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劍閣峥嵘而崔嵬

靈力轟炸的聲音響徹雲霄,樹林中的生靈遠遠地感受到了爆裂的靈力餘波,紛紛四散奔逃。

急促而慌亂的蹄聲不斷敲擊地面上,山間溪流凝結的薄冰在踏擊之下發出清脆的破裂聲。純白的鹿身多了許多鮮紅的傷痕,跳躍的鹿背上趴着一個生死不明的男人。

身形高大的男人微微動了動身體,翻下鹿身,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鹿身連接的上半截人身急忙回過頭來,露出帶着傷痕的、精靈般的容顏,她頭部的兩端生長出水晶般晶瑩通透的鹿角。

這名“人鹿女”竟是卓瑛。

男人重傷在身,他氣若游絲道:“你……不用管我,先走……”

“殷其雷!你怎麽總是這樣一意孤行!告訴你,這事是我做的,由我一人擔,我說過會保你性命無憂就不會食言。”

卓瑛俯身撈起殷其雷的身體放在鹿背上,有力的鹿蹄奮力躍起,躲過身後飛來的長劍。

“孽畜,還不束手就擒!”

這聲斥責充斥着霸道的靈力震蕩襲來,卓瑛和殷其雷的靈臺都像炸開那般疼痛嗡鳴起來,同時七竅流血。

“孽畜卓瑛,冒充宗主之女,擾亂宗門秩序,盜走宗門圈養珍貴靈獸千餘匹,其罪當誅!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透明的鹿角尖端蕩漾出一圈圈白色的漣漪,溫養己身和鹿背上馱着的殷其雷的神識,緩解方才那道聲浪的震傷。

在如雨般落下的劍招中,卓瑛利用山間崎岖的地形拉開距離。

她冷聲道:“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自己不是卓不群的女兒,可惜他不把自己當人,奸/淫九色鹿王之女。而那些被你們圈/禁的萬千生靈本就屬于山海,我不過還他們自由罷了!”

“區區孽畜,強詞奪理!”

冰靈魔杖橫掃出去,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無數巨大的冰錐拔地而起沖上樹梢,刺向試圖攻擊他們二人的宏劍宗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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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宏劍宗弟子被凍成冰雕的間隙,卓瑛加快腳步向山林深處奔逃。

“你抓緊些,不然我跑不起來!他們破冰的速度越來越快了!”卓瑛不得不經常調整自己的姿态,才能讓殷其雷不會因為颠簸而滑下去。

趴在鹿背上的半死不活的殷其雷身體微微一顫,耳尖紅紅,“雞仔跟我說過,對方沒說‘可以’我手放哪兒都是非禮……啊,那我現在問你,請問……”

“閉嘴!”卓瑛伸手扯過殷其雷的手臂繞在自己腰上,她快要被這個憨憨氣死了。

天知道為什麽這貨長得人高馬大、儀表堂堂、看上去好像很聰明的模樣,卻偏偏腦回路不開竅、又憨又倔奇葩到讓人抓狂。

“那……現在可以嗎?要是下次,我是不是還得,問你?”殷其雷被鹿背颠着,說話也斷斷續續的。

卓瑛恨不得立刻翻個白眼,“你行行好,只剩下半口氣就省着點兒用,不要說話了!”

“哦!懂了……”殷其雷聽話地閉上了嘴巴。

冰靈魔杖內流轉的光芒越發暗淡,卓瑛的靈力已經所剩無幾了。

忽然,鹿蹄踏入了山林中高階靈獸的領地,宏劍宗弟子的進攻被當作挑釁,徹徹底底地激怒了山中的靈獸。

“吼!”

此前宏劍宗弟子的聲波根本無法與這天地為之顫抖的怒吼相比。

卓瑛眼前一黑,在三個呼吸的時間內短暫地失去了意識,倒在地上。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從昏厥中醒來,頂着頭暈背好殷其雷邁開腳步。

前有實力強勁的靈獸震怒,後有索命追兵來襲。一時間,卓瑛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她咬緊後槽牙,在短暫的權衡利弊後繼續奔向山林深處。

有靈鹿血脈在身,無論多麽暴虐的靈獸感受到九色鹿王的氣息多少會給些面子,很可能會留他們一線生機。

就在這時,一只灰喜鵲拍打着翅膀,向卓瑛飛來。

卓瑛正欲用冰靈法杖将那不識趣的鳥兒揮開,可那鳥兒的飛行路線急轉,落在她的鹿角上。

瞬間,一條規劃好的逃離路線出現在卓瑛的識海當中。

“這是……”卓瑛猛地愣住了,随後才意識到這是靈能入感的技能“通”。她立即調轉方向,踏上另一側的山林,急忙問道:“雞仔,你怎麽在這兒,聽得到我嗎?”

“聽得到。”

玄子楓的聲音變得十分沙啞,聽起來有些陰鸷,“你和雷鍋鍋抓緊跑,卓應天的速度比我更快,可能會先我一步與你們碰上。小心點,他不會立即對你們出手,肯定會冠冕堂皇幾句。”

“知道了,你也小心。”情急之下,卓瑛也顧不得其他了。她撕開上襖殘存的布料,将徹底昏迷的殷其雷綁在自己身上,順着玄子楓的指引全力加速。

果不其然,卓瑛還沒跑幾步就被卓應天攔了個正着。

“小妹。”

來者雙瞳剪水,極具迷惑性,叫人以為他是個堂堂正正、有擔當的人,不會想到那套殼子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小妹,別怕,我不會傷害你。”卓應天用溫和的神情柔聲喚着“小妹”,試圖降低卓瑛的警惕,“之前你受了委屈是父親和大家不知道的,你也是,向來什麽事都憋在心裏。”

卓瑛将冰靈法杖橫在身前,四只鹿蹄踏在地上,随時準備發力逃跑。

見此,卓應天放低了些姿态,攤開雙手勸道:“小妹,我知道你心裏難過,這麽多年沒人知道你心裏的苦,是做哥哥的不好。”

落在鹿角上的小鳥将玄子楓的話音傳過來,“不要相信他,在他身後藏着不少宏劍宗弟子。”

想在捉迷藏上贏過玄子楓,宏劍宗的弟子們還早了幾百年。

卓瑛了然于心,手上的冰靈法杖向下一劃,以一線冰刺為界,隔開雙方的氣場,使得對方的靈術無法鎖定她。

“接下來不要表現得太過警覺,假裝你正慢慢被他的話術打動。”玄子楓的聲音因為距離的拉近越發清晰,“他使了障眼法,袖子下面有陣法運轉,應該想瞄準你的弱點攻擊。”

神木塾所授的冰鑒術在這時派上了用場,卓瑛敏銳地發現卓應天的視線時不時地鎖定自己的鹿角,心下了然。

“小妹,你覺得委屈,想跟父親鬧些小脾氣,這些哥哥都能理解。但是你放那麽多靈獸走就有些任性了……”卓應天将所有天大的事情扭曲成微不足道的小事,以此哄騙卓瑛。

在不斷地勸說之下,尖銳的冰刺緩緩融化,似乎是卓瑛在慢慢地放下戒心。

卓應天一邊說一邊邁過冰刺的界限,腳步輕而緩地向卓瑛靠近。

他輕聲細語,“跟哥哥回去,咱們把宏劍宗逃走的靈獸都抓回來,再好好跟父親道個歉。父親或許會有些生氣,但他不會為難你的。畢竟你是我們中最小的妹妹,大家都是最疼你的。”

不斷後退的鹿身停下,似乎默許着卓應天緩緩靠近。

卓應天淡淡地笑了,張開雙臂道:“咱們不怕,有什麽事兒哥哥給你頂着。”

“……”

卓瑛沉默着,雙手抱着冰靈法杖在胸前攥緊,微微低着頭。潔白的鹿身讓她看起來無辜又清純可憐。

“咚”!

冰靈法杖掉落在地,又随着靈力的消散化為無形。

“來,過來。”卓應天自覺勝券在握,繼續哄騙着。

就在卓應天準備抱住卓瑛、用陣法扭轉她鹿角的同時,原本消散的冰靈法杖赫然在卓應天背後亮起。

卓應天神色未有絲毫變化,反手捏了個劍訣。靈劍随着靈力的指引将飛來的冰刃擊得粉碎。一切顯得那般的輕松寫意。他早就料到卓瑛不會那麽乖巧地束手就擒。

然而下一秒,鹿角上的灰喜鵲輕描淡寫地落在卓應天的頭上,又拍拍翅膀撒下一股白湯,正巧噴在他那迎人滟的剪水雙瞳上。

待卓應天抹掉自己臉上的髒污後,他發現自己身在一片全然陌生的林間,四下無人。

這就詭異得很了,沒有傳送陣法的靈力波動、沒有空間傳送的扭曲之感,只是眼睛一閉一睜,人就不知道在哪兒了。

他向左邊的平地踏出一步,卻一腳踩空、失去了平衡,差點整個人摔個狗啃泥。他的聽力依然正常,能夠聽到山林間的流水鳥獸之聲,但獨獨聽不到自己開口的聲音。

忽然,卓應天感到自己的胸腹傳來蝕骨的冰冷和疼痛。他眼前的世界飛速模糊,最終停在滿是灌木的地面,可口鼻之處卻湧來了刺骨的冰水。

錯位混亂的感官讓卓應天整個人陷入了乾坤颠倒的狀态,只是在他快要吐出來之前,就被卓瑛迎面一盆冰水潑過去,用冰靈法杖“咚咚”砸暈過去。

卓應天當然沒有被傳送,只不過是被玄子楓坑了而已。

——入感靈能技能“通”,發動。

不起眼的灰喜鵲落在卓應天頭頂,趁着少宗主被鳥糞糊得兩眼一抹黑,将他的五感連接到玄子楓控制的一只松鼠身上。

“別急。”玄子楓已經憑着潛行術趕到了,并在卓瑛和殷其雷所在之地的古樹上落腳,“現在用剩餘的全部靈力升起一道冰幕,擋住所有人的視線。”

“轟”!

巨大的冰錐勢如破竹,使得衆宏劍宗弟子不得不四散退開。極寒之氣穿透靈力護體,幾乎将所有人的骨頭縫都打透。

“咯啦咯啦”!

兵刃劈碎冰塊的聲音不斷傳來,砸得每個人的耳膜生疼,似乎連周圍的樹枝都能一并破碎。密密麻麻的裂紋開始在冰錐上擴散開來。

終于,所有的冰錐砰然炸開成無數的冰晶顆粒,只有一柄靈劍在碎裂的冰粒中寒光依舊。

卓應天高大的背影挺立着,不過随手招來,銳利的靈劍便乖巧地回歸他腰間的劍鞘。卓瑛、殷其雷已經被其擒拿,用陣法封印鎖着,陷入昏迷。

“少、少宗主……”被凍得直打哆嗦的宏劍宗弟子上前,“此二人宗主說格殺勿論,您……”

半人鹿與傻大個都被卓應天收入容靈之中,他淡淡道:“卓瑛、殷其雷已被我生擒,待我回宗交由宗主與各位長老審判。事關重大,馬虎不得,切記不要走漏風聲。”

“是,少宗主!”衆弟子齊聲應答。

……

宏劍宗,卓家宅邸,少宗主房間。

卓應天關上房門,順手繪制了隔音陣法。

在細細檢查屋內之後,卓應天将容靈中的卓瑛和殷其雷放了出來。

“可以了,沒有別人。”

聞言,佯裝昏迷的卓瑛和殷其雷紛紛睜開雙眼。

道貌岸然的少宗主解除化形術,搖身一變成了面容憔悴的小仙男。

滿眼血絲、眼下重重兩抹青影的玄子楓可把卓、殷二人吓得不輕。要知道,此人向來都是頭可斷、血可流、仙雞形象不能丢。他們認識玄子楓這麽多年,從沒見過他這般疲累的模樣。

不過,潦倒的仙男也是仙男,頹唐如玉山之将崩,倒也別有一番風情。

“雞仔,你怎麽了?”殷其雷在容靈中已經服藥調息,狀态好了許多。

玄子楓雙目藏在陰霾之下,啞聲道:“師尊……凇雲先生出事了。”

此言一出,卓瑛也瞪大了眼睛,急忙問道:“怎麽會……老師他不是一直有服藥嗎,發生了什麽事?”

“這就要問卓少宗主了。”玄子楓冷笑,“若不是他貪心不足蛇吞象,想要煉化從師尊那兒奪走的天地智靈,又怎會引得師尊本就脆弱的神識陷入昏迷?”

那日,凇雲在玄子楓面前變為一具沒有生命的傀儡,使得他當場陷入了極度的恐慌之中,理智全無。

若不是舒彩情急之下使出一招“強人鎖男”将他攔住并站出來穩定大局,玄子楓就要發瘋徒步跑回響玉閣了。她立即用靈玉佩給響玉閣去了傳音,才讓通實樓能夠及時施救,護住凇雲真身。

好在南江的魔蝗治理有霜葉山醫師團撐場面;宮飛絮與地方官商相鬥也有悅然帶着供聯支持。讓玄子楓沒有後顧之憂地前往宏劍宗尋仇。

沒錯,玄子楓是來找卓應天和宏劍宗尋仇的。

凇雲的突然昏迷讓他複習了一遍當初沉浸舊憶時瘋狂、崩潰的情緒。而這次,他不再是那個無能為力的局外人了。

“你們又是怎麽回事,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玄子楓問道。

殷其雷嘆了口氣,“這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玄子楓換了個姿勢坐着,“雷鍋鍋你可以休息了,冰花花來說。”

從容靈中取出一片交窬長裙系在腰間,卓瑛将下半的鹿身變回人類的模樣。

她長嘆一聲,道:“我當初去響玉閣,為的就是今天。”

當年宏劍宗在宗主卓不群的授意下,設陷阱圈禁了許多珍奇靈獸。其中就有卓瑛的母親、九色鹿王之女。純白點綴有五色花紋的年輕雌鹿不幸遭到了卓不群的觊觎和侮辱。

與半人鹿在陣法封禁中被生下的同一日,宗主夫人不足月的小女兒不幸離世。在靈術托夢的指引下,宗主夫人來到了鹿園,抱走了精靈般可愛的女嬰。

“……障眼法、靈獸封禁之地的解陣都是在響玉閣學到的。如今,宏劍宗沒有定下契約的靈獸已經全部離開。殷其雷本是來同我商量退婚的事情,不曾想被我牽連。”

“不,你說的不對。”殷其雷打斷她,“是我無意間發現她的計劃後主動提出要幫忙的,不算牽連。”

——鍋,你傻得能感動天、感動地,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感動卓瑛。玄子楓甚至覺得這樣的殷其雷有點可愛。

在簡短的調息後,玄子楓道:“方才宏劍宗的弟子人多勢衆,我們只能出此下策。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得找機會出去。”

卓瑛無奈地搖搖頭,“事情鬧得太大,恐怕要全宗封禁,我們不知道能不能……”

“篤篤篤”!

卓應天的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屋內三人的心頓時揪緊。

玄子楓迅速化作卓應天的模樣、将卓瑛、殷其雷收入容靈當中,稍作整理後去開了門。

門外的宏劍宗弟子道:“少宗主,宗主叫您過去見他。”

“卓應天”淡然回複,“知道了,等下我就過去。”

在門即将被關上的前一刻,玄子楓突然想起了門外之人的名字。

方士賢。

——小時候天天被打手板,卻在春時祭後救過小師尊的那個方士賢!

電光石火之間,玄子楓甚至在思考要不要向他求得幫助。畢竟,此人算得上是宏劍宗弟子中唯數不多稱得上有擔當的善人。

轉而,玄子楓又搖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突發奇想。

十多年了,誰能保證當初懷有赤子之心的人今日依然不會忘本呢?誰又能保證滿腔的抱負和熱血、正義和情懷不會被歲月消磨呢?

——人總是會變的。

玄子楓只得暗暗嘆口氣,放棄向方士賢求得幫助,準備另尋他法。

“篤篤篤”!

剛剛關上的門又被敲響了。

這回,門外的人并沒有等人開門便闖了進來。

“卓應天,我知道你聽不進去,但我還是要跟你說。”方士賢冷臉道,“不管怎麽樣,卓瑛都是你們卓家的血脈,發生了什麽也是你們卓家的善惡因果,不至于為難她一個女孩子。”

說完這些他似乎還覺得有些不夠,又道:“少宗主,萬事皆有報,我勸您還是少做些虧心事為好。”

——雖然是指着我的鼻子罵,但罵得漂亮啊!玄子楓簡直想為他鼓掌。

下一秒,卓應天的房門被隔音陣法鎖上。

正要出門的方士賢被突然攔住,不由得皺着眉回頭,沒好氣道:“少宗主是覺得心虛大可……”

剩下的半句話随着方士賢的下巴一起脫臼了。

雪發紅瞳的“凇雲”正淡淡地笑着,他抓住方士賢的手腕,另一只手豎起食指搭在唇畔,輕輕道了聲“噓”。

“……寒、寒松公子?!”方士賢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傻乎乎地杵在原地。全然不見方才跟卓應天說話時咄咄逼人的勁兒。

眼前的“凇雲”自然是玄子楓以化形術變的,在化形成功的瞬間他也準備好了一套完美的說辭。

——歪門邪道,雞仔是專業的。

“方兄,切莫聲張!”泉水松風之聲醉人,讓假“凇雲”的可信度提高不少。

只聽他輕聲解釋道:“卓瑛與殷其雷在響玉閣時曾是我的學生,此番落難,我不能袖手旁觀。”

說着,“凇雲”從容靈中取出綁成叉燒的卓應天丢在地上,也放出了安然無恙的卓瑛和殷其雷。

“我與卓三本再無瓜葛,全因他要傷我學生,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此外,卓三最近在嘗試煉化體內的天地智靈。我的神識本就不中用,若不能及時阻止他,怕是會形神俱滅。”

方士賢的四肢好像是借來的那般,費了好大勁兒才把自己的下巴安裝回原位。他激動得直喘粗氣,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真、真的是,寒松……凇雲公子?”

這位兄臺還記得凇雲表字、記得他已經棄了姓名。

玄子楓需要提及只有二人知道的往事,用以拉近距離、博得信任。但他尚不能确定,自淨髓池一別後,此二人有沒有在天下游歷中見過面。于是,他采用了比較模糊的說法。

“淨髓池之事恍如昨日,轉眼都過去這麽多年了。”假凇雲感慨萬千,“如今方兄還是當初的模樣,叫人感到寬慰。只是,你直言仗義至此,卓三沒有為難你吧?”

方士賢激動地搖搖頭,哽咽道:“沒有,他為難不了我。現在我得了長老院器重,他平日裏還得讓我三分呢!”

——馭靈七段初階,怪不得連少宗主也要忌憚。

玄子楓暗暗為自己捏了一把汗,生怕自己的化形術叫人看出端倪。

在天地靈氣大量流失、衆多馭靈師修為倒退的今天,方士賢能在三十多歲的年紀擁有這等實力,的确是不可多得的頂級天才。

“想不到,公子的學生都這麽出色了。”方士賢拍打着殷其雷厚實的寬肩,感慨道:“才多大,做的事一個比一個了不得,修為也不差,想必是挨了公子不少戒尺敲打吧。”

并沒有被敲打過的殷其雷傻乎乎地問:“什麽戒尺?”

“凇雲”淡淡地笑着搖頭,“同當初與方兄約定的那般,再沒用過了。”

說話的是假凇雲,講的是真凇雲的言行。

方士賢嘴唇微微顫抖,幾度張開卻還是說不出什麽,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估計他也沒想到,當年臨別時他随口說的一句話,竟然會被凇雲鄭重其事地當作約定踐行。

“方兄,眼下情況緊急,恐怕不是敘舊的時候。”情況緊急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再這麽敘舊敘下去玄子楓怕自己要露餡兒,“得想辦法把兩個小崽子帶出去。”

說着,“凇雲”帶着淡淡的無奈瞥了眼狼狽且可憐巴巴的卓瑛和殷其雷。

殷其雷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默默地給玄子楓比了個大拇指,用口型無聲道:“太像了!”

聽了方才那番話,方士賢也跟着發起愁來,“姓卓的怕自己的醜事敗露,已經動用了最高規格的封禁,這要怎麽才能把人帶出去?”

“方兄不必憂心,我心下已經有了計劃,只需你幫忙接應即可。”他居高臨下地睨視被捆起來的卓應天,淡然道:“正巧,我也有些陳年舊事,要與某人清算。”

……

一夜之間,宏劍宗上下嘩然,皆因少宗主卓應天出了大事。

當久久無人應答的房門被當衆推開後,內裏的狼藉映入衆弟子眼簾。鋪天蓋地的魔紋淩亂無序地銘刻進屋內的每一處。價值連城的靈木家具與陶瓷玉器都扭曲破碎得辨不出原樣。

一個全身被魔紋浸染,頭部滿是燒灼疤痕的人倒在地上。

沒人能認出來他是少宗主卓應天。

他還留着一口氣,為的是給宏劍宗派人出去尋醫問藥的機會。而方士賢便可借着這個機會帶神木塾三人離開。

在卓應天昏迷中的噩夢裏,那個谪仙人看他如同看蛆蟲穢物,那人淡然而平靜的聲音不斷回蕩着。

“玄某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

冰冷的魔紋自四肢末端蔓延至全身,春時祭的法門經過精心的修改後能讓祭主能夠直接從祭品的丹田中取出全部本源。巨大的痛苦之中,卓應天卻發現自己連慘叫都無法發出。

“多行不義必自斃,不是你的東西就不要妄想,總是要連本帶利還回去的。”

在劇毒藥引的侵蝕下,卓應天從七段巅峰瞬間跌落至凡人的身體開始由內而外的潰爛。然而,就在飛速生長的魔藤毒素即将奪取卓應天生命的前一刻,淨髓池的水被潑在他身上。

“我不會要你的命。卓應天,你得活着受難才行。”

容不下任何污穢的淨髓池水在接觸到卓應天身體時開始沸騰。在形神內外皆被痛苦洗刷淨化的過程中,卓應天發絲皆白、雙瞳染血。

谪仙人悠悠道:“你不配有跟師尊一樣的眼睛。”

話音落了,血肉被刺穿、擠壓的聲音随之傳來,緊接着“嗒、嗒”兩聲,兩枚圓滾滾、黏糊糊的血珠子落在地上。

“頭發也是,我不許你也有那麽好看的雪發。”

火焰從發梢開始,向卓應天的頭顱燃燒,直到頭頂的每一個毛囊都被火焰燒融,才有淨髓池水澆下、将火焰撲滅。

在噩夢中不斷循環這些場景的卓應天并不知道,他與聆風堂暗中交易的證據已經被玄子楓放在了宏劍宗長老院的每一張桌子上。

當然,也少不了卓不群那些見不得人的髒事。

經此一事,宏劍宗內怕是要變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想不到我今天趕上了,虛晃一槍沒有請假吧,但是……

【真正的請假條】

清水淺艙真的什麽都沒有了!存稿箱徹底空了!只剩下三章大綱和細綱了!

最後大結局這幾章的內容都是奔着萬字以上去的,真的沒辦法兩天寫出來一章,真的寫不完(可以參考上一部結局幾章的字數)

猛虎撲地式道歉,我盡量、努力、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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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