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八月中旬出發去巴基斯坦,黎唯哲沒有來送莊景玉。
沒有商量沒有通知,甚至連個提前報備的電話短信都沒有──這是他們,兩個人的默契。
在巴基斯坦的生活很艱苦,可是也很充實,與莊景玉想象中的基本一致。然而他卻并未對此長籲短嘆後悔抱怨,反而感到了一種,近乎虔誠般的感激。因為至少,在那麽多,幾乎盈塞了他全部空閑時間的學習和工作裏,想念的隙縫,就逐漸被擠壓得越來越窄,越好越少,越來越細……最後,終至於模糊不清。
於是他就可以漸漸忘掉,在一擡頭天空的東北方向,那個離這兒足足有萬裏之遙的城市之中,他最愛的男人和別的女人的孩子,正在女人溫暖的身體裏慢慢長大,然後,就要出生。
莊景玉平時還是和黎唯哲有一些聯系的,只是那種聯系頻率和他們以往的頻繁次數相比起來,就實在是少得,有一些不夠看了。一方面當然是因為他們現在都很忙,但一方面更是因為,在這樣一言難盡的尴尬狀況之下,他們都不知道,彼此究竟還能跟對方,再說些什麽。
究竟還再說些什麽,才能讓他們兩個人,都覺得沒那麽煎熬,和難過。
在很多夜深人靜的晚上,莊景玉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躺在工地旁邊的宿舍裏,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身下潮濕堅硬的感覺一陣比一陣清晰,絲絲滲入他的身體。床位又窄又小,又冰又冷。旁邊再沒有那一份熟悉的氣味,再沒有那個人安心的體溫。再沒有一個人會突然拎住自己的領子,把他從柔軟溫暖的被窩裏面猛地揪出來,手上端著一大杯熱氣騰騰的牛奶,然後惡狠狠地捏著他的肋骨,讓他在做愛和喝完之間,速速做出選擇來……
當然可預料的是,最後牛奶杯很快就空掉了,不過莊景玉這個人,也還是被吃幹抹淨了。
每每想到這裏,莊景玉總是會忍不住苦中作樂地笑出聲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腦袋埋在枕頭裏的緣故,每一次的笑聲,聽起來,總是又漲又悶。
然後第二天醒來,幹癟泛黃的枕頭上,就又無可救藥地濕透了一個角。
後來兩個多月的時間慢慢過去,莊景玉逐漸和工地上一位前輩熟悉起來。這位前輩是位女性。說實在的,這種性別,在像水利水電這樣艱苦卓絕的工程項目中是絕難見到的。前輩名叫範菲,年紀大約應在三十七八上下,和黎晏心差不多。她到這兒來已經有五六年的時間了,幾乎每天都是在不斷的研究,考察,奔波中度過,風吹日曬孜孜不倦的;而且她在這邊似乎非常非常牛,聽說是好幾個大項目的直接經手人和負責人,無論白天黑夜,無論哪一項工程,只要一出了點兒什麽毛病問題,不管大小,她都要本著對大家負責任的精神,穿上安全服戴上安全帽,在第一時間跑到工地上去查看。
莊景玉非常佩服她。尤其因為她是女性,但居然還能這麽吃得了苦,所以就更加地佩服起她來了。而兩個人能從莊景玉一個人單方面的佩服崇敬,逐漸發展成為雙方彼此之間的熟絡交心,起因是某一次莊景玉捧著一個頗為艱澀的學術問題去請教她。後來這請教的次數慢慢變多了,兩個人一起吃過幾頓飯了,項目一出現問題莊景玉也跟著從被窩裏面爬起來,随範菲一起跑去工地現場學習應對突發性事故的技巧以及積累臨場經驗了……最重要的就是這最後一點:莊景玉實在是一個認真刻苦,甚至是這一次從Z大過來的這四個交換生裏面,最為認真刻苦的一個人,因此範菲無論是作為長輩還是作為前輩,都慢慢喜歡上了這個單純幹淨,沈默,但并不冷漠的好孩子。
就在這一次看起來十分漫長,然而過起來,卻實則非常短暫的交流項目即将結束的某一日,吃完晚飯,莊景玉在範菲的提議下跟她一起沿著河邊散步。因為莊景玉從晚飯的時候就始終糾結著一個,自打他昨天白天起,就始終沒能想通透的學術問題,因此剛剛那一頓晚飯加上現在這一路上的時間,他一直都在跟範菲探讨。於是兩個人就這麽一路走一路說,不知不覺,就漸漸地遠離了工地,耳朵裏,也不再充斥著平日總是塞滿了整顆大腦的難聽的機器轟鳴聲,而忽然變得安靜平和起來。
莊景玉這會兒正說到激動處呢,并未留意到周圍的這一點變化,就像他也沒有想到,本來一直用著無比慈愛的目光,專注地看著他滔滔不絕發表自己學術想法的範阿姨,竟然忽地搖了搖頭,神情間似乎是一副很無奈很苦惱,還很……拿你沒辦法的樣子,溫柔朝他笑了一下,然後輕聲開口打斷了他:“好了,景玉,我知道你愛學習,不過現在,我想問問你別的問題。”
“……”莊景玉瞬間呆了一下,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啊?哦……嗯。”
天知道他真的是非常努力非常艱難地……才勉強将自己本來正要說出口的重點──同時也是他想了好久好久,才總算覺得有那麽一點可行性的解決方案(其實他自認為很不錯的……),給吞回了那一個,依舊不肯死心,還在不斷往上冒著字符的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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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景玉不說話了,很有禮貌地站在原地,安靜地等待著。然而剛剛還說自己有別的問題要問的範菲,卻并沒有很快開口。她只是比剛才更加認真地,定定看了莊景玉一會兒
其實範菲現在雖然還不到四十歲,但是一與同年齡段的黎晏心相比,她已經明顯地滄桑老去了。在這裏,連年的風吹日曬,辛苦拼命,讓她的年輕難再,容顏不回。
但卻變得更加溫柔和慈祥。依稀可見年輕時婉約秀美的眉目裏,有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景玉,”她看了很久,直到把眼前這位單純木讷的好孩子看出了臉頰兩團可疑的紅暈和渾身別扭的不自在來,她才收回自己略帶著探究意味的眼神,微微笑道,“別再裝了……哎,好吧,是別再委屈自己了。其實我看得出來的,你每天這麽沒日沒夜拼死拼命地學習,畫圖,研究,做題……還只要一逮著點兒出事的機會就慌張得跟什麽似地,一路飛跑到工地上去……其實你知道──當然我也知道,大家都知道,那些事情根本就不需要你們這些從Z大來的交換生操心。雖然每一年從Z大過來的交換生都很努力,畢竟如果不是真的想學到東西,沒誰願意來巴基斯坦這麽艱難的地方受苦的。可是你實在是太拼命了……說更直接點,你太過了,景玉,你知道嗎?”
“……”
莊景玉愣愣聽完這一番,幾乎一針見血到,将他本來努力強壓在心底的那一點兒小破心思給戳中得片甲不留的話,臉頰在一瞬間紅了又白白了再紅,眼睛和嘴巴都微微張開著,不知道究竟是在為自己的僞裝努力終於被揭穿而感到羞愧,還是在為自己的感情心事又再次被掀開而覺得難過。
範菲看他吓成這樣不禁嘆了口氣,笑容溫婉,裏面一點也沒有責怪的意思:“好了好了,我當然也知道,你本來就是很努力的。大半年,這麽長的時間呢,要是沒有很多的真心和毅力,只因為想利用工作學習的忙碌來逃避別的事情,是絕對不可能撐到底的。”
莊景玉聽到這裏,臉色終於勉強恢複了正常……一點點。
他現在既羞愧又尴尬,既緊張又忐忑,整個人別別扭扭地站在那裏,頭低得不像話,而且眼看著廉價的衣角都好像就快要被他那一雙滿是汗水的大手給絞爛了,範菲終是覺著不忍心,慢慢将眼睛投向別處。只是剛剛還一派慈愛溫和的目光,卻在忽然間變得朦胧而恍惚:“好孩子,這真的沒有什麽的。阿姨我……阿姨我,也是過來人,一看就懂了,”她頓了頓,從雙唇間悠悠吐出一口輕氣,苦澀而明白地點破,“年輕人,風華正茂的,讀的又是Z大最好的專業,前途大好。再說,我看你家境也很不錯。呵呵,結果現在居然搞到只能要靠工作來忘愁,還能是什麽愁?……就只有感情了吧。”
“……我……”
──算了,還是迅速閉上嘴巴吧。被揭穿心事的手足無措,再一次将莊景玉給徹底擊敗了。
不過他倒是突然間有點好奇,剛剛範阿姨說她是……那什麽來著……過……過來人?
即便掩飾得很好,然而範菲仍舊敏銳地捕捉到了空氣中,莊景玉那一句無聲的納悶。
她沈默了一會兒,忽然擡起手來拍了拍莊景玉的肩膀,很慢,卻很清晰地娓娓道來:
“我也不問你究竟和對方發生什麽事兒了,因為本來,感情上的事情,這麽多年說來說去的,其實說到底,也就只有那麽幾種,永遠沒變過。”
“我也不問你們之間事到如今到底怎麽樣了,但是我看得出來,你肯定,還是很在乎那一個人的。”
“就是因為看出來了你在乎,很在乎……無論這些日子以來你怎麽用瘋狂的工作來掩蓋,但還是在乎。所以我才決定在實習結束的最後一天來跟你這個傻孩子好好說說,勸勸你的。”
“……哎,其實也不是勸你,就是想來跟你分享一下過來人的經驗。至於回去以後究竟該怎麽辦,還是要你自己琢磨,看著辦。”
“我以前在Z大讀書的時候,也有一個男朋友,是學土建的。你知道工科生的男女交往真的是簡單極了,每晚的聊天內容總是作業題目,每周的兩次約會也基本就是在圖書館和自習室裏度過,又經濟又實惠。也許在別人看來我們倆簡直就是兩個神經病……呵呵,兩個學霸,但是我們倆自己都覺得就這樣挺好,也覺得對方還行。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以後的結婚對象,應該就是這一個人了。”
“當然現在,像你看到的這樣,我們倆自然是沒有在一起的。不是因為離婚,而是因為,根本連婚都沒有結成。”
“大學畢業到三十歲的那段日子,他有向我提過很多次,可是都被我拒絕了。那個時候我總覺得,我還年輕,還要再拼一拼闖一闖,不能就這麽因為婚姻而放棄我的研究和事業……”
說到這裏,範菲敏銳地捕捉到旁邊莊景玉那一副小心翼翼而又欲言又止的為難表情,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輕聲點明他的心思:“呵,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麽。你是想說,婚姻和事業并不矛盾對嗎?……哎,也許吧,現在我回頭來看,也覺得可能是這樣的。畢竟我還從來沒有試過,當初就那麽幹脆果斷地拒絕了他,而且還是那麽多次……或許對他來說,甚至算得上是殘忍了。”
“但是最近因為你……景玉,因為看到你,我又忍不住重新回想了一下那時候的自己。突然覺得,也許當年我并不只是因為事業的原因,所以才就這麽草率地……是的,我現在已經覺得那時候的自己是草率地……拒絕了他,而且還因為,其實,我在害怕。”
“我是一個很要強的人,從小就是這樣。讀書的時候是成績,畢業了以後是研究,所以就連生活上的感情和婚姻……不瞞你說,很好笑也很幼稚,我也曾在心底跟自己暗暗發過誓,我要麽就不要,要麽,就一定要得到最好。所以潛意識裏,我也許一直是在等。等身邊,還有沒有比他更好的人出現。就像以前那個哲理小故事說的那樣,我總覺得前面還應該有更好的人在等著我,所以我必須要走得更遠一點,看得更多一些……不然,就這麽草草地和他結了婚定了下來,那說不定,以後會後悔呢。”
“而且也許因為我讀的是理工科的緣故吧,我真的沒辦法像學文藝的人那樣,每件事情都總憑著感覺和激情去做,都相信什麽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我不行。我完全不行。我只要想想都覺得那簡直是太可怕了,後來我知道,自己這種毛病也許叫做強迫症……?呵,總之,我必須把每一件事情都從頭到尾地計劃清楚,有條不紊,并且任何發生變數的發生都為零,這樣……只有這樣,我才能做得下去……才能安心和有勇氣地做下去。”
“可是感情和婚姻畢竟不是算數學題,不是做受力分析,也不是設計項目工程,它們不是那種,一旦最開始的數據和模型設定好了,就能夠永遠保持不變的類型。所以我……呵,是啊,我怕了,我退縮了,我在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潛意識裏,就這麽沒骨氣地選擇了逃避了。”
明明說的是很後悔懊惱的話,然而從範菲的臉上卻絲毫看不出來,哪怕一丁點後悔懊惱的神色。
她很平靜。平靜得就像眼前這一汪,流動的清河。
“三十歲生日的時候,他第一百次遞給我的求婚戒指,和Z大第一次向留校講師們提供的,去巴基斯坦交換學習三年的報名表,都在我的手邊,這個項目無論是誰,去了回來之後都直接晉升副教授。我當初選擇了什麽,你現在一目了然。”
“那晚上,我第一百次将求婚戒指退還給他,然後,也像現在這樣平靜地告訴了他,我最終的選擇。”
“直到現在我都還很清楚地記得,他當時看著我的表情。”
“很不可置信,很無能為力,很失望,很痛苦,很憤怒,很絕望……但是最後,也慢慢變得和我一樣,安靜平和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他終於死心……終於,對我死心了。”
“那一晚,他把戒指收好,然後只對我說了一句話,就再也沒有糾纏,轉身便走了。”
“他對我說,菲菲,你很好,很好,我從不懷疑你一定還能遇上比我更好的選擇。可是,能像我這麽無怨無悔掏心掏肺對你好十年的,再也沒有了。”
範菲說得字字都輕,然而這些話聽在莊景玉的耳朵裏,卻仿佛聲聲皆是,雷霆萬鈞。
“呵呵,看你,連你這個旁觀者在時隔這麽多年以後,聽到我轉述這一句話都忍不住渾身震了一下……可見我那個時候,是多麽的冷酷無情。”
“是啊,那個時候的我,怎麽就那麽冷酷無情呢。我不僅覺得他這麽說顯得很可笑,而且我還覺得他這是在嫉妒我……我那麽厲害,以前是比班裏,後來是比院裏的好多男生都還要厲害,當然清楚我在離開了他以後一定可以活得很好,可是我不知道我竟然還那麽有自信,自己能夠在他離開以後找到一個,比他對我,還要更好的人。”
“呵,我真是前半輩子讀書讀太多,把腦子都讀傻掉了。”
莊景玉張張嘴巴,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雖然他覺得從範阿姨剛剛講的話來看,他現在最應該做的,是去安慰她,可是她此時此刻的表情又分明寫著,“不用安慰,我沒事,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範菲停了一會兒,臉上表情始終不變,不知想了些什麽,良久,才又繼續悠悠道:
“現在回想起來,我都不知道是應該笑自己那個時候,究竟是太有自信了,還是真的太傻了,竟然會以為那一次,他也只是跟以前一樣,和我說著玩玩兒的。只要過一陣子,我不去主動理他,他就又會跟以前那九十九次一樣,重新低聲下氣拿出戒指,向我道歉,跟我求婚。”
“哎,反正我當時是鐵了心要來巴基斯坦了,就跟他發短信說,也許我們兩個應該分開一段時間,彼此生活工作都在一起……太近了,也許,需要一點距離。”
“然後我永遠記得他回複我的那一句話。”
“他跟我說,其實距離,早就存在了。”
莊景玉幾乎屏住了呼吸。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好像在空中某個看不見的地方有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狠狠地,卡住了自己的喉嚨。
範菲從懷裏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來遞給莊景玉。那是一張結婚照,上面是一位面目沈靜的男子,和一個笑容燦爛的姑娘。
趁著莊景玉看那照片看得發神的機會,範菲自己也再細細看了一遍──這麽多年裏,早已經數不清,究竟是第多少遍的一遍,莞爾笑著,柔聲道:“五年前,三年交流期滿,就在我可以回去的時候,學校又出了通知,說如果能在這兒再待上三年回Z大的教師,就有直接晉升教授的資格。”
莊景玉愣了一下,其實心裏已經有點覺得,如果他是那個男人,那麽他也會覺得範阿姨,的确是有點過了。
範菲幾乎看也不用看,就很快猜出了莊景玉此時此刻的心思。因為這個孩子,實在是不會騙人。
“沒關系,我也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分了。”
“……”
莊景玉白臉一紅。
範菲慈愛地笑笑。
“那一晚我先跟他說了這個消息,剩下半句話,【如果你真的等不下去,那我們就趁早分手吧】,我想了很久,還是先留著沒發。”
“也許潛意識裏,我還是很舍不得他,想要挽留他的。畢竟,有十多年的感情擺在那裏呢。”
“只是後來很久我才終於意識到,其實我根本沒有資格去挽留他。他需要的不是我的挽留,而只是我的那一句話。”
“那一晚,他沒有和以往一樣拼命勸我,跟我據理力争。隔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才終於跟我傳過來一個字,那就分手吧。”
“說實話那時候看到這一句話我有點呆,腦子裏很亂很亂。只是不清楚,究竟是因為談了這麽久的戀愛居然說結束就結束了,還是因為他對我們分手這種事情,居然說同意就同意了。”
“於是一分手我就更加沒有顧慮了,立刻申請了這個後續交流項目。呵呵,說起來那時候我真的是惡毒得很,經過這件事情,就覺得這個世界上的男人全部都不可信,Z大一有新的交換生過來,當然是女生,我就不斷地跟她們講這個例子,說這個道理……哎,也不知道有沒有害了人家。”
“後來,去年春節,我在網上遇到了當年班裏的一個同學。他知道我還在巴基斯坦的時候簡直驚呆了,很詫異地問我怎麽沒跟他一起去德國。結果一聽到這個我也愣了,猶豫了一下才跟對方解釋說,我和他已經分手,早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對方很莫名奇妙地回了我一段:算了,那也好,上次那個德國項目可能就是Z大的最後一批了,真的是超難得的機會的,基本上學土建的都想去。他專業成果那麽好,一直都有給他保留名額的,但是前四次他都為你推掉了。如果那次再不去,以後大概也就沒機會了。哈哈,也許是因為知道你這個學霸居然還要留三年巴基斯坦,實在無語了吧。哎你說你這個姑娘,對自己還真是夠狠的啊。看看咱們班其他那幾個女生,念書的時候明明是屬於科科都學不懂的那一種,結果現在一個比一個小日子過得滋潤。你說你幹嘛非把自己搞得那麽苦呢?真是女人中的男人,男人中的畜生……啊!哎呀!掌嘴掌嘴!嘿嘿,開玩笑開玩笑,說錯話了啊,別介。诶不過,講句老實話,你們交往這麽多年,他對你真的是太好了,我們全班都看在眼裏,都以為你們倆以後一定會在一起呢,結果現在居然說分就這麽分了,天各一方的,我還真是有點兒不敢相信。”
“……沒有人能體會我那一刻的感覺。坐在電腦前,好像一瞬間天都塌了。”
“我是感到有一些後悔,但是我還是沒有去找他。要強成就了我的事業,可是也毀掉了我的生活。”
“再後來,再後來……呵呵,好吧,其實就是昨天,那個人給我發了這一張照片,告訴我,他下個月就要和這個女孩子結婚了,兩個人是在倫敦認識的,這個女孩子學的不是工科,而是我們倆以前都非常瞧不起的文學。”
“他還發了一封很長很長的郵件給我。”
“裏邊寫了很多東西。有一些當年我們談戀愛時的瑣事,我都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而且還記得那麽清楚。但是最讓我震驚,把我刺得最痛的那一段話是,他跟我說,菲菲,即便分開已成必然,可是在最後,我還是想要跟你說清楚,我并不是因為大男子主義,不想讓你一個女人在事業上成就太高,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阻止你的,而是因為,你自己有發覺過嗎?其實你根本就只是把我當成一個拿來結婚的備用品,如果哪一天結婚成了必須,而你又還沒有找到更好的,那便把我拿出來替上,完成任務就行。不瞞你說,其實我也曾為你推掉過一兩次十分珍貴的學習機會,因為我覺得,工作我在哪裏都可以努力,可是你範菲就只有一個,若是因為我沒有抓緊而錯過了,那就再也沒有了。我并不需要你也為我做到這樣,我願意放你和陪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可是你連一個承諾都給不起我。因為你不敢。你的世界就只有你自己,你的前途,還有那個也許會在未來出現的,比我更好的幻影。我把當年向你求過整整一百次婚的求婚戒指寄送給你,雖然再也不會有第一百零一次,可是這一枚戒指,我也不會再送給別人。既然那本來就是為你而準備的,那它就永遠是屬於你的。把它用來紀念我們那十三年的戀愛時光吧,而現在,我就只能把你留在我的三十七歲,以後的人生,無論長短,無論好壞,都不會再有你了。祝你幸福。”
“昨天看到這一段話,十多年沒有哭過的我……巴基斯坦這麽苦,但都沒有哭過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事,眼淚一下子,就這麽嘩啦啦地流下來了。”
“因為我忽然發現,這個男人用他的愛讀懂了我的一切,可是我卻從來,沒有理解過他的心情。”
“甚至是從來都沒有,試圖去理解過他的心情。”
“原來他早就看穿我這麽壞,這麽惡毒……可是他卻仍然毫無怨言地選擇了,無條件地忍讓和包容我,整整十三年。”
“最後是我逼走了他……是我讓他,終於從失望,變成了絕望。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我,從來沒有不珍惜我,更談不上我以前跟女學生們抱怨的那樣,薄情辜負了我……在他還沒有對我感到絕望的那一些日子裏,那麽那麽長的時間,無論我讓他有多難過多失望,他都始終把我抓得緊緊的。可是我自己不聽話,竟然推開了他。”
“……是我自己,沒有抓緊他。”
莊景玉聽到這裏忽然恍惚,覺得自己,似乎有點理解範阿姨跟他分享這段經歷的原因了。
範菲停下來拍拍他的肩膀,長長呼了口氣,搖頭笑道:“哎,我大概說得太多了。沒辦法,人老了,就是愛唠叨……可是,景玉,你明白阿姨的意思了嗎?”
莊景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範菲笑著将眼神移向了前方波光明滅燈火隐約的河面,聲音一出唇間,就被幹燥的夜風吹蕩得很遠很遠:
“今天看著你這麽欲蓋彌彰的忙碌樣子,我就忍不住想起,我第一次跟他坦白決定要來巴基斯坦的那個晚上,他跟我說的那一句話。他說我很好,以後一定還會遇上比他更好的選擇。可是能像他這樣,對我這麽好的男人,卻再也不會有了。”
“剛剛我說我那個時候不信。結果這麽多年過去,一個人呆在這個地方,現實卻漸漸由不得我不信。”
莊景玉聽到這裏表情很明顯愣了一下,歪頭想了想,不禁奇了:“咦……?怎麽會……?就我來的這半年,我明明看到周圍有很多人都對範阿姨你……”
範菲也許年輕不再容顏老去了,但是驚人的智慧和才幹,卻永遠使她擁有著致命的迷人與性感。
聽見莊景玉的話,範菲頓了一下,忽然抿住雙唇優雅一笑。眼角處隐約可見的細密紋路似乎與眼前那一大片被夜風吹皺的河面一樣,柔軟深邃,粼粼潋滟。
那是一個女人,被歲月和經歷打所磨出來的,最美麗的痕跡。
“我知道,我不是傻子,這麽多年,我能察覺到這裏有很多人在暗戀我,想追求我,他們也都對我很好。而我雖然沒有同意,可是大家都是快奔四的成年人了,把話說清楚以後,彼此也都相處得很好,”範菲慢慢擡起手,撩了撩額前那幾縷,被夜風吹得有些淩亂的長發,神情微淡,“……可是,所有人都對你很好,你跟所有人也都很好,然而在這麽多好的人裏卻沒有你想要的那一個人,就算再好,你也依然會覺得不完整。”
莊景玉聽到這裏,簡直感覺全身就像是被強電擊中那樣,腦子裏雖然一片空白,但其實什麽,都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了。
範菲轉頭向他露出一抹鼓勵的微笑。
“我看得出來你是真的很愛她,那麽等一回國,你第一件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先去确認她是否真的愛你。如果這兩樣都成立,那你們為什麽不在一起。”
“還在等什麽……還有什麽可等的呢?彼此相愛又能在一起的時候,那為什麽不呢?”
想了想,範菲最後說了六個字:
“不要像我一樣。”
莊景玉安靜聽著,呆呆看了範菲一會兒,也許是幾十秒,也許是幾分锺。只是範菲的臉在四周閃爍明滅的燈火之中不斷改變,最終在莊景玉霧氣蒙蒙的視線深處,一筆一劃,一眉一眼,緩緩拼貼融彙成了萬裏之遙的那一個人,的那一張臉。
天知道莊景玉此時此刻究竟是有多想黎唯哲的溫暖與觸感,擁抱和體溫……甚至接吻以及那種事情,好像……好像,也都沒有關系。
無論哪一種,他都發了瘋地想念,著了魔地願意。
終於,直到現在,也許并不是第一次,但卻是兩個人确定關系開始交往以後,最深的一次──莊景玉總算無比清醒地意識到,黎唯哲這個人,和他們之間的這一份感情,對於他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
他們是兩個人,但如若失去彼此,他們都将不再完整。
仿佛是要用盡全身力氣那般,莊景玉使勁兒地朝著眼前的人拼命點頭。那股狠勁兒,看著,幾乎是要将整顆腦袋都從脖子上連根點下來似地。
範菲被一向沈默安靜的莊景玉,這一下突如其來的瘋狂行為給驚呆了一秒,随即回過神來,無奈笑笑。其實她倒是有點好奇,莊景玉究竟會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類型,以及……到底什麽樣的女孩子,才會喜歡上莊景玉這個類型?
會這麽想,并不是說範菲看不起莊景玉,而是範菲很知道,在現在這個社會,像莊景玉這麽認真本分的孩子,女生們不是大都不咋看得上眼的嗎?那麽,能對莊景玉這麽死心塌地并且也讓莊景玉對她那麽死心塌地的,也許……大概……應該……是一個非常單純善良,賢惠溫柔的女孩子?
當然莊景玉并不知道範菲此刻心中所想,不然,他可能就真的要忍不住噴出來了。
只是,就在他正準備拿出手機跟黎唯哲聯系的時候,突然,腳下的地面,似乎猛烈地搖晃了起來。
四周燈火刷地滅掉,而遠處的工地,也砰砰砰砰,連續發出了好幾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似乎是大型器械碰撞落地的聲音。尖銳卻又沈悶。
因為再也站不穩而被迫跌倒地上的瞬間,莊景玉只能勉強從幾乎已經眯成一根針細的眼睑中,看到眼前這個地動山搖塵埃彌漫的世界,一切都顯得那麽不堪一擊,搖搖欲墜;以及範阿姨那一張,一直以來都只有冷靜嚴肅,然而這一次,卻也終於不得不顯露出驚慌失措的臉。
【彼此相愛又能在一起的時候,那為什麽不呢?】
這是莊景玉在天昏地暗飛沙走石的末日裏,腦海中,清晰浮現的倒數第三句話。
【如果這次能夠大難不死,那我一定到死,也不再放開你的手】
倒數第二句。
【黎唯哲】
最後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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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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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