬水,踏破鐵鞋,才能終於尋到,那一個對的人。
而他又要抗住多少誘惑,漫漫長夜,寂寞如雪,才能在真正對的那個人滿身傷痕尋來之時,仍舊是茕茕獨立,孑然一身。
這樣孤獨的天意,莊景玉不會讓出去。
雖然莊景玉知道,如果自己這時候去安慰林煙什麽,“沒關系,以後你也一定會遇到真心喜歡你并且你也真心喜歡的人的”──這種話,純粹是屬於哪壺不開提哪壺,站著說話不腰疼;不過眼看著林煙都已經在他面前難過成這副慘樣了,如果自己真就這麽從始至終無動於衷地坐著,冷眼看著,袖手旁觀著的話,那也實在,不是心地柔軟的莊景玉,能夠做得到的。
於是苦思冥想了老半天,最後莊景玉拿出紙巾忍著疼揩了揩額頭上的血,到底也只能無比蒼白地擠出來一句:“其實我、我也一直都很納悶……為什麽黎唯哲……會放著你這麽美的人不喜歡,而偏偏……”
“喜歡我”這三個無比欠揍的字,臨到喉頭,莊景玉很聰明地及時吞進了肚子裏,沒有講出來。
林煙這時候漸漸笑累了笑夠了,聽見莊景玉這一句,雖然竭力掩飾其中深意,然而安慰的意味還是噴薄欲出不言而喻的蠢話,歇斯底裏的神情卻非常奇怪地,反倒慢慢歸於了冷淡平靜。他沈默了半晌,低低一笑:“算了,結局已經如此,原因究竟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
莊景玉無言以對。
林煙走過去彎腰将手機撿起來,重新坐回到沙發上。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再劈劈啪啪地按鍵盤,而是懶懶往後一靠,然後仰頭看著和地板差不了多少的,同樣灰撲撲的天花板,仿佛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那樣,目光穿越記憶的重重濃霧,眼神空洞而悠長:
“你高中時應該也有聽說過,當初全校之所以傳出我和黎唯哲開始交往的消息,是因為有一天體育課,你們下課回來的時候,教室裏,我正好,在和黎唯接吻。”
“後來我有聽說,那時候你們都在傳,應該是黎唯哲,先主動來吻我的。”
“我一開始感到很納悶兒,但是後來一想,又覺得,大概是因為你們都以為,黎唯哲那麽輕浮霸道,而我那時候看起來又冷又傲,所以誰先主動,這種事情,應該是一目了然的。”
“呵呵,其實你們都錯了,事實并不是這樣子的。”
“當初是我,先主動去招惹他的。”
林煙說到這裏停頓了幾秒锺──又或許是幾分锺。眼底缭繞的霧氣将他閃爍的目光,湮滅在幽深的回憶裏。
“那天正好是我曠課很久以後的第一次返校。中途我是有零零散散地聽說過,咱們班轉來了一個大少爺,他喜歡美少年,為人放縱輕狂,做事跋扈張揚……但聽說了就是聽說了,什麽也沒有剩下。”
“再說,原本我最讨厭的,其實就是這種人的。”
“……可是,那天我回到學校,推開教室的門走進去,就看到一個高大帥氣的男生,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按著頁腳,斜著臉,塞著耳機,正在一邊聽歌一邊看書。”
“窗外的陽光灑進來流在他的側臉上,那場景實在太漂亮了,我想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了。”
“哦對了,你知道那時候黎唯哲在看什麽書嗎?哈哈,我發現的時候,第一反應是無比震驚,然後就簡直想要當場笑死。”
“他看的居然是《紅樓夢》。”
“哈哈!對啊,《紅樓夢》,是《紅樓夢》!所以你能想象嗎?一個看起來那麽英俊帥氣,完全是屬於運動系而不是書生型的大男生,那麽認真地在讀著的一本書,居然不是什麽《花花公子》或者《體育世界》,而居然是《紅樓夢》!”
林煙似乎回憶到了開心處,而莊景玉聽到這裏,嘴角也忍不住漾起了一抹淺淡不為人察的羞赧弧度。好像一瞬間兩人之間的情敵關系和尴尬罅隙都驀地消失不見,煙消雲散了。
或許因為他們倆都同樣醉倒在了,那樣一個雖然矛盾異常,然而卻無比真實,極富魅力的,名為黎唯哲的,致命毒藥裏。
於是莊景玉真的只是無心無意地開口冒了句:“原來早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那麽熱愛文藝了那?嗯,也對,他最喜歡看的電影就是《花樣年華》……哦對了,前幾天我還看見他在翻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和艾略特的《荒原》,唔……好慚愧,我都看不懂……”
“你他媽的給我閉嘴!”
“……呃?”
莊景玉猛地回過神來,這才看清,眼前的人哪裏還是剛剛那一副滿臉沈浸在溫馨回憶裏的幸福表情,早不知何時已經給氣得怒目圓睜,咬牙切齒;瞧那副,真是恨不得一口撲上來咬斷自己的脖子。
“你知道黎唯哲最喜歡看什麽電影了不起嗎!?你知道黎唯哲最近在看什麽書了不起嗎!?呼……好,好,就算是你了不起,但是至少那個時候的黎唯哲是我的!是我的!!就只是我林煙一個人的!!!”
“……”
這一番話讓莊景玉聽得有些目瞪口呆。其實他倒沒有生氣,也沒有覺得林煙這段歇斯底裏不合邏輯,一聽就很明顯只是狡辯甚至詭辯的争辯,顯得有多可憐;莊景玉只是真的沒有辦法理解,林煙這種撕心裂肺孤注一擲的堅持,意義,究竟在哪裏。
不過不管怎麽樣,莊景玉都還是很聽話地,再次乖乖閉了嘴。
林煙喘了口氣,通紅的眼眶,逐漸恢複了澄澈清明。
“……我就是一見锺情上了這個人,”他舔了舔略微幹澀的雙唇,神情倨傲而蒼涼,固執并倔強,“我就是對黎唯哲一見锺情了。因為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聽到,有一個聲音在我的心裏對我說,其實這個人,也跟我一樣的無聊,和寂寞。”
“那時候他還沒有擡起頭來看我一眼。所以發現了追求對象,我心裏面原本是很歡喜的,結果突然間就變得不痛快了。然後我走過去故意輕輕撞了撞他的桌子,将他的耳機碰掉了。”
“音樂聲一下子就放了出來。”
“那是一首非常舒緩溫柔的鋼琴曲。你知道像他那樣的男生,聽的居然不是什麽搖滾朋克,而是像那樣一首高貴典雅的純音樂,本來是很奇怪的。不過他都已經翻著《紅樓夢》在看了,所以這麽點兒奇怪,倒也不足為道了。”
“後來我瘋了一樣地去找過這首曲子,将它下載到手機裏,然後一直,單曲循環到了現在。”
“不過說是單曲循環,其實整部手機裏,也就只有這一首曲子而已。“
“可是我也不知道……可是我也很想知道,這個壞習慣,究竟什麽時候,可以停下來。”
林煙的聲音又低又輕,神情恍惚;看樣子,是已經分不清,何為現實,何為夢境。
“被我碰掉了耳機,他當然立馬就擡起頭來看我這個罪魁禍首了。啊,你不知道,他當時皺著眉頭的樣子真是特別帥,簡直英俊極了。眼睛又黑又亮,鼻梁又直又挺,嘴唇又薄又細……”
“於是,接下來,就如你們後來看到的和聽說的那樣,我一時沒有忍住,就這麽低下頭去,一口親上了他。”
“他最開始是有那麽一點吃驚,不過說到底,還是沒有拒絕我。”
“呵呵,這種結果我早猜到的。因為我真的看得出來,他和我,都一樣寂寞。
林煙說得恍恍惚惚,而同樣莊景玉,也聽得牽腸挂肚。
雖然他并沒有親眼見到當時的那個場面,可是現在僅從林煙的描述裏,他也能夠完全想象得出來,那個時候的那間教室,一定是美得,不似人間。
陶醉歸陶醉,但若要說嫉妒,莊景玉也不是真的就大度到了絕對沒有的程度。不過相比起這個來說,此時此刻的莊景玉更多感受到的,其實反而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這樣從外貌上如此般配的兩個人,其中他喜歡的那一個,最後竟然,也喜歡了自己。
這樣一個看似無理取鬧,啼笑皆非的結局,對於像莊景玉這樣一個傳統人家和鄉下孩子來說,卻隐隐帶上了一股宿命的味道。盡管莊景玉為人認真,做任何事情也都竭盡全力,可是有時候他依然真心覺得:其實這世間一切,冥冥中,都自有老天注定。
那邊林煙已經徹底回過了神來。
他站起身,走到餐桌旁單臂擡起一只凳子往莊景玉身邊沈沈一放,然後緩緩坐下,目光幽深無底,怔怔望著眼前這一張,明明同自己完全不能相比的,平淡無奇的臉龐,慘然笑道:
“想當初你們大部分人都還在賭,說應該是黎唯哲對我先動心呢。哈哈,現在想想,真的是太搞笑了。”
“其實他對誰都沒有動心。這也就是為什麽,那時候他明明都已經輕浮放浪成了那副樣子,而我也絲毫沒有感到生氣的原因。”
“可是很諷刺地,這居然也是我,後來心如死灰的原因。”
“因為那個‘誰’裏,也包括了我林煙。”
“我一直以為我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讓自己變成他心目中最特別的那一個,可是我最終,還是失敗了。”
“是我忘記了,最初是我先去吻他的,因為可有可無而得到的東西,也畢竟,超不出可有可無的範疇。”
“……”頓了頓,林煙擡起手指輕輕劃過了莊景玉的臉,動作是他難得一次的纖細溫和,從眉心,到鼻骨,落唇間,“我想要找一個同類,可是我沒想到,他想要的,竟然會是一個互補。”
他的神情裏既有怨也有恨,既有不甘不願,卻也有心服口服。聲音遙遠得,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的深處,空曠傳來那般:
“我永遠都贏不了你了,莊景玉。”
莊景玉呆呆望著林煙,鬼使神差地,不知怎麽就突然接了句:
“如果我也可以互補你,就好了。”
此話一出兩個人都有霎時的愣住。
片刻後林煙率先回過神來,表情有些複雜,可最終還是輕蔑地笑了笑:“拉倒吧你,我才看不上你的互補。”
而莊景玉說出了那句話,和聽見了林煙的回答以後,說實話,真沒覺得有什麽難堪或者尴尬。事實上只要不是那種方式(當然林煙也瞧不上那種方式),無論是怎樣的互補和救贖,他都願意去做──
只要林煙,也肯的話。
不過林煙當然不會肯。
他拿出手機直接按下一個鍵,快捷撥通了黎唯哲的號碼,沖著莊景玉挑釁地眨眨眼睛,做了個口型:【你等著看好戲吧】
“……林煙,你想做什麽。”
幾聲過後,黎唯哲接通了電話,聲音不複莊景玉記憶中的慵懶張揚,而是充斥著滿滿一片肅殺冷峻之氣。
若非很仔細很仔細地聽,一般人很那發現,那其中隐約難見的擔心和焦急。
聽到這裏莊景玉真的覺得非常自責,也非常心疼。他好像都可以在腦海中一筆一劃勾勒想象出來,在黎唯哲知道自己不見被綁以後,那一副惶惶難安的憤怒模樣。
而那樣脆弱著急的黎唯哲,在莊景玉的心目中,應該是從來,不存在的。
在莊景玉的眼睛裏,黎唯哲應該永遠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天王,又或者勇於叛神的惡魔一樣,永遠都是那麽意氣風發,那麽飛揚跳脫,那麽光彩奪目;永遠,都處在金字塔的頂端上。
可是現在,他卻因為喜歡自己而有了軟肋;又因為自己的無知和無能,而被別人戳中了軟肋……
盡管心底一直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提醒莊景玉,你不應該這樣想;可是一旦感情在那裏,他又怎麽能抑制住自己,不去這樣想。
現在莊景玉只想要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顧,就這麽一路飛奔到黎唯哲的面前緊緊抱住他,然後告訴他:無論林煙有多麽好,我也不會,将你拱手讓給他。
短短思緒驟變的數秒之間,黎唯哲似乎又在那頭冷漠陰鸷地沖著林煙說了幾句什麽。林煙聽後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忽然唇瓣好像電影慢鏡頭那樣緩緩啓開,一字一句,令人驚悚地開口了:
“黎、黎唯哲……我、我不是林煙……我是……莊景玉……”
! ! !
莊景玉刷地瞪圓了眼睛。
說話的人是林煙沒錯……
可、可是……
這分明、這分明……
就是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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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