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037找謝薊生

跑道是崎岖不平的土地。

凸起的小土坷垃磕在了阮文的腿上,隔着運動長褲,還是蹭破了一層油皮。

“沒事吧?”

阮文覺得這人怪異的過分,她搖了搖頭,笑着跟沖過來的曹丹青說,“你請客。”

摔倒在地還這麽活潑。

曹丹青瞥了阮文一眼,“不就一頓飯嘛,至于這麽拼命嗎?”

過來攙扶阮文的薛亞男看了他一眼,帶着阮文去找校醫處理一下傷口。

羅嘉鳴跟着過了來,“我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幫助。”

阮文覺得那碘伏殺得她每一處神經都疼,明明這東西并沒有任何刺激性。

薛亞男認得羅嘉鳴,她下意識地把阮文護在身後,“我們是學生,忙得很沒空去幫忙。”

餘光看到羅嘉鳴那略顯震驚的神色。

阮文笑了起來,她比原主幸運的多,幫助過的人總會回報她。

“亞男,麻煩去跟我們班長說聲,我沒事,讓他們別擔心。”

薛亞男有些遲疑。

她知道阮文和這個男人認識,更知道兩人上次鬧的不是很愉快。

“在學校裏,沒什麽的。”阮文捏了捏薛亞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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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嘉鳴看着年輕姑娘們之間的互動,眼神晦澀了幾分。

等着人走了,這才開口,“還有一場決賽,我再給你半小時時間。”

阮文緩緩擡頭,觑了他一眼,“羅嘉鳴同志這話說的,仿佛我是一個死刑犯,馬上就要上斷頭臺了。我是不是要為您的寬宏大量,感謝您八輩祖宗啊?”

晦澀的眼神出現了實質性的憤怒,便是垂在一旁的手都握成了拳頭。

好一會兒,羅嘉鳴這才發出一聲冷笑。

阮文伸直了小腿,之前都是跟着那群人練長跑,鍛煉耐力。

今天全都是短途,現在還不怎麽明顯,估計明天會有後遺症。

她蹬着腳,感覺到小腿上的筋拉扯了幾分,這才心滿意足的站起來。

往檢錄處去。

百米決賽是壓軸好戲,而大軸則是長跑。

隔壁非金屬材料專業以塗寶珍為首,參加了女子三千米長跑。

這個項目的賽事一場決勝負,并沒有預賽。

阮文檢錄的時候,正好看到塗寶珍幾個人過來。

“你還好嗎?”塗寶珍關切的問了句,她看到了站在那邊的年輕男人。

樹蔭下,那個人像是一個蒙了夜色的石頭,冷冰冰的,眼神卻又是極其的銳利。

塗寶珍一眼就看了出來,這個年輕男人是一個軍人,和她爸爸一樣。

阮文輕笑了下,“沒事,你們也加油。”

塗寶珍和阮文一套行頭,唯一的區別大概在于她穿的是國紅色的短袖短褲。

這樣的一身行頭,塗寶珍穿不奇怪,畢竟她爸爸是研究所所長,每個月的工資擠出一點來就能給寶貝女兒買最時髦的衣服。

可阮文……

盧文英看着阮文漸行漸遠,“她怎麽那麽有錢?我聽說她還買了一個工具箱來免費給你修收音機。”

塗寶珍聳了聳肩,“她之前是工人。”

開學這麽長時間,同學之間的底細其實都知道的差不多。

阮文家裏兩個工人,而且哥哥考上了清華。

盧文英讨了個沒趣,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蹲下撣去了千層底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

省大的這塊操場很是熱鬧。

沒有塑膠跑道,崎岖不平的土道,甚至連石灰粉畫出來的線都被揚起的黃土遮去了不少。

裏面是一個光禿禿的足球場。

學校裏經常有足球賽,學校官方的,還有同學們自發組織的民間比賽。

把上面長出來的一點青青的嫩草都給踩死在萌芽階段。

每天,這個操場上總會有笑聲不斷。

今天是紀念五十九年前的五四青年節,雖然不是個整日子,但也熱鬧非凡。

阮文再度出現在跑道上時,化工系的同學們都看了過來。

觀衆區,有同學拉着東方升問,“剛才那個男同志,是不是小阮師妹的對象?”

瞧着緊張兮兮的模樣,其他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呢,他就跑了過去。

總覺得,關系不簡單。

你問我我問誰啊?

然而作為化學系77級老生的智多星,東方升還是回答了一句,“有這個可能。”

這是一個萬能句式,說了等于沒說。

那男生打了東方升一下,轉臉去跟別人說話。

“切。”東方升還不清楚他們那些心思。

之前都知道阮文長得好看又聰明,現在驟然間發現阮文竟然很有錢,那心思,自然是越發活泛了。

誰還不知道誰?

不過他也不知道那男的什麽來路啊。

都是潛在情敵,他也想掐死好嗎?

不遠處,陶永安在那裏給阮文加油鼓勁,揮舞着手裏的兩個自制的小彩旗,“阮文加油,阮文加油。”

一番舉動讓機械系的其他男生一陣豔慕。

誰都知道,機械制造的陶永安和化工系的阮文走得近,兩人經常周末的時候一起去擺攤,時不時還會在教室裏看到兩人湊在一起搞學習。

不明就裏的還以為這倆是戀人關系呢。

一旁有男生打趣,“老陶,怎麽光給阮文喊加油啊,咱們系的小黃也跑了一百米決賽好不啦?”

黃春華和阮文不在一個小組,但同樣晉級到了女子百米決賽。

占據了八分之一的名額。

陶永安看了眼站在最外側跑道的黃春華。

“黃春華加油!”

喊的略有敷衍。

黃春華聽到愣了一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

她開學那天就跟陶永安鬧了點“小矛盾”。

私底下陶永安喊她矮冬瓜,她喊陶永安黑炭頭。

即便是中間有阮文這個調和劑,兩人也一向不對付。

忽然間陶永安給她加油助威,黃春華一愣神。

發令槍響,反應慢了一步。

觀衆區,機械制造系的男生把拳頭招呼到陶永安身上

“故意的是吧?”

“艹,陶永安你這龜孫子,我們系的第一沒了,老子跟你沒完。”

“請小黃吃飯,不然晚上別想回宿舍!”

雨點似的拳頭輕輕落在身上,陶永安抱着頭,縫隙裏瞄到阮文和第三跑道的學生幾乎是同時沖向了終點。

在“挨打”中,陶永安吼了一嗓子,“阮文牛逼!”

雖然喊NO1似乎更拉風,但是這麽一句粗俗的牛逼,更是簡單直白的展現了陶永安的真實想法。

于是,原本綠豆似的小雨點拳頭,齊刷刷的變成了花生米大小。

“你個裏通外系的叛徒!”

“陶永安你完了!”

跑道上。

阮文彎腰,雙手抓着膝蓋大口的呼吸。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第幾,聽到發令槍響,下意識地跑。

然後就這麽結束了,短短的十幾秒的時間。

一晃就過去了。

她還有些沒緩過來,化學系的學生們已經把阮文接了回去。

第一呢。

還不是給他們化學系長臉?

哼,我們女生少怎麽了。

那也是力壓群雌,拿了第一。

你們女生多的倒是出個第一啊。

高分子專業的男同學們看阮文的眼神更加熱烈。

他們專業唯一的仙姝這麽這麽厲害。

學習好,省第一。

學習好也就罷了,關鍵是長得也好。

學習好長得好也就罷了,關鍵的關鍵是性格也好。

學習好長得好性格好也就罷了,關鍵的關鍵的關鍵是有一股子勁。

班長很二逼的來了句,“我宣布,阮文是我們高分子專業的班花!”

一句話惹得一群人笑了起來,“張愛國你神經病啊。”

高分子專業這些年來就阮文一個女生,她不是班花還能是班草?

曹丹青啐了一口,“系花還差不多。”

之前是他小瞧阮文了,不過系花的确擔得起。

男生們哄笑起來,“系花系花!”好生熱鬧。

這倒是讓阮文有些不好意思了,前世她只能說會打扮,精心妝點下讓自己變成小美女。

哪像是現在,天然去雕飾,每天頂多用個雪花膏擦臉,但皮膚就是水嫩光滑,現在跑完步臉紅撲撲的好看,像是塗抹了一層淡淡的胭脂。

看着年輕的男女在那裏開心的說說笑笑,有那麽一瞬間,羅嘉鳴都遲疑了。

他調查了很多,種種跡象都表明阮文很可疑。

可就那麽一瞬間,羅嘉鳴覺得自己心軟了——這麽一個年輕的姑娘,怎麽可能會是間.諜呢?

可也只是這麽一瞬間而已。

他的內心又是無比堅定,沒人能夠動搖。

阮文看到了站在那邊的羅嘉鳴,“我先過去一下。”

化學系的比賽項目還剩下最後兩項女子三千米和男子五千米長跑,專業裏一共有六個同學參賽,除了曹丹青以外,其他人重在參與。

瞧着阮文往那邊樹蔭下的男同志小跑過去。

一群人好奇,“那是誰啊?”

“不知道,長得倒是挺人模狗樣的。”

薛亞男憂心忡忡,想起了上次這個男同志來找阮文時,兩人在宿舍樓下的不歡而散。

也不知道,這次會怎麽樣。

一群人看了過去,瞧到阮文笑着跟那男同志說話,男生們略有些吃味

大概,他們的系花,被人給拐走了。

薛亞男看着阮文和那個男人有說有笑,驀然松了口氣。

或許是之前鬧了矛盾吧,自己真是胡思亂想了。

樹蔭下。

羅嘉鳴看着皮笑肉不笑的人,“首都。”

他回答的是阮文剛才問自己的問題,“去哪裏,需要幾天時間。”

阮文不傻,知道羅嘉鳴來者不善,他又是國安的,怕是自己這次真的遇到了麻煩。

可再多的麻煩又能如何?

到最後還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不怕。

只是她忽的離開,總得跟班長說一聲,省得再讓阮姑姑知道,沒由來的擔心。

“時間上……另說。”

阮文笑得越發的諷刺,“多謝,我跟同學說一聲去,羅嘉鳴同志需要監督嗎?”

監督。

阮文說這話時,整個人就像是一把匕首,直直地刺入他的眼眶。

羅嘉鳴沒吭聲,由着她小跑回去。

“我有點私事非處理不可大概得需要幾天時間,麻煩班長替我向老師告個假。”

班長頓時心頭一緊,“很麻煩嗎,我們有什麽地方能幫忙嗎?”

他看到阮文從其他同學上面的口袋裏拿過紙和筆,迅速地寫了一串話,然後把紙條揉成一團塞到了自己手心裏。

“等會兒我走了,把這個給機械系的陶永安,謝啦。回來請你們吃飯。”

去首都呢。

小表哥給她寫信,約她有時間去首都去看故宮去爬長城。

阮文一直沒時間,現在卻不得不去首都。

她笑着離開,跟同學們揮手。

班長忽的覺得手裏那皺巴巴的小紙條有千斤重。

瞧着阮文和那個男同志走遠了,他這才連忙去找陶永安。

“阮文讓我交給你的。”

陶永安這會兒正在跟系裏的同學算賬,忽然間看到一個高分子的班長來找他,他愣了一下。

聽到阮文這個名字,更懵,“她人呢?”

咋還鴻雁傳書了,自己沒腿啊。

“剛才有個男同志來找她,她家好像有點……”

陶永安笑着打開紙條,“她家能有什麽事啊,我就在她老家那邊插隊,還能……”

黑炭頭臉上的笑容逐漸凝滞起來。

班長有些憂心,“沒事吧?”

“沒事。”陶永安收起了小紙條,“就是讓我幫忙弄點東西。”

他避重就輕。

這是一封求助信

找謝薊生。

然後留下了一串電話號碼。

好端端的找什麽謝薊生?

聯想到剛才班長說的話,陶永安的神色又凝重起來。

阮文出事了。

……

從省城到北京,不過三個小時。

買票的時候,羅嘉鳴有優先權,這讓兩人并沒有在車站多呆。

只不過特意買了軟卧車廂,而且還是包廂的票。

阮文仔細打量了一番,“羅嘉鳴同志有喜歡的人嗎?”

羅嘉鳴擡眸看了她一眼,阮文很是無辜,“你買軟卧包廂,而且還是帶着一個女同志,很容易被人誤會。”

她剛說完,坐在對面的人起身。

打開了包廂的門。

阮文:“……”是個直爽性子。

盡管她讨厭極了。

車廂裏人多口雜,羅嘉鳴不确定阮文會不會做出什麽窮兇極惡的事情來。

只能把她單獨看管。

拿着一份報紙,阮文從上車看到下車,期間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再無其他動作。

等到了目的地。

羅嘉鳴這才再度開口,“我調查了你。”

第一次去安平縣,是為了看望謝薊生。

第二次去安平縣,是受謝薊生所托調查了元秋平。無意中得知了阮文竟然是許工夫婦的女兒,身份特殊。

而這次去安平縣,是調查阮文。

羅嘉鳴是偵察兵出身,極其敏銳,就像是他當初懷疑元秋平那樣。

現在他同樣懷疑阮文。

“我知道。”阮文淡淡說了句,不然她是閑的蛋疼,才會出現在這裏嗎?

“不過你放心,我沒有去打擾你姑姑。”

阮文聽到這話輕笑了下,“羅嘉鳴同志想要我感激你嗎?可是我知道你之所以沒去,是怕我姑姑察覺到什麽,比如說我父母的死,不是嗎?”

在這裏裝什麽好人。

阮文心底裏冷笑,這個男人和祝福福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最好這輩子也徹底鎖死。

不配合。

羅嘉鳴也不指望阮文能配合。

阮秀芝到底是烈士家屬,不管是她的兄長還是她死去的丈夫,羅嘉鳴不去找她,是擔心那個女人愛女心切,把這件事鬧大。

“高考狀元,阮文你不打算解釋下嗎?”

“你以為教育局和組織部沒有對我進行過調查?”阮文斜觑了一眼,“羅嘉鳴同志,聽說過傷仲永的故事嗎?”

羅嘉鳴擰了下眉頭。

“方仲永,世代務農,然而無師自通五歲便能提筆寫詩,震動鄉野。”

“先例在前,羅嘉鳴同志向來讀書不怎麽樣,連這都不知道。”那嬌俏的臉上滿是嘲弄,“仲永是農家子弟尚能無師自通提筆寫詩,我父母都是科研工作者,我難道就不能繼承他們的聰明智慧?”

羅嘉鳴眸色更是幽暗,“許工不是你的擋箭牌。”

他自然知道,阮文的父母是大名鼎鼎的科學家,研究的都是最高精尖的內容。

“但那本《簡要》你怎麽解釋?”

羅嘉鳴拿出了一本厚厚的裝訂整齊的本子,他的确沒有直接去拜訪阮秀芝,可是他去了王家溝,去了阮文的房間,“這一本,和市面上的《簡要》幾乎一模一樣,我一個字一個字的拜讀,發現它早于《簡要》上市。”

說着,羅嘉鳴又是拿出了一張證明,“這是我在銀行裏查到的信息,阮文你怎麽解釋,自己在銀行裏的大額存款?”

他竟然把《簡要》也調查到了?

阮文內心震驚,臉上卻半點不慌張,“羅嘉鳴同志倒是梁上君子,這要是放到梁山大概也能成一條好漢。”

羅嘉鳴不跟他打言語上的官司,“這錢是怎麽來的,這習題冊比《簡要》還要早,又該如何解釋。我敬重許工夫婦,但他們不是你的擋箭牌,老子英雄兒子狗熊的事情并不少見。阮文你不把這兩件事交代清楚,我不可能把你放回去。”

羅嘉鳴直直地看着阮文,想要從她最細微的神色變化中看出些什麽。

但是很遺憾,并沒有。

她就坐在那裏,慘白的燈光打在臉上,點綴在眼睛裏。

“你好好想吧,我不……”

外面忽的吵了起來,“同志,你不能硬闖,再這樣的話我可不客氣了。”

下一秒,就是噗通一聲,似乎有人被摔在了地上。

阮文眨了眨眼,“你不出去幫忙嗎?”

“不需要。”羅嘉鳴話音剛落下,門被人從外面踹開。

他下意識地拿起了腰間的配槍,槍口冷冰冰的。

指着謝薊生的眉心。

作者有話要說:小謝同志活在标題,也活在章節末尾哼,不就是雙标嘛,誰不會。就看誰是故事主角

我羅梅開二度了,我本章再發小紅包,啦啦啦,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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