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那時候,在老家奔波的半個月裏,李明濤幾乎夜夜失眠。

興許是長時間沒能好好休息,加上剛回學校就和程皇胡折騰,那晚程皇走後,李明濤開始發燒。

迷迷糊糊的時候,李明濤覺得有人在摸他的額頭,輕輕涼涼地,特別舒服。

接着,他被人扶進懷裏,那人緊實的胸膛和身上透過來的味道都讓李明濤倍感熟悉。

李明濤疑惑地睜開眼,正看見程皇抱着自己,雙手費勁地叩着塑料片裏的膠囊。

見李明濤醒了,程皇揚了揚頭,用下巴指了指窗臺邊桌上的水杯:“你先用點勁坐起來,我給你拿水把藥吃了。”

說完半天,李明濤也沒啥反應,仍然軟趴趴地窩在程皇懷裏看他。

程皇嘆了口氣:“我看你他媽今天是要跟我擰巴到底了,是吧?”

他放開李明濤,起身去拿水杯。

沒等他站起來,李明濤一把抓過他手腕,問:“你怎麽會在這?”

“操,這他媽是我家!”程皇又好氣又好笑。

“我是說……我還以為……你整宿都不回來了……”李明濤垂下頭,聲音很低。

“這麽長時間沒碰你,我還沒玩夠呢,”程皇笑着甩開李明濤的手,回來時連同手裏的藥一起遞給李明濤,一副命令的口吻:“行了,趕緊把藥吃了。”

這回李明濤很乖,一揚脖,把藥服了。

剛想把杯子遞回去,程皇就開始解他的皮帶。

李明濤一愣,好像明白了什麽,臉上又挂上那種皮笑肉不笑的德行:“程皇,你也太他媽畜生了,還來啊?我還發着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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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就好,給我老實呆着,”程皇似模似樣地把李明濤的雙手摁在頭頂的床欄上, 威脅他:“你要是敢動,我就用皮帶把你手捆上。”

李明濤沒再吭聲,也沒什麽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程皇。

程皇的手慢慢往李明濤底下摸,沒過多久,李明濤就覺得身下一陣涼涼滑滑的,感覺很是不同以往,那手指似乎并不怎麽深入,只是在外圍打着轉,就是探進去,也是特別的緩慢輕柔。

漸漸地,一股濃重的藥味飄散開來。

“你……剛出去買藥了?”李明濤完全愣了。

“這破地兒真偏,打車轉了一個來小時都沒瞧見一家營業的藥店,”程皇見李明濤要起身的樣子,忙出聲阻止:“別亂動,我還得放個栓劑進去。”

“既然藥店關門了,你這藥是去哪開的?”李明濤奇怪地問。

“還能去哪兒?醫院!”

“啊?怎麽開的?你自己挂急診讓大夫給你檢查後門?”李明濤語氣認真,一臉關切:“疼不疼啊?”

“要真是那樣,我就直接把你操死得了。”程皇狠狠地說:“我是找我一哥們,他哥是大夫,我讓他哥幫忙給開得藥。”

李明濤沒再說話。

“深更半夜把我這哥們從被窩裏拽出來,愣是拉去醫院溜了一大圈,這麽大的人情債,他還不得照死了宰我,”程皇脫去醫用手套,邊往衛生間走邊回頭笑:“這可都是為了你,連句謝謝也不說啊?”

李明濤仍舊沉默。

直到程皇洗幹淨手,還順道上了個大號,也沒把李明濤這句“謝謝”等來。

本來以為他睡着了,一出來卻看見李明濤半靠在床上,愣愣地看着他。

“愣什麽神呢?還不快睡。”不知從哪倒騰出一床冬天蓋的大厚被,程皇把它蓋在李明濤身上,使勁按了按被褥的邊邊角角:“ 別蹬被子啊,捂出了一身汗才能退燒。”他摸了摸李明濤還在發燙的額頭:“這兩天別去上課了,我幫你請假,你哪都別去,乖乖在我這休息。”

說完上了床,剛關上燈還沒等躺下,便被李明濤緊緊從後邊抱住,耳邊随後傳來極為低沉的三個字,謝謝你。

那時的程皇并不知道李明濤這三個字咬得有多費勁,是費了多大力氣才忍住哭腔,把這三個字說得平淡如常,不帶絲豪走樣。

——

“你恨你父母嘛?”聽着李明濤侃侃而談,程皇掐了手裏的煙,直到煙頭上的星火完全熄滅,才擡起頭問李明濤。

“恨什麽?以前的事早忘了。”李明濤自嘲地笑了笑,“過得不好還記着它幹什麽,何況……那會兒最難過的時候,有你陪着我。”

說完,李明濤又将視線放回到手裏的酒瓶上:“以前我總是想不明白,為什麽我媽就過不去我爸這個坎,一輩子就毀在這麽個混蛋身上,值麽?”

“後來,我才知道,這其實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李明濤擡起頭看程皇,眼中霧氣蒙蒙,意味深長:“是根本控制不住……是他媽的情之所至。”

說完,狠狠喝了一大口酒。

“行了,別喝了,喝太多傷胃。”程皇走過去攔酒。

或許李明濤是真的醉了,他嘿嘿地沖程皇傻笑,說,你管得着麽,你算老幾?

程皇懶得理他,直接上手奪酒瓶。

突然間,李明濤好像變成了一只炸毛的鬥雞,狠狠推了一把程皇,力氣大得連自己都差點沒站穩,沖着程皇咆哮:“少碰我!你他媽也是個混蛋,我操!怎麽就讓我碰上你了,真是倒八輩子血黴了我……”

李明濤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不忘開展酒瓶保衛戰,推推搡搡地跟程皇糾纏在一起。

沒過多久,“啪”地一聲,酒瓶碎了一地,滿屋子都是嗆人的酒精味道。

剛才還近身肉搏的兩個人此刻已成了貼身相擁,準确一點說……是程皇牢牢地抱住了李明濤。

這一抱讓李明濤酒醒了不少:“放開我,我不喝了。”

“不行。”程皇斷然拒絕。

李明濤狐疑了好一會,漸漸地,臉上浮現出輕蔑的假笑:“怎麽?又他媽想操了?”

見程皇默不吭聲,李明濤破口大罵,恨不得上去抽他兩耳光:“滾!找他媽別人去,我不想操!”

“濤子,我沒別的意思,就想好好抱抱你,”程皇聲音很沉,聽起來一反常态 “我見不得你……難受。”

話一出口,別說是李明濤,就連程皇自個都一哆嗦,他是打什麽時候在乎起李明濤感受的?

李明濤目瞪口呆了好一會,才苦笑着開口說話:“你真他媽行,有時候我覺得你還真像……”

“像什麽?”程皇放開他問。

“像個人。”

“那你可走眼了,我就是一禽獸。”程皇笑了起來,進廚房時還不忘回頭跟李明濤糾正:“啊……不對,是禽獸不如。”

程皇在廚房不知搗鼓什麽,一會探出一個腦袋問:“你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怎麽這裏要什麽沒什麽?沒水就算了,連燒水的壺都是壞的。”

“現在才想起來管我?早幹什麽去了?”李明濤走過去倚着門邊,說得不冷不熱:“就等着你給我買呢。”

程皇沒接話,抓起車鑰匙,開門就走。

李明濤忙問他幹嘛去。

程皇說得很明白:“去買壺啊。”

李明濤擡頭看了看上方的挂鐘,指針剛好齊刷刷地疊在午夜12點上。

他剛想發表言論,程皇前腳已經踏出了門檻,說了聲:“留門等我啊。”

人就“刷”的一下閃沒了。留下李明濤盯着門口直發愣。

——

程皇回來的時候,李明濤已經睡下了。

他蹑手蹑腳地把壺放在了廚房裏,想了想又不太放心,決定插上電門試試看,不到一分鐘,壺裏沸騰的水咕嚕嚕直冒泡。

他滿意地拔下電門,剛要走人,隐約聽見卧室裏有悉悉索索的聲響。

程皇愣了一下,最終還是朝卧室的方向而去。

李明濤住的單元房是近幾年回遷改建的新居,卧室不大,加上他平時也不收拾,空間便顯得更加狹小。滿屋子亂騰騰,誰看誰心煩。

可……那晚月亮姐姐不知是怎麽了,半拉的窗簾漏進來那麽多月光,偏偏全灑在了李明濤一個人身上。

月影迷離中,李明濤的側臉被勾勒出一層光華,多少讓程皇有點失魂。

程皇走過去,坐在床邊愣愣地看着李明濤。

“啪嚓”一聲悶響,火光乍現,程皇點上根煙。

這根煙抽了多長時間,程皇就看了李明濤多長時間,直到他把煙頭掐滅在了床頭的煙灰缸裏。他彈彈衣服正要起來,卻被李明濤一把拽住。

到底李明濤是什麽時候醒的,程皇不大清楚,唯一清楚的是李明濤操着嘶嘶啞啞的低音對他說,太晚了……別走了,就睡這吧。

說這話時,李明濤側着身子,半個臉埋在枕頭裏,什麽表情也看不見。

程皇一向精通各種情場上的潛臺詞,繞幾個彎的都不再話下,可面對此時此景此人,他卻怎麽也參不透。

不過愣了兩拍,程皇就釋懷了,當下決定做把正人君子,豐富一下人生。

就這樣,程皇乖乖地合衣躺下,剛一着床,他就在心裏頻頻罵娘。從尺寸上講,李明濤的床就是一标準單人床,翻個身使點勁兒都能把對方擠掉地,這麽窄窄一小床,程皇沒處躲沒處藏的,只得貼着李明濤,手搭在他腰上。

還好,過了半天李明濤也沒啥動靜,奔波了大半宿的程皇終于抵擋不住困意,呼呼睡去了。

鼾聲四起後,李明濤慢慢睜開眼睛,灑落床畔的月光忽隐忽現,把他的眼睛襯得格外明亮……

——

程皇這一覺沒怎麽睡踏實,轉天一大早就醒了。

剛一睜開眼就吓了一跳,眼前李明濤的一只手僵在空中,位置距離他臉也就是寸許開外。

“你這是要摸我還是要抽我?”

李明濤明顯尴尬了,也不搭理他,翻身下床。

“跑什麽?把事說清楚喽。”程皇笑眯眯地去抱他。

“滾蛋,自己想去。”李明濤甩開程皇的爪子,怒瞪他。

“你肯定是想大嘴巴抽我。”程皇立馬沉下臉來,坐起來穿鞋。

“我沒想抽你。”李明濤語氣平穩,沒什麽表情。

按照程皇的問話,不是抽就是摸,這讓程皇心中莫名其妙地暗爽了一把,他拍了拍李明濤的臉說:“行了,一會看看那壺,我昨晚試了一下,沒問題。”

“你怎麽老是好夜間購物?這什麽毛病啊?”李明濤去了衛生間,一會就聽見刷刷地洗漱聲。

“嘿,我說你這人真沒良心,上次大半宿往外跑還不是為了給你買藥。”程皇不依不饒在外面大聲叫喚。

水聲額然而止,李明濤臉還沒擦就跑出來:“你……你還記得這事?”

“這事怎麽可能忘?你都感動得哭了,抱着我說謝謝時,音都是顫的。”

事實向來勝于雄辯,雖然李明濤很明白那時因為家裏的事自己的情緒确實沒控制好,但這話聽起來也忒惡心了。

伴随着全身的雞皮疙瘩,李明濤吼得相當失态:“我操,誰他媽哭了?!你敢再說一遍!”

“哭就哭了,有什麽大不了,你真夠矯情的。” 程皇有些不能理解。

“我勒個擦的!你還說?!”

……

正說着,客廳裏突然鈴音大作,這鈴音還不只一個,倆人的手機幾乎是同一時間跳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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