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死亡

短短一天不見，?寧暮雪似乎又憔悴了幾分。

明明隔了一段距離，容淩依舊能看見她通紅的雙眼，她提着零食袋的手不自覺緊了緊。

似是察覺到她的防備，?寧暮雪開口：“放心，這裏是公共場合，我不會對你做什麽。”

口吻中甚至還帶着淡淡的嘲弄。

不知為何，?聽她漫不經心地說話，容淩胸腔瞬間冒出火氣，?大步走出去，?直接無視寧暮雪。

只不過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寧暮雪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昨天不是還在生病，怎麽這麽快就好了？”

“還有……”她回過頭來，?目光落到容淩身上，“容淩，你從樓上往下跳的時候，真不怕自己受傷嗎？看來我顯然是白擔心了。”

寧暮雪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是要将容淩身上看出個洞來。

如果是上一次陶然的那晚，?還可以說是容淩提前做了準備。

可她從海島到醫院時，?明明身上什麽都沒有，就連衣服都是寧暮雪親手替她穿上的，?怎麽也會有勇氣義無反顧地往下跳。

寧暮雪很肯定，?容淩一定藏着更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寧小姐真是貴人多忘事。”容淩反唇相譏，“只要你離我遠些，我自然什麽事都沒有。”

她目光落到被扣住的手腕處：“麻煩放開，要是再不放的話，我可就要報警了。”

她目光冷得如同冰霜般，寧暮雪微微松開了手。

在她走出幾步後，?寧暮雪還是沒忍住開口：“容淩，你真的就這麽讨厭我？”

容淩腳步一頓，頭也不回道：“當然，寧暮雪，同樣的話送給你，你最好祈禱下次別落到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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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三年前容淩生日時，二人決裂時的那個夜晚，寧暮雪說的那句話。

容淩幾乎是脫口而出。

“為什麽？”連續好幾個夜晚不曾睡着，寧暮雪幾乎快要站不穩，“容淩，你總該給我個理由吧？”

“就算是讨厭，也總該有個讨厭的理由，容淩，明明我從來都不曾負過你……”

說到最後，寧暮雪顫抖的嗓音破碎不堪。

剎那間，容淩心頭生出無力感，就好像從始至終自己都是在無理取鬧，她寧暮雪不過是個無辜的受害者。

“從來都不曾？”容淩冷笑着回過身來，“寧暮雪，只怕我說出來，你也未必會相信。”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會信。”寧暮雪回答得不假思索，目光坦然地看向她。

容淩下意識張了張嘴，旋即又意識到自己要說的那些東西是多麽荒唐。

更何況，她為什麽要讓寧暮雪知道？

“說呀？”見她閉口不言，寧暮雪有幾分急促地催道，如同哀求般，“容淩，你說呀。”

就算是編個理由也好，只要是容淩說的，她就不會懷疑。

不知是不是因為大病初愈的緣故，容淩感覺自己幾乎快要站不穩，身形搖搖欲墜。

就在此時，不遠處有車燈亮起。

容淩并未在意，只當是有人開車經過，然而緊接着下一秒，引擎轟鳴的時候直奔她而來，伴随着寧暮雪的吶喊聲：“小心……”

還不等容淩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她就已經被重重推開，與其同時，是汽車戛然而止，輪胎在地面上摩擦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以及将容淩推開，自己卻被撞倒在兩米開外的寧暮雪。

購物袋裏的零食飲料碎了一地，容淩失神地從地上坐起來，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寧暮雪，以及隔着車窗玻璃，駕駛座上那個熟悉的人。

短暫的鎮定過後，車裏的人才從裏面出來，竟然是羅雯雯。

多年不見，她依舊是膚白貌美的模樣，只不過多了幾分成熟女人才會有的韻味，手指間別着的鑽戒亮得耀眼。

“怎麽會這樣。”容淩眼睜睜看着羅雯雯踉跄幾步，扶着車前蓋邊搖頭邊自言自語，“不，我沒有殺人，我只是想吓吓，我只是想吓吓……”

她哆哆嗦嗦，終于想起一旁的容淩來，幾乎是泣不成聲地沖着容淩的咆哮道：“本來我只是想吓吓你，怎麽會這樣，容淩，都怪你，全部都怪你！！”

“全部都怪你！”羅雯雯聲嘶力竭，“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會想跟顧栾在一起，根本不會做後來那麽多傻事。”

“都怪你！顧栾他從來都不愛我，他跟我結婚只是為了孩子。”羅雯雯喊啞了嗓子，“如果不是你，我現在依舊可以跳舞，我現在會成為大明星，容淩，從頭到尾你都只是在利用我！”

“都怪你……”羅雯雯一邊泣不成聲一邊怒罵，“我永遠都是一個人，三年來只有人前的風光，他卻從來都沒将我當成妻子……”

容淩整個人都沒有力氣，木然地任由羅雯雯對着她吼叫，慢慢站穩身子。

然後下打在羅雯雯臉上，讓她冷靜下來。

“清醒了嗎？”容淩問道。

這時車庫的保安也察覺到不對勁過來，羅雯雯很快被扭送走。

已經有路人打了救護車，卻沒人敢上前查看。

滿地都是血，沒有人敢上前。

血甚至流到容淩的腳邊，沾濕她出門時新換上的白鞋子。

直到迷糊之中跟着救護車一起到了醫院，等候在急診室外，容淩依舊沒有從眼前那片血色中醒過來。

為什麽自己明明幫了羅雯雯，到頭來她卻依舊不滿意？

為什麽從一開始她的目标就是報複寧暮雪，而此刻她生死未蔔，自己卻沒有感到開心？

為什麽……無論前世今生，都要她來承受這一切？

容淩低頭呆呆看着面前的地板，冷不丁一滴冰涼的東西墜落在手背上。

是眼淚嗎？容淩有些愣神，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擦擦，便有陌生女人的聲音劈頭蓋臉而來：“是你，你怎麽還有臉出現在這裏？”

容淩循聲擡頭，面前的人與寧暮雪有六七分相似，看起來似曾相識。

容淩愣了愣，才想起這是寧暮雪媽媽。

寧暮雪母親數落的聲音依舊沒有停歇：“三年前，你害得暮雪和我們一家人決裂還不夠嗎？三年後，還要害她為你丢了性命？”

“你知不知道我家暮雪以前是個多乖多單純的孩子，自從遇見你，她整個人都像變了個樣，為了和你在一起與我和她爸爸老死不相往來不說，你又是怎麽對她的，自從你們分手後，這三年來她甚至連個笑容都沒有過，全都是因為遇見你……”

又是因為她，容淩甚至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直到急診室的大門突然打開，出來的醫生問道：“誰是容淩？容淩在哪兒？”

“醫生……”寧母忙上前去，“我家孩子怎麽樣了？”

“我是……”容淩後知後覺，走上前去。

醫生沒有回答寧母的話，似乎嘆了口氣，對容淩道：“跟我一起進來吧，病人要見你。”

“那我呢？”寧母忙問道。

“麻煩你等等……”醫生的聲音越來越弱，對着容淩道，“走吧……”

身後的大門被關上，走廊裏滿是消毒水的氣息。

周圍的醫生護士都全副武裝，容淩一時回不過神來，覺得這似乎不是自己應該進的地方。

醫生在門口停下來：“病人可能不行了……和她說說話吧。”

一瞬間，容淩以為這不過是醫生同自己開的玩笑。

可下一秒看到病床沒有生氣的寧暮雪，容淩才意識到，這都是真的。

容淩下意識甚至想要轉身逃出去。

床上卻傳來一聲細微的呼喚：“容淩……”

寧暮雪對着她伸出手，容淩鬼使神差地挪動步伐走過去，剛一靠近，她的手腕便被握住。

和以往無數次的緊握不同，這一次容淩能夠感受到，即便寧暮雪用盡剩下的所有力氣，力度依舊輕得沒有半分作用，她只要輕輕一動，便能掙脫。

然而容淩卻沒有掙脫，她整個人一片迷糊中，目光都不知該落在哪裏。

“你還沒告訴我……”寧暮雪說話斷斷續續，“為什麽……讨厭我？”

“沒有為什麽。”容淩死死咬住下唇，說不出話來，“寧暮雪不要再問了，你快要死了你不知道嗎？”

寧暮雪唇角勾了勾，擡起手擦幹容淩臉頰上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眼淚：“我快要死了，你應該高興的不是嗎？”

她應該高興嗎？

明明昨日還鮮活地與她争執的人。轉眼之間，容淩便能感受到她的生機正在一點一滴流逝。

“乖……”寧暮雪依舊是哄小孩子的語氣，“別哭了……”

直到這最後一刻，針鋒相對的二人之間難得氣氛緩和。

容淩吸了吸鼻子，擦幹淨眼淚：“我沒哭……”

“嗯……”寧暮雪順着她的話，“是我看花了眼。”

“容淩……答應我，以後要開開心心的過，不要再去讨厭任何人，他們都不值得……包括我……”

寧暮雪的聲音越來越弱，直到最後只剩下四個字：“好好活着……”

說罷，她原本握着容淩手腕的那只手垂落下來，在那處肌膚留下一點餘溫。

門外響起寧暮雪母親的聲音，似是預感到什麽，她痛嚎道：“你們都讓開，我要進去看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她是我的女兒啊……”

痛哭聲不絕于耳，當寧暮雪真的死在她眼前時，容淩竟然沒有半分的輕快。

胸口就像被沉甸甸的石頭壓住，不同于寧母的哀嚎，容淩搞不懂這是什麽情緒。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弄清，乃至還來得及從這種情緒中走出來，便驚奇地瞪大眼。

原本安靜躺在床上的寧暮雪，周身竟然發散出淡淡的白色光輝，緊接着她的身軀便一點點虛化成無數個碎片，一點點消逝在空中。

之後以寧暮雪為中心，周圍的一切都開始虛化破碎，包括容淩。

她擡起手，看着自己從指尖開始，一點一點化作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