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998年的夏天,酷熱。
李明濤接了一通電話,是從深圳公安局打過來的。電話挂斷很久,他還坐在宿舍的床上一動不動地發呆,直到程皇一手勾過他脖子,擺弄着打火機,以極為暧昧的姿勢往自己嘴裏點煙時,他才猛然回過神。
李明濤皺着眉一把推開程皇,警覺地向四周看了看。
“這會兒沒人,瞧把你吓的。”程皇笑嘻嘻地耍貧嘴:“發什麽呆呢?”
李明濤定睛看了程皇好陣子,直到把程皇看得全身發毛才算作罷。
他什麽也沒說,只是告訴程皇,他要回趟家,幫他擋着點。
後來,程皇回想起來,那通應該就是通宣告李明濤家破人亡的電話,距離上次李明濤母親來學校不過一個月。
那時的程皇完全不知道,在他每天絞盡口條地替李明濤編排無數個“到”以應對點名的時候,在他在心中翻來覆去問候李明濤爹娘的時候,李明濤正在經歷他人生中最為灰暗的時期。
在看守所裏,李明濤見到了一個憔悴不堪的女人,滿臉的蒼老褶皺,眉宇間遍布沉沉的死氣,眼神裏一絲生氣皆無,活脫脫像個死人。
這個人就是李明濤的母親,自從進了看守所她就像個只會叨念的機器,哪怕見到她的兒子李明濤,她仍是不停重複問着一個永遠沒有答案的問題:“為什麽……為什麽,我什麽都給你了,你還是要走……為什麽……”
是啊,為什麽呢?
為什麽明知道那個家早就殘破不堪,名存實亡,可直面它的凄慘卻還如此難受,李明濤忍着胸口一簇簇的疼,差點都要笑出聲。
——
1998年9月某日淩晨三點,程皇摟着個姑娘回到他的狗窩,他剛在“樂巢”勾了個秀色可餐的尤物,一路香豔回家,就是坐在出租車裏,手都沒舍得離開她的屁股。
打進門,他基本上就沒閑着,一路走一路脫,脫自己的也脫對方的,最後連床都懶得上,直接将女人抵在牆上就開幹。
随着身下一波一波地律動,貼在牆上的女人哼哼唧唧正要進入狀态,突然,門“砰”的一聲被人推開,準确的說……是被人撞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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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濤手裏拎着瓶酒,就這麽步履踉跄地擠進了程皇的視線,還來得特別是時候。
那時候自李明濤莫名其妙的返鄉以來,程皇已經大半個月沒瞅見他人影了,這突如其來的一撞讓這一刻更增添了幾分戲劇性。
一瞬間,兩人全愣了。
還是女人那劃破耳膜的尖叫率先打破了僵持,她驚慌失措地從程皇身上下來,一邊遮着身體重要部位,一邊指着李明濤大叫:“誰啊?!你誰啊你?!”
做愛做到一半被人活生生打斷是最難受的,何況還是這種被人當場堵在牆上,看個滿眼的。照理說,以程皇的脾氣多少該有點反應,可怪的是,他還真沒什麽反應,只是愣愣地看着李明濤。
這一來,女人不幹了,她推搡着問程皇:“你倒是說句話啊?!他誰啊?!到底是誰啊?!”
“你喊那麽大聲幹嘛?他就是我一哥們。”程皇厭煩地皺起眉,沒管那女的,撿起地上的牛仔褲,自顧自地穿起來。
“你不是說你這兒沒人嘛?!”女人氣急敗壞。
“你眼出氣的?沒看見他自己闖進來的嗎?” 程皇拉上拉鏈,慢悠悠地應對。
女人很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壓着火氣說:“那你……倒是把衣服遞我一下啊。”
程皇看了她一眼,扯了個紳士般的笑容:“你自己不會撿啊?”
至此,女人簡直是驚得目瞪口呆,氣得胸中冒火,她一直自诩為樂巢的“一姐”,縱橫夜店多年,找了數不清的樂子,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麽不紳士的……何止是不紳士,簡直可惡至極。
她半裸着身,下邊就一齊逼小短裙,剛才跟程皇魚水合歡時被拽得歪歪扭扭,脫下來的內褲還挂鞋跟處,內衣和外衫都不知道扔到哪去了,難道真要她這幅德行,一蹦一蹦地去撿衣服?!
好在,沒等這女人發飙,李明濤已經把地上的一堆衣服扔還給她。
剛才女人一連串高聲質問讓他的酒醒了大半,他懶得在這聽他們吵個沒完,扔衣服的同時也扔過去一句話:“趕快滾,我要睡覺,困着呢。”
原來這個人沒比那禽獸好哪去,女人在心裏暗自呸了一聲,自認倒黴到家了。
她三把兩下穿好衣服,怒氣沖沖地拿上包就要走。
還沒等她踏出門口,程皇意外地喊住了她。
他拿出錢包,大方地點了幾張票子遞過去。
這下算是徹底捅了馬蜂窩,女人氣得臉色發青,唾沫星子直噴:“你他媽也太過分了吧,把我當什麽了?!”
程皇煞有介事地做驚奇狀:“啊?你不是出來賣的?”
女人真想上去抽他一巴掌解解恨,可轉念一想,就這麽被羞辱了卻連點實質的補償都沒有,自己也太虧了!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拿過錢狠狠地賞了程皇一巴掌,這才走人。
程皇揉着有些酸痛的臉頰,心裏琢磨,怎麽現在的小妞脾氣都這麽爆。
就在他悻悻然轉身時,他赫然發現,其實他對小妞的不解遠遠不及對李明濤這個人的疑惑。
眼前的李明濤不知什麽時候,早把自己脫得一絲不挂,他就那樣站在床邊,慢慢扔掉手中的內褲,對程皇笑得亦真亦假:“我攪了你的好事,你不想懲罰我啊?”
毫不誇張地說,程皇那時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一直以來,他和李明濤做愛就是找一樂,圖一爽,能跟李明濤維持這種關系,全是因為他們不但上了床可以玩得大汗淋漓,操得天昏地暗,下了床也照樣可以做別人眼裏的好兄弟,鐵哥們。
雖然程皇後來漸漸發現,這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似乎越來越難以維持,有的時候甚至還會變味。
剛開始,李明濤對他的葷素不忌,無論男女,看上眼就開操的生活作風還算可以一笑置之,慢慢地,他的笑就不那麽單純了,時不時會夾雜着輕蔑和冷意,整個人變得若即若離,最長的一次冷戰長達半月之久,原因是李明濤在吧臺邊上偶然撞見了程皇跟一男一女在那毫無顧忌地交換嘴裏的口香糖。
而像這回小弟弟還在別人身體裏浴血奮戰被逮個正着的,還是頭一遭。
本來程皇還在那柔腸百轉地思考着怎麽哄李明濤,誰成想他就這麽奇跡般地開竅了?! 而且還玩起了葷話?!
程皇這類小頭領導大頭的禽獸,雖然上面那個時常犯懶,下面這個可是随時待命。
當下不做他想,一把将李明濤按在床上,直接騎了上去。
程皇将李明濤的雙手固定在頭上方,舔着他的嘴唇,挑逗地問:“要我怎麽罰你?嗯?……怎麽這麽大酒味?你喝了多少?”
李明濤臉上仍舊一副笑模樣,冰涼涼的:“你哪那麽多廢話,要幹快幹。”
不知為何,程皇總覺得李明濤這次回來很不尋常,好像換了一個人。
他不是沒見過李明濤的冷笑,那種笑再冷也有種真實感,可那晚的笑容就好似一層小醜的面皮,沒有人知道那笑臉後面到底是什麽表情。
那天夜裏,程皇在床上幹得興致全無。
李明濤好像打了興奮劑一樣,一次又一次地配合他的撞擊,而且力度之大,讓人咋舌。程皇抽插得越狠,李明濤的配合就越到位,那種配合,可以說……瘋狂到自虐的程度。
整個過程中,李明濤基本維持一種體位,那就是趴在床上,沉着腰,讓後面最大程度地迎接程皇的“欲望”,每次“欲望”來襲,他都會掐準時機狠勁向後使力,讓那個堅挺的東西再深入一分。
程皇從沒跟李明濤這麽玩過,也許是太過激烈讓他很不适應。做到後來,搞得他只想趕快射了了事。
高潮過後,程皇扯下安全套,隐約發現上面沾了些血跡,頓時一股火就頂了上來:“你他媽有病吧?胡折騰什麽呢?!都見血了!”
“剛開始玩這個時疼得我呲牙咧嘴也沒見你着急,不就流點血嘛,至于這麽大驚小怪?” 李明濤笑容依舊地回嘴。
“誰開始做能好受?我把你那玩出過血?”程皇撿起衣服扔給李明濤:“別他媽廢話,起來,穿衣服。”
“幹嘛?”
“去醫院。”
李明濤沒再言聲,反倒開始在桌臺上東翻西翻,沒一會摸出根煙來,卻怎麽也找不着打火機,他跟沒事人一樣擡頭問程皇:“你那有火嗎?”
程皇冷着眼看了他半天,扔了個打火機過去。
啪的一聲,火苗竄起老高,伴着火星煙絲開始嗞嗞啦啦地燃燒起來。
噴雲吐霧了一番,李明濤那邊沒什麽動靜,程皇壓着火氣繼續問:“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這次李明濤答得痛快。
程皇一反常态沒再發火,而是眯起眼打量了李明濤半天,問:“你怎麽了?家裏是有什麽事嗎?”
“沒事,好着呢。”李明濤的聲音毫無波瀾。
程皇懶得再理他,穿上衣服開門就走。
“幹嗎去啊?”李明濤叫住了他,笑着說:“我都這樣了,你就不陪陪我?”
“你不是好着呢嘛?”
話音未落,門“咚”的一聲,重重摔上。
就在關門的瞬間,李明濤臉上的假笑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像一具被掏空了的行屍,慢慢躺倒在床上,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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