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鬥酒重逢當醉倒

響玉閣,住宅區,滄瀾家。

“瀾少,醒醒。”柳枝上手去拍滄瀾的臉蛋。

滄瀾翻了個身,嘟囔道:“不醒,我好不容易熬夜幫大白鯊師尊搞完通行樓的審計工作,都要累死了。讓我睡會兒……”

“別睡了,天都黑了。”柳枝抓住被角向上方揚起,不斷抖動,讓冰冷的空氣趁隙而入,“再睡晚飯都吃不上了。”

“那就不吃。”滄瀾的聲音悶悶地從被子裏傳出來。

論賴床的本事,還沒什麽人能比得過滄瀾。她半睡半醒間翻身用身體壓住被子的邊緣,蠕動着與被子組合成雪媚娘的模樣,以厚厚的蠶絲與棉花隔絕所有的冷氣和噪音。

柳枝“邦邦”地拍在被子上,“瀾大少!你自己的生辰宴都要遲到了!還不快醒!”

“生辰宴”三個大字把滄瀾給震醒了。她滿臉困倦和疑惑地從被子裏探出一顆腦袋,問:“啥?什麽情況?”

柳枝無奈道:“瀾大少你腦子睡丢了?半個月前你就定了在家裏辦生辰宴會。現在都酉時了,在響玉閣的人都來齊了,就差你這個壽星還睡着呢!”

還在迷糊狀态的滄瀾呆滞片刻,垂死困中驚坐起。

“完了完了完了……”滄瀾沖下床去換衣服洗漱,“忘了忘了,我給睡忘了。”

本來準備好的新衣新妝自然是沒時間裝扮了,滄瀾只是草草将自己收拾幹淨,換上衣服。

白色圓領小衫打底,上身橘色大袖襦,下着八破湖藍湖綠間色交窬裙,腰系棗紅色圍裳。滿頭長發随便擰起來拿簪子一插,倒是有幾分魏晉風骨、放蕩不羁。

攬鏡自觀還說得過去,滄瀾這才走出房間。

“喲,壽星來了!”

客廳裏的矮桌上放了十來個熱氣騰騰的小火鍋,各色食材已經切好裝盤。蒲團軟墊上橫七豎八坐着、倒着神木塾的同學們。餐前果盤上的零食瓜果被嚼得“咔嚓”響,顯然是等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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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在連勝峰執行任務的幾個回不來,其他人到得還是很齊的。

忽然滄瀾的目光被一道有些陌生的倩影吸走。

那女子背對着滄瀾,松弛而優雅地坐在桌前,南澤恩熙正抱着畫板飛速動筆,眼裏冒精光描繪着女子的肖像。雙胞胎莊妍莊娴圍在南澤大師身邊端碗等糧。

女子一襲冰藍色漸變月白又染鹦鹉綠的海波紋馬面裙,內搭白色交領琵琶大袖,外着牡丹粉色領對襟半袖短襖,袖口邊、門襟眉子處、圓領外都有一圈雪白綿軟的毛邊,胸前與背後都有玉兔呈祥繡花方補。

單是一身價格不菲的華麗衣物就已經十分精致可愛了,偏偏半袖短襖後擺上還縫了個毛絨絨的兔尾巴白毛球。

滄瀾猛捂住自己的心髒,感覺自己的鼻血似乎都要噴湧而出,只因眼前的妹子太過可愛。

穿兔子補的襖就算了,還有兔子尾巴!有兔子尾巴也就算了,瀾少是見過世面、閱女無數的不至于這般失态。

但兔子耳朵就太犯規了吧!

頭頂那兩個栩栩如生的兔子耳朵,簡直是長在滄瀾審美上的。兔耳以金銀閃粉繪有雪花、金桂與冰月,間有紛繁複雜的各色幹花、珠飾點綴,極盡裝飾之美卻無庸俗贅餘之感。

就在滄瀾準備沖上去勾搭這位“夢中情兔”之時,那人轉過頭來。

仙顏如此,百花争豔卻只能淪為其陪襯。

可滄瀾擺好的帥臉卻崩塌了。

“玄……玄、子、楓?!”

這不是小仙男的名字,這是滄瀾的小心髒破碎的聲音。

由于時間過得太久,導致滄瀾本人已經忘記了,這套長在她審美上的衣服是她去年玄子楓生辰時送給人家的。

自己送的衣服不戳自己審美才怪了。

滄瀾可能還有些沒睡醒,帥臉呆滞道;“這、這……這是什麽神奇的生物?兔雞?”

或許只是句戲言,沒人記得,但玄子楓是記着的。滄瀾曾說過,要玄子楓在她過生日時穿着參加生辰宴以示慶祝。只是去年還沒等到滄瀾的生日,他就倉皇地不告而別。

遲到了一年的約定,今日仙男,或者說“仙女”,更貼切點說“仙兔雞”,算是如約兌現了。

——還兌現得特別精心呢!

使出渾身解數的玄子楓暗暗有些小驕傲。

黛眉間的花钿與星眸鳳梢交相輝映,淡粉紅色的胭脂在眼角臉頰鋪開又橫掃過精巧的鼻梁,再加上珍珠面靥和鬓角彩繪,活脫脫雪夜裏凍得楚楚可憐又清逸出塵的玉兔仙。

好看,怎麽不好看?“好看”這個詞都要自慚形穢了!!!

“玄子楓!你怎麽就投胎做了男人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你但凡是個女孩子,我願意三千弱水只取你一瓢啊!”滄瀾倒在茶桌上哀嚎。

柳枝全然無視滄瀾丢人的模樣,笑着湊近了端詳玄子楓的臉,誇贊道:“瞧瞧,妝面真是美哭了。花好月圓彩繪入鬓,又綴飛雪點點,啧啧,可是雞仔自己畫的?”

“回柳兒姐的話,正是。”玄子楓本就不是粗聲大嗓,稍加拿捏便悅耳動聽,“略懂些雕蟲小技。今兒個菜姐的妝也是我畫的。”

衆人紛紛回頭去看舒彩,卻發現她的位置是空的,再轉頭……

只見舒彩正悄咪咪地捏着玄子楓背後的兔子尾巴。

圓球球的兔尾裏填充了棉花,捏起來不僅毛絨絨,還能回彈。

被抓了個現行的舒彩有點兒尴尬,眼珠轱辘幾圈左看看、右看看,道:“手感很好的,你們……要不要也試試?”

“我是壽星我先來!”滄瀾從背後撲過來搶占先機。

羊翟滾地爬起,“我也要試試!啊!阿爾瑟你不帶這麽耍賴的,放開我的腳!”

仙兔尾巴的巨大吸引力讓大家一擁而上,将“玉兔成雞”團團圍住,擰在一處。

而玄子楓作為大名鼎鼎的奸商,怎麽可能放過賺錢的機會?

“排隊!捏一次兩百靈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許賒賬。”玄子楓向舒彩伸出手攤開,“菜姐,時間到了,再捏要加時費。”

“好好的仙男,怎麽長了嘴啊!開口全是錢味。”舒彩翻着白眼将靈珏票子拍在玄子楓掌心。

滄瀾笑眯眯道:“你們供聯的合作商戶都有生辰折扣,玄老板自己也別破例啊!您不主動請壽星摸千兒八個靈珏的?”

就在這時,客廳的門被推開。

一道熟悉的聲音随着門外吹進來的寒風掉進屋內,“總算是讓我趕上了,恭喜瀾大少生辰……你們這是幹什麽呢?”

衆人看向門口,愣了片刻後紛紛道:“喲,五皇子殿下!”

沒錯,出現在滄瀾家客廳的,正是宮飛絮。

“哎,免禮、免禮,都是同學怎麽這麽客氣唔啊啊啊!——”

還沒等宮飛絮作為驚喜嘉賓裝腔作勢完,羊翟和阿爾瑟就率先撲過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熊抱,将他撂倒在地。

此時,南澤恩熙已經畫完了玉兔精的最後一筆,收好畫具催促道:“人齊了就趕緊開飯,鍋裏湯底都快燒沒了。”

“來來來,每個鍋裏都加點湯,下牛肉卷羊肉卷了。”傅燃用火靈能将每個小鍋下的火苗調小一些。

“給我也來碟裙帶菜。”

“誰還要茴香小油條和芥辣魚皮?”

“炸蝦片出鍋了小心燙!”

熟悉的喧鬧聲和味道,只有他們自己才懂的段子和笑點,已經很是久違了。

羊翟擡胳膊戳着宮飛絮,問他道:“我記得你還挺喜歡麻醬雞絲,要來點嗎?”

可誰都沒想到,剛剛入座的宮飛絮竟是盯着那雞絲吸了吸鼻子,擡頭望天,鼻孔不斷翕張顫抖着,忍耐的表情扭曲了漂亮的五官。

“宮宮,你怎麽了?”羊翟見他這副模樣有些蒙圈,“皇宮裏吃不到麻醬雞絲嗎?是‘麻醬’還是‘雞絲’撞了哪位皇帝祖宗的名字需要避諱嗎?”

宮飛絮閉着眼搖搖頭,用十分沉痛的語氣道:“不是,我只是暫時……不想吃雞了。”

說罷,他還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強迫自己作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

不只是玄子楓,衆人都覺得這厮定是腦子出了什麽問題。

阿爾瑟拍拍他的肩,“宮宮,可是在皇城遭人欺負了?”

“沒有的事兒,天王老子也欺負不到爺的頭上。”宮飛絮頂着發紅的眼眶擺擺手,“今天瀾少生辰,我開心、特開心!”

——得了吧,開心看着你的臉都覺得你需要關心。玄子楓暗暗吐槽。

在眼淚即将掉落之前,宮飛絮急忙起身背過去,忍着喉間的哽咽嚴肅道:“恩熙,你跟我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被點到名字的南澤恩熙也懵了,她戀戀不舍地放下調好的蘸料和脆骨肥羊片,暫時離席。

他們表兄妹倆跑到外頭嘀嘀咕咕,屋內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頭霧水。

滄瀾嘴唇“噗嘶噗嘶”給玄子楓發了段信號,“雞仔,你知不知道皇城發生什麽了?宮宮這是什麽情況?”

“皇宮裏事情多得很,我也不确定是哪件……”玄子楓正準備細細思索關于皇城的信息,卻被舒彩拍拍肩膀叫停。

“我倒覺得這事兒跟皇城沒關系。”舒彩擡擡下巴示意大家看向玄子楓,小聲道:“咱們是不是忘了告訴宮宮,雞仔是活的了?”

“……”

大家都沉默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宮飛絮的驚呼。

“你說什麽?那仙女不是滄瀾新勾搭的姑娘嗎?!”

“噓,你小聲點別瞎嚷嚷!”是南澤恩熙的小聲呵斥。

——還真是。

衆人紛紛覺得好笑,心裏那點擔憂早就沒影兒了。

“你說啥?!”

“真的假的?”

“卧此……啊,不行,差點說髒話了。”

宮飛絮大驚小怪、大呼小叫的聲音隔着門傳進來,大家憋笑憋得肚子都疼。

“砰”!

房門被宮飛絮猛地推開,露出他驚掉下巴的臉。

玄子楓早就準備好了,帶着含情的笑望過去,學着皇城花瑤臺妓子的聲腔調戲道:“寧殿下,我在這兒呢!”

“雞仔!!!”宮飛絮簡直是熱淚盈眶,張開臂膀向着玄子楓的方向……來了個急剎車。

“……”

玄子楓換回了平常說話的音色,“宮宮啊,誰給你施定身咒了嗎?”

“哎呀,不是!”誰都沒想到,宮飛絮竟然扭捏起來,“但你現在吧,是個絕世美女,我不能非禮你。不然就是對不起雞媽媽的諄諄教誨。”

“你可得了吧你!”舒彩踢出一腳将宮飛絮絆倒在地。

失去平衡的宮飛絮就這樣跌進了“絕世美女”的懷中。衆人紛紛笑倒。

小火鍋都是有數的,沒有宮飛絮的份兒,他也不勞煩大家再給他準備,直接從羊翟和玄子楓的小鍋裏虎口奪食,也虧他的好兄弟不嫌棄他。

羊翟夾了片牛油辣鍋脆毛肚放在宮飛絮盤子裏,問:“宮宮啊,你咋回來了?五皇子撂挑子不當了?”

“嗐,別提了!”宮飛絮将毛肚過了油碟放入口中,“朝堂上被人坑了,讓我去南方治理什麽蝗災,半道上遇着不知道哪個皇子派來的刺客,我借機假作重傷溜出來的。”

雖然宮飛絮看上去依然是憨憨傻傻不太聰明的樣子,但玄子楓知道,皇城的經歷絕對讓他多了很多教訓,如履薄冰的環境下壓抑久了,總算是回到他能放心地方,應該是憋壞了卻又習慣了拘謹。

玄子楓不介意幫他短暫地拔掉那張“五皇子”的皮,以直來直去的方式。

他問:“你在皇城花瑤臺醉酒那個晚上,是怎麽認出來我的?別說你忘了,我可不信。”

當時玄子楓心裏頭也裝着事兒不太舒坦,沒顧得上太多,只覺得忘了最好,對他們兩個來說都省去了許多解釋與說謊的麻煩。如今看來,所謂“斷片”應該只是宮飛絮裝瘋賣傻罷了。

宮飛絮先是有些不适應,緩了片刻才笑道:“你知道啊。”

“少在那兒彎彎繞繞的。”玄子楓趁他愣神搶走他瞄準的蝦球,用宮飛絮最是受用的話戳他心窩子,“有話直說,是不是爺們兒?”

事實證明,對付宮飛絮用激将法是真的屢試不爽。

這下宮飛絮算是支棱起來了,他得意道:“我老早兒就看出來了。超然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皇子,聽了怎麽可能那麽淡定!”

“合着我們剛見面就暴露了?那我還演個寂寞啊演!”玄子楓開口吐槽。

宮飛絮的話匣子打開了就收不回去,“別說,你扮超然真的太像了,我都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是你了,結果中間兒被你的演技糊弄得又不敢認了!雞仔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身份了?”

“是,畢竟曾經是聆風堂暗探,這點查戶籍的本事還是要有的,”玄子楓坦然将暗探的身份丢出來,“所以你也跟我說實話。在這兒裝什麽大尾巴狼?說,到底是怎麽察覺的?”

被戳穿的宮飛絮“嘿嘿”一笑,道:“超然好男風,我開始也不知道,覺得跟他能做好兄弟,誰知道他特別決絕地說‘對我沒意思,就不要摟摟抱抱’。那天要真是超然,我動手動腳得被他踹出去。”

“好家夥,這我還真不知道……”玄子楓趕緊喝口桂花酒壓壓驚。

——自家下屬和同學的虐戀情深、無疾而終……

可能是最近跟師尊的日子過得太甜了,這樣虐的玄子楓好像也能嗑起來。

忽然,宮飛絮清了清嗓子,有點正式、還有點羞澀道:“那個什麽,雞仔,我就回來這麽兩天,過幾日還是得去南邊,還可能有去無回的那種,你能答應我一個請求以示鼓勵嗎?”

玄子楓輕笑道:“放。”

“能不能……”宮飛絮擡手拍在自己的肩膀上,“靠這兒,一小下?”

——?

玄子楓強烈懷疑自己聽錯了。

還是在旁邊默默吃瓜的羊翟點破真相,“切,不就是想讓絕世美女靠在某人雄壯威武的肩膀,滿足他在皇城被壓着的雄風嘛?”

“咩咩,你瞎說什麽大實話!”宮飛絮伸腿踢了羊翟一腳,索性也就不要臉了,直道:“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見此,羊翟“咿咿呀呀”地捏着嗓子唱,“風流客,風流債,還不滿來淨是災。”

玄子楓也配合他們演出,念白腔調攤開手掌,“風流可以,欠債不行。捏尾巴兩百,靠肩膀五百。”

幾張靈珏票子被羊翟和宮飛絮先後拍到玄子楓懷裏,他倆異口同聲、喜上眉梢地罵了句“奸商”,撲向神奇生物“兔雞”。

“雞仔你怎麽如此不敬業!胸前好歹塞兩團棉花啊!”

“小玄哥你腰有這麽細?”

“啊!殺人了,雞仔喝多了殺人了!臉不能往火鍋裏怼!啊!”

作者有話要說:  雞仔的聆風堂分店——目前可以公開的情報

玉兔呈祥繡花方補的“補子”

補子,簡稱為“補”,亦可稱“胸背”或“官補”, 是在官服禮服胸前或後背上織綴的圓形或方形織物。“補服”的得名也源于這塊補子。文官的補圖用飛禽,武将補圖用猛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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