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對不起

顧曉池跌跌撞撞沖出去,剛崴過的腳生疼,也不敢停下來看。

沖到大堂,剛才的侍者已經換了班,一副生面孔。看見顧曉池過來,目不斜視,仿若無睹。

顧曉池猶豫了一下,走過去:“不好意思,我的衣服和鞋子……”

侍者開口,機器人一般,禮貌而冰冷:“小姐,請問您的衣服和鞋子是哪一款?”

顧曉池臉紅了。

“黑色棉服……還有一雙很舊的白色運動鞋。”

聲音壓得低,但盡量吐字清楚。不想再說第二次。

“好的,您請稍等。”

侍者還是彬彬有禮,像一個沒有任何情緒的機器人。

舊舊的黑色棉服和白色運動鞋遞過來的時候,顧曉池搶一樣一把接過,脫下高跟鞋,扔在原地,也不管那侍者會如何處理。

穿上鞋,跌跌撞撞的沖了出去。

一口氣跑到大馬路上才停下。

夜晚的風,到了零下,吹在半透不透的黑色裙子上,無孔不入,顧曉池卻這會兒才覺得涼。

找了一個路邊的公交車站坐下,吸着鼻子,哆哆嗦嗦裹緊棉服。

她覺得今夜特別冷,冷得她牙齒打纏。沒有紙巾,只好一下一下的吸着鼻子,眼睛被夜風吹得通紅。

應該是冷的。并沒有哭。

顧曉池哆哆嗦嗦把棉服裹的更緊,鼓勁似的,捏了捏自己的雙臂。

好像好那麽一點了。

她望着空曠的馬路發愣。

此時大概淩晨三點,正是最靜的時候。顧曉池從沒見過這麽空的邶城,偶爾有一輛車經過,輪胎摩擦柏油馬路的聲音都能聽到。

呼嘯而過。

公交車站也沒什麽人。除了顧曉池,只有一個三十左右的男人,看着比葛葦大個一兩歲的樣子。

黑色羽絨服,格子襯衫的領子露出來,背着雙肩電腦包,應該是剛下班的程序員。

他看到顧曉池了。一個穿着奇怪裙子的女孩,橫沖直撞的跑過來,坐在公交車站,不停吸着鼻子,望着大馬路發呆。

但他很有禮貌,刻意回避開了目光。

顧曉池拽着自己的棉服,望着馬路發愣,只能聽到她吸鼻子的聲音。男人也許覺得尴尬,掏出一支煙來,點了。

這是一種善意的釋放。讓顧曉池知道,他有自己的事在做,沒有過分關注顧曉池,顧曉池可以自在一點。

顧曉池邁着發僵的雙腿走過去:“不好意思。”

男人回頭。

顧曉池低聲問:“或許……煙可以給我一支麽?”

男人有些詫異,還是點了點頭。

掏出煙盒,抖出一支,顧曉池伸手抽出來,咬緊嘴裏。

男人掏出打火機,笑笑,打燃了伸過來。一只手兜着,在夜風中護着這零星一點的小火苗。

顧曉池學着記憶中葛葦的樣子,把煙伸過去,對着火苗吸了一口。

煙燃起的一瞬,一股強烈的苦澀味道沖擊着口腔,顧曉池被嗆得直咳嗽。

男人笑了:“不會啊?”

顧曉池倔強:“會。”

男人又笑。他能看出眼前的女孩很年輕,雖然穿着奇怪的衣服,但并不像從事那種行業的。

鼻尖通紅,不知是不是凍的。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夜色中很亮,星星似的。

一張白淨的臉,看上去很幹淨。

男人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小姑娘,晚上在外面不安全,快回家吧。”

顧曉池笑笑:“嗯。”

拿着煙,坐回了剛才的位置。又吸了一口煙,還是想咳,拼命忍了。

家麽?

顧曉池看着眼前的夜色,看久了,覺得有點朦胧,好像起着一層薄薄的霧氣。

那霧氣漸漸沁進眼睛裏,眼睛就濕潤了起來。

葛葦給她租的那個房子,實在不能叫做家。

顧曉池覺得自己很天真。

居然會以為,葛葦對自己有那麽一點特別的感覺。就因為葛葦對她親昵麽?可她每天在片場也看到了,葛葦對誰都那樣,花蝴蝶似的。

說什麽bao*養,不過是因為顧曉池年輕,有副好皮相,還主動湊了上去。

也許在葛葦眼裏,顧曉池和小曼沒什麽區別。

她花了錢,也許就覺得顧曉池有義務,去讓她高興。

那……葛葦高興麽?

顧曉池想起葛葦在KTV房間裏的樣子,黑色的絲綢襯衫,順着肩膀滑下去一點,露出瑩白的鎖骨,若隐若現。

舉着一杯紅酒,臉上是慵懶的笑意。小曼湊過去的時候,嘴角的弧度好似更深了一些。

她是高興的吧?那就是她的生活,她的消遣方式。

顧曉池吸吸鼻子,望向前方。男人等的公交車還沒來,他還站在那裏,留給顧曉池一個背影。

肩膀不寬,但看上去挺踏實的。

如果自己結婚……顧曉池想,應該就會找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吧。

他應該不會像葛葦那樣對待自己。畢竟是妻子,不是情人。不說深深相愛,至少相敬如賓,生兒育女,柴米油鹽,就是平凡的一輩子。

顧曉池沒想過自己會喜歡女人。

從小肩上的擔子太重,能來邶城讀美院已是拼盡全力,哪有餘力想其他?

更沒想到,自己會喜歡上葛葦這樣的女人。

喜歡這件事,應該是可以放棄的。安寒有時候會給顧曉池講八卦,年輕人的交往和分手,聽上去都挺容易的。

顧曉池如果要走,葛葦應該也不會留。她身邊的小鮮肉那麽多,顧曉池又不是什麽人間絕色。

一陣輪胎摩擦馬路的聲音,打斷了顧曉池的思緒。

公交車來了,空蕩蕩的。顧曉池擡頭看,裏面只坐了兩個人。

男人上車,回頭看了看,顧曉池坐在那裏沒動,便又對她說了一遍:“小姑娘,快回家吧。”

顧曉池笑了一下。

公交車載着男人的身影,消失了。

又一陣夜風吹過來,好像更冷了。顧曉池也不知道現在到底是多少度。

手裏的煙是唯一一點暖源,顧曉池學着葛葦的樣子,又吸了一口,還是苦得受不了,白色的煙霧在口腔裏過了一道,全部吐出來。

也不知葛葦怎麽抽得那麽氣定神閑。白皙修長的手指,忽明忽滅的煙,松垮垮的夾着,姿态很好看。

顧曉池站起來,找到路邊的垃圾桶,把煙滅了。

站起來,看也沒看立着的公交車指示牌,她知道這裏沒有回學校的車,反而鑽進了路邊的一家便利店。

身體裏的空得發慌。也不知胃是空的,還是心是空的。

顧曉池才想起自己沒吃晚飯,站在關東煮的爐子前,濃香的熱氣飄過來,一副煙火人間的味道,很是慰藉人心。

跟剛才KTV房間裏,那紙醉金迷的味道,很不一樣。

現在站在燈光白熾的便利店裏,想起那裏,覺得遙遠得像是另一個世界。

一場夢。

便利店員笑得溫暖,手裏拿着一個塑料杯:“要些什麽呢?”

顧曉池要了蘿蔔,藕,香菇。選了便宜又紮實的食物,加起來也要十塊錢了。

顧曉池顧不了那麽多了。

塑料杯捧在手裏,冰冷的掌心漸漸暖了起來。坐到窗戶旁邊的桌邊,迫不及待,把一大塊藕塞進嘴裏。

顧曉池看着面前的玻璃窗,她的影子投在上面,隐約可見。

腮幫子鼓着,吃相難看。不像葛葦,吃顆草莓都跟se誘似的。

她跟葛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又想起電影裏的喬羽,還有賀淼,她們才屬于葛葦的世界。

要放棄麽?

顧曉池又吃了一塊蘿蔔,沉默的咀嚼。

她沒法說自己是穿越回來的,說親眼見過喬羽害了你。誰信啊?又不是晉江小說。可她又沒辦法走近葛葦,讓葛葦願意相信她說的話,遠離喬羽。

訂下這個目标,果然,是自己太自大了麽?

要放棄麽?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葛葦,如果葛葦無論如何,還是會死。

顧曉池又想起葛葦臨死前的那一眼。留戀的,好奇的,哀傷的,解脫的。

還有剛才,在自己沖出包間的那一瞬,葛葦分明看了她一眼,深深的。

竟有一種穿越之前,葛葦臨死前那一刻才透出的決絕,甚至,帶着一點悲壯。

像是葛葦,在耗盡全身的力氣強迫自己做今晚的那些過分事。

葛葦的心裏,到底藏着什麽?

葛葦到底……經歷了些什麽?

顧曉池驀地放下紙杯,沖了出去。

店員過來收拾桌子:“咦,怎麽剩了這麽多香菇和蘿蔔?姑娘你還要麽?”

擡頭看去,穿黑裙、黑色棉服和運動鞋,打扮奇怪的那個少女,已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像是沒有來過一樣。

******

KTV房間裏。

男人又過來敬酒,葛葦靠在沙發背上,醉眼迷離,臉紅得像擦了薔薇色的胭脂,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葛葦擺擺手:“不喝了。”

男人陪笑:“喝了嘛,咱們難得湊一起。這酒好哇,路易十三,喝了不上頭的……”

蒼蠅似的,嗡嗡嗡嗡,一直在耳邊絮叨,吵得葛葦腦袋疼。

葛葦不想繼續聽他勸酒,一仰頭,幹了。

脖子拉出優美的線條,纖長又脆弱,天鵝似的,看上去很容易折斷。

男人笑着去勸別人酒了,小曼又湊了過來:“葦姐……”

葛葦皺眉,有些坐不住,搖搖晃晃站起來:“我……再去下洗手間。”

趴在馬桶邊上,想吐,又吐不出來。幹嘔了兩下,吐了一口口水。勉強爬起來,撐在盥洗臺邊,用清水漱了口,擡起頭,看鏡子裏的自己。

眼妝有點花了,睫毛膏沾在眼下,像濃重的黑眼圈。胡鬧到深夜,臉頰都凹陷了下去,骷髅似的。

好醜。葛葦的心裏更煩了。

本來就是因為被顧曉池的事,鬧得心裏煩,才攢了這麽個局。

叫顧曉池來,其實不是讓顧曉池認清自己的身份,而是葛葦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對顧曉池起什麽心。

她做的過分,不留一絲餘地,像是為了徹底絕了自己的念頭。

韓菁的聲音,在她耳邊回蕩:“別沉迷。”

“你和別人不一樣。”

“你知道喬羽……”

葛葦煩躁的揮揮手,好像腦子裏韓菁的聲音有形狀,揮一揮,就能打破似的。

她從牛仔褲口袋裏,摸出剛塞進來的口紅,要補。

不想看到自己女鬼似的樣子。

顯得年紀特大,真像三十了。不像顧曉池,素白着一張臉,什麽都沒擦,熬到淩晨,還跟朵花似的,

葛葦對着鏡子補口紅,想起今晚第一次看到顧曉池的樣子。

那裙子葛葦特意送的。工作服嘛,設計得別有心機,穿誰身上都顯髒,媚得流油。

沒想到顧曉池來的時候,套了一件老太太棉服,還穿了一雙好笑的運動鞋。奇奇怪怪,倒是一點沒顯得油膩。

年輕的一張臉,素淨的,眉眼間有一點倔。像是不想來,為了葛葦,還是來了。

葛葦心裏有一點暖,又被這一點點的暖,激得更躁。

她叫顧曉池來,是幹什麽來了?

故意使着勁羞辱她,葛葦能看出顧曉池的窘迫。

這樣有什麽意義呢,顯得自己重新掌握了局勢嗎?往房間走得時候,葛葦扭屁股扭得特起勁,耀武揚威的。

其實是因為她心虛。

從顧曉池說“試試”的那一刻,葛葦覺得,自己已經輸了。

後來顧曉池進來,看到賀淼的時候臉色不好看。葛葦叫賀淼來,也就是這個意思。

沒想到小孩兒挺能忍,一直靜靜坐在沙發邊。看上去不太高興,但就忍着,偶爾看一看葛葦的方向。

葛葦被她這副樣子,激得又躁了起來。

她倒希望顧曉池罵出來,把她罵醒,罵她說葛葦你這個人渣!為什麽要對我做這麽過分的事!

可顧曉池什麽都沒說。

葛葦的心裏,跟熱火熬油似的。

她叫小曼過來,跳舞。沒想到會有喂草莓這一出,那一瞬間,葛葦想起顧曉池給她洗的草莓,一顆顆水靈靈的,很清香。

不像小曼嘴裏含着的草莓,一大股熏人的酒氣,混着着劣質濃郁的香水味。

葛葦沒繃住,沖到洗手間,吐了。

出來的時候,看了一眼顧曉池,顧曉池沒看她,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又是那樣認真的側臉,幹淨的,倔強的。看得葛葦的一顆心,跟胃裏似的,翻江倒海。

叫顧曉池過來跳舞,她不動,小曼把她拉過來了。

葛葦倒在沙發上,從下往上仰望顧曉池。睫毛好長,眼底裏閃爍着氤氲的光。

瘦長的手指很好看,捏緊了,就在葛葦面前,像是在下定什麽決心。

葛葦的心裏,突然慌得一比,猛跳了兩下,跟心悸似的。

她特別怕顧曉池開口,問她要不要跟自己一起走。

她更怕她一張口,就答應了。

然而顧曉池的拳,又放松了,軟綿綿的脫了力。

顧曉池跌跌撞撞沖出去,崴了腳,姿态難看,葛葦跟着一屋子的人一起哄笑,故意比她身邊的賀淼笑得更歡。

眼睛卻一直盯着顧曉池推開的門,晃啊晃的。晃了十好幾下,才慢慢停下來,不晃了。

一句“玩不起”,不是說顧曉池,是說她自己。

她很想追着顧曉池,跟她說一句“對不起”。

已經要起身了,卻又緩緩坐了回去。

她這樣子的人,就算追出去,能給顧曉池什麽呢?

不是顧曉池配不起她,是她根本就配不起顧曉池。

今晚,她是徹底把顧曉池傷了吧?顧曉池應該再也不會出現在她面前了吧?

那樣也好,那樣,葛葦的目的就達到了。那樣,或許顧曉池就會更輕松,更安全。

葛葦緩緩閉上了雙眼,像是喝多了,其實是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雙眼通紅,有淚光閃過。

******

葛葦暫時從對今晚的回憶中掙脫出來,在洗手間裏,補好了口紅,扶着牆,準備出去。

她覺得不太對勁。

頭暈歸頭暈,身體裏的躁意,也越來越明顯,壓都壓不住。

跟有團火在燒似的。

她本來就穿的少,一件黑色絲綢襯衫,薄得跟沒穿一樣。此時還是熱得受不住,全都汗濕了,皺巴巴的粘在身上,伸手去撥,一摸一把汗。

牛仔褲也膩膩的黏在腿上。

葛葦皺起了眉頭。

不是不太對勁,是很不對勁。雖然今晚酒喝的雜,先喝紅酒,又喝了啤的,後來不知是誰又開了一瓶路易十三。

好像是那個總來給他敬酒的男的,一地産公司的老板吧?姓周,還是鄒?忘了,好像特暴發的那種。

葛葦對自己的酒量有數。被媒體拍到爛醉如泥的那些場景,是她放縱自己喝成那樣。今晚的局,都是些生面孔,葛葦在圈子裏摸爬滾打多年,知道要留個心眼。

特意給自己留着量。沒打算喝到爛醉。

身體卻越來越不受控制,燒得手掌心和腳板心都在發燙,恨不得把渾身的衣服都脫了,內k都不要的那種。

葛葦強迫自己清醒,擰開水龍頭,用清水拍了拍臉,也不管水沒過濾,鞠了一捧喝了,把體內的燥熱略微壓一壓。

強作鎮定,走出洗手間。

“明天還有行程,我得先走。”

狀似無意,拎起自己的包。

沒想到男人湊了過來:“都這個點了,別回去了,越睡越困,還不如硬剛着。”

說着就要來拉葛葦的手腕。

一屋子人,沒一個動的,就是賀淼看着慌了,也不敢上來勸。畢竟太年輕,溫室裏的一朵花,從沒見過這種局面。

葛葦笑着推了那男人一把:“姐姐年紀大了,剛不住。”

臉上在笑,心裏慌得什麽似的,大衣都來不及拿,步履匆匆,奪門而逃。

短靴的鞋跟敲擊在大理石地面上,踢踢踏踏,跟一條拽斷了的項鏈似的,玉珠子落了一地,淩亂不堪的聲響,拾都拾不起來。

葛葦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生怕有人追過來。

顧曉池走了,葛葦想到去門口還得打車,又要耽誤時間,心裏罵了一句髒話。

腳步更快了一些。

幾乎是小跑着出了會所,出門的一瞬,好像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吓得回頭去看。

“啊!”

卻撞到了面前的一個人身上。葛葦吓得驚叫一聲。

一股熟悉的香味傳來。洗衣服質樸的味道,與這紙醉金迷的會所,格格不入。

葛葦眼睛都是花的,視野裏模糊一片,只瞧見一個人影,卻看不真切。

人影來拉她的胳膊:“是我。”

葛葦意識不清醒,一張口,就把藏在心裏一整晚的真心話說了出來:“對不起。”

顧曉池沒說沒關系,只是問她:“你到底……在怕什麽?”

葛葦的心裏一顫。

她沒來得及說什麽,身後的腳步聲好像真的響起了。

葛葦慌忙道:“cao,有人給我下yao,快走。”

顧曉池眼見葛葦的一張臉,燒得通紅,竟比她塗了口紅的唇,還要冶豔幾分。

顧曉池雖然見識少,但不傻,一下子明白過來葛葦所說的藥,是指什麽。

葛葦走得匆忙,襯衫從肩膀滑下來了也不管,肩膀汗膩膩的,閃着光。

顧曉池拖着葛葦的胳膊,帶着她加快步子,往停車的方向走。

還好顧曉池今晚一口酒沒喝,又知道葛葦喝多了,特意回去,開車過來的。

葛葦走得跌跌撞撞,顧曉池的另一只手,想去攬她的肩,又覺得趁人之危,就在她肩膀外圍繞出一個空虛的弧度,不碰她,又護着。

顧曉池把葛葦塞進車裏,葛葦喘氣喘的像頭牛。

開了暖氣,車裏還要過一會兒才能暖和起來,

葛葦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襯衫,顧曉池怕她着涼,把自己身上的棉服脫下來,轉身,甩給後座的葛葦,發動車子。

開着車,就聽到葛葦啞着嗓子說:“不要,熱死了。”聽上去很難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顧曉池回頭看,是葛葦好似不受控制的,把棉服揮到了地上。

臉比剛才燒得更紅,連額頭都沁着一片紅。

葛葦還覺得熱,繼續脫自己身上的襯衫。扣子都來不及解,擡手,一把撸上去。

淩晨四點,偶爾有摩托車從車窗邊經過。不知是晚歸的玩咖,還是早起的打工人。

顧曉池慌了,她怕葛葦這副樣子,被別人看到。方向盤一轉,駛進了一條小巷。

羊腸一般窄,顧曉池也不知這是哪裏,悶着頭往前開,很快發現是一條死路。

死路有死路的好處,沒人來,就路邊停着一輛僵屍車,還有一些廢棄的自行車。

“煩死了。”葛葦在後座罵罵咧咧。

顧曉池拉好手剎,回頭,看到葛葦的襯衫還沒脫下來,套在頭上,看不到她的臉。

“扣子挂我頭發上了。”

和顧曉池下午的遭遇一樣。

葛葦眼睛都是花的,頭又暈,哪裏解得開?顧曉池拉開車門,鑽進後座,去幫她解扣子。

葛葦頭發長長了,軟軟的,卷卷的,護理得很好,摸在手裏海藻似的,偏偏在扣子上纏得緊。

三千煩惱絲,心有千千結。

顧曉池不得不湊近,仔細研究那個結是怎麽纏起來的。

她棉服脫了,就穿着那條半透不透的黑裙子,比葛葦的襯衫還薄。

葛葦的襯衫套在頭上,呼吸不暢,醉醺醺的掙紮着,胳膊打在顧曉池胸前。

滾燙,跟火在燒似的。

顧曉池終于解開了葛葦的頭發,葛葦一把把襯衫脫了,頭終于露了出來。

頭發淩亂,醉眼迷離,閃着粼粼的光,好像有鑽石破碎在了裏面,成了一條浩渺的銀河,抓不住,摸不透。

葛葦喘着粗氣,啞着嗓子:“小朋友,幫我一忙。”

“你會麽?”

那時葛葦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還好顧曉池來了。

她的第一次,只能是顧曉池。

她只願意,是顧曉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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