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內奸

德安城雞飛狗跳了一月有餘。

除了宮中不斷派人搜查,城內城外,四處張榜到處找左旗的蹤影。就連左家人也裝模作樣的在一邊尾聲附和,好像他們是真的不知道左旗的行蹤一樣。

黎文羽看在眼裏,笑在心裏。這麽鬧着,誰也沒工夫再把焦點放到她的身上,實是好事。

可是一個月過去了,幾路人馬仍是半點眉目也沒有。就在所有人一籌莫展的時候,又有壞消息從邊疆傳來。

風瓦原龍騎兵和防衛兵的交接事項還沒能貫徹,衆人想不到的是,洛國這麽短的時間竟然真的敢卷土重來。不但如此,就連挑釁擾民的手法也與之前如出一轍。這不得不讓人疑惑,洛國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皇帝垮着臉,見過挑釁的,沒見過這麽一而再再而三挑釁的。怪也怪左旗手下的人不會辦事,打勝了戰卻不懂善後。那種邊防,放哪不是一擊就破的。

程闵也因為這件事被停職查辦了,所有人冷眼看着,就連左家自己人也不打算管他的死活。

足以見得,腦子不好使的人就得到處遭人嫌棄。

上次給顧延卿五千龍騎兵,加上左旗的一萬兵力,綽綽有餘。這次皇帝依然給了顧延卿五千龍騎兵和一萬步兵,任務卻是升級了,必須打到洛國永遠不敢來犯為止。

顧延卿神色凜然,淡然的将這山芋接到了自己懷裏。至于這山芋是燙的還是涼的,此刻誰也不能妄下定論。

為顧延卿大軍送行的隊伍浩浩蕩蕩,萬人之中,沒有黎文羽。

黎文羽不想見顧延卿。

皇帝這次派顧延卿出征,也沒有通過黎文羽,心存芥蒂已經明白可見。

黎文羽有些後悔了,她不該賭氣不去見顧延卿。可那已是很多天以後的事情,大軍不會回頭重新置辦一次送行。望着門裏門外,一草一木,一灰一塵,顧延卿竟是什麽也沒給她留下。她想要睹物思人也不可得。

“公主,這是宮裏送來的新年賞賜。”元春指了指被放在桌上的幾箱東西。

黎文羽看也沒看,目光空洞的仰視着窗外喜慶的煙火,就像他們成親那日一樣,“放着吧。”

沒有顧延卿,這年又有什麽過的意思。

顧延卿到達宛城後用了不到十天的時間便将城內的洛賊盡數拿下。速度之快,直讓人汗顏。最後來顧延卿也忍不住要翻白眼,這樣的兵力他們究竟是借着什麽膽子接二連三的挑事。

擺平宛城後,顧延卿馬不停蹄,趁着士氣大振直逼風瓦原。可這次,他卻是打錯了算盤。

或者說,從洛國再次挑釁開始,所有人都打錯了算盤。

出城後,一路無人。顧延卿原本并未在意,以為洛賊是被打怕了,自己滾回去了。可在他們距離風瓦原還有不足十裏路的時候,卻遭到了強勢的伏擊。

對方黑壓壓的一片,人數上明顯占了大幾成的優勢。這是顧延卿所不能理解的。

顧延卿的大軍被迫停在了原地,因為再往前,敵軍蜂擁而上,他們只能是自尋死路。

“将軍,探子回報,淵國給洛國借了兵。”說話的男人名為夫晏,是剛經過層層選拔,升上來的副将。說起他的身份也是兵部侍郎之子,國臣之後。

“借了多少?”顧延卿蹙着眉,原來洛國在這裏等着他們,怪不得有恃無恐。

“看樣子,該是有五萬。”夫晏答道。

“五萬?!”開什麽玩笑,他所以兵力加起來也不足兩萬。洛國光是借兵就借了五萬!

這仗還有打的必要麽?

顧延卿憤憤之餘,又想起另一個疑惑。洛國借五萬兵力,光是邊境擾民挑釁實在大材小用。往大了說,洛國想要攻略城池,踏平煜國,又實在癡人說夢。

“撤兵!”顧延卿當即一聲令下,調轉方向。

往回退了還不到五裏,又有開路的探子回報,後路被阻了。宛城外十裏處,洛國又是三萬大軍不知何時擋在了那裏。

“該死!他們究竟是藏在了什麽地方?!”顧延卿忍不住罵道,他們出城不過才多長時間,洛國就有本事派出三萬大軍阻斷他們的來路。

唯一解釋就是煜軍出城,恰好與他們錯開了路。只待顧延卿的人馬一走,他們便趁勢而入,擋住要塞。

有內奸!顧延卿的腦子裏,驀然站出三個大字。但是眼下情勢危急,他根本沒有時間找出這人是誰。

“将軍,敵軍前後夾擊,我們現在要怎麽辦?”

眼下的情勢于他們絲毫不利,顧延卿清楚的看在眼裏。東西方向受阻,再往南也沒有去路,只能往北上了。

顧延卿沉吟片刻,也沒有再多的時間容他作詳細的思考,“往北走!”

他記得往北不遠的地方有個峽谷,谷中的路比較細亂,若是運氣夠好能夠甩了洛賊,他們還可以躲一陣子。再往北就是啓國。啓國雖與煜國非十分交好,但是情面上也得給三分。顧延卿盤算着是不是得向啓國借兵。

顧延卿的大軍人數也不少,其中還有大部分是步兵,移動起來并沒有想象的簡單。跑了許久終究還是被追了上來。敵軍同樣是兵多馬少,先到的幾乎都是騎兵。

眼下情勢一觸即發,再容不得他們閃躲。無奈之下,顧延卿一聲號令,這仗就毫無征兆的打了起來。

務必速戰速決,等洛賊更多地人馬趕到,他們所有人就都得死!這個念頭在顧延卿的腦中敲響。他浴血奮戰,長槍所略之處皆是一片血色的花樣。

敵軍越來越多,形勢越發糟糕。顧延卿殺紅了眼,滿面的鮮血将顧延卿的原貌遮了個幹淨。

“将軍,敵兵越來越多,你帶着先騎部隊先走!我和夫晏斷後!”王成楠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顧延卿的身邊,滿臉的血污與顧延卿同出一轍。

“你胡說什麽?!”顧延卿一聲大喝,槍下又甩出一顆頭顱。他怎會是那種貪身怕死的人,大敵當前,生死存亡之際,他勢必要與兩萬将士共同生死。

“将軍!”王成楠急了,顧延卿是一軍主将,萬萬不能有事。他若出了事,整個大軍都完了。他轉頭面向不遠處同在殺敵的夫晏,“夫晏,你帶将軍走!”

王成楠長槍一劈,狠狠地打在了顧延卿身下的赤束身上,赤束吃痛的直身長嘯,不受控制的撩開蹄子就跑。竟是顧延卿也無法阻止。

夫晏帶着一隊龍騎兵緊随其後,很快便與大軍脫了截。

是夜,天色灰沉,散發着無法抗力的壓抑,和遠處飄來的腥臭氣息。

幸存的戰士們傷的傷殘的殘,為數不多的擠在狹小的洞穴中。顧延卿雙目無神的蹲坐在角落裏,白日的激戰歷歷在目,多少死于戰場的兄弟都積攢在他的心底,壓得他喘不過氣。人人都說他如何如何厲害,到頭來不過是敵人一點小小的詭計就把他打敗成了這樣。他有何顏面對待這些誓死追随的将士。

“将軍,喝點水吧。”王成楠遞來一碗水,說是碗,不過是一個略帶凹槽的破碎瓷器。

顧延卿恍惚的看了那不算清純的水,搖搖頭,“給将士們喝吧。”現在就算是一滴水,也比金貴。

話音剛落,從洞外急急忙忙跑來一名士卒,他的臉并不幹淨,顧延卿一時認不出是誰。凡事軍中的人就算叫不出名,他多少都有些印象。但現下他也沒心情回憶一個将士的名姓。只是潛意識的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将軍,有人追來了!”他的聲音攙和着過于明顯的顫抖,但光依聲色顧延卿覺得似乎在哪裏聽過。但他實在想不起來,也沒時間去想。

顧延卿以極快的速度跑出洞外,隐約看到一隊人馬向此處湧來,立刻反身回洞。“收拾東西,立刻走。”

傷重在攸關性命面前是不值一提的,将士們的動作很快,早顧延卿的帶領下很快轉移了營地,向着更北面的峽谷中隐去。

顧延卿坐在馬上,他的思緒沒有因為突來的狀況而慌亂。這一來,讓他更堅定的相信,軍中有內奸。而且現在還活在衆人中間。

他的目光回望,無意落在隊伍最後面的那名士卒身上,那是剛剛進來通報的士卒,不知什麽時候就落到了隊伍的最末處。行動上卻似乎看不出什麽詭異,又似乎很詭異。

顧延卿腳下一蹬,縱身躍起,膀上使了力道将那杆長槍向着隊末的士卒甩去。槍頭鋒利,直逼那人眉心。

電光火石間,那人瞳孔微縮,搖身一閃,靈巧于常人的身體恰恰躲過。

這一番下來,隊伍也停了,誰也不知道将軍這是玩的哪門子花樣。竟然打起了自家兄弟。

顧延卿一聲冷笑,充血的雙眸直射處一記記眼刀,想要将那人當場千刀萬剮。

“當真沒想到,軍中還有這麽優秀的人才!”顧延卿将‘人才’二字咬的集中,意思上自然非是褒義。

那人見被揭穿,也不辯解,詭異一笑,轉頭便跑。顧延卿哪能容他,當即大步追上。兵器相撞的聲音響徹峽谷,幽幽的回聲似是冤靈的哭泣,慎的人心慌。

那人武功雖好,卻并不是顧延卿的對手。十幾個回合後,便落了下風,被顧延卿踩在地上,銳利的長槍就抵在他的咽喉處。

“你究竟是什麽人?!”

那人哈哈一笑,一副大義求死的模樣,閉着嘴不說話,直叫顧延卿恨不得剁了他。驀地他又發現哪裏不對,看着那人的臉,他伸出一手在他的臉側摸了幾下。将士們正在汗顏将軍莫不是有短袖的癖好,卻見到顧延卿猛地從他臉上撕下一張人皮面具。

所有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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