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018資本家的後代 (2)

喊醒了周建明。

難得舉人老宅的廳堂裏沒有那麽多人頭,前天晚上,舉人老宅的考生們宣布結業。

大家都就近找地方住宿,方便去考點考試,有零星幾個在這邊住下了,他們的考點就在附近,在這邊住習慣了倒也方便。

而且還能多問阮文幾道題目。

向來熱鬧的大宅院今天有些冷清,周建明這會兒還迷糊着,“咱們今天吃什麽啊?”

阮文往他臉上灑了幾滴水,“吃試卷,考試的時候別緊張,不然到時候你大概就要吃鴨蛋了。”

霎時間,周建明覺得後背冰涼,完了完了,他開始緊張了。

高考兩天,如果需要考外語,那就第三天上午來。

考試順序是政治、語文,第二天考數學和綜合。

對阮文來說,最難的還是政治,77年高考語文作文分量重,其他的不外乎是修改病句之類的,和後來語文考試的繁瑣完全不同。

數理化是阮文的老本行,她沒什麽好怕的。

但是政治,就是個麻煩事了。

自從決定要參加高考,阮文就極為積極的看報讀書。

單獨列為考試科目,分值一百的政治,自然涉及時政,涉及過去。

讀書看報聽廣播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阮文甚至覺得,如果現在有公務員考試,她時政類方面都能拿到滿分。

她和周建明的考點是縣裏的一個中學。

兩排平房,一共十二個考場,每個考場三十人。

有兩名公安幹警在這裏執勤。

阮文出示了準考證,進去找考場。

兩人不在一個教室。

考場裏已經做好了三清工作,桌洞、桌面和牆壁都被清理幹淨,保證考生沒有作弊的可能性。

監考老師是從縣裏學校一個個選出來的,最開始想要選擇家裏沒有考生的老師,但後來發現人數明顯不夠,只能把老師和考生錯開。

別讓老師在考點遇到自家孩子親戚就行。

闊別重逢的高考考場,黑板上是監考老師的板書

第一場:政治。

字體板正,仿佛力透紙背。

阮文深呼吸了一口氣,掃了眼四周。

天冷的緣故,大家都臉蛋紅紅的,有的還有黑眼圈。

眼睛裏透着期待,更多的還是緊張。

考場裏沒熟人。

阮文默默收回目光,等待着考試鈴聲敲響。

監考老師的業務也不是那麽熟練,分發試卷稍微有些手忙腳亂。

考場裏除了試卷紙張摩擦的聲音,一時間再無其他。

這就像是一場朝聖。

阮文驀然間産生這個念頭,拿到試卷時,她看向老師低聲開口,“謝謝。”

監考老師笑了笑,“好好考。”說完,繼續分發試卷。

拿到試卷,阮文掃了下題目。

她驀然松了口氣——政治題目不算難。

多聽廣播果然有好處。

阮文笑了起來,拿起筆刷刷的答題。

兩個監考老師俯視衆生,很快就發現了這處考場裏的異樣。

相較于大部分考生,有兩個考生答題速度太快了

仿佛一早就知道答案。

這個念頭讓監考老師四目相對,兵分兩路去考生那邊查看。

阮文并未察覺到監考老師的到來,她在組織思路答題。

最後一道題目有些難度,不過對于熟讀毛選的阮文而言,又不算太難。

問題在于,如何讓自己得高分。

提前一個小時完成了試卷的阮文趴在桌上有些無聊。

早知道,答題就不那麽快了。

又不能提前出去,在這裏趴着,很辛苦的。

考場裏,同樣有另一位考試趴在桌上,雙眼無神的盯着試卷,政治試卷對他而言從來不是難事,難的是數學和理化。

偏偏這兩個明天才考,他覺得真的要了自己老命呢。

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幹嘛非要報理科呢。

兩個百無聊賴的考生并沒有察覺到監考老師少了一人。

考場有些不太對勁,兩個監考老師一合計,決定去找巡考的公安同志幫忙。

監考老師帶着公安過來,站在窗外小聲的說,“就是那個趴在桌上的女同志,還有那邊那個男同志。兩個人答題很快,半個小時就做完了。”

“那他們的答案雷同嗎?”

監考老師有些哭笑不得,“我看了幾道題,倒是都答對了,後面的那個大題不太一樣。”

“政治題目本來答案就比較固定,如果說兩人錯誤都一樣,那才是真的可疑。”謝薊生看了眼那後腦勺,覺得有點眼熟,這兩個小馬尾的發型……

趴在桌上的女同志一邊睡似乎累着了肩膀,她動了脖子,換邊休息。

轉過頭來,露出一張格外熟悉的面孔。

謝薊生忍不住笑了起來,早知道是阮文,他就不跑這一趟了。

“考生名字給我,回頭我去調查一下。”

監考老師連忙把寫了名字的小紙條遞了過去,“就怕出事,高考講得可不就是一個公平嗎?”

如果出現作弊的事情,那還談什麽公平呢?

謝薊生收起了小紙條,“辛苦了。”

許是外面的動靜吵着了裏面的人,謝薊生看到阮文沖這邊瞧了過來,那眼眸裏,透着一絲錯愕,然後笑了起來。

巧笑嫣然,顯然考生心情愉悅。

同一個考場,有人心情愉悅,有的人則是如喪考妣。

“我哪知道現在的外交部長是誰啊,整天就想着怎麽幹活掙工分,中央的事情我怎麽知道?”

“我也不知道啊,一道題五分,希望其他的題都能答對呗。”

“黨的基本路線那道題我肯定答對了,第三世界的兩個國家,不知道我寫的印度尼西亞和贊比亞對不對。”

“印尼是東南亞國家,第三世界國家是非洲和拉美,你這肯定不對啊。”

“啊,那完了完了。”

阮文看着臉色慘白的考生,安慰了句,“沒關系的,還有其他三門考試,先考完再說。”

高考最忌諱的就是考試後立馬對答案,對了還好說,一旦錯了很容易影響心情。

不管什麽時候,考生們的心理都很脆弱。

那考生努力沖阮文笑,可又是笑不出來。

簡單來說,笑得比哭還難看。

阮文拍了拍他肩膀,去找周建明。

這邊考場距離二棉廠近,他們去食堂吃午飯,回來後繼續準備語文考試。

只不過阮文沒想到,她還沒找到周建明,倒是先遇到了魏向前。

他臉色并不是很好。

“魏知青你考得不理想嗎?”

魏向前不知道為什麽,阮文看他的眼神總是透着敵意和提防。尤其是那次借書時直接把他的自尊撕掉丢地上踩,仿佛自己上輩子欠了他一樣。

他剛才看到阮文,沒打算說話,省得自讨沒趣,但沒想到阮文關心他。

年輕的女孩臉上透着關切,眼底有些擔憂。

魏向前遲疑着點了點頭,“緊張胃疼,腦子一下子空白一片,忘了怎麽寫。”

“哦。”阮文笑了笑,聽說你考得不好我可開心了。

懶的多說,阮文直接離開。

拜拜了您嘞。

魏向前看着笑着揮手離開的人,傻眼了。

他原本以為阮文會安慰自己一句,可是……

她問自己考得如何又用意何在呢?

不遠處,周建明看到了自家妹子和魏向前有說有笑。

他不樂意,“你怎麽又跟他說話。”

“哥你這就不懂了吧。”阮文嘿嘿一笑,“這叫攻心之計。”

先是示好,等到對方露出軟肋期待安慰時,潑一盆冷水,讓對方措手不及。

要不是怕影響其他考生,阮文還會來個更狠的呢,比如安慰魏向前一句,“沒事,說不定其他科目更差呢。”

這不是怕鬧出亂子嘛,她止住了這魔鬼的想法,就簡單氣了氣魏向前。

周建明看着開心的像是小黃鹂似的妹子,也沒再說什麽,“走咱們去吃飯。”

他覺得自己答得不錯,說不定真的能考上大學呢。

下午的語文考試作文七十分,阮文看到題目“談青年時代”,稍作遲疑在試卷上列出了寫作要點,然後開始寫作文。

第一天的考試并不算很難。

過去十多年,國家政治氛圍濃厚,不管是政治還是語文考題的政治性意味都很濃烈,對大部分考生來說,這都不算難。

關鍵,還是明天的數理化。

也因為數理化難,這次高考大部分人都報了文科,理化知識點太多,遠不如地理歷史簡單。

數學安排在上午。

阮文來到學校時看了眼那邊的倆公安,沒有謝薊生。

仿佛昨天上午考政治時,她看花了眼。

數學題目不算是太難,第一道題是初中生都能做的一元二次方程。

求解方程5x2+2x=125。

阮文口算就得到了答案。

剩下的題目,稍稍難度增加,但都不是問題。

她再度提前完成試卷。

十二月的大冷天裏,考場裏其他考生額頭上甚至有密密麻麻的汗珠。

太難了。

他們中學時代幾乎沒學到什麽內容,這麽多年早就忘了。

定義域是什麽?這個概念都不懂啊。

還有什麽叫極坐标方程?

二元二次方程都讓人着急上火,極坐标方程又是啥?

阮文趴在桌上百無聊賴之際,其他考生着急上火到恨不得找到一本數學課本來看,看到底怎麽解答這些題目才是。

考試結束鈴被敲響時,考場裏哀嚎聲不斷。

監考老師安慰考生們,“同學們,不要被困難打倒,你們能夠坐在這裏就已經是一場勝利,勝利就在眼前,把下午的理綜考完,大家就贏得了解放戰争!”

這樂觀的精神鼓舞了很多考生,阮文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遞交了試卷,她跟着其他考生一塊往外去,還沒出教室門,就聽到砰的一聲,走在前面的考生暈倒了!

這突發狀況讓考生和正在整理試卷的監考老師們都傻了眼。

一個考生是鄉下的知青,靠着自學當了兩年赤腳醫生,摸了摸那考生的腦袋,“中暑了。”

阮文:“……”同志,你确定不是開玩笑?

“大冬天中暑,是不是有點不太對?”

那知青考生聽到這話愣了下,臉紅了起來,“可他面色蒼白,呼吸孱弱,大汗淋漓,就是中暑的症狀啊。”

阮文不覺得,她看到躺在地上的知青嘴唇微微發青,“誰有糖塊,這個考生低血糖。”

今天天氣不錯,但是大冬天的異常幹冷。

中暑是不可能中暑的,就是緊張過度。

瞧着像是低血糖,阮文也不太敢确定,但是糖有愉悅心情的作用,吃塊糖總歸是好的。

然而現場的考生哪有糖啊,一群人面面相觑。

而躺在地上的考生呼吸則是急促起來。

阮文覺得自己可能之前判斷錯誤,她猶豫了一下,上手解開了那考生棉襖的扣子。

“同志,你這是幹什麽?”

大庭廣衆的,脫人衣服不太好吧。

阮文沒空解釋那麽多,把扣子解開,棉衣被扒到身體兩側,身上只剩下單薄的秋衣,上面還有補丁。

這年頭向來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秋衣穿在裏面,誰都看不見,哪怕是補丁疊補丁又有什麽關系呢?

阮文看了眼那蹩腳的針腳,正要上手,被攔住了,“要做什麽,我來。”

謝薊生簡直神出鬼沒。

阮文看着忽然間出現的人,搖了搖頭。

心肺複蘇,謝薊生做不來的,他又沒接受過專業的訓練。

阮文會心肺複蘇,是因為前世的時候,同事因為心髒病突發死在了崗位上。

當時大家就以為那個同事是累了,趴在桌上休息一會兒罷了,畢竟剛連軸轉加了兩天班。

直到領導過來催工作進度,去喊人卻發現永遠也喊不醒。

大家這才反應過來,他們朝夕相處的同事,就這麽沒了。

明明周圍那麽多人,可是在最難受的時候,愣是沒有一個人發現。

猝死,這個詞此前阮文只見諸于網絡之上,如今就發生在自己身邊,她受不了打擊,重病了一場。

在醫院裏,阮文跟着護士學會了心肺複蘇的手法,“黃金四分鐘,要是第一時間發現,心髒病也能有救。”

不是中暑也不是低血糖,阮文當這人是心髒病發,用心肺複蘇來處理。

一下,又一下。

她按壓着這個考生的胸口。

十來下之後,阮文被推開了。

謝薊生按照她之前的節奏,來進行按壓。

小謝同志學習能力很強,沒幾下這考生咳嗽了兩聲,人醒了。

阮文松了口氣。

“你是不是偶爾會有眩暈的症狀?”

那考生點了點頭。

還是低血糖啊,估計是緊張過度引發了昏厥

不過沒事就好,“那記得平日裏往兜裏放兩塊糖,頭暈的時候吃一塊。”

考生點頭,周圍人七嘴八舌的解釋,他弄清楚了情況連忙道謝,“謝謝這位女同志,謝謝公安同志,我叫陶永安,在葛家壩插隊的知青,不知道這位女同志你是哪裏的,回頭我登門拜訪。”

葛家壩?

阮文覺得這地方有點耳熟,她看着面前這個黑黢黢的男知青,忽的想起了什麽。

“不用那麽麻煩,你中午請我吃飯就行。”

不等陶永安拒絕,阮文笑了起來,“陶知青之前小本生意掙了點錢,請我吃飯沒啥問題吧?”

陶永安看着眼前的女同志有些遲疑,他向來記性好,确定沒有租書給這位女同志過,所以并不認識她。

不過對方認識自己?

“當然當然,公安同志您要監考大概不方便,等過兩天有時間,我再去局裏送錦旗給你。”

謝薊生搖頭,“不用,應該的。”

他剛才用了救人,單膝跪在地上,這會兒撣了下膝蓋上的塵土,“快去吃飯吧,考試而已不用那麽緊張。”

這話本意是為了安慰衆人,然而說話的方式不太對,不免有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嫌疑。

什麽叫考試而已。

這可是高考,有的考生,等了十多年的高考啊。

“不是我說你,公安同志有空你也得好好學習參加一次高考,這樣能明顯提升你的語言組織能力。”

謝薊生面不改色,“我是工農兵大學生。”

阮文:“……”你是大學生了不起哦。

“我回頭也是大學生,自己考上的!”

撂下這句話,阮文拉扯着陶永安去吃飯,這次沒再去二棉廠食堂,去了國營飯店。

周建明不明白,“你啥時候找了個黑炭頭,這是打算回家生爐子用嗎?”

“那麽大的人,不知道燒多少煤才能弄出那麽一把骨灰呢。”阮文把天聊死。

周建明閉口不言,論擡杠他怎麽可能是文文的對手呢?

讓陶永安請吃飯,阮文是有目的的。

自己來自二十一世紀,帶着金手指才能想出這些掙錢的門道。

陶永安就不一樣了,他不知道自己低血糖,也沒有口袋裏放糖塊的習慣,顯然不是穿越者。

作為土著,能夠想到高考前的租書生意,這顯然是一個極其富有商業頭腦的人,這麽一個人,阮文自然要結交一番才是。

她有自己的人生目标,考上大學是實現目标的手段,後面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少不了合作夥伴的選擇。

和聰明的人合作,當然好處多多,阮文決定初步考察一下陶永安。

“陶知青志願填的什麽學校?”

這次高考,招生的重點院校一共有88個,省裏只有北山大學在重點院校行列。

其他87個重點院校在本省招生數量有限,不過阮文也說不好陶永安到底哪裏人,萬一是外省人,那興許會往外去。

可巧,陶永安報考的就是北山大學。

這個巧合讓阮文覺得他們真的很有緣分。

“你數學做的不好?”

這話問的陶永安有些不好意思,“慚愧,我數學一向不是很好,這次又遇到了幾個難題,一下自己就被難住了還差點暈死過去,還好遇到同志你出手相助。”

阮文笑了起來,“我還以為陶知青做生意,數理化都很不錯呢。”

“就是閑來無聊做的一些小生意而已,不知道兩位同志該怎麽稱呼?”

阮文自報家門,這讓陶永安驚呆了,“原來你就是阮文同志,久仰大名!”

作者有話要說:考題是從各地高考卷中找到

注1:方程式沒辦法寫出來,x的平方+2x在5的右上角早早更新了事,每天更新在中午12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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