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蠱 這怕是有受虐傾向哦……
不吃拉倒。
沒好氣回身, 拉上其他兄弟,一起到達食堂。
市局的食堂寬敞明亮。
食物的香味飄散在大廳。
紀荷和相熟的老師傅打招呼,今兒帳全部算在自己頭上, 旁邊卻有一道聲音。
“客是她請。錢我們自己付。”
“宋隊,你是嫌食堂檔次不高,讓我去大飯店請你嗎?”紀荷嫣然失笑, “不過也行。改天約個時間咱們文景川走一趟!”
文景川在明州的私家菜館裏算NO1。
檔次高,消費也高, 這麽大幫人去肯定把人家吃破産。
宋競楊立馬閉上自己的嘴,嗚嗚笑着表示不發表意見了。
紀荷一笑, 趕緊到窗口點菜,心裏盤算着文景川還是要走一趟, 畢竟救命之恩,一兩頓飯都還不清。
今天先在食堂将就一下。
很快, 她不費吹灰之力的就點了一大桌子菜,雖然沒把人的愛好一一問清, 但這幫男人的喜好無非就是肉,加上紀荷在市局行走慣了,食堂有哪些熱門菜, 一清二楚。
點起來相當利索。
等菜端來,大家已經餓地前胸貼後背。
紀荷是女性還好, 稍稍斯文,那幫男人簡直像八百年沒吃過飯一樣,狼吞虎咽。
根本沒時間說話。
紀荷吃到一半才抱歉地想起還在報告廳堅守的程誦, 忙打電話給那臭小子。
臭小子頭頂着紗布,脖子挂着相機,腰間系一個鼓鼓的腰包, 手拎着紀荷的筆記本,忙不疊趕來。
宋競楊給他讓了一個位子,一雙眼睛驚奇地盯着他頭部。
紀荷擰眉,“結束了吧?站那兒死守幹嘛?”
程誦嘿嘿一笑,精明又傻帽地邀功,“我不是怕打擾你麽,就站在那邊等你,想着你辦完事肯定會找我的。有什麽要緊。”
意思是自己等多久都沒關系。
很賢良淑德。
紀荷卻迎頭給他一巴掌。
程誦将頭一抱。等了許久那巴掌卻沒落下來。
怯怯擡眸看。
面容美麗的女士正皮笑肉不笑地等着他,“別搞這套。有事電話,沒事自己玩去,傻愣愣地幹什麽。”
“哦。”程誦喜笑顏開。
紀荷罵了句傻帽,起身到窗口給他打了一些新菜。
接着又另外打了一份盒飯。讓阿姨包起來,放在一個小袋子裏。
回來時,桌上人都吃差不多了。
她把袋子交給宋競楊。
“麻煩交給江隊。”
“麻煩什麽,不麻煩。”宋競楊臉上樂開花。
一時都坐不住,想立即沖回辦公室調戲江傾一番。
可這男女關系真是謎。
人家女方根本沒那意思似的,笑容和語氣坦然又真誠。和對桌上其他人沒兩樣。
甚至還沒人家關心的案子重要。
對案子她的表情還顯示出重視。
在再三确認龐曉峰案,除了發布會的內容,其他均為保密時,她沒表現出挫折。
淡然微笑,“行啊。那我們先告辭了,不耽誤各位工作。”
“你就帶着這傷兵走啊。”有兄弟不放心,“楚河街複雜呀,你們一個傷兵一個女性,真的很不安全。”
“知道了。”紀荷笑,“有上次的經驗,我們會謹慎行事。”
說完,再稀稀拉拉的道別一番,她領着程誦,步伐利落的離開。
……
宋競楊立即回到樓上。
不敲自進,大搖大擺将飯盒送上。
“吃吧。人家紀制片惦記你呢。”
男人伏案工作,眼皮都沒動一下。
宋競楊愣了愣,接着笑,“幹嘛?”
江傾仍是不理。
“人家沒得罪你吧?”宋競楊拉開椅子坐下,點了根煙,和他笑嘻嘻地,“怎麽人家沒死你不高興啊?”
“滾一邊去。”對于死亡,他不允許任何人開她的玩笑。
十年。
何嘗不是對他自己的一種嘲諷。
鋼筆在紙上頓住,江傾不耐地活動着脖子。
眼神無比陰郁。
偏偏宋競楊像沒看到,自顧自掀開飯盒蓋,又是拆筷子,又是替他張羅。
“吃飯,吃飯,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掌間鋼筆被奪,一雙黑筷塞入。接着文件也被拿走,一只鋼制飯盒取代視線正中位置。
金燦燦的玉米烙、椒鹽大蝦、牛肉丸子,搭配翠綠爽口的兩樣素味。
江傾挑食,厭油膩、厭素,自相矛盾的體系。
飯盒中五樣菜清清爽爽,沒有湯汁污染到飯粒,素菜也盡是他唯一幾道可接受的花樣。
從前在學校食堂,她專職給他打飯,罵得次數多了,掀桌的火氣也發地足了,她才聰明掌握他所有喜好。
沒想到還有讓她給自己打飯的一天。
做夢都沒想到……
微微閉上眼,再睜開,飯菜依然在這裏。
江傾放下筷子。
一口都吃不下。
堵是真堵……
難受也是難受……
劫後餘生也好,忽潑一瓢冷水也好……
他都真正清醒了。
畢竟,活着和狠心,兩者不沖突。
她可以淋漓盡致玩轉。
“你真失戀了……”宋競楊頭大的凝着眉,“我覺得發瘋、醉酒、莫名其妙消失一天……都沒你現在這樣子可怕!”
“什麽樣子?”重新拿起筷子,江傾冷淡地瞟他一眼,接着先夾了一只蝦進嘴裏。
一邊嚼,一邊盯着眼前的飯菜,恨不得盯出一朵花來。
或者叫做,盯出這裏面她對他的、哪怕一絲一毫的情感來。〔銥驊〕
結果一頓飯結束,江傾只失望地盯出……
操。
這女人要餓死他吧,這點分量,喂狗呢!
放下筷子。
他還想再吃十大碗。
宋競楊說,“我先給你再打一碗飯。”他看他沒吃飽的、一臉煩躁樣子,趕緊自告奮勇,端起飯盒就往樓下沖。
大學四年,江傾可是306寝打飯小能手。
他們這幫警校的吃飯跟狼一樣,最大愛好就是下課沖食堂幹飯。
但江傾是個神經病——他喜歡打飯!
無論體能課多麽辛苦,別人累的像狗,恨不得趴食堂桌上就睡着,他能面不改色,萬事無阻給他們排隊,一人打六份,站在長長隊伍中,不但絲毫不反感,還挺享受這份時光似的,任何人不準打擾他。
他大學有很多奇怪的行為。
不一一論述,但總結起來就是——特別願意為人民服務!
他這種大少爺啊,開學第一天他那南霸天爸爸就開賓利到學校門口、和校長在門口寒暄的太子爺架勢。
竟然一心為民。
宋競楊就是被他感動,少了他冬天無法賴床,夏天無法喘氣,而深深和他結交成好朋友。
不止他,大學裏相識的,誰要找江傾做個什麽事兒,只有他行,他絕對幫忙。
那個熱心架勢呦,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他後來某夜醉酒,吐真言,“你們對我真好……”
寝室裏人都懵了。
大家關系的确好,但用得上他大少爺這麽感恩肺腑嗎?
接着這家夥語出驚人,“你們應該罵我……說我土包子……窮酸……什麽都做不好……”
……小夥伴們一人頭頂一百個問號。
這怕是有受虐傾向哦……
……
“來了,來了!”宋競楊難得有為大少爺打飯的一天,興高采烈、速度飛快地熱情服務到位,照着他剛才的菜色,一模一樣打了一份。
放在桌前。
江傾不客氣地打開筷子,吃了兩口,将筷子一扔。
“飽了。”
“卧槽。”宋競楊不幹了,“你耍我呢!”
剛才還餓死鬼一樣,恨不得把飯盒啃掉。
現在怎麽了?
江傾面無表情,将東西推開,一邊打開文件,“你下午要沒事幹,把這些收了。別跟這兒煩我。”
“我煩你?”宋競楊詫異,思考了幾秒恍然大悟,“是不是……不是紀制片打的飯就不香啊?”
“你要想死,就繼續提她。”
“惱羞成怒?”
“滾!”
幸好宋競楊閃得快,不然被筷子插眼沒跑。
他真怒了,一通火後,把文件都推一邊去了,煩躁地從煙盒裏撞出煙來抽。
“在青海,你跟她說什麽了?”一口煙草進入肺部,他微眯眸,噴出一口白煙,細問。
“聽真話假話?”宋競楊留有餘地。
“真話。”還有什麽話,是八百輩子的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更狠的?
江傾覺得自己沒什麽話不能聽。
他低頭,狠狠吸了一口尼古丁到肺部。
“說了你有一張她的照片。”
江傾半眯的眸光一凝……
“她什麽都沒說。”
什麽都沒說……
江傾笑了,舌尖嘗到煙草苦澀的味道。
……
下午一點,楚河街。
一輛白色漢蘭達停在發廊一條巷。
紀荷先跳下車。在肖冰的理發店前抻抻懶腰,又跑去門前敲門。
“肖冰!”連叫五分鐘,無人應答。
她皺眉,從兜裏掏出手機,一邊左右巡視,一邊撥對方號碼。
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連綿不絕在手機裏響。
程誦跟在後面,撓着頭上的紗布說,“不在,我們先去陳顏那兒呗?”
“這孩子昨天就關機了……”紀荷心裏覺得奇怪,這小子能跑去哪兒?
連續兩天不做生意?
難道那天被當衆羞辱,刺激到這孩子自尊心,不打算見她了?
“唉……”嘆一口氣,紀荷收了手機,擡頭望老舊的門頭,幾秒後作罷。
一擡手,招呼程誦跟上。
兩人步行到陳顏的按摩房。
這裏離肖冰的理發店不遠。
白天本該關門,這會兒竟然開着。
紀荷走進去,和那個叫琴姐的老板娘打招呼,問今天怎麽回事,開這麽早。
琴姐四十歲往上,風韻猶存,一臉苦大仇深,“我是知道被分屍的是龐曉峰,就不敢住家裏……”
“怎麽了?”紀荷在口袋按下錄音筆,進入工作狀态。
“你不是不知道,龐曉峰作惡多端,仗着他姐夫把持楚河街經濟,橫行鄉裏慣了。”
琴姐是外地人,謀生很不容易。
紀荷不是同情性工作者什麽的,而是存在即合理。
她輕皺眉頭,像是很能感受對方的情緒,惹得琴姐大倒苦水。
說早上警方找她詢問,問了些龐曉峰平時和哪些人結仇之類的。
她只是龐曉峰一個發洩工具,哪裏曉得那些。
心驚膽戰從警局回來,越想越害怕,她那棟房子,龐曉峰以前常去鬼混,現在人被分屍,還被水塘的小龍蝦啃地七七八八,怎麽想怎麽可怕。
一亂就從家裏逃出來了。
“不要怕。”紀荷笑安慰,“又不是你殺的。怕什麽。”
“那你知道誰可能殺他嗎?”程誦忍不住插嘴問。
琴姐嘆氣,“他仇家太多啦。”
程誦還想問,紀荷阻止了。
一邊狀似不經意地笑說,“龐曉峰對你好像不錯,你有點傷感。”
琴姐不住苦笑,“就一般吧。只是人死了,就覺得挺……說不出來的感覺……他要是有個後就好了……可惜永遠不會有。”
“為什麽這麽說?”紀荷奇怪。
“他無精的,哪裏生得了孩子。”
“無精?”紀荷臉色一變,想到什麽,瞬時連眉心都擰起,低問,“你确定是無精……”
“對。他每次會有那個快感,但是沒那東西……我倆都不做措施……”琴姐說着挺難為情,尤其還有程誦這個小夥子在場。
程誦輕咳一聲,當做沒聽到。
紀荷聲音越來越輕,連她自己都沒發覺地,很耐心,幾乎是輕輔導狀态,“你要知道,無精……是指輸出中未見精子才叫無精……而你的說法更像他徹底的沒有輸出……”
“對,對!他是出不來,整個沒有那個東西。”
“謝謝。”紀荷臉色發白的一道謝,頭也不回地沖出按摩房。
程誦跟在後頭嚷,說接下來要去找陳顏,方向走錯。
她沒理。
再次來到肖冰的理發店前,随手抄起靠在牆根的一條板凳砸開玻璃窗。
呼啦一聲巨響,二分之一牆的展示窗碎裂。
她踩着玻璃跳進去。
程誦驚嚷着随後。
紀荷沒管別人,徑自在裏面一通找,所有東西看起來都在,但重要的主人卻消失了。
她翻箱倒櫃。
這小子其實沒什麽貴重物品,唯一一塊表,是去年冬末紀荷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三千多塊錢,不算貴也不算便宜。
表現在不在了。
跟着主人的身份證一起消失。
他甚至留下了裝有幾百塊錢的錢包……
把表帶走了。
紀荷記得這小子不愛戴這塊表,說醜,說中學生才戴這種樣式。
和他以前的豪門生活相比,這表的确不值一提,但是,紀荷現在才想到一種可能。
一無所有的肖冰,不是不愛戴,是太愛護了,怕理發時磕着碰着,以不喜的理由,掩蓋內心深處真正的深愛。
她神色恍若遇上塌方,重重踢了一腳牆壁。
接着單手撫住額頭,在小店裏無助打圈。
“你到底怎麽了?肖冰又怎麽了?”程誦一個頭兩個大,驚惶看着她。
“我去趟市局。”紀荷安排,“你先在這裏等我,或者出去找個地方坐坐……我還會回來!”
她跳出碎窗。拿着車鑰匙,迅速上了漢蘭達。
大約二十分鐘到達。
刑偵樓底下空曠一片,一輛車子都沒有,她停進去。
心跳如雷。
直奔江傾辦公室。
他是領導,外勤根本不用他跑,一定在辦公室。
紀荷到了外面,甚至連門都沒敲。
一擰門,直接進去。
“江傾!”喊完才發覺自己情緒失控,怔怔在門口愣了一瞬。
辦公桌後,他穿一件灰色襯衣,袖子高挽,兩條小手臂露出,肌肉線條流暢,左腕上戴着一塊高級男表。
擡眸,靜靜注視她。
眼神有些冷。
于是,紀荷發熱的腦袋迅速被降了溫,朝他勉強拉起一個笑,盡量做到輕松,喊了一聲,“江兄……”繼續将笑拉大,“……下午好!”
他面無表情。但直視着她的眼睛。
紀荷就知道……
即将到來的這場談話,絕對不會風平浪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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