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一時間莊景玉整個人都懵在那兒了。原本以為只有在魔幻現實主義的小說電影裏才會出現的誇張橋段,現在居然就這麽活生生地,發生在他的眼前。

他從來沒有想過林煙居然還擁有這種才能……不,應該說,莊景玉從來沒有想過,盡管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可是這世上居然真的存在能夠随心所欲模仿變聲的能人異士──這簡直就是一個活脫脫三次元版的怪盜基德。

大概這道驚雷實在是把莊景玉給霹得太厲害了,因此導致他很久很久都沒能從震撼中回過神來,只能呆呆愣在一旁,始終保持著一副瞠目結舌的傻樣,手足無措地聽著林煙使用著他的聲音,模仿著他的語氣,琢磨著他的停頓和斷句,甚至将他講話時一貫難改的唯唯諾諾和吞吐膽怯,都掌握得那麽惟妙惟肖,爐火純青。

明明自己沒有開口講過哪怕一句話,一個字,然而此時此刻萦繞在莊景玉腦海耳畔的,卻全是排山倒海鋪天蓋地的,屬於他自己的聲音。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妙,可也太玄幻了。於是就在這樣一片不甚真實的恍惚裏,莊景玉忽然就生出了一種,其實林煙就是他自己,并且馬上就要将他取而代之的──如此可怕,并且荒誕的錯覺。

不過林煙也确實是太膽大包天,也太肆意妄為了。明明都已經在黎唯哲的眼皮子底下偷梁換柱瞞天過海到了這種程度,可是此時此刻在他的臉上,卻絲毫瞧不出任何一點兒緊張害怕抑或驚慌失措的痕跡。甚至他似乎也完全不擔心坐在一旁的正主兒會突然沖過來朝著話筒大吼一句,“黎唯哲!別信他!別信他!他是林煙!他是林煙!我、我……才是真正的莊景玉!”──這種揭穿他的話。大概他相當有自信……或者不如說,他是對莊景玉的傻氣,很有信心。

可是漸漸地,事情變得不對勁了。因為林煙發現他自己,竟然慢慢說上瘾了。

那些唯有在真正的情侶之間才可以肆無忌憚地吐露出來的心聲之語,肺腑之言,那些唯有在真正疼愛自己的情人面前才可以毫無保留地傾訴出來的傷心難過,撒嬌抱怨,那些……他一直都想要跟黎唯哲說,卻始終不敢,也永遠不可能被對方給予這個機會說出口的,他一生一世全心全意的依靠與愛戀──如今,卻都在這個假扮莊景玉的難得機會裏,那麽幸運而又那麽可悲地,一股腦兒,通通湧瀉了出來。

他說:“黎唯哲,我、我沒事……你呢?”

他說:“黎唯哲,你也別太擔心了,我、我真的很好……所以……你也要好好的……”

他說:“黎唯哲,是我錯了,我不該那麽笨的……”

他說:“黎唯哲,我回來就跟你認錯好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氣……”

他說:“黎唯哲,我好想你……”

“……”

安靜如水的房間裏徐徐流淌著林煙這一句句輕緩恍惚,近乎呢喃的低語。只是這些話的意思,未免一句比一句,顯得模糊和暧昧:将它們置於莊景玉的身上,其意自然是淺顯易懂不言而喻;可若是将它們放到林煙的身上,在深谙內幕的人的耳朵裏聽起來,就更是,別有一番苦味。

而這種尴尬的雙關也讓莊景玉聽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尤其說出這些話的聲音,還恰巧和自己的毫無二致,如出一轍呢。

不過幸好,林煙也不敢太過放肆張揚了。畢竟他很心知肚明,雖然他想對黎唯哲說的話還遠遠沒有說盡──或許窮其一生,也都說不盡;可是如今的現實是,既然他頂著莊景玉的身份和聲音,那他就必須要考慮到莊景玉的習慣和性格,不可能指望著在這片刻之間就完全釋放掉自己多年來層層壓抑累積的委屈和愛意。若是太過放縱誇張,那麽後果毋庸置疑,就是被黎唯哲給狠狠揪出來,然後嘛……呵呵,說真的,林煙倒是不怕黎唯哲對他的懲罰,反正他都已經半推半就地讓對方誤以為是自己綁架了莊景玉了,那麽現在再多出這麽一條不倫不類滑稽可笑的罪行,其實也真的無所謂了。只是如果真那樣兒的話,那可就大大地不好玩兒了呀,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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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想著,林煙忽然止住聲音深深吸進一口氣,努力壓抑住自己想要繼續跟黎唯哲開口講話的欲望,高挑著眼角斜睨了一旁早已聽得渾身顫抖,臉色蒼白的莊景玉一眼,驀地冷然一笑,揚起握住手機的那一只手高高舉到莊景玉滲滿細汗的鼻尖兒跟前,極盡挑釁地晃了幾晃,然後重重,按下了免提鍵。

莊景玉全身一僵,随即臉色瞬間就變得愈發慘然灰敗了。他知道林煙這是在跟他耀武揚威:雖然接下來的話無論多麽溫柔多麽寵溺,都是黎唯哲跟“莊景玉”說的;可是,聽的人是假的,而正主又正坐在一旁,那又……怎麽能一樣呢。

兩個人各懷心思,只是顯露在外表上,卻是一個坐立不安,而另一個,則是趾高氣揚。直到沈默許久的電話那頭,突然傳來黎唯哲沙啞低沈,隐隐聽著,似乎還略帶嘆息的一句:

“……夠了,林煙。”

“……”

林煙剛準備往後抽回的右手,好像錄像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死死地,僵停在了半空。

而坐在林煙對面的莊景玉,聽見黎唯哲這四個字的瞬間,也是同樣回不過神來地狠狠一怔。

免提鍵依然開著,黎唯哲好聽的聲音順著繁雜綿延的電波,在有如墓地一般死寂幽邃的房間裏,好像平地驚雷,字字炸開漣漪:

“你一直想對我說,但始終沒有機會說的話,剛剛,都說夠了嗎。”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說夠沒有說夠沒有說夠!永遠也不可能說得夠!

“可是就算沒有說夠,我也不會再繼續聽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這種事情我不用你告訴我!我不需要你這麽直白地對我說!我不想聽你這麽直白地對我說!

“對了,你剛剛一共講了五分锺。”

五分锺?呵呵,看不出來你黎唯哲倒還挺有心的。可是五分锺又怎麽了!?五分锺我的話還沒有說到個零頭呢!難道區區這麽點兒時間你就已經嫌太久了嗎!?哈哈!你怎麽不想想你和莊景玉還要在一起呆一輩子呢!?那麽長的時間,我詛咒你們日後兩看兩相厭!

“呵,我和莊景玉的未來就不需要你多操心了。我記著時間,一是為了測試我自己,二,然後也就是為了告訴你──”

我不想聽我不想聽我不想聽……!!!

“我只說這一次,哪怕你再不想聽也得給我聽清楚了林煙,五分锺,就是我黎唯哲,能夠對你容忍的極限。”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黎唯哲你給我閉嘴啊!我拜托你給我閉嘴啊!

“當然你也可以把它換算成我對你的感情值。”

黎唯哲你太殘忍了……你為什麽不去死……哈哈!你為什麽不去死!他媽的當初我為什麽不直接在床上就殺了你然後我們再一起死!!!……那樣就太好了……那樣就最好不過了……

“不管你信不信,林煙,反正,這已經是很多人都想從我身上得到,但是窮其一輩子,他們也不可能得的到的了。”

哈哈……哈哈哈!我信!我信!!我當然信!!!你人這麽好……你人這麽好……我為什麽不信?我為什麽不信呢!?喜歡你的人太多了……我知道的……太多了……他們這輩子別說你五分锺的耐心了,恐怕就連你一秒锺的正視都還要不到呢……哈哈!這樣說起來的話,那我林煙已經算是很幸運的,已經很該知足了,對嗎?

這一次,手機那頭的黎唯哲沒有再像剛剛那樣,很快就自顧自地,往下接過話去。冰冷的沈默穿越電波,如同一只陰鸷狠厲的禿鷹,盤旋低徊在林煙的頭頂。那叫聲一聲比一聲尖銳凄厲,仿佛是在狂妄地對他說著:別掙紮了,別奢望了,今日此刻,就是你命中注定的死期。

最後,等到這一段,後來事實證明分明只有很短很短,然而感覺起來,卻仿佛是經歷了整整一個前世今生那般的一分锺光陰終於過去,黎唯哲忽然低低嘆息了一聲,口氣裏,雖然沒有自責沒有愧疚沒有後悔更沒有心疼,然而畢竟,還是帶上了一抹發自真心的無奈嘆息:

“林煙,這麽多年我給你的,都是我能給你的全部了。是你,要的太多了。”

啪──!──劈啪──

回答黎唯哲這一句,以前從未聽過,并且從此以後的人生,應該也再無機會聽見第二次的解釋之言的,是林煙面無表情毫不猶豫,将手機往前淩空一記猛摔,狠狠砸上對面牆壁所發出的,臨終慘叫聲。

只是那東西在飛過去的瞬間,又一次“無意”中擦到了莊景玉的左邊額頭。巨大的力道加上堅硬的金屬外殼,讓莊景玉剛剛才看起來稍微好轉了那麽一點兒的蒼白臉龐,又一次變得鮮血淋漓血肉模糊,光是看起來,都已經怪滲人的了。

然而莊景玉卻是一聲沒吭。除了最初驚吓的那一秒之外,他竟然連眉頭,都沒有皺過一下。随意拿出兜裏的紙巾胡亂在額頭上抹了幾把,莊景玉便緩緩擡起眼睛,正對上面前這個,早已經直直凝望著他的林煙。

林煙真恨不得活活剜了此時此刻橫在他視線裏的,這一雙如玉一般清澈柔軟,而他永遠,都不會有的眼睛。哈哈!那到時候等到黎唯哲終於急巴巴地趕過來,他就會看到自己還給了他一個,好玉已然不再,臉上唯有瞪著一雙血淋淋的黑窟窿的,半死不活的殘廢人了。

他看黎唯哲那時候還會不會愛他!哈哈!既然黎唯哲最初對莊景玉心動就是因為這樣一雙眼睛惹的的話,那他林煙倒還真想要看看,如果莊景玉沒了這雙亂勾人的眼睛,那他黎唯哲,到底會愛不愛他!

這個想法很狠毒,就連林煙自己也承認。因此他也大概猜到了,自己現在的神情。應該是異常猙獰扭曲的。所以當彼此對視良久,莊景玉突然冒出那樣一句話的時候,林煙一瞬間,就聽傻住了。

他看見莊景玉嘴唇輕動,展顏莞爾的瞬間,原本從來都入不了他的眼的整個五官,好像都被對方眼底綿延透出的玉光給點亮了那般,溫暖輕柔,有如春風拂面:

“林煙,你的眼睛……真好看啊。”

若是放到以前林煙一定會一腳踢飛莊景玉,然後一邊憤怒瘋狂地踩打他一邊歇斯底裏地朝他大罵,“你在嘲笑我!?你居然敢嘲笑我!?你他媽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嘲笑我!!!”

可是這一次,這一刻,林煙沒有──或者說,似乎是根本就忘記了,要這樣去做。

看見眼前的人明明兩邊額角都還涓涓淌著血,但偏偏還滿挂著一臉讓人無法忽視無法诋毀的真誠笑容,林煙只覺腦中轟地一響,忽然就浮起了剛剛莊景玉對他說過的那一句:

【如果我也可以互補你,就好了】

而現在,雖然林煙永遠都不會告訴莊景玉,但是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其實他不是不稀罕莊景玉的互補的,只是這一份溫暖,他俨然,已經要不起了。

雖然剛剛林煙講自己想要的是一個同類,可是說實在的,當一個人真的已經寂寞到了無法忍受的程度的時候,其實無論是同類的互相傾訴還是互補的給予安慰──無論哪一種,只要能讓他不再孤獨,他都很無所謂。只是林煙未免有點太過倒黴:他至今為止所有遇到過的同類,都非常幸運地找到了別的互補,而不幸沒有任何一個互補,能夠驅散他,那一份滲透骨髓,冰涼入夢的孤獨。

事實上這樣的悲劇直到現在也是,并且大有愈演愈烈,達到高潮的趨勢:和他最像的同類,與最能予他溫暖的互補,抛下他,終成眷屬。

於是林煙想,即便他還不太能夠釋然,但是他竟終於可以理解,黎唯哲對莊景玉,那樣獨一無二,寵若珍寶的真愛與珍惜了。因為不是每一個人這一生,都有幸能“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因為得來不易所以才會懂得珍惜,又因為害怕失去,所以才會倍加珍惜。

林煙思緒良多,忽然眉目一垂,轉過頭去望向窗外,不再看莊景玉了。

然而就在莊景玉以為彼此又一次即将陷入那片尴尬無言的寂靜中時,卻見對方神情寂寥,悠悠問道:“對了,莊景玉,莊景玉……”他細細叫了兩遍,似在品味,“你的這個名字,當初,是誰給你取的?”

“嗯?”

莊景玉聞言愣了一下,是沒想到對方的話題怎麽會突然間轉換得那麽快,居然會莫名其妙地問自己這麽一個,和剛剛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完全不相符的奇怪問題。

不過奇怪歸奇怪,有問必答的好習慣還是讓莊景玉立馬坐直了身子,一邊回憶一邊道:“啊……這個名字……嗯,中間的景字是因為我這輩正好排到景字輩,所以是一定得要的。至於最後的那個玉字……唔……”說到這裏莊景玉似乎是不大好意思地停頓了一下,感覺有些說不下去,就連臉上的笑容,瞧著也都憨厚赧實得緊。摸摸後腦勺,最後他十分腼腆地笑了一笑,終是架不住林煙的無言壓迫,從實道來了,“嘿嘿,最後的這個玉字,不瞞你說,也、也不怕你笑話,反正過去聽我爸爸講,當年我剛出生的時候,有個貌似很厲害的算命先生剛好從我們村兒路過。哎你知道,農村就是挺信這些的,所以我爸爸就請他進家裏來給我起字。結果他瞧了我老半天,呃……聽、聽說,還把我全身上下都給捏了一遍,最後……就給我起了這個玉字。理由到底是什麽我已經記不大清了,反正就是一大堆拗口的古文,唔……好像是什麽,玉,石之美者,有五德……呃,然後後面就是一大段講那五德到底是什麽的。嗯,所以我想,可能就是希望我有很好的品德,以後,能做個好人吧。”

最後莊景玉給自己的名字,以及這個名字所含有的深意,下了這麽一個定論。

林煙認真聽完,神情一成不變。只是在靜靜想了一會兒之後,他忽然就笑了: “你爸爸後來給了那個算命先生多少錢?”

“……啊?”聽到這個話莊景玉霎時就囧了。雖然他是知道林煙的思維有夠跳脫的,可是也想不到居然能夠跳脫到這種程度啊,“呃……這、這個……我、我也不知道啊……”

“呵呵,應該多給點兒的。你看,他給你起了一個多好多适合的字啊,”林煙始終沒有将視線移開窗外,眉眼疏離,語氣冷淡,“不是都說名字決定命運嗎,你現在果真就和玉一樣,石之美者,又溫潤,又堅強。黎唯哲也像得了絕世好玉那樣把你給寵著疼著,永永遠遠,都放在了他的心尖兒上。”

如果是在以前,這麽一番直白露骨的贊美只會讓傳統內斂的莊景玉聽得面紅耳赤,無地自容。可是這一次,莊景玉卻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他好像隐約猜出了林煙接下來要講的話的一個模糊大意,可至於那究竟是什麽,他又畢竟不是個心思玲珑,纖細敏銳的機靈人兒,雖然勉強捕捉到了影子,但也始終抓不住正主,看不清明。

直到他聽見林煙輕輕吐出一口氣,自嘲般地笑了笑,聲音也忽然間變得很遠很遠,遠得好像雛鳥長好了翅膀,上下撲扇著,一路飛出了眼前那一扇,林煙久久凝望的天窗。

“我終於想明白為什麽黎唯哲會喜歡你……還有大家,還有他們那麽那麽多人,為什麽,也都會喜歡你了。”

“我太笨了……我真是太笨了……可我其實明明一直都很聰明的,只是一遇到黎唯哲,我就聰明不起來了……”

“對啊,我怎麽以前就沒有想到呢。你是一枚玉,一枚好玉,而我……我只是一縷煙,一縷輕煙而已。”

“一個可以既高雅又尊貴,可以萬世長存永垂不朽,一個既低賤又卑微,居無定所颠沛流離……而且很快,大風一來,一吹,也就散了。”

“什麽都不會剩下,什麽痕跡都不會留下。白白來這世上一趟,等到消失了,卻好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

“我……”

“夠了林煙……!”莊景玉實在再也聽不下去也看不下去,忽然站起來大叫一聲,想要阻止林煙的自怨自艾。

“你給我閉嘴坐下!”林煙卻比他更加雷厲風行氣魄十足地吼了回去,“你他媽都已經把老子看上的男人透支好一輩子了,怎麽!?難道現在還不準我多發洩幾句啊!?”

“我、我沒說不讓你發洩!可、可你扪心自問一下,你剛剛那……那能算是發洩嗎!?”很難得莊景玉這一次沒有再向林煙的瘋狂妥協。盡管他的聲音依舊不大,但他仍然一字一句,義正言辭地和林煙較量了起來,扔下話回去,“你那分明就是在自虐!”

於是林煙一下子就徹底暴走了:“自虐?哈!哈哈!!哈哈哈!!!自虐……自虐……自虐!”林煙咬牙切齒地不斷重複著這兩個字,眼底燃燒著熊熊火光,五官全部扭曲在一起,讓原本美豔無雙的整張臉看起來兇狠暴烈得厲害。突然他猛地一個彈身從凳子上跳起來,直接就沖毫無防備的莊景玉一個猛撲過去,然後死死卡住他的脖子一陣猛搖,“莊景玉你個賤人!!!自虐……你現在居然還有臉來指責我說我那是在自虐!?哈哈哈!真他媽搞笑!你怎麽不想想是誰逼得我現在只能這麽自虐的!?啊!不對……你最好應該想想是誰先把給我虐了的!?”

其實莊景玉這時候已經完全聽不到林煙到底在說……在吼什麽,只覺得耳畔嗡嗡嗡嗡轟鳴一片,嘈雜得厲害。畢竟林煙雖然長相美豔但畢竟還是一個大男人,更何況他在盛怒之下的用力也實在不容小觑。莊景玉覺得自己現在不僅頭昏眼花,被晃得想吐(剛剛額頭兩邊靠近太陽穴的地方被猛撞了兩下也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他感到自己的鼻腔和喉嚨都已經漸漸續不上氣兒,脖子上的緊致力道越箍越緊,範圍越收越小……他是真的,就快要被林煙給掐死了……

“哈哈!結果你現在還有臉來跟我說我這是自虐!你想幹嘛!?啊!?我問你你想幹嘛!?你想推卸責任嗎!?你想說我活該嗎!?你想說黎唯哲名正言順從頭到尾上天注定就應該是你的嗎!?啊……天哪我才知道原來你莊景玉你居然這麽不要臉啊!?”

“動什麽嘴巴,啊!?我警告你你他媽不準跟我搶話!別跟我說什麽真愛他的話只要他幸福了我也就開心了就不會受傷了這種從裏到外都散發著一股心靈雞湯味兒的鬼話!現在我才知道這他媽的全都是放屁!全都是放屁!”

“莊景玉我真的想殺了你……啊!”

忽然林煙一聲慘叫。

接著他整個人就像一只斷了線的風筝那樣,輕飄飄往上飛出去,然而半秒锺後,卻是!當一聲巨響,重重落在了不遠處,那個又髒又亂,堆滿了瓶瓶罐罐的茶幾上。

於是接著便是一陣劈裏啪啦的跌碎聲。

最後響起來的,是黎唯哲陰冷至極的低吼聲:

“你想真的殺了他?我現在就真的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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