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黎唯哲趕到的時機真可以說是千鈞一發,死裏逃生了。雖然林煙現在正渾身抽搐地倒在茶幾上,額頭,眼角,鼻子,嘴巴……全部無一例外,冒血的冒血,流血的流血,噴血的噴血,吐血的吐血,看起來著實可憐得很。可是再看看此時此刻正倒在黎唯哲懷裏的莊景玉,有氣無力奄奄一息,太陽穴旁的兩道傷口在林煙的猛搖之下又一次裂開流血,蒼白的脖頸上那兩圈觸目驚心的青紫色掐痕,連眼白都已經翻出來了,眼瞅著基本上就只剩下往外呼氣的份兒而沒有往裏吸氣的命了!

這樣看來的話,處在黎唯哲的立場上來說,這種懲罰對於林煙方才的瘋狂行為而言,真已經算是,非常溫柔的了。

過了好久好久,林煙忽然用力咳出一口血,然後勉強撐住桌面緩緩支起上半身,轉頭看向前方不遠處,那兩個,相愛至深的人。

黎唯哲皺著好看的眉頭将莊景玉溫柔半抱進自己的懷裏,一邊慢慢撫捋著他的胸口幫他順氣,一邊拿準力道輕輕按壓著他的人中,同時那兩片細薄如刃的嘴唇還在始終不停地上下翻動,緊緊貼上莊景玉的耳垂,看那樣子,應該是在低聲安慰著什麽。

大概是,“別怕別怕,我來了我來了,我現在就在你的身邊”──這樣安定人心的句子吧。

林煙想。

於是他看著看著,視線忽然就變得模糊,而思緒,也忽然就變得恍惚了。眼前的畫面漸漸變得不甚清晰起來,影影綽綽,仿佛蒙上了一層柔軟悲傷的薄霧。隐約裏,黎唯哲皺著眉目的樣子還是一如當年被自己撞掉耳機的那個瞬間一般英俊迷人,只是那一次,黎唯哲皺眉是因為自己,而現在,卻是因為自己……傷害了他,最愛的人。

原來只有當時過境遷,回頭再望來路時人們才會發現,所有一切都改變得那麽驚天動地,而又不知不覺。

臉上和喉嚨全都在火辣辣地燒著發疼,胸腔和喉嚨裏始終躍躍翻滾著怎麽壓也壓不住的血腥味,而就算不照鏡子林煙大概也能想象得出,此時此刻,他從來都引以為傲的美貌,一定是比對面那個,正被黎唯哲給緊緊抱在懷裏的人的臉,還要難看一百倍。

不過很神奇的是,林煙雖然這樣想到了,但是他也好像,不是很在乎這些了。怔怔望著對面那兩個相擁相偎的人,近乎自虐般地将黎唯哲對莊景玉的輕言細語的安慰,無微不至的溫柔,掌上明珠似的寵愛,心肝寶貝般的關懷,生怕再大聲一點就吵到了他的小心翼翼,生怕再大力一點就弄疼了他的手忙腳亂……林煙眼睛一眨感覺有別的溫熱液體和著鮮血從眼角淙淙流下,但他的嘴角卻是輕輕往上一彎,莞爾笑了。

他是覺得自己,太可笑了。

他想到就在黎唯哲剛剛對莊景玉産生興趣,跟他提出游戲結束,不再繼續玩兒下去的時候,自己百般挽留苦苦哀求無果,心裏難過,就回了一趟北一的事情。那時候正值假期,學生們都放假了,偌大的校園裏空空如也,毫無人氣。他假裝自己還是青蔥少年的高中生(其實也根本無需假裝),随便胡謅了個忘記拿作業的荒唐理由,外帶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無比焦急的好學生模樣給保安師傅瞧,就不費吹灰之力地成功借到了鑰匙,走進了當年,他第一次和黎唯哲相遇的,那一間教室。

教室格局有細微的改變但改變不大。桌椅雖然更新換代了但至少排列次序還是一如既往。只是那一天的陽光,再不複當年的盛芒,一片灑進來,再也照不到,那個人的臉上。

林煙站在門邊靜靜呆了一會兒,癡癡望著不遠處,當年黎唯哲的座位。然後他不禁想到,當初自己也就是這麽安靜地站在這裏,一開門一擡頭,就看見了前方那個。正沐浴在一片柔和溫暖的金色裏,戴著耳機翹著雙腿,手中還正捧著一本精裝版《紅樓夢》在讀的,英俊帥氣的大男生。

這樣的情景複制似乎有一種穿越時空的力量,讓那時的林煙恍惚産生了一種,回到過去的錯覺。

他站在那裏想著過去,一直想一直想,想到竟真以為他們,還能夠回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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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後來,以及此刻眼前的事實都無比殘忍地向他證明了:錯覺始終都是錯覺,無論感覺再麽對,它也不是真的。

看看如今黎唯哲對莊景玉究竟有多好吧,如果沒有足夠的愛在背後作支撐的話,這樣的擔心溫柔,是絕不可能有的。而最可笑的是,林煙當年竟然還自欺欺人地說服過自己,黎唯哲對自己已經很好很好,是他能夠對別人好的極限了……哈哈!現在拿來和他對莊景玉的好比一比就會發現,那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拼下去,恐怕連個零頭,都不會剩下。

大概自己,的确應該為莊景玉讓出路來──林煙忽然,真心地這樣覺得。當然或許在黎唯哲的眼中,自己也就從來沒有過,擋到莊景玉路的資格。

畢竟,舊愛也許不必一定讓位於新歡,但卻始終,擋不住真愛的降臨。

而對於黎唯哲來說,莊景玉不僅是新歡,而且還是真愛,他林煙又舊又假,拿什麽抗衡。更何況,那聽起來威風凜凜的所謂的抗争,其實說到底,也不過就只是向黎唯哲搖首乞憐,可悲可嘆地要點施舍罷了。因為那樣而得來的東西,林煙就算不驕傲也覺得,哪怕再好再想要,也沒有意思了。

半晌,林煙收回自虐的目光,兩眼無神呆呆望著地面,嘴角忽然自嘲地往上一揚,輕聲慘笑:“你以前……無論我怎麽邀請哀求,也從來沒有來過我家……今天……你第一次知道我住在這裏,并且……還親自來到這裏……卻居然……哈哈,卻居然……是為了他……”

纖長蒼白的手指緩緩擡起,顫巍巍指向黎唯哲懷中的人。然而黎唯哲看樣子卻絲毫沒有再準備理會林煙的打算,忽然一下站起身輕輕松一把打橫抱起莊景玉,擡起腳步就要直接往外走去。

“等等!”林煙猛地扯開喉嚨大叫一聲,盡管這樣做的後果,是他又一次重重咳出了幾口觸目驚心的血來,“等……咳、咳咳……等等……黎唯哲,我要問你,你剛剛說……你現在就要真的殺了我,可、可是你看……你到底……還是留了我一條性命……”

林煙一邊這樣說著,一邊轉頭怔怔望向黎唯哲,那一雙早已沐浴在深紅血海之中的眼眶,事到如今,卻還在拼命拼命地眨著,瀕死絕望的漆黑瞳仁裏,好像回光返照那般,閃爍著一抹,臨終的光芒:

“這是不是因為……你對我畢竟……還是念著舊情的……對、對嗎?”

他終於問出這一句期許,仿佛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黎唯哲停下腳步。從進屋到現在,他終於舍得将他那一雙,一直以來都無情到只看得見莊景玉,也深情到只裝得下莊景玉的眼神,第二次,投射到了林煙的身上。

“……林煙,”黎唯哲靜靜看他片刻,目光如水,聲音如水,無波無痕,無喜無悲,“以後,不要再說這種,連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林煙心下一空,卻連難過都還沒有來得及品嘗,就聽見黎唯哲口氣淡淡,用一種,好像只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那般的輕松口氣,吐出了令他,永世再也無望可尋的冷酷話語:

“今天的事情我可以不再追究,就這麽算了。但是林煙,你知道,我從高中起就已經明确警告過你們每一個人,我最讨厭別人像一只瘋狗一樣,一直死纏著我不放。所以,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頓了頓,黎唯哲擡起手指溫柔撫摸過莊景玉臉上,那兩道剛剛被擊中的地方,看著莊景玉的眼神有多心疼,對著林煙的語氣,就有多陰冷,“以後,你離他遠點。”

林煙聽完霎時放聲大笑。他倨傲地仰起脖子,笑得撕心裂肺,笑得歇斯底裏:

“哈哈哈!不會原諒我?……不會原諒我!?哈哈!我告訴你黎唯哲!我不需要你的原諒!我需要的不是你的原諒!你很清楚我最需要什麽!你很清楚我最需要的是什麽!哼,既然你不能給我那個,那別的任何東西,我都不稀罕!……他媽的老子都不稀罕!”

他說到瘋狂處不禁猛地揚手随意亂揮,一下就掃飛了茶幾上難得殘餘的幾件壺瓶茶杯,一時間房間裏劈啪!當的難聽噪音,又再一次突兀響起,刺耳不停。

“還離他遠點?離莊景玉遠點?哈哈!我告訴你黎唯哲──不行!不行!!我不會同意……老子絕不會同意!!!”林煙目光如火恨恨死咬著下唇,一字一句,從仿若修羅地獄的深淵裏瀝血擠出那般,絕望凄厲,怨恨深重,除了黎唯哲的愛之外,再也,得不到別的救贖,“你當老子是傻子嗎!?離他遠點……離莊景玉遠點……哈哈!那樣的話,那我以後……我以後……還怎麽可能……見得到你啊!?”

其實這句話一說出來就意味著,林煙已經承認,自己的确是,徹徹底底地完敗了。并且還敗得那麽可憐,那麽卑微,那麽無可奈何,那麽無能為力。

只可惜黎唯哲不會懂──或許也是不願去懂,在這句話裏,林煙對自己的深情,實在要遠比他對莊景玉的怨恨,多得多得多。

誰讓誰對誰有情,眼睛裏,盡管世界那麽大,卻也只看得到,那個人的身影。

黎唯哲面無表情不動聲色地靜靜聽完林煙的撒潑發瘋,忽然冷笑一聲,眼神危險地盯著他,陰沈道:“你還怎麽可能見得到我?呵,林煙,我不知道你怎麽還有臉,跟我問得出口這句話!好,那我倒是也想質問質問你,當初是誰背著我偷偷摸摸搞小動作,害得我,也差點兒再也見不到莊景玉的?嗯!?啊,對……我想你大概是忘記了──或者你以為當年那件事情你真的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天衣無縫,沒人知道?”

林煙一怔之下,臉色頓時變得灰敗起來。

黎唯哲卻不肯輕易放過他。又或許是因為,今天再一次差點兒永遠失去莊景玉的擔憂惶恐,終於徹底地,激怒了他。

“沒錯,我承認,當初的确是我無聊惡劣,想要捉弄捉弄這個又土又蠢,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來惹我的莊景玉,所以才決定把他送到監獄裏去,好好教訓教訓他的,可是──”黎唯哲危險地眯起了眼睛,猶如兩片利刃,寒芒乍現,刀光劍影,“可是,我可不記得我那時候居然有壞到那種程度,不僅要讓莊景玉在監獄裏待上十年,而且還把他給扔到了只有窮兇極惡的殺人犯強奸犯,才待的分區裏去!”

聽到這裏林煙的臉色終於難看到極致,忽然哇地一聲,噴出了好大一口血來。

黎唯哲見狀頓了頓,神情不變,只是看對方已然如此慘樣,倒不是說於心不忍,只能說是,不願再多惹是非,徒增麻煩:

“如果不是莊景玉在監獄裏連一年都還沒有待滿,就在我送你跑車作為分手禮物的那天,被我們倆恰巧碰見,後來我又專門去查了查……呵,林煙,你是不是就這麽打算瞞著我一輩子?然後,也就這麽毀了莊景玉的一輩子?”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也跟我一樣,想不到他能在監獄裏,碰上命中注定的貴人。”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其實剛把真相查出來的時候我是很生氣的,林煙。所以我希望你現在最好不是在自欺欺人地想,這麽長時間以來我都裝作不知道這件事情,輕而易舉地放過了你,是因為我對你,還有什麽所謂的感情。”

“不是這個原因,林煙。只是因為,那時候我忽然有一種感覺,這一切都是因緣際會,都是早已注定的宿命。”

“如果不是你把莊景玉扔到那個分區裏去,那他就永遠也遇不上楚回。他大概會在原來經濟犯的分區裏滿滿熬過一年然後再出來,但是他那一生,就算沒有全毀,也差不多毀了一半。”

“當然最重要的是,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我也大概……永遠,不能再和他相逢了。”

停頓了片刻,黎唯哲冷冷望著林煙:

“所以我本來已經原諒了你的,林煙。是你今天自己不聽話找死……非要提醒我。”

林煙聞言愣怔許久,忽地凄涼一笑。方才還沐滿紅光煞氣逼人的眼神,逐漸褪去鑽心刻骨的仇恨,逐漸變得空空茫茫,呆呆傻傻:

“是啊,是啊……哈哈……哈哈哈!對啊!對啊!這樣說起來的話,倒一切都是我林煙咎由自取……都是我林煙自作孽不可活……都是我林煙死有應得!哈哈!天啊!原來我林煙居然才是你們倆的媒人……原來我林煙……我林煙……居然才是撮合了你和莊景玉的大媒人!!!”

“可是黎唯哲,你不得不承認我林煙就是眼睛毒,看得準!哈哈!雖然那個時候,大家都以為你真正感興趣的人是柳君城,莊景玉只不過就是一個突然出現,掃了你興頭的蠢家夥而已,昙花一現,很快,也就過去了……只有我……只有我林煙才看出來了,你對柳君城,其實和對賀均,對我之流的人一樣,沒什麽區別,無非玩玩兒而已的命罷了,反倒是那個膽大包天沖撞了你的莊景玉,才是真正,讓你動了心思的……”

“哈哈,看看現在的結果,不就很好地證明了一切嗎?”

“啊……承認吧黎唯哲,是我真的太懂你了……是我們倆,真的太像了……你能在莊景玉身上感受到的溫暖,我也能……我也懂。”

“對……黎唯哲你說得對……黎唯哲你剛剛說的簡直太他媽對了!這一切大概真的都是命,都他媽是那什麽早已注定的宿命!就算、就算當初沒有我林煙從中作梗,讓你們有機會第二次重逢……哈哈!我想,像你們倆這樣……這樣……如此互補契合的兩個人,即便再重新分開一百次,也還是能再次相遇,然後……墜入愛河。”

“所以我有什麽錯!我有什麽錯!?啊!?你告訴我我到底有什麽錯!錯在哪裏了黎唯哲!?我背著你延長他的刑期!改掉他的服刑區!我不過……我不過就只是因為,很怕失去你……”

“我只是想要未雨綢缪,想要防患於未然,想要鏟除其他一切有可能或者沒可能的障礙,想要把已經握在手心裏的東西,握得更緊一些,更緊一些而已……”

“哈哈。”

最終林煙自嘲地笑笑,眼底恢複清明的一瞬間,就黯淡熄滅了全部的光亮。他終於停止了激烈瘋狂的控訴,變得隐忍安靜,同時,也是徹底地認命,和認輸。

“好了……好了,黎唯哲你就別著急著糾正我了,我現在當然已經知道,其實我從來,就沒能真正将你的愛,握到手心裏過。”

說出這種話需要勇氣,其實林煙覺得自己還沒有。他只是,連自欺欺人的底氣,都已經完全消耗殆盡。

頓了頓,林煙胡亂抹了一把臉,滿手鮮紅。

不過他也顧不上那麽多了。

“我能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黎唯哲。”

黎唯哲聽見了沒有說話沒有點頭沒有搖頭,但看他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看著自己的樣子,林煙知道,黎唯哲這是在無聲地催促他,有話就快說。

其實他們兩個人之間,如果硬要找的話,會發現,也還是有很多默契存在的。只是林煙很清楚,黎唯哲,都看不上那些。因為在本質上黎唯哲其實是一個非常感性的人,他崇尚的是那種與生俱來渾然天成的默契感,正如和莊景玉那樣的心有靈犀靈魂相契,是一種不需要後天培養和長年訓練才能得來的,屬於茫茫人海中只要有你,我就能一眼找到你的,相通相應。

不像自己和他之間,每一種默契感,其實都是自己首先拼命琢磨出來,然後拼命累積起來,最後再拼命保存起來的,可悲的習慣。

收回越想越遠的心思,林煙咬咬牙努力咽下一口血,沖黎唯哲問道:“我從來沒有在你面前透露過我會模仿別人的聲音這件事,所以剛剛你是怎麽認出來,那是我,而并非莊景玉的?”

黎唯哲聞言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詫異林煙猶猶豫豫搞了半天,居然是要問他這個問題。

這種,根本沒有問的必要,分明只需一眼就能看出答案來的,白癡問題。

“因為你就只是林煙,而不是莊景玉啊。”

黎唯哲用一種無比平常的口氣,回答了這個,困擾林煙好久好久的問題。

得到答案的一瞬間林煙下意識怔住,随即眨眨眼睛,哈哈大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己有時候真的是欠虐得厲害,也真的是愚蠢得厲害。明明剛剛才想到黎唯哲和莊景玉之間有一種天生的默契,結果一放到具體情境裏,他就忘了個一幹二淨,學不來舉一反三了。

或許這是一種潛意識裏的自保機制?──不過看樣子,他還真是不大對得住自己的這個自保機制,瞧瞧連人家當事人都沒再說什麽了,就他還拼命不死心地要往槍口上撞,最後疼了傷了,也只能怪他自己,蠢到不要命。

林煙沒有再開口了,他慢慢偏過頭伏下身子,安安靜靜地趴在在茶幾上,不去看,也不去聽,那兩人漸漸離開的場景和聲音。

那是再也不會回來的聲音。那是再也無法相見的,最喜歡的人。

林煙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有多久沒哭過了。曾經他以為,若有一天,他失去了黎唯哲,那麽他一定會大哭特哭,直到哭到到歇斯底裏,直到哭到痛不欲生。

可是以為終究只是以為。畢竟此時此刻,林煙發現自己,居然連眼淚,都再也給不了黎唯哲。

只有血,順著臉上那一道道細細碎碎的小傷口,緩慢而沈靜地,往下在流。

想起剛剛莊景玉對自己說的,“你以後,一定會找到一個真心喜歡你的人的”──這句話,林煙忽然想笑;而幾秒锺後他也真的咧開嘴角,吃吃笑了。

當時的林煙沒有理會莊景玉這句簡直欠扁到極致的安慰話,可是現在,他倒忽然很想回答對方一句:

“喜歡我的人很多啊,我很貴的。”──至少在寵兒裏,他是最貴的。

嗯……再讓他想想,如果他就這麽回答了莊景玉的話,那麽按照對方那個淳樸端正到極點的個性,他一定會滿臉漲得通紅,馬上又再急沖沖地補充一句:“不是不是!我說的是真心!真心!”

哈哈……真心,真心。

林煙趴著臉,心裏一邊默默念叨著這兩個字,嘴上一邊悶悶笑出了聲;只是落在身側兩邊的拳頭,卻是越攥越緊,越緊越疼。

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多有真心的人。好不容易有幾個,也都去喜歡,像他那樣的傻瓜了。

大概男人喜歡男人,和男人喜歡女人,都是同一個道理。分什麽同性戀異性戀,其實說穿了,不還都是男人嗎?既然男人都不大會喜歡太聰明的女人,那麽可想而知,他們應該也不大會喜歡,太聰明的男人。

林煙忽然非常佩服自己,他居然用了自己最後那點所剩無幾的可憐的尊嚴,放走那兩個人……滾出,他的世界。

盡管他知道,從此他和黎唯哲,就再也不會有,任何關聯。

往事如夢,飛快閃現過林煙的腦中。正像一首歌唱的那樣:

來又如風 去又如風

或世事通通不過是場夢

人在途中 人在時空

相識也許不過擦過夢中

來又如風 去又如風

或我亦不應再這般心痛

或他亦不應再,這般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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