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028私心
清華啊!
只讀完初中的村長也知道,清華大學什麽樣的存在。
那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和他們這小鄉村是沒什麽關系的。
可就在今天,他們村的人被清華錄取了。
周建明傻眼了,覺得這封信燙手。
信封上,是清華大學的字樣。
周建明看着自家妹子,“怎麽可能,文文你不是給我填的北山大學嗎?”
機械制造系,因為他想要改良棉紡織機器,所以報考的機械制造。
怎麽成了清華?
阮文想起張廠長說的話,“今年高考特殊,學校會酌情調整考生志願。”
其實這就是早期高校的生源競争。
這會兒還沒什麽985、211雙一流,國內清北科大是高校頂尖,地位超然。
搶學生,學生樂意,其他高校能咋辦?
只能受着。
周建明從北山大學的機械制造系搖身一變成了待入學的清華大學機械制造系新生。
他拿着錄取通知書的手都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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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裏頭還有一張入學須知
新生三月份入學,屆時需要帶着戶口遷移證和糧油關系轉移證及商品供應關系,人手一張。
除了最後的蓋戳,入學須知仿佛是批發的,北山大學和清華大學并沒有什麽區別。
周建明聲音在顫抖,“文文,我能不能不去啊。”
他慌,他就是文文帶起來的,文文留在省城,他去了北京,這算啥回事啊。
這個清華也真是的,為什麽不跟他打聲招呼,就把通知書送來了?
清華:打招呼你肯定不來啊。
阮文捂着嘴笑,“瞧你個慫樣,你要到了學校會不會還尿褲子啊。”
“胡說!我從八歲開始就不尿床了好嗎?”
……
周建明被清華錄取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安平縣城。
棉廠裏的女工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雖然沒像村裏那樣到處都是給周建明說親的,但女工人也在暗送秋波。
這對周建明來說無比煎熬,好在到春節假期前,兄妹倆離崗,年後也不用再來上班了。阮文已經找到了合适的人選轉崗,至于她那個崗位沒再折騰。
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适的人選,索性留給陳主任慢慢去挑。
臨走前,阮文也不想給一直照顧她的老領導增添麻煩。
會計室裏,郭安娜一直打量阮文,她實在想不明白阮文被北山大學錄取也就罷了,怎麽周建明還去了清華?
而自己看好的魏向前,連大學的門檻都沒摸到。
回過神來,辦公室裏其他人都收拾停當。
要出去吃飯。
“陳主任請客嗎?”郭安娜有點不甘心,都沒有提前通知她。
春紅大姐心情很不錯,“阮文請客,請了我們三個老大姐。”她加重了語氣。
就是沒請郭安娜,具體什麽原因,自己好好想想吧。
郭安娜傻眼了,眼睜睜看着阮文和劉春紅邱愛梅離開,她都沒張開嘴。
說什麽?
問阮文為什麽不帶着自己去嗎?
她沒這個臉,其實臉早就丢光了。
阮文也沒打算維持面上的和諧,反正她馬上就離職了。
陳主任先一步到了國營飯店,她今天下午去縣革委會開會,散會後就沒再回棉廠。
大概是新年将至,國營飯店這邊生意不算特別好,家家都備着年貨,沒多少人再出來吃吃喝喝。
“元書記出事了。”
下午的會議原本該是元書記主持,但他沒出現。
陳主任離開革委會的時候,看到了公安局的人在元書記辦公室進進出出。
說這話時,陳主任看了眼阮文。
年輕姑娘臉上寫着震驚,一閃而逝。
“這事我多少知道點,我家那個說了,小謝同志最近在調查元書記。”劉春紅小聲地說,“查到他當年行賄,小謝同志有關系在省裏,聽說年前就把這事給弄完呢。”
邱愛梅不解,“行賄?怎麽無緣無故還查起了之前的事情。”
阮文也是不知情,她就知道阮姑姑去找元書記沒找到,再就是小說男主羅嘉鳴跟元書記的獨女元雯眉來眼去,莫非是祝福福的錦鯉命又開始發作,所以元書記開始倒黴?
“過些天估摸着就知道了,這次怕是要下一批人。”陳主任原本以為阮文知道,結果是她想多了。想來謝薊生也沒事無巨細都告訴阮文。
這種事情,說了兩句也就算了,最後還是聊起了年貨和阮文輔導班的事情。
“阮文你過年也繼續講課,不給自己放幾天假啊?”
阮文三月初開學,還有半個月出頭。
“走之前盡可能的教他們一些,反正過年也就那回事。”
她現在就是發光發熱的小阮老師,阻擋不住的教學熱情。
劉春紅打趣,“阮文你應該去讀師範,畢業後當老師多好啊。”她覺得阮文特別适合當老師,能教那麽多人真的太不容易了。
阮文笑了起來,“走一步看一步,到時候再說吧。”
……
縣公安局。
元秋平看着坐在對面的謝薊生,眼中帶着幾分怨怼。
他如今虎落平陽,全是拜眼前這個年輕人所賜。
拒不配合,這讓一同審案的公安有些為難。
元秋平不認罪,萬一回頭東山再起呢,到時候他們這些人,會不會倒黴?
縣革委會書記,權勢大着呢。沒有根基的人能做到這一步,上面肯定有人罩着他。
“元秋平同志确定不想說點什麽嗎?”謝薊生神色淡淡,“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這話就是騙人的,扛過去就過去了,他還是那個威風八面的元書記。
扛不過去,那才真是牢底坐穿。
“既然你不說,那我就幫你回憶下。”
謝薊生拿出自己的小本子,硬朗的筆跡糊滿了整個筆記本。
“元秋平,男,安平縣人士,1932年7月生人,于1953年參加工作,在某機關單位擔任後勤人員,1955年結婚,同年女兒元雯出生。1959年末妻子難産去世,于1960年辭去工作回到老家安平縣擔任公安局戶籍科幹事。”
謝薊生其實壓根沒看筆記本,元秋平的履歷他了熟于心。
銳利如鷹隼的目光落在元秋平的身上,“還要我繼續說嗎?”
原本泰然自若的人,在觸及到謝薊生臉上那一絲譏诮時忽的拍桌子站了起來。
“是,我是恨,我辛辛苦苦的一個月才掙那麽點錢,而他們一出手就是成百上千,憑什麽?”
他原本沒有看那封信的意思,但不知道怎麽的被好動的元雯翻了出來。
信封被撕破了,露出了存款單的一角。
元秋平在看到那個數額後心跳的快,他至今仍然記得當時那宛如擂鼓的心跳聲。
一千塊啊,有了這一千塊自己能做好多事情。
他把這孩子送到許工的妹妹家就已經仁至義盡了,為什麽還要把錢給阮秀芝呢?
得知阮秀芝是許工妹妹純粹巧合,當時他去許工家修水龍頭,看到了客廳裏的照片。
上面的人瞧着眼熟,後來元秋平才意識到,那是阮秀芝,他過年回安平老家的時候,曾經去王家溝給那個老支書送老戰友的信,見過阮秀芝一次。
給分別多年的兄妹搭上了線,不過元秋平知道,工作需要許工很少給阮秀芝寫信,就連自家閨女一個月也才能看到一次,大部分時間都是保姆照看。
這方便了他的操作,一路上元秋平練習模仿許工的字跡,終于寫出了一封新的家書。
他覺得把一千塊都私吞了不好,又給阮秀芝留了一百塊。
果然那個女人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害怕極了,這讓元秋平的心安穩下來。
拿着許工的介紹信,他在公安局先幹了起來,沒幾年趕上了好時候,元秋平找人弄關系扶搖直上成了縣革委會的副書記,熬死了老書記他轉了正。
這其中,那九百塊錢就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元秋平不敢放松警惕,怕許工再寫信給阮秀芝,所以他一直盯着郵局那邊。
起初還真有兩封信,問阮秀芝孩子怎麽樣。
後來文.革開始,那邊也斷了消息。
元秋平這才算是安下心來,哪曾想一晃十多年過去了,這個阮文竟又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考上大學那就去讀書,這也影響不到他。
原本他是兩手打算,想着許工夫婦都是科學家聰明,生出來的孩子也聰明,把女兒的名字改成雯雯,說不定到時候還能讓許工的女兒幫他家雯雯一把。
可元秋平做夢都沒想到高考被取消了,壓根用不着高考,他就把元雯送到了師範學院讀書。
這件事上,人算不如天算,元秋平覺得自己棋差一招。
他更沒想到的是,阮文被人舉報了。
阮秀芝竟然來找他。
那些被壓在心底的秘密,讓元秋平惶恐,他現在是縣裏的一把手,卻也怕。
怕東窗事發,怕那個謝薊生沒完沒了非要找一個真相。
人越是怕什麽,就越會來什麽。還沒等着他找由頭把謝薊生給弄走,謝薊生調查出來他一直辛苦保守的秘密。
“他是資本家的兒子,還去國外讀書,他就該被批.鬥,沒有折騰阮文已經是我仁至義盡了!”
元秋平幾近于瘋狂,那些吸了老百姓血的人,憑什麽還能住在研究所大院,而他們一家三口只能擠在一個小小的房間裏。
誰不怕核輻射?
許夫人怕核輻射,就想要送走女兒。
元秋平也怕,他老婆和兒子都沒了,一屍兩命,他唯一的女兒得好好活着。
許工找到他,給了他一張介紹信,央他幫忙把才兩歲的阮文帶到安平縣,讓妹妹阮秀芝代為撫養。
“沒把阮文丢在路上我已經夠意思了,要不是我一路照顧,她早就死了,還能有今天?她該感謝我!”
“感謝你知道她的身份,卻一言不發任由着她被人罵黑五類的後代嗎?”謝薊生覺得這人瘋了。
“63年你行賄三百元,成為革委會辦公室秘書,66年你行賄五百元成為了革委會副書記,這些你可都認?”
謝薊生把那本子丢到元秋平面前,“不知道元雯知道自己的父親竟然是一個虛僞小人後,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已經安靜下來的元秋平忽然間站起來,“不準對元雯做什麽!”
謝薊生瞥了過來,“聽說你女兒原名叫元莎莎,後來才改名為元雯的,對吧?”
“改名也不行嗎?”
“不是不行,只不過一個雯雯,另一個也是文文,你喊自己女兒名字的時候,就沒覺得愧對許工?”
元秋平臉上情緒不定,良久之後他轉過頭去,沒再說話。
謝薊生不打無準備的仗,既然請元秋平過來,早就把一切都查清楚了。
“元雯的工作是你托人給她找的,如今你下臺,你覺得她還能保住那份工作?”把許工的信替換那頂多算是道德瑕疵,行賄才是真正致命的東西。
盯着革委會大院書記一職的可不止一人,元秋平如今倒黴,有的是人想要往上走,與之同時狠狠踩一腳,讓元秋平再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元雯就是那把刀,用來捅元秋平的那把刀。
從審訊室出來,謝薊生看着飄落下來的雪花,他伸手接到了一片。
掌心有微微的溫度,很快那雪花便是凝聚成一滴水,涼涼的在掌心晃動。
謝薊生笑了下,甩了甩手。
“老大,那個元秋平大概關多少年?”
羅嘉鳴就覺得自己的直覺是對的,元秋平果然行賄了,當然也受賄了。
再加上以公謀私,十五年起步吧?
“那是法院的事情。”
羅嘉鳴覺得這簡直是套話,“那你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阮文?”
他接到了汪老的電話,知道惹得老大興師動衆的是一個女人,不過想起阮文的模樣,倒也正常。
長得就像個禍水。
“該知道的,自然就知道,你不回家過年嗎?”
“回什麽,有了後媽就有後爹,我回去除了被逼着相親,還能有什麽?還不如跟你一起過年呢。”
謝薊生看了他一眼,“我回家。”
羅嘉鳴傻眼了,“不是吧,我陪你過年你回家,那我怎麽辦?”
“一個人過呗,大老爺們還怕孤單嗎?”謝薊生拍了拍羅嘉鳴的肩膀,“實在不行可以找元雯,她喜歡你。”
之前是喜歡,現在呢?
他幾近于親手把她爹給關進去,元雯還能再喜歡自己?
開什麽玩笑。
哀嚎聲響起,謝薊生卻是心情愉悅。
舊案了斷新年到來,真是辭舊迎新的好氣象。
……
二月底。
周家小院。
阮秀芝給兒子和侄女收拾行囊。
她又一次交代兒子,“你先送阮文去學校,等着她安置好了你再去學校,知道嗎?”
“行了媽,這話你都說了十遍了,我又不是老支書能記不住嗎?”
“滿嘴胡說!”阮秀芝瞪了眼兒子,把被褥等生活用品都放置好,她拉着兩個孩子坐下。
“之前阮文問我,她爸爸是做什麽的,一耽誤二耽誤也沒顧得說,你們現在都要去讀大學了,都是大人了,我也不在瞞着你們。”
周建明有點迷糊,“媽,之前不是說我和文文是資本家的後代嗎?咋了我姥爺是大地主?”
“不是大地主,是書香世家有很多産業。”阮秀芝笑了笑,“你外公,阮文的爺爺是杭州城最富有的人。”
阮文倒也沒覺得意外,這跟二十一世紀不同,遇到不懂的完全可以上網搜索,現在只能看書看報。
她祖父是誰,阮文看書讀報也沒找出個所以然。
不過看阮姑姑的一身氣度,大概能猜得出來,有錢人家的小姐。
“小謝同志說,中央認定他是紅色資産階級革命家,所以我想可以告訴你們。”
周建明瞪大了眼,“那外公給您留下什麽古董字畫沒?”這比地主還厲害呢,應該遺産挺多的吧。
阮秀芝打了一下兒子的腦袋,“胡說什麽,阮家四十多口人,都死在了那場大火裏面,所有的一切都沒了。”
知道消息後,母親讓她連夜離開杭州城,怕日本人知道還有她這個漏網之魚。
“跑,找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隐姓埋名過一輩子。”
她的母親只看到了阮家被日本人屠戮殆盡的慘狀,并不知道杭州城很快就迎來了解放。
“那媽你就再沒回過杭州,沒去打聽外婆是死是活嗎?”
“打聽了。”阮秀芝離開杭州的時候才十四歲,她輾轉各地辛苦的生活,哪有時間去打聽?
還是等到建國後,在安平縣這邊安置下來,這才托人打聽。
“日本人找到了她,把她殺了。”
午夜夢回杭州,阮秀芝說,“媽你跟我一塊走。”
她的母親卻是笑着搖頭,“你父親沒了,我哪能茍且偷生?”
醒來,阮秀芝哭成了淚人。
老周問她怎麽了,她卻是說不出話來。
或許老周知道她的秘密,又或許并不知道。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至于你,文文你的父親是一個科學家。”
阮秀芝看着侄女,“他回國後改了姓名,現在叫許懷寧,是一個科學家。”
阮文愣了下,她的天才似乎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小謝同志說,你父親的工作是國家機密不方便告訴我,他現在忙沒辦法聯系你,不過你放心,等到他有時間,肯定會聯系你的。”
“你父親許懷寧,母親許若華都是最愛你的人,這一點你一定要相信。”
父親母親,這是兩個陌生的稱呼,也是陌生的名字。
就這麽闖入到了阮文的生活中,卻又沒有改變什麽,因為他們并沒有出現。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出現。
……
阮秀芝沒有随着侄女去省城,用她的話說,“你讓我去省城,建明讓我去首都,那我幹脆砍成兩半好了。”
這當然行不通。
阮秀芝在王家溝生活久了,這個地方她生活了二十多年将近三十年,已然成為她的第二家鄉,她不想離開。
“那有時間我回來看你,反正也不遠。”
周建明跟着表态,“我也是!”
目送兩個孩子上火車,阮秀芝看着伸出車窗的手,看着緩緩行駛着的火車,她也跟着跑起來,“照顧好自己啊。”
說着眼淚啪啪的往下落。
孩子長大了,總有自己的想法。
就像是兄長,國內沒有誰再能教他,那就出國。
只是誰都沒想到,兄妹這一別就是三十多年再沒見面。
好在,她的文文和建明不會。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段算是結束了,撒花
至于日後文文知道真相(現在不知道)怎麽報複,那就且走且瞧ps
剛恢複高考的時候,清華沒那麽難考,我找到的資料當時很多學生不敢報太高的志願,後來成績又好,就被調劑到了好學校。
至于小表哥,就當他踩了狗屎吧。
三千收了我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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